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藍青蛙。
Zhiyan-Le，再發：2012-06-24 10:16:54 。
藍青蛙。來源：自拍。
整理文件，看到一張藍青蛙的照片。想起一段往事。
本人老美朋友中，有對夫婦酷愛動物的勁頭，怎麽說都不過分。早些時候，他們到動物收留所參觀，跟一隻藍眼睛的狗頓時發生了“化學反應”，好象千八百年前他們就是一家人似的，彼此熟悉得不得了。那對夫婦立刻決定收養那條狗，取名叫“波莎”。
波莎的眼睛是蔚藍色的，那對夫婦就買了一串藍色的項鏈給她掛ID（這裏法規規定，寵物要有身份證）。波莎聰明得很，訓練一個月，她就具備了當時訓狗專業人員都很誇獎的本領。譬如，從看門到護理和幫助找人，從每天早晨幫助拿報紙到傍晚把貓啥啥的象趕羊一樣趕回窩裏，樣樣能幹。出門散步，波莎邁著輕盈的步伐，抬著頭、用她的一雙藍眼睛給每個人投出問好的眼光，活象是個開朗活潑的十七歲的姑娘。沒多久，波莎成了社區裏的明星，社區裏的狗見了她、就象是遇到了一位公主，尤其是跟她脖子上的那串藍色的項鏈玩個沒完沒了。
由於常來常往，波莎跟本人也成了好朋友。波莎最喜歡的事情，一是在我坐著的時候，她把頭放在我的膝蓋上，兩隻亮晶晶的藍眼睛直瞪著我的眼睛，聽我說話；那個專注勁兒，好象整個世界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似的。波莎的藍眼睛是清澈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那池水的底。我看她的眼睛就知道，雖然她不回話、但完全能聽懂我在說什麽。
另一件事，就是跟我出去散步到草地上扔球遊戲；當然，最舒坦的是在河邊隨意地跑來跑去和懶洋洋地曬太陽。讓人感到納悶的是，別的狗看到小動物都叫都追，若是看到抓住青蛙、不是吃掉就是大卸八塊。而波莎不是見啥追啥，隻是見到青蛙才追個不停、直到抓住；可她抓住青蛙不吃也不大卸八塊，而是很溫柔地用舌頭舔呀舔的、好象是在給青蛙做擦澡按摩；然後，就把青蛙放了。次數多了，青蛙們見了別的狗就立刻逃得無影無蹤；而見了波莎，它們不但不逃跑，還跟著波莎後麵蹦蹦跳跳、象是個體操啦啦隊。如此一來，波莎也不用追了，往那裏一站，不一會兒就召集了一堆青蛙。波莎是社區裏的狗公主，別的狗看到青蛙在波莎身邊，就不敢惹它們了；於是，青蛙們狐假虎威，在波莎身邊衝那些追過它們的狗直瞪眼、不可一世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到那對夫婦家裏作客後，別人告辭離開，波莎送到房間門口就算完事；而我告辭回家，波莎總是把我送到柵欄門口。我走得夠遠了，要拐彎了，回頭看看，波莎還站在那裏眺望。我衝她招招手，她汪汪回叫幾聲，才算是一次告別送行做完了。
這些活動幾乎把波莎的“周末自由時間”全占了，以至於那對夫婦好幾次對本人說：“看你們那熱乎勁兒，幹脆你把波莎收養了吧！”
過了兩年左右，波莎成了三個寶寶的母親。說來奇怪，給寶寶帶身份證項鏈的時候，波莎總是顯得煩躁不安，一直到那對夫婦換上了跟波莎帶的一樣的藍色項鏈，波莎才安靜下來。可是，據動物學家們說，狗的眼睛看東西是隻有明暗區別而沒有顏色區別的。
按照規定，若主人覺得管不了或管不過來，就得把狗轉給能管的人或交給收留處，為此要履行一定手續。三個寶寶斷奶後，那對夫婦沒時間照管，就按規定移交給了收留處。那以後，波莎的突然脾氣大變，象是個似曾相識的陌生夥伴了。
譬如，我坐著的時候，波莎還是把頭放在我的膝蓋上，瞪著我的眼睛和聽我說話，但是，一看就能感覺到，她原來的專注勁兒沒了，藍眼睛也不透明了、好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到河邊散步，她不再跑也不再跳了，而是默默地跟著走。青蛙們堆積過來，波莎不再跟它們玩耍，而是冷冰冰地把它們推開；青蛙們不走，她就衝著它們吼起來，直到把青蛙們全趕走。也就幾天工夫，青蛙們再看到波莎、就躲得遠遠的，把肚子吹得很鼓鼓的瞪她。再沒幾天功夫，別的狗知道青蛙們失去了公主的保護，就又開始對青蛙們窮追不舍了。也就過了十天左右，隻要狗一來，青蛙們就沒影兒了。
大約過了兩個月，波莎眼裏的烏雲終於浮了出來，--- 她的一隻眼睛不再是藍色的、而是灰色的，開始失明了。又過了不到一個月，兩隻蔚藍色的眼睛都成了灰色，波莎完全失明了。那對夫婦說，他們帶波莎去看了好幾次狗大夫；醫生說，病情太嚴重和發展太快，無法挽救了。
那以後，我坐著的時候，波莎依舊把頭放在我的膝蓋上，可瞪著我的那兩隻眼睛象是兩個壞了的燈泡。一次，回想起波莎原來那透明見底的一雙明亮的藍眼睛，再看著眼前的兩隻無光灰色的燈泡，我實在忍不住，抱著她的頭、親了親她。波莎緊緊依隈著，象過去一樣，用她的舌頭舔舔我的臉表示回親一下。然而，這次回親，她的舌頭不是溫暖的，而是象冰一樣冷；舌頭舔得不象過去那樣活潑有力，而象是在做有氣無力的道別。
頓時，一股不祥感覺湧了出來。那對夫婦聽說了，立刻帶著波莎奔到動物醫院。第二天早上，那對夫婦來電話說，動物醫院的大夫建議他們為波莎準備後事，--- 多則一個月、少則一個星期左右，波莎就要去另一個世界了。如果要波莎沒痛苦，那就最好把她交給醫院處理後事。那對夫婦決定把波莎交給醫院。
波莎走後，那對夫婦還是酷愛動物，但再也沒做領養。社區裏的公主沒了，好一陣子，社區裏幾乎聽不到狗的叫聲，連保安人員都注意到了，說：“真怪！這陣子怎麽狗都那麽安靜，見了我們都不那麽歡蹦亂跳了。”
大約一年後，那對夫婦工作變動，搬家了。他們在遠郊區買了一個小農場，又當住家又當度假別墅。他們搬家剛安頓好，就邀請本人去他們的新居過個周末。
那是大夏天的周末傍晚。整個小農場靜悄悄的，一片野草花香。離房子不遠，是個小池塘，偶爾有些水鳥來歇歇腳。我們圍著池塘邊的野餐桌，聊天完了，正準備一道去做晚餐，突然，天空布滿了黑壓壓的烏雲，頃刻之間、就打起了閃電和響起了辟雷，那閃電雷鳴之猛烈，好象整個小農場隨時可能被翻個底朝天。
說來奇怪，我們以為遇到暴風雨了，趕緊整東西準備跑回屋子裏去，可那下雨就象是誰從天上突然倒了一盆水、嘩啦啦猛傾了一下，不到個把分鍾，就全停了。天上的烏雲還沒散，卻露出了一道亮縫，落山的太陽從那道縫裏放出了當日最後一道閃亮之後，天頓時就黑下來了。
我們點上了燈，剛整好東西，突然，眼下腳前蹦出了一隻藍色的青蛙。我們從來沒見到過活生生的藍色青蛙。剛好，我們帶著相機，就把那藍青蛙給拍了下來。
好奇了一會兒，我們想把那藍青蛙趕走，可就是趕不走；我們走到哪裏、那藍青蛙就跟到那裏，還特別選個正好衝著我們眼前的位置上，直直的瞪著我們。以為它餓了，給它些東西吃吧，那藍青蛙連理都不理。這是咋回事呢？那對夫婦突然靈機一動，藍色、藍色！於是，老婆趕緊跑到屋子裏，拿了波莎用過的那串掛身份證的藍色項鏈，跑出來，輕輕地放到了草地上。
那藍青蛙看了片刻，一下子把那項鏈叼進嘴裏，然後，衝著我鼓了鼓嘴，又衝那對夫婦鼓了鼓嘴，用低沉的聲音叫了幾聲，飛快地跳走、消失了。
我正要轉身回屋子，突然看到那位老婆在無聲抽泣，老公站在旁邊默默不言、也不安慰他老婆。“這是怎麽啦？”還沒問出口，我們三人眼對眼、不約而同地喊出了一個名字：“波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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