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飛車南下,半路上看見大媽留言說Rain來問了好多問題,就知道出事了。於是芒果扔了那支手機卡,決定逃走——她不能束手待擒。就算是警察找到療養院,父親和兒子也不會有危險;而Jeff目前也不敢妄動。和Jeff通話之後,芒果關了機,感覺十分不好。她一路坐公交車來到一個小鎮,進到一個電影院,打算先休息一下,躲進洗手間給自己變裝。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差點沒認出來:剃光了頭發,刮淡了眉毛,戴著棒球帽,麵容憔悴不堪。她這是走進了死胡同了。她心裏明白,Jeff一定要置自己於死地。而警方找到她,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怎麽辦?怎麽辦?
Miguel需要住院7到14天,無法承受長途旅行。她自己的現金也不是很多了......
不過,芒果不後悔。原因隻有一個:Miguel有了新的肝髒,他得救了。隻要Miguel好好地活下去,別的都沒啥。目前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盡量拖時間,讓Miguel繼續康複。Jeff和警方都會千方百計地要把自己挖出來。芒果想到這裏,後背開始發涼----- Jeff和他背後的勢力,會不會想著滅口他們全家啊?
警方通緝自己,會不會也開始尋找父親,要求他配合調查?療養院安全嗎?怎麽辦?怎麽辦?
芒果躲在洗手間的小間隔裏,捂著臉要哭,可是卻哭不出來。不行,不能哭,不能泄氣,不能退縮。冷靜,動腦子!芒果在心裏狠狠地命令自己-----唯有動腦子才能活下去!
芒果從小間隔走出來,抬起胳膊在袖子上擦眼淚,正好被打掃衛生的一個墨西哥老太太看見。她慢慢走到洗手的芒果身後,用西班牙語問:“你是女孩?”
芒果驚訝回頭,說:“是。”
“你遇見麻煩了?”
“是。”
“哭是沒用的。”
芒果笑笑。老太太又說:“看電影也是沒用的。和別人聊聊天就好了。你需要幫助嗎?廁所門後有電話號碼可以打。”
芒果想起來,那些是給被販賣的婦女的救助電話。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鄧安達出事那天,葉叔就病了。準確地說,是被氣病的。醫生說他有輕微的中風症狀,但可以保守治療。
葉叔和Carlos在對付鄧安達的策略上一直有衝突。雖然他放棄了鄧安達,但還不忍心治他於死地。畢竟是同鄉,畢竟是在美國打拚的華人。葉叔是個傳統的生意人,心狠手辣的時候也不少,但從心裏喜歡鄧安達,自從把他一舉推上市長寶座,葉叔就等著他投桃報李呢。雖然越來越發現他不是一路人,但這不影響他對這個晚輩的感情。原本默許Carlos敲打一下他的,沒想到Carlos這次是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啊。
警局這次的反應,充分暴露了裏麵涇渭分明的兩派。這倒是好消息-----鐵板一塊就沒有機會了。 Carlos曾經說過,Jeff是個可以用的人,現在看來,是對的。不過,出手這麽狠,這種人也要防。
“慧慧!”葉叔看了一眼小茶壺,叫道。“普洱,熟茶。”
慧慧趕緊應聲去洗茶、泡茶。
沒過一會兒,推門進來的卻是Carlos。“出事了。手術室必須馬上啟動應急措施。”
葉叔一口氣沒倒上來,被痰噎住了,猛咳了半天。Carlo叉著腰,冷眼旁觀,然後上前象征性地拍了拍葉叔的肩膀。慧慧衝進來,給葉叔捋胸捶背,搞了半天,老頭子才消停下來。
“醫生說不好猛咳的。”慧慧輕聲道。
“不咳出來,不是要憋死!”葉叔氣急敗壞。他使了個眼色,慧慧退下。
葉叔喝了口茶,喉嚨裏依舊痰音濃重,道:“怎麽回事?和手術室有什麽關係?”
Carlos垂下眼簾,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葉叔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半晌,Carlos說:“熔斷之後,咱們是絕對安全的。隻是有點可惜。這次沒想到David像是一條發瘋的獵犬,動作這麽快,這麽準!還有那個Rain,不是當初的小屁孩那麽簡單了。”
“手術室處理幹淨。我的意思是所有的手術室,不搞了。我年紀大了,我的地盤不想太折騰。”葉叔歎口氣:“唉,終於要謝幕了。”
“Sam也是這個意思。Jeff怎麽辦?如果他要出事,咱們保不保?”Carlos挑起眼皮偷看葉叔的臉色,又加了一句:“他和警局的關係可是很不錯的......”
“如果Adam沒事,那麽Jeff和他在警局裏的關係就翻不起大浪。搞不好還會被清算。中國有句話,說是拿米去偷雞,是要承擔偷不著雞,卻廢了一把米的後果的。唉,這次的損失可是不小啊。”葉叔又喝了口茶,再歎了口氣,說:“唉,按著Sam的意思善後吧。”
“David早晚要壞事。”Carlos嘟囔了一句。
“你看著辦吧。隻要不把我這個老窩給搭進去就行。我老了......況且,這裏是東南亞生意唯一的控製中心,冒不起那個險啊。”
Carlos看著葉叔,眨眨眼睛,點點頭,走了。
在一年四季當中,立初霜最不喜歡的就是秋天-----萬物都在凋零的路上。春天的萌動,夏季的綻放,外加上前一個冬天的純潔,都在秋天被風掃落葉般抹去了痕跡,剩下的,隻有凋零這一條路。
自己也在凋零的路上。
一輩子不認命的立初霜,唯有在滾滾東去的時間長河麵前,感到宿命的無力。上次在哥倫比亞算命,那個巫女說立初霜不適合在水邊居住和發財,越是離水近,越是人財兩空。回頭看看,還真的是這樣:天津臨港,香港為島,舊金山傍海......就連自己親手打造的“臨水一方”也在濕地邊上。這是上帝開的一個大玩笑嗎?
想到這兒,立初霜忽然就不想爭取舊金山獵人角的空地了。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Jeff傳來消息,說鄧安達很可能全身而退,逃脫牢獄之災,而且毫無懸念會反戈一擊。
這件事從頭到尾立初霜除了給錢,都沒有具體參與,所以目前並沒有Jeff那般焦急不堪。對於Jeff提出來讓立初霜拿出殺手鐧,給鄧安達另一輪打擊的提議,也並不熱心。這個時候把鄧安達的花邊新聞拋出來非但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不說,還很可能引火燒身。
“你稍安勿躁。”立初霜在電話裏安撫氣急敗壞的Jeff,說:“先善後,把自己摘幹淨。其他的東西等你真的開始和Adam競爭下一屆市長的時候再拋出來不遲。隻是......”
“什麽?”
“隻是這次敗得太快。一個周末啊,你們潰不成軍。”立初霜耐心等著Jeff接話。
“都是David那條老狗!”Jeff鼻子裏哼了一下:“等著吧。他違規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
“Adam這次出來,應該會大力整治警局隊伍的。不出意料,David會被重用。”立初霜緩慢地把事實丟在Jeff眼前。
“沒那麽便宜了他。Adam會出來,可是案子才開始偵破。誰知道結果如何呢?誰知道會不會出意外呢?”Jeff哼笑。
“我靜待佳音。”
“也許可以捎上那個Rain。”
立初霜揚揚眉毛,說:“我喜歡你的野心。資金可以追加一點,事成之後.......你懂的。”
“謝謝支持。”Jeff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立初霜抬頭看辦公室窗外灰蒙蒙的天,還沒來得及感歎又要下雨,祝總的電話就進來了。
簡單匯報了一下形勢,立初霜總結道:“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是能讓Jeff和David結了仇,也是好事。”
祝總笑了:“沒錯。而且,小立你有所不知,這次其實牽扯到了葉叔和Carlos的黑幫。據我的消息來源,葉叔的手術室緊急熔斷,這幾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了。Sam氣急敗壞,估價會放棄北美這一塊市場。”
“真的啊?好在咱們撤得早。祝總高瞻遠矚,咱們躲過一劫。這次Sam又被迫退了一步,所以說咱們算得上漁翁得利。”
“哈哈哈,應該喝上一杯。”祝總聽起來心情不錯。“小立,我一早看好你,巾幗不讓須眉。”
“謝謝祝總提攜。”
“等年底吧,我去加州,實驗室的事情,是時候交給你了。”
祝總掛了電話,外邊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起風了,烏雲也在暗淡的天邊悄然聚集。立初霜忽然一陣恍惚:怎麽就走到了這裏?人生的這一程,舉步維艱啊......
David雷霆萬鈞地在幾天之內抓捕了Jazmin和她的兒子Marco,以及她女兒的男友Alfredo,通緝了芒果,重新以栽贓陷害立案。Jazmin供認了接受錢財設局陷害鄧安達的經過。鄧安達得以在周二一大早重獲自由,回到家中,匆忙開了一個記者會,就閉門不出。Mary給兩個孩子請了假,希望第二天上學,同學們對兩個孩子的態度不會那麽刻薄。一家團聚,歡笑伴著淚水,每個人都百感交集。
而“功臣”David和穀雨對接下來的案情偵破卻不是那麽樂觀。首先,在警局內部出現意見聲音,說David在理應調查藏毒案和嫖妓案的時候,全副精力投入到栽贓陷害的方向,無論結果如何,這種做法是帶有個人情緒和傾向性的,嚴重違反警局條例和探員操守。說他在收集證據的過程中已經預設立場,有失公允。警察的職責不是審判,而是偵破、取證和執法。David作為一名資深探員,這種做法對手下的警員產生了惡劣的影響和不良示範。
這些話,都是一直和David別苗頭的普通案件組探長Mark的正式投訴書上的內容。局長Tim還在度假,副局長立刻批示:紀律委員會將會對此案件的偵破過程進行審核,擇日進行聽證。但是,礙於鄧安達全身而退,副局長不敢有過份舉措,所以目前負責這個案件的還是David。
David鼻子出氣笑了一下,對穀雨說:“我在警局幹了一輩子了,什麽風浪沒見過?專心做事就好。芒果的車子有消息沒?”
穀雨搖搖頭:“自從在南加州出現過一次之後,就消失了。”
“地點?”
“靠近San Diego。我覺得應該是她棄車了。如果停在地下停車場,估計需要一段時間才會被找出來。”
David點點頭:“醫院有沒有新的消息?”
穀雨說:“聯係了舊金山灣區所有醫治少兒肝病的醫院,有Miguel的就醫記錄,不過是他們出境到墨西哥之前。”
“墨西哥警方有回音嗎?”David拿起保溫杯,才發現是空的。
穀雨接過來杯子,說:“還沒有。我去煮咖啡。”
等穀雨把師父的保溫杯注滿了新鮮咖啡,轉身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見David雙眼發光。
“嗯?”穀雨按耐不住好奇。
David笑了:“墨西哥警方回複,Miguel曾經對小朋友說,他即將會有一個新的肝髒。”
“啊?”穀雨大驚失色:“肝移植?怎麽各大醫院都沒有醫療記錄?”
“範圍需要擴大到整個加州。這項工作很繁瑣,我會另外安排人去做。”David喝了口咖啡說:“咱們兩個恐怕要南下。同時加大通緝令的宣傳力度,與當地警局合作。”
“是。”
整個周末穀雨都在忙,夜裏也睡不安穩,經常半夜醒來後就自己瞪著天花板琢磨案情。立夏想著為他配一副安神草藥,於是在周一中午下課之後,就急匆匆趕去唐人街大泰合藥鋪。
碰巧今天是藥鋪老板,也是老中醫米先生坐堂。他看見立夏進來,眼睛一亮,說:“這位是.......立......小姐?”
立夏呆住了。
米老先生踱到櫃台前,笑眯眯地說:“你媽咪好久沒來咯。你同媽咪好似同一個人喔。”
立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老先生是指小姨。她笑了笑,說:“老先生記憶力真好!”
“多謝!我天生好記性。老客戶的藥方我都記得八九不離十呢。”米先生得意起來。“今天抓什麽藥啊?”
立夏轉了一下眼睛,心生一計道:“還是媽媽以前的藥方,您看看,是不是這幾味?” 她說著就拿出來姥姥給的安神湯的方子。
米先生接過來看看,說:“嘿嘿,是喔。一樣的安神方子。”
“我外婆是中醫世家。”立夏笑著說。
”好好,這樣,我叫夥計來配藥。我的病人到了。“米先生告辭,到了後堂問診。
夥計過來幫立夏抓藥。立夏問:“你們的藥有記錄嗎?我媽媽讓我照著以前的幾味買一些回家。”
夥計問了姓名電話,查看了記錄,說:“就是比你這副多了幾味。都是零散著抓的。要不要?”
“要的,謝謝!”
待立夏提著幾包中藥走出藥鋪的時候,周身發冷。跟姥姥學習了大半年,她非常清楚:這幅安神藥加上立初霜另外加進去的藥材,會有強烈的致幻作用。很多時候用於催眠。那麽就是說,小姨以前在冥想之前給她喝的,並不是她說的舒緩放鬆神經的藥物,而是利用湯藥把很多假象灌輸到了立夏的腦中。她的欺騙非但是為了維護自己作為立夏母親的身份,更是阻止了立夏的恢複記憶的自然進程,甚至是切割和再造了一部分強塞進去。
難怪,有那麽多瞬間,立夏會覺得“媽媽”看起來很陌生;有那麽多靈光乍現的回憶,“媽媽”卻並不記得......那些記憶重生的火花,就在自己被催眠的情況下被小姨抹殺或者扭曲了。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
立夏走在唐人街熙熙攘攘的街頭,忽然覺得孤獨難耐。天陰沉著,一直下不來雨,這會兒開始刮風。
她的長發被吹得亂舞,有幾絲粘在了被淚水打濕的臉上。
立夏擦了一把臉,告訴自己:小姨不是那麽簡單的一個人,真相也不是那麽簡單。但是一件事很簡單明了,那就是自己一定要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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