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回國一個月。本意是去國內西安探望重病告病危的大姐,並處理大姐手裏管理的我父母財產。結果我急急告假急急返程,落地西安時(3:30PM),得親戚信息,我大姐已於當日早7:30仙逝於醫院ICU,大體於當日轉入西安殯儀館。於是探病變成處理大姐葬禮以後事了。內中情感,較難言說,小述如下。
我大姐有個成人女兒及前夫,負責主理事物。如在家擺設簡單靈堂,給大姐買老衣等,及安排聯絡親友參加於兩日後舉行的葬禮道別儀式。國內現在也進步了,我有好多印象跟不上。簡言之,辦喪事簡單了,拿錢買“套餐”,一切按規程,很快很簡捷。
葬禮那天,我家親友十餘人乘坐租用的大轎車趕往西安殯儀館。這殯儀館我來過多次,(如我曾工作電子公司副總病逝,公司用大巴拉所有員工參加葬禮,那是2005年前後),現址已不是西安東郊三兆村,而是更遠地界,地方也變得大了幾倍,像平攤開的大餅。我說不上格局,總歸好幾十畝地大,前麵是辦公處,後麵有若幹追思大廳,(按需挑選,如二三十人的,也有大的,我見到平民百姓大多選20/30人的小廳),中間是火化廳及骨灰盒存放廳。
葬禮儀式非常簡單,我大姐-平靜地躺在棺木裏(帶著駝色呢帽,身著老衣,臉兒小小的,麵色平靜)。儀式過程不過三四十分鍾,個人分別瞻仰遺容,像近親致哀,並由我簡單致辭簡述大姐生平並哀悼。於是就結束了。
回頭,親友們,散的散,等的等。我跟外甥女及前姐夫,跑手續一個半鍾頭,終於把我姐骨灰落定在其骨灰停放中心的某個高高的小龕裏。。。然後我們協同親友回城,在東郊某飯館舉行小宴(在座親友除了我外甥女年輕,其他都是65到75歲,然後就是我),隨後散去。我大姐的喪事就辦完了。
我心裏不落忍,想在紙上回顧一下我大姐的一生(而不是短短的幾分鍾的講話追憶),不能一個61歲仙逝的我大姐,跟我在一個城市生活40年的親姐,就這麽沒了!
我大姐生於4/19/1963,她出生於陝西榆林縣,那時我父母大學畢業後被分配一個中學教書。她在那裏上至小學五年級時,我父母調工作攜全家回到西安(那時我家已有姐妹四人)。中間,我大姐一歲多時,我二姐快要降生了。有回我母親教師同事出公差坐飛機回西安,問她要捎帶啥東西回西安我爺奶家不?我母親一抖機靈,讓那人把我大姐抱上飛機,捎回西安我奶家。據說我奶接到捎來的大姐-小嬰兒,一時都不知怎麽辦了。我奶一輩子家庭主婦,那時已六十多歲,沒多久,她就看不了小小的我大姐了。我大姐又轉去離西安三十公裏的興平縣竇馬村公社我渭爺渭奶(外祖父外祖母),在那裏寄養到一年回陝北。後又為了什麽,在七八歲上我大姐跟一歲多的我被寄養在外婆家近一年。雖說農村親戚也是在照顧我們,但大姐七八歲上,在農村學校上學是被農村娃欺負的。據說有時村裏別家孩子打她罵她,她就自己把自己的臉往爛抓。。。後來我們被接回榆林後,大姐跟父母一直較有隔閡。。。而大姐也屬於生性膽小,在學校學習墊底的孩子。。。
我家牽回西安後,我大姐就學:集賢巷小學,西安市第二十一中學,及西安市第十中學,直至高中畢業。1981年左右,我二姐上大學,我大姐開始工作。她曆任西安植物園園林工,服裝廠車衣工(主車褲腰),後來於1985年進入西安東郊某大廠某車間工人,直至2014年退休。
曾經那工廠挺輝煌,有萬名職工,有軍品有研究所。她經人介紹於1988年跟在軍品研究所工作的我前姐夫結婚。因工廠巨大,代辦各種社會功能。但也因工廠人員巨多,幹部工人都按步驟等待分配福利房。故我大姐結婚頭幾年,租住廠區附近農民房,就是那種三間兩層,樓梯明在外麵,院子有個公用水龍頭的,廁所公用的那種房子。期間,某冬日我大姐從結冰的戶外樓梯上摔傷了腳踝,由姐夫送回娘家養傷幾月。。。
後來,我記不得是那年,總的是92/93年後,我大姐姐夫分到工廠後麵一個叫“200間街坊”平房區裏的一間母子房。那平房區,跟軍營似的,長方正正一排排分隔建設紅磚平頂的聯排平房二十多排,每排十間左右。進去戶門,是黑的,原來這房子原沒有上下水,早期住戶接來上水,順手搭建一間棚戶把一間房變成一間半,前半間能放灶具櫥櫃,外加自行車。裏麵約十二至十四平米,有火電廠的預熱供應的暖氣,冬天就比農民房好很多。小小的。我大姐34歲上有了外甥女(經內分泌治療多年不孕而得女,也是寶貝得什麽似的),一家三口住那裏有十多年。我去過幾次,那裏廁所公用旱廁,是七八排房公用一個有若幹蹲坑的廁所。冬天去那裏很冷,夏天味道很大。期間我大姐工廠效益不好,她待崗在家幾年。我前姐夫也因性格原因跟研究所退職,出外廣東打工二年半。後因女兒初中畢業考不上高中,補習一年(她爸辭去“深圳高薪工作”,在家幫娃補習一年功課,孩子得以考上高中)。從孩子上高中後,前姐夫也“躺平”在家,一家幾口靠著大姐的一點兒基本工資生活(那時我自己家已移民美國好幾年了)。
期間,2014年我父母回國探親,看見大姐家的窘境,就建議她把我父母空置的城中住房出租,租金補貼大姐。但我父母建議大姐離婚。我家可以幫助我大姐生活,沒義務幫助我前姐夫生活。後我大姐離婚,但姐夫不離家。此時即2019年,她家已轉分到工廠十四街坊一棟很舊的50/60年代建的三層公寓樓裏。那公寓兩室沒廳,有兩家公用的蹲式廁所,和公用的廚房,黑黑舊舊的,到處黑絮絮。她一家子三口(帶個高中女孩)住十八平米一間,一張1。8米寬的大床上。真的是一床一桌一櫃,別無它物。房間高處一條鐵絲,隨意掛著衣物毛巾啥的。b
直到2020年我家老公寓租期到期,由我父母出錢裝修我家老公寓,並出錢給大姐買下她工廠在那200間街坊地皮上集資蓋的高層樓群裏的一個公寓。即從2020年後,我大姐免費住著我家老公寓,並出租東郊她名下新公寓,收租過生活,直至2024年她生病,住院幾次後到年底今年年初報病危。。。
我大姐是平凡的國企廠女工,她一生勤勞懦縮,從不做任何不合法不合理的事兒。她對我們姐妹父母很是關愛,可因為能力不足自身經濟條件差,時不時需要父母姐妹資助過活。因此形成了她既自卑又有些別扭的心態。她活著時,我父母多次伸手相救(如2010年前後,她因乳腺創傷生膿瘡,需要住院手術需手術費2-3萬元。我前姐夫不出錢,他說家裏就這麽些存款,手術了就沒錢了,他沒法生活。於是我父母從美國電告由他們出手術費救自己女兒)。她去世後,我母親多次叨念我大姐幼時(即一歲多時),不該托人飛機抱回西安(那時飛機不大,噪音很大,可能影響了小嬰兒的我大姐智力發展),也不該不克服困難(身為高中化學老師,帶著課,管著家,有大女一歲多,腹中二女即將臨盆,而我父親,被發配陝北清澗瓦窯堡等地搞社教,常半年回一次榆林的家),於大姐六七歲上將她放農村一年多(因那時我和四妹相繼出生),造成了她跟家裏父母感情上的隔膜。。。我安慰母親,這是時代的錯啊!不該怪罪母親自身。我要是重走她當年的路,她遭遇的難,早就“瘋”掉了啊!
此次大姐生病也是動用了父母幾十萬元的存款看病(大姐有醫保,有時隻覆蓋65%。如2024年她做心髒瓣膜,費用35萬,私費11萬多)。而她2024年11月中病情好些在家靜養時,曾微信給我們說父母的存款她會匯給我們,她一人已用去挺多,不能再分了。。。而我今年初趕回西安,探大姐的病變成了參加葬禮。在我協助辦完大姐葬禮後,我那外甥女,竟對我說--她媽彌留之際給了她存折活期信用卡等,她說那都是她媽的名字她媽的錢,怒斥我是回西安跟她搶她媽的錢的雲雲。。。
總之,我大姐走了,也留下了紛擾。我大姐的普通的國企工人的一生,也濃縮代表了很多中國普通人的一生。曾有文章說“中國有六億人每月收入少於一千元人民幣”。我大姐2024年4月退休金收入2049元,據說2024年12月她有2700元。她2024年生病醫院花費很多,自費部分有30/40萬。如果沒有我父母的存款支持,她前夫,她24歲在家一年的女兒,是不會管她的。即使管,也是在她最後時刻,拿到他們需要的“東西”後。國家社會管嗎?世態炎涼啊!我曾想我自己的後事是否如此不堪?不敢想不願想啊!
願逝者安息!活人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