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什麽叫老

我和白蒂,蘇珊,凱洛四個人每星期六一起去吃早餐好幾年了。大家除了說說關於朋友們的新聞,還加上:忍了一個星期,今天能吃回烤肉了。這家飯店的薄烤餅灑楓糖漿是最好的。咖啡,加糖。

這4個女人當中,我是最年輕的,也是最啥也不是的。

白蒂曾經做過加拿大移民顧問。借著這個職位之便,她幫助建立了移民英語中心。新來的移民可以免費在這兒學英語。因為好多移民帶著孩子,英語中心還有幫助照顧孩子的老師。有一年,白蒂還被選為加拿大最傑出的女企業家;蘇珊做過大學圖書館的館長;凱洛原來是個中學校長。她們都退休了。每個星期六我們一起到飯店吃吃早飯,坐坐聊聊天。用白蒂的話說:一個人在家裏悶著,癡呆了!

前兩天我的車壞了,需要個人帶我去吃星期六早餐。凱洛說過她能帶我一起去,星期五晚上她再給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星期五晚上等得我都犯困了,她也沒來電話。於是我給她打電話過去。啊,原來是這麽回事!凱洛在那頭說:我看冰箱上貼著個電話號碼,就是想不起來這個號碼是咋回事兒了。 我回她話說:還有個事兒。朋友給了瓶酒,我不喝,正好明天給你帶過去。 其實,上個星期六我就想給她帶過去,可是一看,沒有個裝酒的紙袋子,光禿禿的一瓶酒不好看。昨天買了個裝酒袋子,送酒時象樣。

想起星期六,好高興。這麽多年的朋友們又要聚聚了。星期六一大早,凱洛車停在門口。我卸下背包,上了她的車,拉開包就往外掏酒。凱洛說:你總記著我,你自己留著喝吧。哎,這紙袋子怎麽這麽癟啊?定睛看看,哎呀,就一個空袋子!我今早忘記把酒裝進去了。凱洛瞥了一眼空袋子,你不是舍不得吧?你知道咋回事兒。我倆相視哈哈笑了起來。

星期六的早餐很中意。我們各自點了自己盼了一個星期想吃的。蘇珊拿起塊餅幹,裹在紙巾裏,用手一壓,然後展開紙巾,抖掉餅幹渣,查看紙巾上餅幹留下的油痕,行,油不算大。下午再多走一個鍾頭就打平了。蘇珊真是老館長,檢查仔細。

一個星期沒見,那三位聊得我都插不上嘴。凱洛提起她上醫院看她弟弟,她弟弟病危了。我和白蒂講最近去世的李太太。誰誰誰病了,誰誰誰去世了,每天看報紙,訃告那欄總有認識的人。上星期參加了幾個追悼會。提起誰誰誰的時候,常常記不起名字 . . ., 就是原來在圖書館做事的那個 . . ., 就是丹尼絲的弟弟,叫什麽來的? 我們現在還能在一起吃喝,大家高興。有一件喜事是:蘇姍提醒我,她給我拿了幾本書,在她車裏,回頭出去時記得給我。

鄰桌的四五個年輕男人在低聲聊天,時不時地傳過來,下個星期她要去多倫多看她的奶奶,我們一起去 . . .,. . .,她 . . .,她 . . .,她 . . .。

飯吃好了,嗑沒聊夠,大家說好下星期還聚,還要翻新大膽吃吃漢堡,或者披薩餅,免得一個人在家得癡呆。隨後,自己拿著自己的賬單,我們朝門口走去付錢。白蒂說她要用她的信用卡付賬。我看見她把信用卡從錢包裏找出來攥在手裏。

等到門口付錢時,白蒂忽然叫起來:我的信用卡呢?我的信用卡呢?我的信用卡哪裏去了?她翻了錢包,又掏口袋,都沒有。她又去翻錢包,沒有,再掏口袋,沒有。信用卡從她手裏消失了!她急了,邊喊邊找,怎麽都找不到。幾秒鍾前,我明明看見她把信用卡拿在手裏的呀!咋回事兒?

她急了,我們也都急了,一起幫著她找。回到飯桌上翻盤子,凳子下地板縫仔細瞅瞅,衣架周圍掃幾眼 . . .,最重要的是我們幫她把她渾身上上下下每個口袋都仔細翻開。嗨,就是沒有!這不是見鬼了?

我在餐館裏到處亂轉,人轉,眼睛轉,腦子也轉。不僅是因為我年紀最輕我應該多出力,而且還因為我是學物理的,我堅信:物質不滅。但也許由一種形式轉變成另一種形式。

當我走過用過的餐巾紙垃圾箱時,在那沾著番茄醬,咖啡渣紅紅綠綠綠的紙堆裏,我忽然瞥見金光一閃。哈哈哈,就是她的卡!原來她拿了一張紙巾擦手,隨手把卡和紙一起丟進了垃圾箱。

我們相視哈哈笑了。皆大歡喜。

我們出了飯店門,聽見嘩啦嘩啦嘩啦的響聲,豁然看見了這一幕:

在蘇姍的車棚頂上,有一個大大紅紅,鼓鼓的塑料袋,看得出塑料袋裏麵是書。袋上麵拉手被風吹得一會兒往這邊飛,一會兒往那邊飛,嘩嘩嘩作響。原來是她說的給我的書。她把塑料袋從車座上拿出來,放在車蓬上麵,然後她專心鎖好車門,小心拎著自己的錢包,頭也不回地進飯店了。放在車蓬上麵的塑料袋完好無損,盡管是大風天書袋子在車蓬上站了兩個小時。

我們相視哈哈笑了。皆大歡喜。

什麽叫老,什麽叫年紀不饒人?今早讓我弄明白了。

Colline 發表評論於
h哈哈哈哈哈,笑噴了!
亮亮媽媽 發表評論於
哈哈!太歡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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