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單耳傾聽》第39章 - 昨是今非

河之號 (2025-11-10 16:25:55) 評論 (2)

回到神農架父母家,那棟熟悉的老屋仿佛被時光遺忘,依然保持著記憶中的模樣。

母親喜出望外,圍著她轉了好幾圈,細細端詳。喜悅過後,母親拉著她在舊沙發上坐下,語氣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小顧呢?他怎麽沒一起回來?"

林若溪心頭一涼,麵上卻漾開自然的笑意,甚至帶著幾分嬌嗔:"媽,總得有人在外麵掙錢呀。他忙得腳不沾地,下次,下次一定把他綁回來見您。"她將目光轉向窗外,避開母親探究的眼神。

家鄉的變化令人吃驚。礦區中心又立起幾棟氣派的商業樓,其中一棟樓頂上矗立著醒目的招牌:"渭河能源集團神農分公司"。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透著一種與她記憶中的故鄉格格不入的高調。

和母親去菜市場的路上,經過那棟大樓時,母親隨口說:"還記得老礦長的兒子趙寒嗎?就是小時候總跟在你後麵那個。這樓就是他的,聽說現在了不得嘍。"

林若溪微微一怔,對趙寒竟生出幾分敬意。這財富積累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一輛黑色奔馳緩緩駛來,車身光潔如鏡。林若溪下意識拉著母親往路邊靠去。車子卻在她們身邊減速,平穩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保養得宜的臉,帶著成功人士特有的從容,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驚喜:"林若溪!"

她抬頭,正是趙寒。他利落下車,走到她麵前,笑容熱情得體:"好久不見!這是從國外回來了?"

"回來看看父母。"她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目光掠過他價值不菲的西裝和腕表。

"覺得家鄉變化大吧?"他揮手環指四周,帶著主人般的自豪。

"確實驚人。"她由衷地說,心裏卻想,變化的何止是街道樓房。

"回來也不說一聲,太不把我當朋友了。"趙寒語氣熟稔,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晚上一起吃個飯,給你接風。也聽你說說國外的新鮮事。"

林若溪略一思忖,一頓飯而已。她倒想聽聽他的發家史,便點頭應下:"好,便飯就行。你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

傍晚,趙寒派車接她到當地最豪華的飯店。包間裏裝修雅致,趙寒和兩對看似生意夥伴的男女已在等候。見她進來,幾人紛紛起身,臉上掛著笑容。

寒暄過後,大家圍坐圓桌。菜肴精致,氣氛在酒精和刻意的奉承中漸漸熱絡。趙寒親自為她斟酒,林若溪婉拒,指尖輕擋杯口:"對不起,我喝酒會過敏。"

"那換果汁?"趙寒從善如流,立即示意服務員更換。

"很好,謝謝。"

"林小姐在國外做什麽行業?"席間一位微胖的男士好奇地問。

"和先生開了家小餐館。"林若溪坦然回答。

男士們紛紛稱讚,兩位太太的語氣裏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輕慢。

"不錯呀!才出去兩年就當老板了!"

"是呀是呀,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能站穩腳跟就不簡單嘍。"

另一個男人適時轉移話題:"我孩子馬上初中畢業,正想送到國外讀書,林小姐有什麽建議?"

林若溪放下筷子,認真地說:"就我個人經曆,不太建議把太小的孩子單獨送出去。除非父母能陪讀,否則孩子心智不成熟,很容易在異國他鄉感到孤獨迷失,那滋味......並不好受。"

"看來隻能讓他媽媽跟著去了。"那男人無奈攤手。

他身邊的妻子立刻笑罵,帶著市井的潑辣:"放了你一個人在家,你好花天酒地是吧?想得美!"

眾人都笑起來。一個多小時後,那兩對夫婦很有眼色地借口告辭。包間驟然安靜,隻剩下林若溪和趙寒。空氣裏彌漫著酒氣和一絲尷尬。

她試圖打破這曖昧的寂靜:"怎麽不帶你太太一起來?"

趙寒晃著杯中殘酒,眼神在燈光下有些迷離:"若溪,你這就笑話我了。還沒遇到對的人呢。"

"太挑剔了吧?"她帶著玩笑的口吻。

"身邊美女是不缺,"趙寒傾身向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和古龍水,"但缺的是靈魂知己。能交心的那種。"

"哦?什麽樣的人才算知己?"她順著他的話問,身體卻向後靠了靠。

"說不明白,隻能感覺。"他的目光有些迷離,像是陷入回憶,"就像小時候,做不出作業怕被罰站,偷偷對著我崇拜的女生使個眼色,她就會心領神會,悄悄把作業本挪過來。就是那種......無聲的默契。"

林若溪輕輕一笑——原來他在耍男人慣用的小伎倆。可惜她已不是從前那個天真的女孩了。她麵上不動聲色:"那女生是......?"

"她雖然嫁給了別人,"趙寒的目光牢牢鎖住她,借著酒意覆上她放在桌麵的手,"但我還在等。至少,等一個和她相近的女人。"

她堅定地抽回手:"你這是何苦?放開胸懷,好女人多的是。"

"好女人雖多,"趙寒的眼神變得熾熱,"也代替不了我對你的感覺。那種感覺,已經刻在骨子裏了。"

"我要笑你了!你知道我和顧辰是三年的夫妻。"她提醒他。

"我羨慕他,不與他爭。"趙寒的聲音帶著蠱惑,"你給了他一輩子,我隻求你給我一夜,行嗎?"

林若溪猛地起身,臉色沉了下來:"趙寒,你把我當什麽了?"

"等等!你聽我說!"趙寒也站起來,語氣激動,"當年那樁'通奸'的破事,讓我背了多少年罵名!我認了!可哪怕就為了這個,你不該給我一點安慰嗎?我不會虧待你!"他說著,迅速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銀行卡塞到她手裏,"這裏是一百萬!現在就是你的!"

林若溪看著掌心那張冰冷的卡片,隻覺得無比諷刺。她揚起手,將銀行卡重重地扔回桌上。

她冷冷地看著他:“趙寒,你真讓我失望。當年你落魄時,我以為你至少還有幾分真心。沒想到如今功成名就,反而連做人的樣子都不要了。”

“罵得好!”趙寒臉上忽然綻開笑意,那笑容高深莫測,“我是在試探你。”

“什麽?”林若溪怔住。

“集團正準備在北美設立辦事處,負責采購先進設備和技轉。”趙寒恢複商人的冷靜,“這個職位很重要,涉及資金巨大。我本想推薦你,畢竟你在那邊熟悉環境。但又擔心你在海外這些年,心性變了,能不能經得起誘惑。”

他攤開手,語氣如釋重負:“現在看來,你林若溪還是當年的你。剛才多有得罪,見諒!來,喝了這杯,我送你回去。具體細節,我們改天詳談。”他重新為她斟滿橙汁,自己也舉起酒杯。

林若溪看著他瞬間變換的麵孔,心中疑雲密布。隻想盡快喝完這杯脫身,卻不知這杯飲料早已被動過手腳——而下藥的人,正是這個曾與她一同承受過流言蜚語的男人。

***

第二天清晨,林若溪在酒店的床上醒來,頭昏昏沉沉。她猛地坐起,絲絨被從肩頭滑落,驚駭地發現自己身無寸縷,而身邊竟躺著同樣赤裸的趙寒!

她一把抓過被子裹緊自己,屈辱和憤怒讓她渾身發抖。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而她確信,他這次玷汙了她!

她隨即用盡全身力氣,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趙寒!你這個卑鄙小人!”她的聲音劇烈顫抖,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趙寒的腦袋撞在茶幾角上,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他捂著頭跪在地上,眼神裏卻帶著得逞的笑意:“若溪,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放不下架子。但現在生米煮成熟飯,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他挪近些,語帶蠱惑,“跟了我,我名下上億的財產都是你的。何必在加拿大那個小餐館裏苦熬?”

林若溪鄙夷地看著他:“脅迫和收買,是我林若溪這輩子最看不上的東西。趙寒,你活成了一個可憐蟲!”

她轉過身,不願再多看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不緊不慢地一件件穿好衣服。每係上一顆扣子,都像是在將破碎的尊嚴重新縫合。最後,她走到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麵色蒼白卻眼神決絕的自己,整理好微亂的頭發,猛地拉開房門。

她沒有回頭,挺直脊背走出去,將那個她曾經憐憫、如今隻剩鄙夷的男人,徹底拋在身後。

“我就不信,”趙寒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有不甘,“等你發現口袋裏的銀行卡,嚐到甜頭後,一定會回頭。”

走廊盡頭,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照進來,有些刺眼,卻帶著新生的、幹淨的力量,仿佛能滌蕩一切汙濁。

***

在父母家小住幾日後,林若溪留下兩萬加幣略盡孝心,便啟程前往西安。那裏還有一位孤單的老人,是她此行必須探望的牽掛,也是她與顧辰之間,一條尚未完全斷裂的紐帶。

顧父見到兒媳獨自歸來,初時的喜悅與林若溪父母如出一轍,但那笑容很快黯淡下去,失望像一層深重的陰影,籠罩了他蒼老的麵龐。盡管林若溪一再解釋,老人渾濁的眼睛裏卻寫滿了不信與落寞。

“他還是在記恨我們……”老人擺擺手,聲音沙啞,“小時候沒照顧好他,讓他吃了苦。原以為長大了就好了,可這心裏的隔閡,到底還是沒化開。”

聽著老人帶著哽咽的訴說,林若溪心中酸楚難當。顧辰那習慣將心事深藏、不擅表達的性格,不僅是橫亙在他們婚姻中的障礙,更是一道凍結在父子之間數十年的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