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清風

藍山清風 名博

老上海、大上海和新上海——回滬見聞(下)

藍山清風 (2025-06-21 04:42:59) 評論 (7)


三,魔都新上海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開發浦東,振興上海的熱潮帶動下,大量中資、外資、人才、技術、勞動力源源不斷從全國各地湧入上海。僅僅用了十年時間,上海就有1400座高樓在城市各處拔地而起,同時完成了百萬居民大動遷的壯舉。僅僅過了二十年,浦東的國民生產總值就翻了60多倍。從而徹底改變上海的城市麵貌和產業結構。開發浦東有效帶動了上海經濟的整體發展,再現了東方明珠的璀璨光芒,上海又成為人們心目中充滿活力的魔幻之都。



上海再次從一隻落毛的鳳凰變成一隻金鳳凰,連老上海的別稱"魔都"也登堂入室地進入官方的話語體係。"魔都"一詞並不新鮮,它出自於上世紀二十年代日本作家之手。不過在我們生活的那個年代,大家對這個別稱都未曾耳聞,據說這個詞直到21世紀初才又重新流行起來,現在儼然成為新上海的代名詞。但是上海的"魔性"究竟在哪裏?答案似乎千奇百怪,不過也有不少的共識,這個共識就是上海的魔性確實有點邪乎,凡是跟上海沾上邊的,自然而然都會帶著不少的魔性:外灘的老上海,浦東的新上海,大街小巷那些數不盡的美食,看不盡的櫥窗,耀眼奪目的霓虹燈,時髦的紅男綠女。一雙高跟鞋,一件華美的旗袍穿在上海女人身上,恍如又回到那花開茶靡的舊時光。一個普普通通的愛情故事,因為發生在"十裏洋場"的老上海,就會變得格外的緾綿悱惻,動人心弦。一幢老公寓,因為樓裏曾住過幾個文化名人,就受到萬人追捧,瘋癲癡狂。一條舊弄堂稍加改造,便能迎來八方遊客。一部電視劇《上海灘》風靡全國,四十年後的另一部電視劇《繁花》照樣也能紅遍大江南北。如果上海沒有點魔性的話,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上海猶如一口古井,隻要稍微用力淘幾下,就能淘出汩汩泉眼,流出來的盡是些老上海的絕代風華,其它地方很難有這般的魔法。

在外人眼裏,"魔都"魔性十足,但是上海人並不會被這個"魔"字搞得暈頭轉向。因為除了浦東陸家嘴那些超現代化建築群之外,上海的"魔性"兜兜轉轉還是老上海那點僅存的帶著腐敗氣息的家底,對此大家早已習以為常,就像對自己衣櫥裏掛著的那幾件出客穿的衣服一樣的了如指掌。反而是那些外來遊客被這些壓箱底的舊貨弄得暈頭轉向,每天都有一批批網紅景點打卡人,邁著"朝聖"的步子,湧向外灘、新天地,田子坊、張園、文化名人街、武康大樓,為的就是想沾點舊上海的華麗氣息。

魔性的反麵是乏味,一日三餐,朝九晚五,上有老,下有小,買菜、做飯、補習、看病、上網、娛樂、聊天、吃飯、睡覺,這一切都乏味的叫人生厭,簡直沒一丁點魔性可言。其實這才是普通人眼中的上海,這才是上海人過得真實生活。

不管是魔性還是乏味,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是來探親訪友的,是追憶那段逝去的舊夢而來的,凡是跟我的過去重疊的,有聯係的人和事,凡是能勾起我回憶的點點滴滴,我都會滿心歡喜地徜徉其中,沉醉在美好的舊時光裏。我希望一隻大餅裏能找到一段回憶,一塊路牌能想起一個畫麵,一個微笑能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甚至一句輕柔細語都能讓我想起某個人。



我在上海的行程相對比較固定。早晨,去母親那裏請安,陪她一起吃早餐,接著我們有一個上午的時間聊天,臨近中午,我們就帶母親外出吃午飯,吃完飯便把她送回家休息。接著就是我們倆的自由時間,大多數情況是漫無目的的逛街。晚上再陪母親一起吃晚飯,然後就是去外灘、南京路步行街散步,一直到溜酸雙腿才回到酒店休息。這些看似單調的生活還十分的有趣,遠比那些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千年古鎮,歐洲小鎮,來的更加的真實。

在這期間我還陪太太去了一趟寧波掃墓。在寧波我僅呆了三天就先回到上海。到家之後,我發現母親的臉色帶著倦容,還略帶著點憂傷。於是我就問她,"媽——是不是我離開的那幾天你沒睡好覺?"

她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麽?"我見她遲遲疑疑的樣子,接著又問道。

母親終於開了口,說:"幾天前,張惠芬(醫院裏的老同事)女兒打電話來,說她媽媽被送去醫院看急診。醫生診斷是嚴重的營養不良,需要輸血。"

我漫不經心答了一句,"那就輸血唄。"

"嗨——你說得倒是輕巧。醫院沒血,要她們家屬到外麵去買血,才能救得了她的命。"母親臉漲得通紅,說話也有點激動。

"後來怎麽樣了?"

"血買來的,人卻走了—— "弟弟在一旁插話道,見我們倆都沒說話,他接著又說道:"以後再也沒有張阿姨來的電話。老媽的生活又少了一個念想——

我心裏一陣發緊似的難受。母親過去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差不多凋零殆盡,剩下的十根手指都數的過來,二個年齡相仿的同班同學,幾個過去醫院裏的老同事。雖然母親還結識一些早晨做操的新朋友,但遠沒有那些老朋友來得情好甚篤。這些老人當中,年齡最小的都上了80歲年紀,其中有好幾個竟然還是獨居寡居的老人,縱然她們的退休工資都不低,但還是孤身隻影,晚景蕭疏。相比之下,母親算是最好的,不光有錢,弟弟對她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



早就聽說如今的醫療體製,已經遠遠偏離了"救死扶傷,治病救人"的初衷,不過實地走了一趟,還是頗為吃驚。母親除了老年人常有的基礎性疾病和眼睛白內障之外,身體並無大礙。雖然如此,我還是趁這次回家的機會,陪她去了一次醫院,給做個眼底檢查。

上海第一人民醫院的眼科算是同行翹楚,眼科門診部在醫院的七號大樓。那天早上,我們很早便來到醫院。當我們走近這棟大樓的時候,眼前盡是行色匆匆看病的人,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忙碌的氣息。幾個穿黑製服的保安,神情嚴肅地站在大樓的入口處,虎視眈眈審視著每一個來人。進門先要過安檢,人和物品分開檢查,乍一看還以為我們這些人不是來看病的,倒是像來探監的。進入大廳,接下來就是排隊掛號,排隊測眼壓,排隊看病,排隊做各種檢查,反正一踏進這棟大樓,等待著的就是排不完的隊伍。來看眼疾的老人特別多。這些人當中有子女陪的情況稍微好一些,折騰人的排隊可以由子女們代勞。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夫妻,或者獨自一個來看眼疾的老人,一個個像是無頭蒼蠅似的東奔西跑,那樣子看了讓人心酸不已。本來這把年紀的人腿腳都不靈便,現在又加上眼睛不好使,更是苦了他們,光醫生診室外麵的一台簽到機,就能把這些老人折騰個半死,要不是有好心人幫忙的話。簽完了到,就算是排上看醫生的號,不過也不要開心得太早,接下來醫生開的一大堆的檢查才是重頭戲。活到這把年紀還這麽折騰,真讓人扼腕歎息。走廊上到處是等著就診的病人,呻吟聲,抱怨聲,吵架聲此起彼伏。有病人跟病人互相抱怨的,有醫生跟病人吵架的,更離譜的是一頓大吵大鬧之後,居然還引來了二名警察。一名年輕的女醫生一臉無辜的哭訴,一名男子還在用上海話罵罵咧咧,全然不顧等在一旁的病人。這哪像是在看病啊,簡直比過去的菜巿場都不如。

等母親做完一大堆檢查,我們拿著一疊檢查報告,再去找醫生的時候,醫生早就逍遙自在去吃午飯了,更氣惱的是這個醫生下午還不看門診。我們明天再要來一趟,當然不用再掛號,也不用做一大堆檢查,不過還得像探監似的過一次安檢。

從醫院出來,我這才理解了為什麽像上海這麽發達的城市,居然還有老人會因嚴重的貧血而去世。在這裏看病,錢當然重要,但這個對老人不友好的醫療服務才是最要命的,它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很多人就這樣小病拖成大病,大病在家等死。看到醫院裏被病痛折磨的哼哼唧唧的老人,讓人不禁想起在餐館裏胡吃海喝,威風八麵的退休老人,真有冰火二重天的感覺。



老人不值錢,可是上海對有曆史價值的老建築卻不遺餘力地加以保護。我岀生的那家醫院,我曾經服務過的單位,甚至連我家的舊宅的門口都被釘上一塊"上海優秀曆史建築"的標牌。我心裏不禁納悶想,"這些空無一人的所謂的優秀曆史建築,難不成都要搬進建築博物館裏去展覽?"直到有一天跟一個親戚聊天的時候,才恍然醒悟過來。

有一天,我們心血來潮,想去一趟北外灘,在那段江堤上散散步。5月初的上海,晚上6點,天空還有一抹夕陽的餘暉。我們從外灘往北走,穿過外白渡橋,上海大廈,然後向右拐,進入東大名路,沒走幾分鍾,便來到了北外灘航海公園。公園裏正在舉辦一個"咖啡文化節"活動。沿著北外灘的堤岸,擺著上百家的攤位,一家緊挨一家,左右兩邊,綿延數百米,沿途音樂聲振耳欲聾,倒也吸引不少的遊客。出了這個活動區域,堤岸上的遊人明顯減少。

此時天色漸暗,華燈初上。我們沿著堤岸的步道悠閑散步。我們的右手邊是浦東,對岸盡是一幢幢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無數的燈光映照在黃浦江麵上,波光粼粼,美侖美奐。我們的正前方是一條寬闊的濱江步道,綿延近2公裏。左手邊是枝葉茂盛的綠樹帶,有供人休憇的長椅,有供人騎車的專用道,還有一幢幢現代化的建築——寫字樓、酒店和住宅。不過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堤岸上的行人少的可憐,甚至有的路段前後左右就我們兩個人,行走在江堤上,冷清清,陰森森,隻有從旁邊大樓裏投下的燈光,給我們壯了不少的膽。其實不光是北外灘,其它地方也能看到這等的畫麵,巨額投資卻收益甚微,是好大喜功,還是決策有誤?帶著這樣的疑慮,我便問了那位親戚。

隻見他微微一笑,說:"現在看似冷冷清清,等萬邦來潮的時候再拆,再建,你說還來得及嗎?"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我隻能機械地回答:"來不及——是來不及——真的來不及——"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在下一盤大棋,一盤叫人啼笑皆非的大棋。一切都著眼於子虛烏有的以後,我還有什麽可說得呢?



同陌生人聊天,遠比同熟人說話來得開心。有一次,我們在四川北路上閑逛,忽然我想要吃湯圓,於是我們便來到了有湯圓之王的"四新食苑"。一跨進店門就覺得很親切,隻見店堂寬敞明亮,裏麵清一色擺放紫紅色八仙桌,現在很少看到像這種樣子的店鋪。我們點了4隻黑洋沙餡的大湯圓,一碗冷餛飩和一碗冷麵。

正當我們吃在興頭上,忽然從桌子的另一邊飄過一個男聲,"我可不可以坐在這裏?"我不用抬頭看,光聽那彬彬有禮的腔調,準知道他是個上海人。

"隨便坐—— "我用上海話回答道,還是埋頭吃我的湯圓。

這人坐定後又接著說:"一個人吃4隻大湯圓,蠻結棍的。"

這時我才抬頭打量了他一下。這個男人70歲左右,帶著一副眼鏡,頭戴一頂遮陽帽,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衫,顯得精明能幹。我回道:"很久沒吃了,4隻還嫌不夠吃。"

這時一名女服務員走了過來,接過他遞上的小票。他接著又開口說:"我也是長遠沒吃了,不過撐死隻能吃2隻,一甜一鹹,舒舒服服。"

我卟哧一笑,"我吃4隻,而且都是甜的。"

"看得出,你不住在上海,一上來就想煞煞卜卜吃一頓。"

"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吃2隻是我們這幫拆遷戶的最愛,想吃了,一部地鐵過來吃2隻,解解饞。吃4隻大多數是回鄉探親的,特別是從外國回來的朋友——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難不成我們都是從西伯利亞來的餓狼?"

"哎——儂勿要笑。阿拉心裏都清爽,現在有本事的上海人都一個個往外跑,沒本事的要麽拿著拆遷補償住在鄉下頭,逍遙自在地享清福,要麽頭脛伸得老長苦巴巴的等待拆遷。"

"是啊,四川北路怎麽變得這麽的冷清,橫濱橋以北稍微還有點人氣,不過跟以前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現在好好的上海都是外地人的天下,阿拉上海人都快成阿鄉了。"說完他也嗬嗬笑了起來。

聽了這話,我實在笑不岀來。上海的現狀雖沒他說的那麽誇張,但也反映出一個事實,很多土生土長的上海人都搬離了市區。其實我們無論行走在市區的哪條馬路,還是去購物中心,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人怎麽這麽的少,上海不就是以人多而聞名天下的嗎?人潮帶來錢潮,錢潮又吸引人潮,正向循環才能欣欣向榮,一個人口淨流出的城市是不會興旺發達的,老上海是如此,大上海也是如此,可是新上海卻反其道而行之,市中心留下一個個人口黑洞,晚上黑燈瞎火,行經其地如過鬼街,讓人毛骨悚然。

這次我還專程去看了一下我家的舊宅,那裏早已人去樓空,門口的牆上被釘了一塊"優秀曆史建築"的標牌,這裏會不會成為另一個"田子坊""新天地"呢,誰也說不清。不過名字倒是現成的"上海方舟",這裏曾有過一段讓人難以釋懷的曆史。反正老上海就剩這麽點家底,改頭換麵,修修補補,聊勝於無。但對我們曾經生活居住在這裏的人,仿佛永遠踏不進老上海霓裳繽紛的花樣年華。

現在的上海還是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拿上海人的文明素養來講,還真讓人刮目相看。在公共場合大家都能主動給孕婦和老人讓座。行駛的車輛基本做到禮讓路人。無論我們去什麽地方辦事,都能感受到曖心的服務,真是既高興又感概。記得有一次我們在路邊等紅綠燈,忽然刮來一陣大風,把太太的帽子吹落在了地上,說是遲,那時快,隻見太太旁邊的一位妙齡女子,馬上朝帽子飛去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俯身撿起了帽子,交還給太太。還有一次我們在南京西路王家沙排隊買菜包子,當時門口大約有三四十個人在排隊,由於一長溜的隊伍有礙來來往往的行人,於是有人建議隊伍靠牆一字排開。不料在移動隊伍的時候,排在太太後麵的一位老太太竟然插隊排在我們的前麵。過了幾分鍾,那位插隊老太的老伴來到隊伍中間,一看到這情景,便厲聲厲氣地叫他的老伴排在原來的位置,我們連忙解釋說,這純粹是一件小事,不用介意。可是那位老先生卻執意不肯,弄得我們非常不好意思。這些點點滴滴的事情雖小,甚至小到不足掛齒,但是在我們眼裏卻是一個不小的進步。相信隻要大家持之以恒做對的事情,上海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可愛。



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上海取得不凡的成績。城市的外表光鮮亮麗,高樓大廈到處都是,道路寬暢整潔,生活便利,科技進步,物質豐富,文明禮貌。不過我們談來談去總覺得缺少些什麽,缺些什麽呢?在我看來缺的正是底層視角。我見過坐在淮海路上懷抱嬰兒討錢的母親,七浦路人行天橋上殘疾人的乞討,那些無助的老人,外賣小哥、賓館服務生、馬路清潔工、出租司機、形形色色外來打工人員,這些在夾縫中討生活的人跟這個城市格格不入,他們支撐著上海的光鮮亮麗的外表,可他們的生活並不光鮮,

我每天都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裏轉悠,難免碰到,看到許許多多來上海討生活的外來打工的男男女女,他們過著城市裏最低層人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生活永遠伴隨著沉重的腳步,疲勞的身軀,無神的眼神,邋遢的工裝,傴僂的背影。他們在社區食堂狼吞虎咽扒飯的樣子,不禁讓我想起金根和月香——張愛玲的小說《秧歌》裏的一對恩愛夫妻。金根和月香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金根在鄉下務農,月香在上海有錢人家幫傭。有一年金根來上海探望在上海做幫傭的月香,月香就給丈夫炒了一碗飯。然後,月香坐在水盆邊用一隻舊牙刷刷鴨掌,金根就躲在月香的背後,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心虛扒飯。這一幕就像電影一直烙在我的腦海裏。上海有無數像金根和月香這樣的年輕人,為了今後能有一個體麵的人生,勤奮奔波,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可是他們的付出跟他們的回報相比,實在不成比例。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老上海和新上海似乎也沒多大區別,隻是換了一波人而已。上海依舊是一個富人的樂園,窮人的戰場的社會。

上海是複雜多樣的,是多棱鏡,也是萬花筒。諾大的一個城市,上海人看到繁花盡落,時光不再。外地人的眼中是五光十色,浮華絢麗。外國人欣賞的是前衛時尚,多彩多姿。其實來到上海的每個人看到的都隻是一個剪影,唯有我們上海人的那一份,還帶著對舊時光的思念和眷戀。

如今的上海跟我們漸行漸遠。但是我們這些曾經的上海人,永遠不會忘記童年在弄堂裏長大的集體記憶;永遠不會忘記夏日的浪漫,月明風清,江水潺潺,在黃浦江堤岸上,譜寫過一曲又一曲你我的愛情歌謠。我們曾在這裏生活過,在這裏成長,甚至從這裏走向世界。對於深愛這座城市的我們,舊時光如同一楨楨時代的畫麵,上麵不僅有我們美好的瞬間,更有我們青春飛揚的歲月。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的弄堂小路,小巷深處,有孩子們的戲嬉,有老人們的聊天,偶爾從樓上傳來幾聲咳嗽,幾聲歡笑,幾聲任性的埋怨,幾聲嗲裏嗲氣的撒嬌,夾雜著鍋碗瓢勺的磕碰聲,炒菜做飯的聲音。弄堂裏飄散著飯香,菜香和咖啡的醇香,還有抒情的老歌,滬劇、越劇、黃梅戲……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的犄角旮旯裏,都能用上海話跟人聊天,聊那些久遠而又熟悉的故事。能在犄角旮旯裏看到浮華繁盛,紅塵迷離的老底子,它們靜靜處在那裏,一副不願被人打擾的樣子。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是有溫度的,有人情味,有煙火氣,有記憶的,有曆史感的,所到之處,都能感受得到它的溫暖。在這裏每棟房子背後都藏著故事,那怕最擁擠的"72家房客"的石庫門,都有令人心動的悲歡離合。弄堂口有大餅油條粢飯糕,豆漿餛飩小籠包。菜市場裏人聲鼎沸,夾雜著討價還價,付錢找錢時的逗樂打趣。街頭路邊能碰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鄰居,老相識。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稍微有點擁擠,卻不失舒適與寧靜,嫵媚與浪漫。城市稍有些嘈雜,卻洋溢著溫情和友善,老人跌倒有人扶,孕婦上車有人讓座,路人有難有人幫。這裏看得見的是幹淨整潔,而看不見是無處不在的暖暖情誼。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的燈光不過於璀璨,霓虹不過於耀眼,上海從來不是靠這些才讓人心醉神迷的,五光十色中透著淡雅從容的上海才叫人著迷,恍如夢中。

我喜歡的上海,城市有故事,有靈魂。故事裏是形形色色的冒險和刺激,洋派和摩登,精致和優雅,浪漫和多情,淑女和紳士,時尚和前衛,傳統和海派。靈魂深處彰顯出開放包容,五彩繽紛,精彩紛呈的底色。

有人說現在的上海是如此的開放文明,如此的現代摩登,如此的快捷便利,如此的幹淨整潔,如此的美食飄香,如此的多姿多彩。可是你在其他城市,其他地方同樣能找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生活。上海是獨特的,是無可複製的,更是無可替代的,它的獨特性不僅深深烙在上海的曆史中,也成為全球華人記憶裏最華麗的篇章。



飛機從浦東機場起飛,望著越來越遠去的城市,我又想起擱在心裏盤桓不去的疑問,這是一道"什麽是故鄉?"的答題。陽光從飛機舷窗斜斜的照了進來,眼前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湛藍天空。此時,我才隱隱約約找到了心中的答案,故鄉,就是一個曾經居住過,現在依然餘溫尚存的地方。

經過一夜的飛行,當飛機披著霞光,抵達悉尼機場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一個能安放自由靈魂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故鄉!

下次我再回上海,或許就沒那麽多的感傷。







(謝謝葉子帶給我的靈感,超喜歡這首小提琴曲《最後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