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Texas A&M大學接待國內來訪的朋友
Tu Xiang Zheng (塗向真)
1986年,國內電子學會的Liu先生訪問Texas A&M大學,我應朋友之邀全程陪同。Liu先生負責電子學會的國際學術交流,來美國,是代表電子學會與伯克利大學聯合主辦舊金山微電子學術會議。我的朋友He先生,在學術會議上發表了一篇高水平的論文,引起與會者的強烈反響。He先生比我早兩年來到Texas A&M大學,他與美國的伊利諾依大學的電機係合作,從事半導體微波器件的研究。他的研究成果卓越,發表的論文頗豐。Liu先生是He先生的同窗好友,他為He先生的成就感到驕傲和自豪。也許是,親密朋友久別重逢,都有“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之感;也許是,Liu先生仰慕於He先生的學術成就,不辭辛苦,登門拜訪。總之,散會後,Liu先生隨He先生一同來到Texas A&M大學。
Liu先生長期主辦學術會議,對學術論文的鑒別非常在行,凡是閉門造車,憑空杜撰的粗糙作品,他會明察秋毫,魚目難以混珠。至於剽竊抄襲,弄虛作假的偽劣作品,更是火眼金睛,醜陋必現原形。他很清楚,像He先生這樣的巔峰作品,其中必有設計,製造,測試,數據,理論,模型,驗證,結論等重要組成部分,所有這些組成部分都是基於嚴謹的科學試驗,創造性的邏輯思維,以及先進的計算機數字模擬,是智慧的結晶,是天才的創造。在他看來,世界級水平的學術論文,是科技發展的動力,社會進步的體現,人類財富的瑰寶,曆史紀錄的閃光。所以,他不顧會務工作的疲勞,長途跋涉來到He先生的實驗室,就是要欣賞He先生的科技珍品,親自領悟He先生實驗中的設計之天才,製作之精細,測試之巧妙,理論之標異,從而得到他認為的人生最大的科技享受。
Liu先生先參觀He先生的實驗室後,接著參觀我的實驗室。我和Liu先生也是朋友,我到美國之前,托他幫我跑了一趟高教部,催高教部辦事人員,盡快將我公費去德國的資格改成自費公派到美國的資格。在那個年月,高教部認可的出國資格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盡管我有Texas A&M大學寄給我的邀請函,如果我不能及時申請到出國護照,也隻能是廢紙一張,就像我以前收到的幾份國外大學寄給我的邀請函一樣,至今還閑置在我的文件箱裏。
Liu先生是老北京人,繼承了北京人重禮教,善待人,謙虛禮讓的優良傳統。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很麵熟,可是,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費了很大勁,我終於想起來了,是在京劇《空城計》裏見到的諸葛亮。我相信,隻要Liu先生頭戴綸巾,手持羽扇,身穿八褂衣,就是《空城計》裏的諸葛亮了。僅從扮相來看,與京劇大師馬連良扮演的諸葛亮沒有什麽兩樣。
說起來也奇怪,Liu先生酷愛京劇,在北京的什刹海和北海公園的京劇票友社裏,經常出現他的身影。他唱的是老生,有關諸葛亮的唱段,幾乎都會,特別拿手的是《空城計》裏的唱段,字正腔圓,韻味十足。隻是可惜,票友社的活動不像正規的登台演出,沒有劇服和道具,看不到Liu先生扮演的諸葛亮:端坐城樓,左麵書童手捧寶劍,右麵書童手拿拂塵,城門內外,20幾個普通軍士低頭灑掃,旁若無人。諸葛亮笑容可掬,焚香彈琴,唱出一段膾炙人口,流傳百年的經典劇曲。
在我的實驗室裏,我給Liu先生介紹了我研究甲烷和二氧化碳分離所取得的成果。他是行家,一聽就懂,一看就明,用不著我多講。他對我的研究給了很高評價,說這項研究既有利於天燃氣的充分利用,又有助於溫室效應的有效控製。他不久前出席過一次環境保護會議,就饒有興趣地談起人們密切關注的溫室效應。
Liu先生說,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增加,阻止地球熱量散失,使地球氣溫不斷升高,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溫室效應”。由於氣溫升高,使地球兩極地區冰川融化,海平麵升高,許多沿海城市、島嶼或低窪地區將麵臨海水上漲的威脅,甚至有被海水吞沒的危險。馬爾代夫是一個印度洋上的群島國家,由珊瑚環礁和珊瑚島嶼組成,綿延長達900公裏,平均海拔隻有1.5米。全球氣候變暖導致冰川融化,海平麵不斷上升。據當地官員估計,在一次海嘯中,全國40%的地區被海水淹沒,大約10萬人接受緊急救援。
Liu先生話鋒一轉,指著我的實驗台說,如果你的研究成果用來阻止燃燒煤炭、石油和天然氣排放的二氧化碳,不讓其進入大氣中,溫室效應不就控製住了嗎?說到這裏,他有些興奮,伸出大拇指,在我麵前做一個誇獎的動作。我敬佩Liu先生,他不愧是我國科技界的著名演說家,說起話來,聲音洪亮,發音清晰,姿勢優美,富有感染力和說服力。我更感激Liu先生,他如此熱忱地讚揚我的研究成果,分明是在鼓勵我,鞭策我,希望我再接再厲,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我懷著激動的心情看著他,不停地點著頭,表示心領神會他的良苦用心。
Liu先生經常來美國開會,但還沒有機會參觀休斯頓太空中心。實驗室參觀活動結束後,He先生和我就陪同Liu先生去太空中心。開車的司機是He太太,她開車的技術竟讓這裏的留學生讚不絕口。她是陪伴先生來美國進修的,英文水平並不高,但她有超強的識路能力,不論到哪裏,去過一次路就熟了。所以,每次中國留學生聯誼會組織旅遊活動,她都是首席司機,並且一直在車隊前麵領路。
我們坐在He太太開的車裏,一開始還有興趣聊天,後來就被車外的景色迷住了,顧不上聊天了。有時,車外是一片遼闊的大平原,大得無邊無際,陣風吹來,把大片的莊稼吹得如波浪起伏蕩漾。有時,車外變成綠草如茵的草原,點綴著成群牛馬,在天空下伸展,蒼茫浩渺,無邊無際。更有時,會出現一條蜿蜒曲折的江河,袒露在朝陽下,銀光閃閃,燦爛奪目。
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來到了休斯頓太空中心。我們買了門票,進到展廳,看到登月返回艙和從月球采回的岩石。展廳裏還有模擬太空梭,登月球的介紹,以及高科技演示等。Liu先生看得很仔細,不停地拍照,特別是在返回艙和模擬太空梭旁,幾乎不放過每個細節。看來他是拿定主意要滿載而歸,不虛此行了。
大家都知道,美國的約翰遜宇航中心是美國最大的航天研究,生產及控製中心。美國的航天火箭,航天飛機都是在佛羅裏達發射的,但是所有的控製都是在這兒完成的。這個中心就在休斯頓太空中心的附近,但這個中心是美國尖端科學技術研究基地,防守極其嚴密,閑人不得靠近。
據說,這個海灘上的白沙是人工鋪上去的,這麽大的海灘,都要鋪滿白沙,工程肯定是小不了的。海灘上遊泳的人很多,我們沒有帶遊泳衣,隻能在此欣賞海景。
我們麵臨的是墨西哥灣,如果我是一名遊泳健將,或許可以從這裏遊到東去的古巴,南去的墨西哥城。但海灣太遼闊,放眼遠望,隻是汪洋一片,延伸開去,就是與水相連的天際。我們脫鞋下海,浪濤洶湧,後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浪頭簇擁著衝過來,聲似雷霆萬鈞,勢如萬馬奔騰。我頓時感到,在浩瀚無邊的大海裏,蘊藏著多少力量,這茫茫的海水引起多少詩人無限的遐想。
回來的路上,我們經過一片瓜地,路邊堆滿了德州大西瓜,兩美元一個,挑大個的抱。我們下車抱了一個,足有二十斤重。He太太心細,車上備有野營的餐具,我們席地而坐,大飽西瓜口福。此時Liu先生吟出一首古典詩詞,說是清代人寫的《洞仙歌·西瓜》:“嫩瓤涼瓠,正紅冰凝結。紺唾霞膏鬥芳潔。傍銀床,牽動百尺寒泉。縹色映,恍助玉壺寒徹”。我隻知道中學課本裏學的幾首唐詩和宋詞,對他吟的這首詩詞,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開始我還有些茫然,過一會就坦然下來了,既然是寫西瓜,無非是清涼爽口之意,豈有它哉。這時,我想起:“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原來李白的詩是可以唱的。就對Liu先生說,你剛才吟的詩要是唱成馬連良的京腔,一定非常好聽。他笑了,說是可以唱,但要有胡琴伴奏,他不習慣清唱。
He太太催我們上車,說是要在晚霞落山前趕回學校。在車上,Liu先生拾起京劇話題,饒有趣味地說起馬連良的故事。他說,他和他父親都是馬連良的劇迷,父子倆經常從保定乘車,到北京大柵欄的“廣德樓戲園”看馬連良的劇。馬連良在“廣德樓戲園”演過整本的《三國誌》,他在《借東風》劇裏演諸葛亮,唱得落落大方、瀟灑飄逸,加之他扮相出眾,儒雅清麗,宛若諸葛亮複生,受到觀眾的熱捧。從此,《借東風》成為馬連良的代表作,跟隨他在舞台上紅了半個世紀。
迎著紅彤彤的晚霞,He太太駕車一路飛奔,我們在車上談笑風生,回到住地,仍有餘興未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