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估中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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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總統威風凜凜的向中國大陸征收最高達245%的關稅,以為中國大陸為保護其對美出口,會急於與美國談判,接受川普開出的條件。川普總統和他那些個“馬屁精”們顯然想多了,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且小看了北京反擊的力度(下圖 facebook/Instagram)。於是在川普總統開打對華貿易戰的一周後,被《紐約時報》認為“搞砸了”<。而《華爾街日報》則在4月23日的一篇文章中討論川普總統的“關稅對主要經濟體的影響好壞參半<”。大國競爭的成功需要嚴謹且客觀的淨評估。然而近年來,美國對中國大陸的評價卻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上世紀八十年代,尤其是2001年中國大陸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中國經濟的迅猛增長、逐漸獲得國際貿易的主導地位,其地緣政治雄心也日漸增長。包括美國人在內的戰略學家們預期,中國大陸終有一天會超越戰略上分心、政治上陷入癱瘓的美國;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最嚴重時期,許多觀察家相信這一天已經到來。但僅僅幾年後,國際戰略學家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 中國大陸開始盛極而衰 - 因為北京拒絕放棄“零新冠”戰略導致其經濟增長難以恢複;麵臨著不健康的人口結構、高攀的青年失業率以及日益加深的經濟停滯。與此相映的則是“蒸蒸日上”的美國 - 鞏固和和加強的聯盟,在人工智能和其他技術領域取得突破,蓬勃發展的經濟,創曆史新低的失業率,和創曆史新高的股市。

於是,國際,尤其是西方國家逐漸形成一種新的共識:中國大陸正日益老化、發展放緩且日益缺乏靈活性,因而將無法超越恢複元氣中的美國。曾經充滿悲觀主義情緒的華盛頓,現在最不缺的就是自信 - 美國必將贏得又一個競爭對手的過度自信。然而,正如過去的失敗主義浪潮被誤導一樣,今天的必勝主義也同樣如此,它有可能嚴重低估一個世紀以來唯一一個GDP超過美國70%的競爭對手的潛在和實際實力。如果我們參考一些關鍵指標,中國實際上已經超越了美國。經濟上,中國大陸擁有兩倍於美國的製造能力。技術上,北京在從電動汽車到第四代核反應堆等各個領域都占據主導地位,並且每年產生的有效專利和被引用次數最高的科學出版物數量都在增加。軍事上,北京擁有世界最大規模的海軍,其造船能力是美國的200倍;導彈庫存大幅增加;以及世界最先進的高超音速武器 - 所有這些都是曆史上最快的軍事現代化進程的成果。假設中國經濟增長放緩、體製崩潰,上述物質奠定的中國大陸戰略實力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冷戰期間,蘇聯領導人常說“質量建立在數量的基礎之上”(量中有質)。隨著生產力趨於平衡,人口更多、地域範圍更廣、經濟實力更強的國家會擴大規模,並超越那些規模較小的領先者。美國在上個世紀就抓住了歐洲工業化的浪潮,然後利用其大陸規模和更大的人口優勢超越了英國、德國和日本,並最終超越了蘇聯。如今,受益於這種動態的是中國,而美國則麵臨著被一個規模和生產能力都遠超其對手的威脅:技術上被超越,經濟上被去工業化,軍事上被擊敗。在這個時代,戰略優勢將再次落入那些能夠規模化運作的國家手中。中國擁有規模優勢,而美國則沒有 - 至少單打獨鬥不行。由於華盛頓獲勝的唯一可行途徑是與其他國家結盟,因此在複雜的全球競爭中孤軍奮戰尤為不明智。如果美國退居西半球,將其勢力範圍縮小到某個範圍,就等於將世界其他地區拱手讓給一個積極參與全球事務的中國大陸。

為此,前副國務卿坎貝爾和前負責中國大陸和台灣事務的高級副主任多西近日投書《外交事務》,為美國政府爭取對華競爭勝利出謀劃策。在承認盟友和夥伴的必要性的同時,坎貝爾和多西認為美國應改變那種傳統的聯盟模式。這種模式根植於冷戰時期的假設,並在過去八十年中因慣性而延續,傾向於將夥伴視為依賴者:是保護的接受者,而非權力的共同創造者。美國常常在視聯盟夥伴為有益的時候,也視他們為負擔,有時甚至會礙美國的大事。坎貝爾和多西建議華盛頓必須將其聯盟架構從一堆管理關係轉變為一個跨軍事、經濟和技術領域的綜合能力建設平台。這可能意味著日本和韓國幫助建造美國艦船,台灣為美國建造半導體工廠,而美國則與其盟友分享其最優秀的軍事技術。所有盟友將共享在一道共同的關稅或監管壁壘之下的單一市場,所有盟友將共同對抗中國大陸。這是一個以美國為核心的、協調一致且可互操作的聯盟,這個聯盟將具備北京獨自無法匹敵的規模優勢。

這將是一個以能力為中心的新治國方略,它承認美國不再擁有規模這一獨特優勢。在這一新治國方略指導下,美國及其夥伴將努力增強凝聚力和集體影響力,與中國在時間和規模上爭奪優勢。借用本傑明·富蘭克林那句常被歸為警句的話語:我們必須團結一致,否則我們將各自為政。以下為坎貝爾和多西題為《Underestimating China》一文的主要內容。

體量與規模

並非所有大國都能成為強國。小國可以通過在小規模的基礎上實現效率最大化而成為世界一流國家,如日本、德國和韓國等。但當大國在更大的基礎上運用這一策略時,它們就能重塑世界,如美國和中國大陸(下圖 Linkedin/Financial Times)。更廣闊的內部市場可以降低成本,使企業能夠在世界範圍內勝過其他企業。更大的人口規模可以創造更深厚的人才和研究資源。大國對貿易的依賴程度較低,這賦予了它們更強的韌性。而且它們有更強大的軍隊。

小國憑借先發優勢崛起,而這往往是在大國的默許或善意忽視下實現的。十八、十九世紀,英國憑借工業化的先發優勢稱霸世界。但這種霸主地位並不能持久。1970年至1910年,隨著美國和德國的追趕和超越,英國在全球製造業中的份額下降了一半。這期間英國的鋼鐵產量翻了一番,達到650萬噸;而德國的鋼鐵產量增長了五倍,達到1200萬噸;美國的鋼鐵產量增長了六倍,達到2300萬噸。德國和美國利用其更大的內部市場、資源基礎和人才庫來降低邊際成本,將英國擠出了主要產業。這種經濟優勢轉化為更大的軍事和技術優勢。這些趨勢共同導致英國逐漸去工業化並最終衰落。

英國領導人和戰略家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19世紀末,英國曆史學家約翰·羅伯特·西利在其當時最具影響力的著作之一中,擔憂“規模更大、組織嚴密的國家”的出現。他指出,隨著技術的傳播,“俄羅斯和美國的實力將超越如今所謂的‘大國’,就像16世紀的偉大鄉村國家超越佛羅倫薩一樣。” 甚至在大英帝國崩潰之前,他就擔心英國會淪落到“純粹的歐洲強國”的水平,例如西班牙。西利並非唯一一個呼籲英國通過“大不列顛” - 與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南非的帝國領地更緊密地融合 - 來追求一個島國無法獨自實現的規模和效率提升的人。但這些努力被拖延,推行不連貫,最終失敗。殖民地各自為政,英國人始終未能實現規模化。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倫敦很幸運,因為有華盛頓這樣的盟友,而且其規模足以幫助倫敦贏得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戰前,希特勒曾指出:“美國聯盟……已經創造了如此規模的力量因素,有可能顛覆所有先前的國家實力排名。”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預測,由於美國的製造業優勢,日本的軍事力量“在頭六個月或一年會非常強大,但對第二年和第三年我完全沒有信心”。意大利外交部長也承認,持久戰對美國有利:“誰的耐力最強?這個問題應該這樣提出。”所有軸心國都懼怕美國的工業能力。他們明白,數量裏麵蘊藏著質量。

如今,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規模和能力屬於中國大陸。美國戰略家必須正視美國可能重蹈一個世紀前英國覆轍的風險。英國的經驗既提供了教訓,也帶來了警示:其帝國整合的努力太少,也太遲了。但如今的美國可以通過以新的方式利用盟國和夥伴國的規模,在當年英國失敗的地方取得成功。

興衰與崛起

成功的起點必須是準確的自我評估。近年來,《外交事務》雜誌刊登了大量文章,論證美國相對於中國大陸擁有明顯且持久的優勢。邁克爾·貝克利(Michael Beckley)認為,“中國經濟相對於美國正在萎縮”,並且“當前的趨勢正在鞏固單極世界”。斯蒂芬·布魯克斯(Stephen Brooks)和本·瓦格爾(Ben Vagle)聲稱“美國仍然擁有絕對且持久的優勢”,這將使其在衝突中擁有顯著的經濟籌碼。裘德·布蘭切特(Jude Blanchette)和瑞安·哈斯(Ryan Hass)總結道:“在經濟活力、全球影響力和技術創新方麵,美國仍然比中國擁有至關重要的優勢。”

毫無疑問,中國大陸麵臨著諸多重大問題:社會老齡化、債務高企、生產力停滯不前、房地產市場風險加劇、青年失業率高企以及私營部門受到打壓(下圖 reddit/scmp)。但即使是嚴峻的宏觀經濟挑戰,也並非必然轉化為戰略劣勢。有兩個事實可以同時成立:中國大陸經濟增速正在放緩,但其戰略實力卻日益強大。未來幾年,北京或許能夠通過回歸理性的決策來應對經濟挑戰。強調中國大陸的弱點,可能會低估其在大國競爭最相關的指標和時間框架下的規模和能力。

例如,與幾年前的大多數人預期相反,美國經濟規模將繼續大於中國大陸,這一觀點經常被用作美國占據絕對優勢的證據。但正如經濟學家諾亞·史密斯在分析這些GDP比較時所指出的,“美國人不應該因為按市場匯率計算的GDP總量超過中國而感到安慰。”隨著匯率的變化,相對規模的比較也會發生變化,因此,人民幣貶值15%(自三年前達到峰值以來就一直如此)會使得中國大陸經濟看起來萎縮15%,即使其產出保持不變。使用世界銀行的方法計算購買力和當地價格(PPP),雖然並不完美,但結果顯示,中國大陸經濟在大約十年前就超過了美國經濟,如今中國大陸經濟規模比美國大25%:約為30萬億美元,而美國為24萬億美元。購買力調整反映了國家實力決定因素的實際成本,包括基礎設施投資、武器係統、製成品和政府人員 - 這些都是維持長期戰略優勢的關鍵因素。

按照這種方法,如果僅從商品而非服務角度來考察,中國大陸的生產能力是美國的三倍 - 這在軍事和技術競爭中具有決定性的優勢 - 並且超過了排在其後的九個國家的總和。在中國大陸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的二十年裏,其在全球製造業中的份額增長了五倍,達到30%,而美國的份額則減少了一半,降至約15%;聯合國估計,到2030年,這種失衡將擴大到45%和11%。中國大陸在許多傳統行業處於領先地位 - 水泥產量是美國的20倍,鋼鐵產量是美國的13倍,汽車產量是美國的3倍,電力產量是美國的兩倍 - 並且在先進技術領域也越來越多地獲得領先地位。

盡管在生物技術和航空等領域(這些領域一直是美國的傳統優勢)中國大陸仍在迎頭趕上,但部分得益於“中國製造2025”等雄心勃勃的產業政策努力,中國大陸生產了全球近一半的化學品、一半的船舶、超過三分之二的電動汽車、超過四分之三的電池、80%的消費無人機以及90%的太陽能電池板和關鍵的精煉稀土礦物(下圖 The Information/cefic/Voronoi/CARSCOOPS)。北京正在采取措施確保其主導地位得以延續和擴大:中國大陸占全球工業機器人安裝量的一半(是美國的七倍),並且在第四代核技術商業化方麵領先其他任何國家十年,並計劃在20年內建造100多座反應堆。上一個如此徹底地主宰全球生產的大國是美國,持續時間從19世紀70年代到20世紀40年代。

美國觀察家往往低估中國大陸的創新能力,錯誤地認為北京隻是簡單地模仿和複製西方的創新。與之前的英國、德國、日本和美國一樣,中國大陸的製造業實力為其創新優勢奠定了基礎。國家投資也功不可沒;如今,中國大陸在科學領域的投資已可與美國相媲美。此外,中國大陸龐大的人口規模也提供了深厚的人才儲備和競爭規模。根據美國信息技術與產業基金會 (ITIF) 最近發布的報告,在未來十大行業中,中國大陸在六個行業中已接近(或超越)創新前沿。

這種工業和創新實力可以用於軍事目的。中國大陸海軍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軍,將在短短五年內增加65艘艦艇,總規模將比美國海軍大50% - 大約從435艘增加到300艘。中國大陸艦艇的火力迅速提升,十年前僅為美國垂直發射係統 (VLS) 的十分之一,到2027年可能超過美國。盡管中國大陸在航空領域落後於美國,但它已經通過自主製造噴氣發動機打破了長期存在的技術壁壘,目前正迅速縮小生產差距,每年可製造100多架第四代戰鬥機。在大多數導彈技術領域,中國大陸可能都處於世界領先地位:它擁有第一種反艦彈道導彈、射程驚人的空對空導彈以及最大的常規巡航導彈和彈道導彈庫存。從量子通信到高超音速,中國大陸在越來越多的軍事領域領先於任何競爭對手。這些數十年來積累的優勢,即使中國大陸發展停滯不前,也仍將持續。

了解對手

中國大陸麵臨的挑戰不容小覷,但其戰略重要性卻常常被誇大。例如,從長遠來看,中國大陸的人口結構挑戰將是一個重大問題,但從中期來看 - 這與中國大陸與美國的競爭更為相關 - 這些挑戰是可控的。隨著毛澤東時代嬰兒潮一代的孫輩進入勞動力市場,出現了代際“回聲潮”,這意味著盡管人口老齡化加劇,但15歲以下人口的比例實際上有所增加,在2010年至2020年的人口普查期間增加了3000多萬,而且其在總人口中的占比也在增長。到2050年,中國大陸的撫養比(成年勞動者與兒童和退休人員的比例)將一直低於日本目前的水平。而對教育、工業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大規模投資將有助於中國大陸應對勞動力短缺(下圖 facebook/Robotics & Automation News)。

債務水平也頗具說明意義。盡管中國大陸的家庭、企業和政府債務占GDP的比例已達到創紀錄的300%,但包括印度、日本、英國和美國在內的其他國家的總債務水平也與中國大陸相似。在某些情況下,表明某一領域存在弱點的指標往往反映出另一領域的戰略優勢。例如,中國大陸的房地產市場泡沫破裂拖累了經濟增長。但北京方麵正將該領域的信貸投入到提升競爭力的產業政策中。同樣,盡管美國企業繼續攫取更高的利潤份額並占據市值榜首,但中國大陸企業的目標卻截然不同,它們往往通過虧損來搶占市場份額並壓垮競爭對手。盡管麵臨短期挑戰,但中國大陸仍在未雨綢繆地著眼未來。

即使事實證明中國大陸的弱點比預期更為嚴重,但在與競爭最為相關的指標上,中國大陸仍將遠超美國以往的任何競爭對手。華盛頓或許高估了包括德國、日本和蘇聯在內的以往的競爭對手。但中國大陸是第一個在規模以及若幹戰略相關領域超越美國的國家。無論其經濟和人口是否停滯不前,北京都將比以往任何挑戰者都更加強大。

一些分析人士警告稱,美國衰落主義本身就是一種風險,它可能成為“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這種警告不無道理;大國的興衰往往始於錯誤的自我診斷。但正如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在蘇聯解體前所言,對衰落的擔憂往往也能推動國家複興。最大的風險並非衰落主義,而是自滿情緒,這會導致戰略意圖的缺乏,以及無法催化應對中國大陸挑戰的集體行動。實際上,美國 - 尤其是在川普總統時代 - 有可能高估其單邊實力,並低估中國大陸應對這種實力的能力。

未完待續

* 庫爾特·M·坎貝爾(Kurt M. Campbell)為亞洲集團(The Asia Group)的董事長兼聯合創始人。他曾在拜登政府時期擔任美國副國務卿兼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印太事務協調員。

拉什·多西(Rush Doshi)現任職喬治城大學為助理教授,同時也是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中國戰略項目主任。他曾在拜登政府時期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負責中國和台灣事務的副高級主任。

參考資料

吳冕卿. (2025). 特朗普已經搞砸了關稅戰. 紐約時報中文網. 鏈接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250418/china-us-trump-xi-tariffs/

Campbell, K. M. & Doshi, A. R.  (2025). Underestimating China. FOREIGN AFFAIRS. 鏈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china/underestimating-china

Kirby, J. & Hannon, P.  (2025). Trump tariffs show mixed impact on big economie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鏈接 https://www.wsj.com/economy/global/eurozone-business-activity-loses-pace-amid-trade-war-3edb4bd1

京工人 發表評論於
“美國戰略家必須正視美國可能重蹈一個世紀前英國覆轍的風險。”

這有什麽風險呢,不當老大以後,英國不也過的挺好的。更別說如今大家都有核武器,再衰落也不會滅國,美國這樣的資源豐富的國家,如果有一天不當霸主了,退回北美洲自己過日子,省儉一點,各族人民同舟共濟,應該也可以過的好的
Billzhou 發表評論於
中國這一代大佬們確實有理想有抱負。
所謂“既要又要還要”。什麼都想要。
其實,今天的內地同胞,好多事情也是這個心態。
佩服,實在是佩服。

應該有所斬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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