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年, 哀牢山的壩區
1968年,毛澤東發表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最高指示。於是,全國所有的中學生都被安排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學校早已停課,學生們由學校安排去各地農村。
當下的哲學名人常教導年輕人要學會作出最佳選擇。回顧自己的人生,我仍相信在我們那個年代,自己尚未作出選擇時,社會已經為我們做了安排。個人能做的選擇是很細微的。
那時,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旅途,不能繼續上學,不可以去城市的工礦企業工作。擺在我麵前的就是上山下鄉,必須離開自己父母,必須離開學校,必須離開自己居住的城市上海,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政府給了我們六個可選擇的地方:內蒙、黑龍江、江西、安徽、貴州和雲南,包括去農村插隊落戶和去建設兵團。我父母曾想讓我們去黑龍江,因為我叔叔在東北工作,或許能對我們有所照顧。但是學校不同意,因為去黑龍江兵團是可以領工資的,要讓家庭經濟比較困難的學生去,所以我沒有資格去黑龍江建設兵團。
我和我班同學WL立即決定:去雲南。WL和我是學校遊泳隊的隊員,喜歡遊泳。我們暢想著雲南天氣比較熱,一直可以遊泳,多好呀,當即報名去雲南。
那天回家,我父母都不同意我們去雲南,認為雲南離上海太遠了。但我毫不動搖,堅決要去遠遠的地方。再說,去安徽、江西的名額有限,那兒離上海近,許多同學想去,在班裏要拚比爭取,我和WL都估計自己難以爭到名額。
所以說,盡管有六個地方安排我們這批學生去落戶,事實上,我們仍沒有隨意選擇的自由。
插隊前, 我向往著去見識更多的地方。我常想,如果中國象歐洲那些小國那樣,我們從上海到雲南豈不是去了外國了嗎?我要去遠遠的地方,想去看看遠方的世界。
既然我已經決定去雲南,我媽媽希望我能帶我弟弟一起去。那時我弟隻有15歲,父母不放心他一個人去另一個地方插隊。我在女校讀書,我弟弟是另一個學校的學生,我們必須把我弟弟轉來我們學校,然後才能安排在一個地方下鄉。當時下鄉是以區為單位的,我弟弟與我在同一個區的不同學校上學,在下鄉名額分配上沒有問題。殊不知,我校主管知青分配的老師堅決不同意把我弟弟轉來我校。後來,媽媽到處去托人求情,在其他老師的幫忙下,我弟弟終於轉到我校。於是,我、我弟和其他同學共六人組成一個集體戶,分配到雲南哀牢山區的新平縣漠沙公社曼隴大隊上阿奴生產隊插隊落戶。那是把上海戶口遷去雲南落戶的大舉動, 實際上就是消了你的上海戶口,別想再回來。
那位主管我們下鄉的老師,在學生的分配工作中做了很多不講情理的事,有了一點小權,就蠻橫霸道,沒有慈悲之心。有一天,我在學校幫老師做些雜事,看到一些家長在哭訴家裏的困難,懇求著那位主管知青分配的老師能否給予一點兒照顧。那家長幾乎是跪下了,哭泣道:“老師呀,你也是有子女的人,你替我們想想,我該怎麽辦呢? …… ”可那主管老師沒有絲毫的關心與同情心,扯著嗓子,擺著架子打發著那些悲傷的家長。我們幾個同學見了都很氣憤,我班的一位同學說:“她心地不善,會遭報應的。”
結果,一聲怨氣即刻變成我們這幾個學生的共同詛咒:“對,她一定會遭報應。”
幾年後,有同學從上海探親回雲南,非常嚴肅地對我們說:“我們的咒語靈驗了,那主管知青分配的老師的女兒在遊泳時淹死了。這老師作惡太多,老天給報應了。”
聽了這消息,我們的第一感覺是惡有惡報。但是,我們也立即感到這老師太可憐了。她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中年喪子,她一定難過死了。於是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合掌拜天,為我們的詛咒感到慚愧,我們不可以這麽壞心眼。我們都祈願那老師重新振著起來,永保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