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抬起頭向前走

昂首向前走

別讓眼淚掉下來

回憶往日的春季時光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昂首向前走

以濕潤的眼睛數著星星

回憶往日的夏季時光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幸福在雲端

幸福在天空之上

 

昂首向前走

別讓眼淚掉下來

邊走邊哭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口哨

口哨

回憶往日的秋季時光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悲傷在星影下

悲傷潛伏在月影裏

 

昂首向前走

別讓眼淚掉下來

邊走邊哭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獨自一人寂寞的夜晚

 

如果有一首歌可以代表日本精神，這項殊榮非《讓我們抬起頭向前走》（Ue o Muite Arukō，1961）莫屬。

這首歌由永 六輔作詞、中村 八大作曲，阪本 九首唱。除了詞曲，九先生——當時不到二十歲——融合日本傳統和搖滾音樂的獨特唱法，使歌曲大獲成功。立時風靡東瀛。次年轟動歐洲，英國唱片商簡單粗暴，將歌名改為《壽喜燒》。1963年《壽喜燒》在美國發行，6月連續三周進入公告牌百強單曲榜（Billboard Hot 100），是亞洲歌曲首次入榜，半個多世紀後無來者，是亞洲的驕傲。西人酷愛曲調但不懂日語歌詞，生搬硬套翻唱，音樂史上罕見。



戰後直到1952年簽訂《舊金山條約》，日本由美軍占領。日本人精神幻滅，馬克思主義盛行，知識分子普遍左傾。1951、1960年先後簽訂美日安保條約。知識界發動民眾抗議，遭到政府壓製——不及中國六四的萬分之一。進入1960年代的日本，一方麵美日安保條約的簽訂讓許多民眾感到悲哀，另一方麵經濟社會高速發展，民眾情緒整體向上。

六輔先生是文化人，思想左傾，積極反對美日安保條約。歌詞憂傷但不絕望，反映他當時的雙重情緒。美國人喜歡這首歌就像喜歡壽喜燒，大多對歌的意義和背景一無所知。

不光六輔先生的歌詞，九先生的唱法也反映了這種雙重性。一方麵他略帶哭腔，做出眼淚要漫出來的樣子，另一方麵他麵帶微笑，步態輕鬆，還吹起了口哨。這首歌就這麽神奇。

1960-70年代是日本大建設的年代，資本主義蓬勃發展，社會主流逐漸遠離馬克思主義，自覺不自覺靠近美國。那個時候日本多麽自信有活力啊，人民都是積極向上的。

 

日本多災多難。日本人每逢大災大難，比如地震、新冠瘟疫，就會唱這首《讓我們抬起頭向前走》，振奮精神。世界上隻有日本人能將這樣傷心的歌，唱得興高采烈。二戰期間，日本即便是頂尖物理學家像湯川 秀樹吃穿住都沒有保障，全家住實驗室，周末要外出覓食。1949年中國人民“站起來了，”湯川先生獲得了諾貝爾獎。朝永 振一郎1948年提出重整化理論，1965年獲諾貝爾獎。日本人一次又一次，從廢墟中抬起頭向前走。

香港強力實施國家安全法，有民眾播放這首歌。我聽這首歌，會想起六四屠殺之後撤退的青年學生，抬起頭，噙住淚，咬緊牙，站起來，走幾步。

2025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