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之後,進入證人問答環節。第一個作證的,就是Bobby的奶奶。
老太太站在證人席上,沒開口,就流淚,繼而泣不成聲。
Henry詢問她:“Ms W,你確定可以繼續嗎?” 老太太堅定地點了點頭。在她完成宣誓和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Henry開始問話。
“請問,在6月23日那天,你和孫子Bobby有沒有過聯係?”
老太太點點頭,說:“22號他住在我這裏的。中午他起床,然後告訴我,下午搭他叔父Tony的車去舊金山找朋友玩。”
“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嗯……下午五點左右吧。”
“他情緒如何有沒有異常表現?”
“沒有啊。Bobby快要過生日了……”老太太又開始哭,拿出袖子裏塞的手帕擦鼻涕眼淚。“他看起來很開心的。”
“後來有聯係嗎?”
“沒有。”
“晚上12點四十分左右,你在幹什麽?”Henry慢慢靠近陪審團席位,目的就是提請大家的注意力。
“我在睡覺。”
“Bobby有沒有說會回來睡覺?”
“沒有。他說也許不回來,就住在朋友家了。”
“以前發生過這種情況嗎?”
“當然,很多次。Bobby是個好孩子,很乖的,沒有出過問題。”老太太眨眨眼睛,又補充道:“他朋友也都是好孩子。”
“那麽,你是如何被驚醒的?”Henry問。
“哦,我聽見槍響,就醒了。沒多久,就聽見小Bobby喊我,他聽起來很緊張很害怕。”
老太太開始重複Henry對案發時情景的描述。說完之後,Henry問:“你知道Bobby拿著的是假槍?”
“是啊,他朋友送給他的禮物,我看見過的。”
“當時警員Gu不顧你的勸阻和提醒,馬上開槍擊殺Bobby,對嗎?”
“反對!”Teresa高喊:“這是誘導性的不實陳述。”
“反對有效。”法官說。
“當時警員Gu的表情如何?”Henry接著問。
老太太轉頭看了一眼穀雨,憤恨地說:“相當凶狠。”
Teresa沒有出聲,而是在筆記本上記錄。
輪到Teresa對老太太進行交叉盤詰時,老太太換上了一副憤怒的表情。
“請問Ms W,你剛才說Bobby6月22日晚上來你家過夜,對不對?”
老太太點頭,“對。”
“他當晚回到你的住處時,準確的時間應該是6月23號淩晨一點以後,對不對?”
Ms W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Teresa,然後說:“對。”
“Bobby6月22日晚上是和他的朋友,也是你們的鄰居Sam S一起的,對不對?”
“這個我不知道。”
“他回家的時候,是Sam送到你家的,你給他們開門的,當時見到了Sam,對不對?”
老太太低下頭,小聲說:“對。我剛才忘了。”
“你當時因為聞到Bobby滿身大麻味,非常不開心,連帶著Sam一起罵了一頓,對不對?”
“對。”
Henry跳起來:“反對,與本案無關!”
“反對有效。”法官發話。
Teresa禮貌地衝法官點了一下頭,繼續問:“Bobby有抽大麻的習慣,甚至問你要錢買大麻,而且你因為發現他藏有芬太尼而發火,當時有親戚看見,對不對?”
“反對!與本案無關!”
“反對有效。辯方律師請注意。不要浪費大家時間。”法官不耐煩地說。
Teresa推了一下眼鏡,冷靜回答道:“好的。”
Henry坐下來,皺緊了眉頭。
“剛才你提到Bobby去見朋友,正是Sam S,對不對?”
“對。”老太太小聲說,然後求助地看了一眼Henry,後者沒有動靜。
“你家小屋前麵沒有路燈,對不對?”
“對。”
“沒有前廊壁燈,對不對?”
“對。”
“Bobby當時衝向你,你可以看清他手裏的槍嗎?”
“可以,是那把假的。他離我不遠,就死在我眼前。”
“大致距離?”
“二十尺左右。”
“當時Bobby衝向你,並沒有喊你的名字和奶奶,對嗎?”
老太太半低下頭,想了一下,剛要張嘴,Henry猛咳了一下。老太太馬上說:“我不記得了。”
Teresa沒有停頓,繼續問:“那麽,警員Gu離開你的距離有足足100碼,三十多尺,在黑暗夜色裏,你聽到他的喊話了嗎?”
“沒有,聽不見,太遠了。”老太太很快說。
“那你能看清他的表情嗎?”
“反對!這是譴責性問題。”Henry喊道。
“反對有效。”法官說,從眼鏡上緣狠狠地盯了一下Teresa。
Teresa沒有表情地說:“謝謝,我的問話完了。”
老太太有點驚慌失措,在法警的提醒下,走回了Henry身邊坐下。Henry沒有和她進行任何交流,而是站起來,準備詢問第二個證人——-他們的鄰居,小木屋所在小山腳下的一個獨居老人。
“請問A先生,當晚案發時間,你在幹什麽,聽見和看見了什麽?”Henry問。
“我……”看起來八十多歲的A先生搓了搓手,說:“我在睡覺,聽見動靜爬起來,正好看見警察追小Bobby。然後,然後我聽見小Bobby求救,他奶奶喊……他沒有武器。然後警察開槍了,小Bobby就倒下了。後來又有幾名警察跑過來。對了,他奶奶大哭說警察殺了他的孫子。”
Henry走到陪審團前,踱了幾步,轉身問A先生:“那麽,警察當時比你更靠近Ms W和Bobby,對吧?”
“對。在我們中間的位置。我在山腳下,警察在半路。”
Henry笑了一下,說:“好,謝謝!我的問題完了。”
Teresa走到法庭中心,問:“A先生,請問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79。”
“你的健康狀況比去年差很多,對不對?”
“對,今年總是小毛病,看醫生的次數多很多。”A先生看起來放鬆一些。
Teresa看了看陪審團,又轉頭問:“上個月你去看醫生的原因是聽力問題,是不是?”
“是……是的。”
“配了助聽器,是不是?”
“是。”
“你睡覺通常不戴助聽器,對吧?”
“反對!與本案無關!”Henry抗議。
“反對有效。”法官說。
“案發當晚大風。他在山下小林子裏,噪聲很大,而且逆風,沒有戴助聽器,很可能聽不清山上的詳細動靜。”Teresa說。
“不可以做暗示性問題。”法官判定。
Teresa說:“好。”
她繼續問:“你那天睡覺被驚醒,戴助聽器了沒有?”
“我……我記不得了。”A先生支吾道。
“你沒有。那天你的助聽器有問題,你女兒送去換了。”Teresa問:“對不對?”
“噢,對。”A先生抬手擦汗。
“我的問話完了,謝謝!”Teresa轉身坐到穀雨身邊。她翻看自己的筆記,又計算了一下時間,希望今天能完成檢方證人的盤詰,但她希望把穀雨的證詞放在下一次開庭的時候。如果那天順利的話,雙方會進行結案陳詞和抗辯,穀雨在開庭的時候的證詞可以給陪審團留下重要而新鮮的印象———尤其是今天休庭之後的計劃完美實施的話。
不過一想到穀雨還要被監禁到下次開庭,Teresa心裏一陣微痛。但她很快告訴自己:集中精力,最終的目標是為他爭取無罪釋放。
“下一個證人出庭。”
Teresa的思緒被打斷。接下來,當天參與行動的幾個警察出庭作證,檢方主要目的在於向陪審團強調穀雨案發後的確說過“為師父報仇”的話。
最後一名警察Victor,是穀雨在刑偵處曾經的同事。Teresa知道Henry讓他出庭的目的是揭示David與穀雨關係親密。Teresa當場反駁“與案情沒有直接關係。”
本以為Victor作證完畢了,沒想到Henry話鋒一轉,問:“警官Victor C,你是否參與了中東難民奸殺Lucy Liu一案的偵破?”
“是的。” Victor回答道。
“當年警員Gu在和同事形容中東難民時用過什麽樣的語言?”
Victor瞟了一眼被告席上的穀雨,吞了一下口水,說:“他……他們說那些人都很暴力,很危險,像……像黑人一樣,需要警察盯緊一點。”
Teresa明顯感到穀雨猛然挺直了脊背,看見他握緊了拳頭。Teresa看向穀雨的眼睛,後者的眼神道:“沒有的事!”
Teresa安慰地點點頭。
Henry得到了自己希望的答案,嘴角一抽,轉身麵對陪審團,大聲說:“這是什麽樣的言論?種族標簽!種族歧視!”
他一個轉身,興奮地又問:“當時提出用基因畫像技術排查嫌疑人的,是不是警員Gu?”
Victor想了想,說:“是他們倆……嗯,警員Gu和探長David F。那項技術當時並沒有被列入常規分析項目,因為會對特別種族的人群產生區別對待…….可是他們還是在沒有批準的情況下先去做了基因畫像。”
“當時引發了種族歧視的抗議,對不對?”
“對。”Victor點點頭。
“我的問話完了。”Henry見好就收。
Teresa和穀雨耳語片刻,很快站起來走到證人席前,與Victor對視了幾秒鍾,Victor的臉突然紅了,然後低下了頭。
“警官C,你比警員Gu早兩年進入刑偵重案組,是不是?”
Victor顯然放鬆了一下,點頭道:“是。”
“警員Gu比你更早提升一級,是不是?”
“是。”Victor小聲說,話音被Henry的吼叫掩蓋:“反對!與本案無關!”
Teresa點了下頭,看都沒看Henry,而是繼續問Victor:“當時基因畫像技術並不是非常普及,是不是?”
“是。”
“但是在劉曉露一案之後,舊金山警局以及加州、甚至全國更多警局開始對此技術更為關注,是不是?”
“是。”
“今年年初,舊金山警局正式把基因畫像技術和並入基因偵破常規項目了,是不是?”
Victor的汗在禿腦袋上閃閃發光,他微微點了點頭。
“是不是?請回答。”Teresa提高了音量。
“是。”
聽眾席上開始嗡嗡作響,法官維持秩序,Teresa轉身麵對陪審團,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的麵龐,把他們的注意力一把抓住。
她猛然回身,快速問道:“你說警官Gu曾經說過種族歧視的語言,請問是什麽時候?什麽場景?有什麽人在場?”
“我……我……”Victor看了一眼Henry,後者佯裝擦眼鏡,躲避了他的目光。
“你是記不清了,是嗎?”
“反對!這是暗示和誘導!”Henry跳起來,撞了桌子一下,礦泉水的瓶子翻了,他慌忙去扶。
Teresa不為所動,眼睛一直緊盯著Victor,又問道:“當時你有沒有按照規定向長官報告同事的種族歧視言論?”
“沒,沒有。”
“對於你的指控,沒有人可以作證,是不是?”
“反對!”Henry狠狠地把礦泉水瓶子戳到桌子上,站起身:“這是威脅!”
沒想到Victor忽然大聲說:“我……我記不清當時警員Gu是否參與了,我記不太清楚誰參與了。”
“謝謝!”Teresa說:“我的問話完了。”
法官宣布,就此休庭。Henry接過來助手準備的一疊資料,示意Teresa一起走到法官麵前,遞上資料說:“有證據,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有人在我的郵箱裏塞入恐嚇信,還有人寄了一張Bruce Lee打功夫的照片給我,後麵寫著中國人不好欺負。我要求警方調查,因此申請延後開庭。”
Teresa快速說:“警方調查不影響你出庭。我的代理人在隔離監室的拘留時間已經接近15天,而且他的健康狀況不佳,我們要求改變拘禁條件,換為普通監室,單獨房間。”
“他可是具有暴力傾向的家夥!”Henry咬牙切齒道。
法官表情厭惡地看了兩人一眼,說:“等我研究決定。”
Teresa無心戀戰,她收拾好自己的文件箱,一邊向法庭大門疾步走去,一邊撥通了Steve的電話,說:“準備好了嗎?我馬上就到。”
在大樓門口,Teresa和鄭秋宜夫婦、陳律師匯合,一起走到戶外,麵對擁擠在門口的媒體記者。
“請問,你們對於警官Gu身上明顯的傷痕有何感觸?”一個女記者的高音先聲奪人。
鄭秋宜立刻紅了眼睛,Steve上前鎮定地說:“我作為警官Gu的繼父,和他母親一樣非常震驚,心痛不已。Rain Gu從來體魄強壯,自從被隔離監禁之後體重驟降,臉色蒼白,渾身發疹子,讓我們觸目驚心。這是極為不人道的做法。他隻是一個嫌犯,陪審團還沒有判定他是否有罪,但是他卻被當成極為暴力的犯罪分子來對待。這是司法的錯誤,必須馬上糾正,非但要有人道的拘留環境,更要確保他的安全。大家都知道,他曾經是一名出生入死的警察,很多犯罪分子有報複心態。我們作為警官Gu的家屬,非常擔心。懇請法官立刻下令改善他等待出庭的居住條件。”
Steve一口氣說完,陳律師上前,作為亞裔社區法律顧問委員會會長以及公民司法平等運動委員會成員,再次呼籲對穀雨拘留條件的調整。
記者問題如潮:
“他身上的血痕是怎麽回事?”
“他被暴力虐待了嗎?”
“有沒有其他囚犯的報複行為?”
“會不會把他轉移到其他監獄?”
“你們看到捷運警察被判刑有何感受?”
“Rain Gu會認罪嗎?”
……
Teresa快速一一回答了問題,然後果斷地說:“謝謝大家支持,不便討論案情,請諒解。” 然後四人突圍而出,進入了地下停車場。
當晚,Teresa接到通知,穀雨已經被轉往普通監室的單人間。
遠在哥倫比亞的一個海灘別墅裏,立初霜盯著電視屏幕,聽得入神。沒想到啊,這個穀雨小小年紀,周圍的人脈可不簡單。今天幾個律師還有那個鄧安達都發聲支持他。不過,換個地方住,也還是在監獄裏。他的案子變數很大,未必能脫身呢。
“媽媽!”
立初霜被嚇了一跳,趕緊關了電視,轉身溫柔地笑:“影兒,怎麽還沒睡?我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就是做噩夢了。”她穿著白紗睡裙,伸手摸索著,扶住了沙發背,然後慢慢走過來,眼睛還空洞地看向電視機的方向,一眨不眨。
“媽媽在看美國新聞?”
“嗯。”立初霜小心回應。
“Rain Gu是誰?這個名字聽著耳熟。”
遙控器從立初霜手裏墜落,無聲地跌在沙發上。
立夏的眼睛依舊看著電視的方向,緩緩一眨,喚道:“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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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遍》
你的名字, 在心頭劃過
字母音節
徘徊在舌尖唇邊
陌生的悵然
一遍遍
你的聲音,在心頭劃過
抑揚頓挫
縈繞在耳廓鼓膜
無蹤的驚喜
一遍遍
星辰大海,長空浩瀚
兩條線可否有交點
直線曲線 交叉彎折
可否
共一線
你的目光,驕陽烈火
你的氣息,秋水春風
浸透五髒六腑
天真的沉醉
一遍遍
星辰大海,宇宙無垠
直線曲線 交叉彎折
帶著迎合的角度
共一線
你的名字,在心頭劃過
字母音節
徘徊在舌尖唇邊
陌生的悵然
一遍遍
(原創歌詞,Suno作曲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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