魯迅性格中的世故與怯懦
光耀雨佳 (2025-12-14 14:21:23) 評論 (2)長期以來,魯迅在中國現代思想史中常被塑造成“最勇敢的知識分子”,仿佛始終站在鬥爭的最前沿,毫無退卻。然而,若剝離後世不斷疊加的道德光環,回到魯迅自身的言行軌跡與精神選擇,便不難發現:在其鋒利與激烈的背後,始終潛藏著一種深層而持久的世故,以及難以忽視的怯懦。
1908年,魯迅寫下《文化偏至論》,這篇文章幾乎標誌著他早期思想與文學探索的一個階段性終結。此後長達十年,他由學校教員轉入教育部任職,沉寂於體製之內,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爆發,才以《狂人日記》重新登上思想舞台,並由此一發不可收拾。關於這十年的“沉潛”,通常被解釋為理想破滅、精神悲觀、友人離世與疾病困擾等因素的綜合結果。然而,若結合其胞弟周作人的回憶,則可窺見更為現實而直接的動因。
洪憲帝製活動時,袁世凱的特務,如陸建章的軍警執法處大概繼承的是東廠的統係,也確實可怕,由他抓走的人至今不可計算。 北京文官大小一律受到注意,生恐他們反對或表示不服,以此人設法逃避耳目,大概隻要有一種嗜好,重的嫖賭蓄妾,輕玩古董書畫,就多少可以放心,如蔡鬆坡之於小鳳仙,是有名的例?•魯迅就假裝玩古董,又買不起金石品,便限於紙片,收集一些石刻拓來看片。
這一細節,與其說是文人雅趣,不如說是一種自覺的自我保護。
若將魯迅置於同代知識分子的比較中,這種性格特征便更加明顯。與陳獨秀的敢為人先、鋒芒畢露相比,魯迅明顯缺乏率先衝陣的勇氣;與胡適所象征的青年奮發、公開倡言不同,魯迅更傾向於觀望與保留。五四運動期間,學生流血犧牲,魯迅基本作壁上觀,而周作人卻留下了沉痛的挽聯:
赤化赤化,學界名流新聞記者還在誣陷;
白死白死,革命政府帝國主義一樣東西。
李大釗與周氏兄弟交往甚深。李大釗被張作霖槍殺後,魯迅選擇了消極的沉默;而周作人卻不顧風險,傾力相助其家屬,甚至幫助李大釗之子李葆華化名赴日留學。麵對如此關鍵的曆史節點,魯迅的選擇並非偶然,而是其性格深處對世事炎涼的清醒認知,以及由此衍生的謹慎與退縮。
怯懦者的典型特征,正在於此:在高壓與威脅之下選擇沉默,而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中,卻展現出驚人的勇敢。魯迅一生輾轉北京、廈門、廣州,最終定居上海法租界。若完全否認其對生存風險的深度考量,恐怕難以自圓其說。法租界確實提供了相對安全的庇護——在那裏,魯迅一方麵領取著教育部的高薪另一方麵則以充滿暴烈情緒的雜文,度過了其“戰鬥”與“革命”的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