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醬油泡飯
姐姐說：“搬家後房租省了一大半，離寫字間遠了，不用再跟寫字間的先生們天天一起吃海鮮，又省了一筆夥食費。學校也近了，我和弟弟可以走著上下學，連三輪車錢也省了。”爸爸皺著眉頭：“可你們要過馬路呀。”
“沒事兒，上學我拉著他；放學有路隊，把他送到家門口。”
“這個學期的車費已經付了，下學期再說吧。”
“那也不用啦！全班就我一個人坐三輪車上學。每天一到校門口，同學們就圍上來說：‘快看，千金小姐下花轎了！’”
“要是這樣，那我今天就跟王師傅說。”
姐姐總說我傻，但再傻也看得出來，幫爸爸省錢是她的主意，來回跑腿卻成了我的任務。她沒跟我商量就替我做主，還讓爸爸把所有的關注都給了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可我能跟她生氣嗎？不會，這種事早就成了家常便飯，真要生氣早氣死了；想跟她鬥更不行，再長倆腦袋也不是她的對手。可我不能吃啞巴虧。我說：“姐，你問也不問，怎麽能代表我呢？”
“想幫家裏省錢呀。你不想嗎？”
“你該先問我。問也不問就代表我，是不是拿我當傻子？”
奶奶總說姐姐心眼兒太多，有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實在沒轍就打岔。每次我吃虧，奶奶都會替我出頭。這天，姐姐擋在房門前不讓我過，奶奶看見了，又狠狠數落了她一頓。
“哼！奶奶淨護著你，你們倆一撥兒。”姐姐氣哼哼地對我說。
“我還說你跟爸爸一撥兒呢。你買小吃的零錢，準是爸爸給的。”
“就算爸爸給我零錢，也是因為我受欺負，他心疼我。”
“你受欺負？你是受欺負的人嗎？”
“全家人，姑姑、舅舅，誰不偏向你？偏向你就是欺負我。哼！個個重男輕女，還以為我會一直忍氣吞聲呢。”
看她氣成這樣，不知道還要怎麽鬧。果然，中午吃飯時，奶奶給她夾了一筷子炒白菜，她卻把粘著一點白菜幫子的菜全挑出來，堆在桌上。奶奶生氣了：“你不吃河魚、豬肉，不吃蘿卜、茴香、韭菜，現在連白菜幫子也不吃了？這樣挑食，那你就吃醬油泡飯吧！”
“行，奶奶，我聽您的，往後就吃醬油泡飯。”
晚上，爸爸在家吃飯，看到姐姐拿著佐料瓶往碗裏倒醬油，心疼地說：“徽徽，你正在長身體，光吃米飯不吃菜怎麽行？”
“爸，您知道天津的光榮醬油有多好吃嗎？同學李小芳的舅媽回上海，什麽都不帶，就帶兩大瓶醬油。奶奶讓我吃醬油泡飯，我還真喜歡這一口，真的！”姐姐說話時眼睛不眨，看上去坦白真誠，誰會相信她是在跟奶奶慪氣呢？
“多吃青菜，徽徽，好孩子，聽話。”爸爸耐心地勸她。
“爸——，我跟您說過了，我喜歡吃醬油泡飯，一輩子也吃不夠。等我當上奶奶，”她說著瞟了奶奶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我也會跟我的孫子說：‘拿光榮醬油來，奶奶最喜歡吃醬油泡飯。’”
奶奶的臉一下子變白，又漲得通紅。我真怕她會拍桌子罵人。可是沒有，她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把碗裏的飯吃完。
以後的事兒不用多說，爸爸帶姐姐出去吃頓好的，多半還給她不少零用錢。
第二天，奶奶逗她：“大小姐，今天想吃點啥，奶奶去買。”
“我隻吃白菜葉。”
“好說。白菜買回來，炒了，我吃白菜幫子，白菜葉都給你。”
“那不行，我不喜歡的不能讓您吃。讓虎仔吃，他吃，這事兒才算完。”
其實我也不喜歡白菜幫子，但為了氣姐姐，我硬著頭皮說：“我就喜歡吃白菜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