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的十年教學成長(4)恩師袁福老校長,精心栽“培”
(敬愛的袁校長)
1979年9月,經安大庭校長同意,我“借調”到母校華師一附中上班了。
袁校長與語文組黨支部書記、語文特級教師陳治平老師、語文教研組長吳六林老師研究後,決定讓我到初一年級教語文。特地安排資深語文教師劉友三老師當我的“師傅”——指導老師。
(1982年,我的恩師劉友三老師與我在東湖秋遊時合影)
劉老師當時執教中央教科所新編的《語文》改革教材實驗班,是湖北省六個教材改革實驗班之一,由省教研室語文科教研員譚愛旭老師負責。劉老師當時年近六十,老當益壯,積極參加語文教改,在教學中堅持按照教材的編輯意圖實施改革教學。劉老師教初一四班,我教初一二班。袁校長要求教導處把我每周的六節課,都安排在劉老師之後,先聽劉老師是怎麽上那一節課,再去上自己班的課。每周劉老師主持的集體備課,還有一位中年女教師詹恩平,一位華師剛畢業的年輕漂亮的女老師甘曉星。每次集體備課,要求一位老師主講,然後大家討論,形成集體備課的基本要求,各人再去備課、上課。而且,要求我每上一節課之前,先聽劉老師的課,認真寫好聽課筆記,詳細教案,經劉老師審查同意後,再去教室上課。我們四人一間辦公室,劉姥姥(大家對劉老師的昵稱)住在學校教師公寓;詹老師住在學校附近;“小心肝”(也是昵稱,把她的原名倒過來的諧音“曉星甘”)和我都住在校外。我們這四個人的小集體,可謂“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團隊。後來,有一次在大東門公交站偶遇,才知我們兩人都住在礄口區。以後下班回家,我們就經常一起走。
(甘曉星後來調到廣東省中山市,退休後,她的女兒結婚時,請我們夫婦到中山聚會時合影。)
1979年9月1日秋季開學,在安大庭校長傾情全力支持下,沒有拿到“調令”的我,先行回到母校工作。一邊教學一邊“跑”調動手續。
回到母校,袁校長要求我跟班學習教材教法,夯實課堂教學基本功。
那一年,湖北省教研室的語文教研員譚愛旭老師,負責組織全省幾所重點中學試教中央教科所編的《語文》課本。華師一附中的初一(4)班,是《語文》教材改革實驗班。執教的是年近花甲的資深老教師劉友三。
袁校長決定,讓我跟著劉老師邊教邊學。袁校長說:“劉老師學養功底深厚,又有豐富的教學經驗,能說會寫。希望你好好跟班學習。我已經跟你們語文組長吳六林老師說好了,他會安排的。”
袁校長帶我到語文教研組,對吳老師說:“培永從今天起。就是你的‘兵’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啊!相信你一定能帶好他的!”
吳老師非常熱情地對我說:“非常高興歡迎你回來!你從初一開始教吧!給你一個班的課,還要跟著劉友三老師學習,我已經跟教導處協商好了,你的課與劉老師的課錯開排。你必需聽劉老師的每一節課,並認真寫好聽課筆記。劉老師有時間就去聽你的課,你要虛心請劉老師評課,記錄每一次評課的內容。劉老師教的是實驗教材,經常要外出參加湖北省實驗教材的工作會議,劉老師外出開會時,你要代劉老師去實驗班上課,所以,你還要與實驗班的班主任遊老師加強聯係,多了解學生的情況。(吳老師後來才知道,遊麗昭與我是母校高中同班同學,先我一年調回母校,執教的項武義數學實驗教材,是教育部與中國數學科學研究所羅聲雄教授主持的數學改革實驗。)先說這些吧!我帶你去劉老師的辦公室與他們見麵吧。”
走進初一年級語文備課組辦公室,吳老師對年近花甲的劉老師說:“劉老,袁校長讓我帶李培永來拜師啦!他從今天開始就跟著你學習。”劉老師笑著說:“謝謝校長和組長給我派一個助教來了!歡迎小李!他指著緊挨著他的一張辦公桌說,對麵就是你的位子,你旁邊的是小甘老師,她對麵的是詹老師。”
吳老師告訴我教二班的語文。劉老師當時教四班,該班使用中央教科所編的語文實驗教材,是湖北省教研室的語文教改實驗班之一。領導還讓我與劉老師一起參加教改實驗,一起備課、跟班聽課。劉老師年近花甲,和顏悅色,滿臉微笑地說:“聽了你來學校試教的幾節課,感覺你蠻會上課,現在調回來了,非常好啊!”
“劉老師,還沒有辦好調動手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辦好。”
“你不必擔心,袁校長既然安排了你的工作,調動手續隻是個時間問題了,你不用擔心。你現在住哪裏呀?”
“我還住在礄口區水廠路中學。”
“哦!不要緊,離學校是遠了一點,但是我們學校不坐班,我去跟教導處打個招呼,讓他們早上一二節不排你的課。但是一三五早自習時間,你必需按時到教室輔導學生。你還年輕,起早床沒有問題吧?”
“劉老師,沒有問題,天天起早床都沒有問題。先按教導處排的課表上課吧。”
“沒有關係,這是學校的規矩。老師不坐班,但是上課不得遲到或缺席;還有我們每周一上午的集體備課時間,和每周四下午的政治學習時間,是不能遲到缺席的。其他時間老師們可以自由支配。”
“謝謝劉老師!還有學校的許多規矩和要求,請您隨時指教。”
“好吧!下午我帶你去班上與學生見麵。這裏有兩個班學生的名單,你先熟悉一下。”
劉老師熱情開朗,說話幽默風趣。我們正說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走了進來。他笑著說:“小心肝來了!好,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助教李培永。她叫甘曉星,是我們語文組的‘小心肝’!她和詹老師都非常關照我這個老頭子。”小甘立即說:“劉老師是我們的‘劉姥姥’啊!”
劉老師老當益壯,花甲老人不僅積極參加語文教改實驗,還經常參加省、市語文教學研究會的活動,在會上給全省、全市的教師代表上示範課。後來,他經常帶我一起去武漢中學、武漢市實驗學校等學校去聽課。他說,我們學校經常有外校的老師來聽課,有時還要搞公開課。不管是去外麵上示範課,還是別人來聽我們的課,我們都要來真的,不要搞假的。他說:“一節課不見得能表現出一個老師的水平來,不求一日之功,不搞虛假之課。”他不僅教我怎麽教學,更是在教我如何做人。我牢記恩師的教導,一直堅持來真的,永遠給學生最真實的,把他這種“求真務實”的精神傳承下去。
跟著劉老師聽課,學習如何上好語文課,不僅在課堂上學到了許多許多,諸如一節課如何講清要點、突出重點和突破難點等等基本要求。跟著他外出聽課,隨時都可以學到教科書上學不到的東西。還記得,有一次聽完課,回校途中,劉老師就那節課大發感慨。他說:“一個語文教師,要有駕馭教材的本領,那些什麽參考書之類的東西,隻能作‘參考’,最根本的是要根據教材的具體內容和學生的實際水平,恰當的處理教材。講一篇課文,特別要善於要抓主要線索,好像農村過年殺豬一樣,要殺到腔裏去,東一刀,西一刀,豬亂叫,人累死,豬還殺不死。”
劉老師由此談到作為一個語文老師,要做“有心人”,時時事事處處,注意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與語文教學聯係起來,天長日久,必有長進。他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要把這些心得體會隨時記下了,日積月累,就能在上課時信手拈來,讓課堂教學活起來。從此,我牢記劉老的這句話,每天無論多忙、多累,都堅持三記:班主任工作日記;教學後記;我的日記。
劉老師更是一位“熱心人”。
1982年2月17日,劉老師轉達了學校領導和教研組的決定,本學期讓我代表文科,在全校舉行一次大型公開課,全校老師和所有領導都要去聽課。袁校長親自找我談上公開課的事,他強調這是學校建校以來第一次大型公開課,全校各科老師和所有領導,都要去聽課。華師教育係的肖宗六教授要來聽課,並即時評課。要求我一定要認真準備,並告訴我,學校已經決定公開課於3月11日舉行。
為了保證這次大型公開課萬無一失,而又真實。劉老師讓我先在四班試教。在劉老師的精心組織之下,試教效果很好。當天晚上,劉老師對我試教的這節課提出了詳細而周密的意見,並告訴我,這幾天要常常在腦子裏“過電影”。
他說:“整個課堂教學結構緊湊完整,無懈可擊。小毛病有兩個:第一,講第一部分內容太囉嗦,還要簡捷明了,點到即可。要記住‘該講的一句也不能少,不該講的半句也嫌多’;第二,多讓學生活動,想辦法讓學生多讀,一定要使課堂氣氛活躍起來。”其他聽課的老師們也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
1982年3月11日下午的大型公開課結束了,基本上完成了任務。老師們充分肯定了成績,也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見,使我受益非淺。原華師一附中管教學的副校長、時任華師教育係教授肖宗六老師的總結發言,更是令人深思。他勉勵我要虛心聽取老教師的意見,不斷爭取進步。
袁校長最後讓我發言。我非常感謝母校領導和老師的關懷和鼓勵。分析這節課基本成功的原因,離不開學校領導的指導,與老教師們的具體幫助,特別是劉友三老師,他從始至終熱情鼓勵,精心指導。我現在在一附中領導和老師們麵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驕傲,我深知這次講公開課是“班門弄斧”,但是,為了提高自己,我不得不“弄斧”到“班門”。我一定記住前輩的諄諄教導,虛心苦學,爭取做一個完全符合省重點中學要求的語文老師。
劉老師不僅教我怎麽上好課,還教我學習寫教育隨筆、教學論文。我在華師一附中工作期間,每一篇文章,都是他和陳治平老師精心指導、反複修改,並推薦到《語文教學與研究》、《中學語文》等刊物公開發表。比如,大型公開課後,陳老師給我寫的《課堂教學實錄》作過修改。劉老師對我寫的隨筆《教亦多術矣,運用在乎人》也作過修改。劉老師還讓我跟他一起,為華師出版社編寫了《初中語文基礎知識及運用》一書,後來多次再版。
每次參加湖北省中學語文教學研究會年會,陳老師是會長,在大會上要作年會工作報告;劉老師是資深會員、著名教師,他要給大會上示範課。盡管非常忙,但是,他們兩位前輩一定要幫我確定大會發言提綱,提示發言內容要點。鼓勵我一定要講好。
每次與兩位老前輩一起去參加年會,都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他們兩位是老同事、老同鄉,都是學識淵博的語文教育家。與他們兩位一起聊天就是一種享受。劉老師風趣橫生,笑聲不斷;陳老師嚴肅認真,不苟言笑,講話句句實在。
1982年6月21日,上午,劉老師告訴我,下學期我們兩個可能要分別了。他說得很有風趣也充滿感情。兩年來,我與劉老朝夕相處,我從心裏是舍不得離開他的。他待人熱情、教學有方、勤於創作。我在他的幫助下,學到了很多東西,能與這樣的老教師共事確實是人生之大幸!
臨別之際,他再三強調,一定要多讀書,多動筆寫文章。他引用聞一多與吳晗的一段談話:“我們不停的吐出去,哪裏有那麽多的東西,因而要多讀一點書。”
我慶幸,回母校第一位恩師劉友三老師,兩年時間指導我學語文教語文,讓我受益終生。
原來,袁校長得知,教育部決定,使用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教社”)新編的分科型初中語文實驗教材《閱讀》和《作文·漢語》,在全國各省、直轄市的兩所城市重點中學、兩所農村重點中學進行試教。
袁校長立即報告省教育廳和省教研室,要求參加全國第一輪語文教改實驗。省教育廳和省教研室最後決定華師一附中一個班、武昌實驗中學兩個班、黃岡中學和沙市三中各兩個班參加全國第一輪教材改革實驗。
人教社的這套分編型語文教材《閱讀》和《作文·漢語》,是建國以來改革步子最大的一套教材,與該社傳統的《語文》課本完全不一樣。而且,進行這套教材改革實驗的規模,也是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根據教育部的通知,全國各省、直轄市必須有兩個城市和兩個農村的省級重點中學參加六年(1982年至1988年)改革實驗。各省市教學研究室具體負責組織工作,人教社負責編輯教材、組織實施教材改革理論和實踐指導工作。每年暑假組織全國各省市的執教老師學習教材、集體備課、交流總結經驗。
省教育廳和省教研室最後決定華師一附中一個班、武昌實驗中學兩個班、黃岡中學和沙市三中各兩個班參加全國第一輪教材改革實驗。
袁校長找我談話,熱情而又親切,他說:“培永啊!讓你去參加人教社編輯出版的初中分編型語文教材改革實驗,是給你一次學習的好機會。這項改革實驗,從初一開始,到高三結束,六年時間。你就可以完成中學教育教學一次大循環。你還年輕,這對你的教育教學成長非常有利。希望你一定要珍惜這難得的機遇!這次教材改革實驗,從教育部、人教社到省教研室都非常重視,將來會有許多學習的機會,隻要你自己抓緊機會,將來一定大有作為!為了搞好我們學校這個實驗班,我與你們組的支部書記陳治平老師、教研組長吳六林老師研究後,決定請汪厚鐸老師當你的指導老師。”
(敬愛的汪老師在他的書房。)
吳六林老師跟我談語文教改工作問題,說:“學校決定請汪老師跟你一起備課,希望你一定多征求汪老師的意見。汪老師熱心教改、知識豐富、肯動腦筋、能出點子;你要做語文教改的有心人,像劉友三老師那樣,注意積累資料,多動腦筋。”他說:“這個擔子很重,千萬不能辜負家長和校長對你的信任!”我表示,一定要虛心向汪老師學習,多做工作,勤於思考,善於積累,經常總結,爭取實驗成功。
1982年9月2日,開學第一節課,汪老師聽我講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下午備課時,他就這節課談了近40分鍾的意見,肯定了優點,指出了問題,還就個別問題展開了討論。汪老師對這節課很滿意。以前在母校讀了六年書,還不認識汪老師。短短幾天接觸,我覺得汪老師非常坦率,也如他自我介紹一樣,性子很急。他工作認真,學問淵博,記憶力強,獨立分析問題能力很強,不隨大流,敢於堅持個人見解。總而言之,我將從他那裏學到許許多多課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汪老師第二次聽我的課,課後便評講了,他肯定優點後指出,這節課的問題是時間抓得不緊,有些地方旁逸斜出了。他希望我要高度重視這個問題,非常嚴肅地指出,“這個問題實際上是教學上的自由主義,往往是靈機一動,計上心來,脫口而出。以後在教學上不能搞自由主義,一定要有計劃有目的的講課”。“該講的一句不少,不該講的半句嫌多”這也是劉友三老師傳授給我的課堂教學經驗之一。
我在實驗班上的第一次公開課,嚴格說來是失敗的,但是幾位聽課的老教師還是充分肯定了成績,同時也指出了問題。
吳六林老師認為,老師自己的普通話不標準,因此不敢嚴格要求學生,以後要加強學習普通話,平舌音和卷舌音一定要分清。黃伯宜老師認為整個課堂教學的結構還可以,但是沒有形成高潮。還要注意板書規範:“分”應該寫“八、刀”,不能寫成“人、刀”或者“入、刀”。汪老師非常體貼地說:“幾個月來,你是處於內憂外患(開學之初,班級在調整,愛人生病住院)之中,講課出現這些問題,也難怪。”
汪老師最後還告訴我:“上公開課與平時上課要兩樣處理,當斷則斷,不要在枝節問題上浪費時間,再就是緊扣時間安排,不要輕易耽誤時間。”
一周後,為武鋼三中來聽課的老師們上了一節《想和做》的公開課。汪老師課前與我一起備課,設計教案。針對上次公開課存在的問題,汪老師一再強調在掌握時間時,寧可多幾分鍾,切不可安排太緊。教學目的要單一化,不要麵麵俱到。在克服一種錯誤傾向時要防止另一種錯誤傾向的發生。
他陪外校老師聽課後,肯定這是一堂啟發式的課,基本上達到了張誌公先生“講台上下融為一體”的要求。
1984年12月14日,上午,吳老師讓我和汪老師,商量一下12月17日大型公開課《孔乙己》的事情。屆時來聽課的,有200左右華師大中文係的見習生,還有各地來的近百位語文老師。
吳老師再三叮囑,一定要認真研究一下教案。
汪老師語文討論時說:“教案沒有什麽看頭了,關鍵是要在課堂上發揮已經養成的好作風。”因此,他又談到:“我認為我們的初中語文教改實驗基本成功,有兩大突破。一是課堂教學搞活了,這有兩個經驗要總結,首先是培養了學生的好習慣;再就是教學民主作風好。二是作文教學可稱是最大的成功經驗,老師基本上從作文堆中爬出來了。說成功是因為學生未由於教師不批改而無興趣,另外,學生寫作能力的提高是最有說服力的。”他認為要認真從這兩方麵進行書麵總結。
大型公開課《孔乙己》快要下課之前,學生即席提問“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這句話中的‘大約’和‘的確’是矛盾的,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寫?”引起學生熱烈討論。最後一個學生的發言說:“我覺得這一句可以這樣理解:這個‘大約’是因為孔乙己死了那麽多年,沒有人知道他死的消息,大家隻能根據推測來判斷。推測的根據是孔乙己一生的遭遇,說明他的死是帶有必然性的。所以要在後麵用‘的確’孔乙己在社會上沒有地位,也很窮,所以他死了就沒有人知道得那麽確切了,隻能用‘大約’這個詞說明。”
該生的發言剛一結束,在場聽課的大學見習生們長時間熱烈鼓掌,下課鈴聲在掌聲中響起。公開課圓滿完成了任務。
汪老師不僅是語文教學改革的實踐者和領路人,而且特別善於總結經驗教訓。我初中三年試教的所有總結和論文,都是在汪老師直接指導下完成的。難忘恩師賜教之恩!
更要感謝袁校長,精心栽“培”,讓我在語文教學成長高速路上健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