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男女相間排開而睡,本意是為了防止男孩子們在一起紮堆調皮不睡覺。關燈後,阿姨會進行突擊檢查。然而,有些不安分的孩子還是會從被窩裏鑽出來,跳下床跑幾步,然後再鑽回被窩,鬧上一會兒。另一些不安分的,則會身旁男女悄悄拉近,開始玩起家家。結果,我就有了個“兩小無猜”。
碰到身旁也是晚覺睡不著的,我們倆有時就悄悄地躺著過起了家家。那個年代沒有空調,大熱天屋裏會很熱,孩子容易出疹。我就出過一次疹,被領回家上了一身白粉。這樣大天熱時,小朋友都給脫得光光去睡覺。這樣光光地過家家,雖說“兩小無猜”,還是會出現試圖“猜”的情形的。她伸出的手觸及我身上讓她感到新奇的地方,黑暗中都能感覺到她癡癡地笑。我也回了這樣猜的應。有過這麽一兩次,鮮勁過後便再無“猜”觸。雖說這麽早就有了這樣的人生第一次,但幼兒腦智發育不全,留下的就是一次沒有感覺的行為記憶,沒有半點生理記憶。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兩小無猜”吧。隻是到上了小學後,一次在單位的儀器廠門前碰見她,兩個人的臉一下子都害羞得紅了起來。突然相逢的驚喜,眼光中都帶有往事不可言喻的神秘。交換了各自去的小學校名後我們便匆匆地離去。記得那天的她,圓臉,短發,沒有像其他小姑娘紮小辮,身上有著體育活力的那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麵。
在幼兒園裏,經常在一起玩的那五、六個小朋友,說到底還是我們男孩子們自己。其中兩個和我住在同一棟家屬樓裏,其餘的來自離幼兒園後牆下麵的那一片樓群。那片樓群是單位的主要家屬區。其中三位,幼兒玩出的相互要好一直持續著,直到文革中期社會被打得稀巴爛,大家因家庭的各種原因彼此分開了。
其中同一棟樓裏的一位,他的媽媽和我爸爸在同一個研究室工作,兩家又都是廣東人,他家便成了我幼兒時唯一一家自己去串過門的家。他家和我家隔兩個門洞,每當去到他家,他奶奶就用廣東話稱呼我“小老鬆”(老人家廣東話中的小崽子)。他家中有一位大哥哥,就讀於幼兒園隔壁的那所中學。這讓我在幼年時對那所中學還有一些膜拜的念頭;因為看到大哥哥玩無線電,能把收音機裝在小抽屜裏,裝在肥皂盒裏。收音機裝成得那麽小,太神奇了!這也埋下了我日後對無線電的興趣。那個時候半導體還不多見,社會普遍使用的是大個頭、占書桌一個大角落的電子管收音機;而且並非家家都擁有。
之外幼年時還認識了一位正在讀大學的從廣東老家來的大哥哥。他住的那所學生宿舍後來我上小學每天都路過那。文革前一年他畢業離開。他和爸爸有時一起來幼兒園接我。一次在路過的一間小鋪裏他買了一串鞭炮送我,我一路邊走邊放。第一次放鞭炮,開心極了。這是要到一年最快樂的時刻了,快要過年了!
歡慶過節,幼兒園辦得十分隆重。白天,屋內就已經布置妥當。多組細繩散射般地係懸在屋子的上空,繩上密集地貼滿各種色彩的小三角旗。牆的四周,裝飾各種金粉色彩紙。屋內比平時又多點上幾盞燈。燈光之下,彩壁輝煌。那天的飯會更上乘。當天阿姨也早早地給我們洗了澡。晚上,正麵牆下坐著一位聖誕老人,參加活動的家長們在對麵窗下坐在一處。小朋友從聖誕老人那領到橘子、餅幹、糖果,坐到一邊。歡慶節日幼兒園舉辦表演。發現演員就是班上的小朋友,然而我們這幾個玩伴事前對此卻一點都不知道。還說,那聖誕老人也是一位阿姨裝扮的。幼兒園有聖誕老人在場的那份喜慶快樂的場麵,像一幅相片,深深地印在我幼兒的腦子裏。下次再見到聖誕老人,是赴美留學之後的事了。
我的幼年,就是這樣在幼兒園裏度過的。阿姨偶爾也帶我們出去,到院前的山坡上玩。山坡上有樹,玩起來更豐富些,但從來沒有上過山,說山上有狼。那時這裏還荒涼。有一條泥路夾在幼兒園和那所中學之間通向山裏。小朋友們都清楚,這條山路通向山後的石道街火葬場;我們有時會見到馬車載著紙人紙馬行走在這條山路上。當看到有人上山,有車進山,我會產生一種怪怪的感覺:不知道山的後麵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我還沒有想到會不會有神仙?會不會有魔鬼?那時我還隻是個幼兒呀!
幼年總有頭。大班結束了,也就“畢業”了。糊裏糊塗的我就要開始上小學了。曾經見識過中學生和大學生這兩位大哥哥們點滴生活的我,幻想著接著將會迎來嶄新且豐富的學生時光。那一年,1965年,距離文革的開始不到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