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火 1:在首都北京

 



1966年 “血色紅八月”。

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紅色首都。 一群紅色貴胃子弟,身上流淌著革命的鮮紅色的血液,自命為未來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他們身著草綠軍裝,足蹬軍用牛皮鞋,腰紮紫紅色的軍用武裝帶,手掄銅頭皮帶,如火山 爆發的岩漿,如驚波萬丈的狂濤,洶湧奔突地殺向古都北京的街頭……

他們振臂高呼,聲振寰宇,氣衝九霄:

“誓死保衛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導師、偉大舵手毛主席萬歲!”

“誓死保衛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

“誓死保衛紅色江山永不變色!”

“誓死永做革命的紅色接班人!”

“大破四舊,大立四新!”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防修、反修,徹底埋葬萬惡的資本主義!”

“紅色恐怖萬歲!”

“人民大眾開心之日,就是反革命難受之時!”

他們腳上的牛皮鞋,重重地踏齊腳,古都的長安街,似乎在顫抖……他們又齊聲高呼: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要革命的就站過來,不革命的滾他媽的蛋"!

又高呼: “掄大棒,顯神通,施法力,把舊社會砸個天翻地覆,打個人仰馬翻,打個落花流水,砸個亂亂的,越亂越好。”

瞬間,殺氣騰騰,威武雄壯,聲震四野的戰歌,飛揚在紅色首都的上空:

“拿起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

“革命師生齊造反,文化革命做闖將。”

“忠於革命忠於黨,刀山火海我敢闖。”

“革命後代舉紅旗,毛主席思想放光芒。”

“歌唱毛主席,歌唱共產黨。”

“黨是我們的親爹娘,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殺!殺!殺!”

“打到莫斯科!”

“打到華盛頓!”

“打到倫敦!”

我們首都的紅衛兵,氣衝霄漢,鬥誌昂揚,如颶風卷地,如巨浪拍空,如雄獅怒吼,三千紅衛兵殺向首都街頭。大破四舊,大立四新,衝決滌蕩,摧枯拉朽,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古都北京,立即陷入紅色恐怖中。

猶如傳說中的世界末日。



文革,這無疑是一場風暴。風暴的前夜醞釀的過程,遠比風暴更為重要。有統帥的運籌帷幄,有戰士的訓練,有群眾的宣傳。

這些紅衛兵,他們生於紅色革命之家,讀於首都名校。當年的北大附中、清華附中、師大附中、四中、101女子中學,都是北京的重點學校,幾乎囊括了首都全部的幹部子女。

他們有的父輩,是解放軍各總部的將領,可謂從奴隸到將軍。經濟地位,決定了父輩的小農意識,帶有某種阿Q精神,造反就是為了打天下、坐天下。坐天下就要萬壽無疆!

他們的父輩,有的參加了毛澤東親自創辦的 “農民講習所”,又參加了被國民黨罵為“痞子運動”的打土豪、分田地,打死了地主、富農,又在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滾過一滾。他們都是在與國民黨和內部鬥爭的幸存者、優勝者。

父輩從江西出發時十萬餘眾,到了陝北不足萬人。江西永新人口20萬,8萬參加紅軍,1萬參加長征,出了4個將軍張國華、王恩茂、李文、譚啟龍。黨內鬥爭,在蘇打“AB”團、清查改組派、湖西肅反、延安整風。湖西肅反,夏曦殺了一萬多人。

漁民下湖捕魚,經常網上死屍,嚇得漁民不敢下湖捕魚。這都是你死我活的鬥爭,父輩有幸活下來了。

父輩的非凡經曆,使他們深深地感到權柄的重要,猶如賈寶玉脖子上那塊通靈寶玉,一旦失去,落到敵對勢力手中,就顛倒過來,變成你活我死了!

那時,那些紅衛兵,聽不到著名學者易中天的聲音:隻有讓別人生存,自己才能生存。讓別人活得好,自己才能活得好。希望所有的人都活得好,甚至為了別人的生存,放棄自己的利益,這是“境界”。至少不妨礙別人的生存,不侵犯別人的利益,不破壞社會環境,這是“底線”。

父輩耳提麵命,諄諄告誡,一旦失去政權,就意味著千萬人頭落地! 其實父輩擔心的是他自己和一家人的人頭落地!

父輩的憂患意識,警鍾長鳴,耳濡目染地灌輸到兒女的意識中,所以就培養出一批你死我活的紅色接班人。

這是一群時代的寵兒,未來的無產階級紅色接班人。他們胸懷淩雲誌,站在天安門,放眼全世界,隻見“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資本主義一天天爛下去,社會主義一天天好起來”,他們夢囈般地要徹底埋葬帝、修、反,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水深火熱的勞苦大眾,建立一個烏托邦式的夢幻般的人人平等、人人自由幸福,沒有剝削、沒有壓迫,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天堂般的西方極樂世界般的共產主義社會。

為此,這些首都老紅衛兵,甘願舍生忘死、肝腦塗地,殺出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實現父輩為之終生奮鬥的偉大理想!

陶鑄被毛澤東整死了,可是當他的女兒陶斯亮問自己的母親曾誌:“你這一生最崇拜的是誰?”她深思片刻說:“還是毛主席,當年井岡山才幾個人呀,他奪來了整個天下。”

他們這一代人,勝王敗寇的曆史觀根深蒂固。他們父一輩的革命者。對毛澤東老人家發自內心地無限敬仰、無限崇拜。父親一輩的老革命諄諄地教育自己的子女,對老人家就是要無限崇拜、無限相信,崇拜到迷信的程度,相信到盲目的程度。



敬愛的毛主席少有大誌。

1910年秋,他才17歲,正當少年,他寫下了:

七絕

改詩贈父親

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毛主席他老人家自幼豪氣衝天,乾坤一擲。請讀還是1910年寫下的另一首銘誌詩篇:

七絕

詠蛙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楊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中華民族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毛主席此其人也!

毛澤東喜歡“讀書行走”。那麽,在那些高幹子女成堆的貴族學校裏,你就會看到有一批“讀書行走”的莘莘學子。他們剃著小平頭,腋下夾著書卷,衣著樸素,新衣打著補丁。冬日不穿襪子,布鞋露著腳趾,不修邊幅。一到黃昏,校園裏布滿了三三兩兩的人群,圍著操場跑步。

他們在夕陽下,“指點江山,揮斥方道”,爭得麵紅耳赤。有人可以滔滔不絕地背誦大段大段的馬列主義原著,引經據典,尋章摘句。

每逢雷雨天,你總會看到有人在風雨中奔跑,呼喊! 學習毛澤東的“野蠻鍛煉”,做暴風雨中呼喚革命的勇敢的海燕。還有人在雷雨中悠然漫步,“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

他們一日三餐,鋁製小飯盒,食物簡單,邊吃邊談黨國大事,或從父母那裏聽來的宮闈秘聞。

一群紅色貴族,一群革命的聖徒。

光榮與權力都得到滿足的父輩,自然產生了優越感。他們的子女,為父輩的功勳而驕傲,自然以打天下、坐天下、革命接班人,舍我其誰而自居。

貴族學校也在積極培養這些紅色貴族,把他們單獨組織起來,傳達老人家與侄兒毛遠新和表侄女王海容的講話和宮廷信息。

從1952年,毛澤東在黨內就指出: 資產階級不再是一個中間階級。他老人家一句話,使個90萬的群體,從團結、利用、改造,淪落為階級敵人。

在《林彪同誌委托江青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者座談紀要》中,又明確地指出文藝界“被一條與毛澤東思想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黑線專了我們的政。” 文藝界一大批文藝工作者,又淪為階級敵人。

毛澤東說:“高校是小五界的領地。小五界是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出版界、文化藝術界。” 毛澤東認為小五界大部分領導權被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奪去了,小五界最難攻破的堡壘在高校,這裏不僅資產價級代表人物最集中,最頑固,而且與其他四界的代表人物散布的思想有關。 這四界思想有問題的人,也是教育界培養出來的。從教育界開始文化大革命,也是抓住了殺向資產階級的突破口。

毛澤東又說:“對大學教授、中學教員、小學教員, 這次文化大革命是從他們開刀!”

1966年5月7日,毛澤東給林彪的一封信說: “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1966年5月15日,發表5-16通知前夕,毛澤東發出保衛首都的指示。周恩來、葉劍英立刻上書毛澤東與政治局,提出以葉劍英為組長,楊成武、謝富治為副組長。劉誌堅、李雪峰、汪東興、周榮鑫、鄭維山、傅崇碧、萬裏、蘇謙為首的工作組,負責首都安全工作,並對黨中央政治局負責。除了調63軍189師、65軍193師進駐北京要害部門及所有宣傳機關外,還有一個長期計劃: 通過公安局遣返驅逐所謂成分不好的居民。那些紅色貴族老紅衛兵,對北京占20%居民的抄家、殺戮、遣返,是得到公安局大力支持的。公安部長謝富治指示: 公安局要給紅衛兵當參謀,提供情報。

文革初期,那些紅色貴族、高幹子女,從他們的父母那裏,窺知了這次運動的信息和意圖,得風氣之先,又不斷得到父母的指點。他們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兒女,在大風大浪的運動中鍛煉成長為紅色革命的接班人。

輿論為先導,於是,這些紅色貴族子弟開始行動了,他們在組織力量,披露的材料這樣寫道:

1966年5月1日至3日,他們班14名男女同學,利用4天的假期,帶著指南針、手表、晶體收音機、照相機、被子、鍋子和掛麵,來到北京西郊的戒台寺、潭柘寺野營。大家增進了友誼,交換了對教育界文化大革命的看法。在野營中,聽到了周恩來接見阿爾巴尼亞代表團時的講話,提到文化大革命要深入教育界。

他們常到圓明園遺址,這是他們紅衛兵的聖地。他們有一種神聖的自豪感,認為自己是鴉片戰爭的繼承者,任重而道遠。

5月29日下午,他們在圓明園召開了各班不同政見者的骨幹分子代表大會,正式通過了紅衛兵的統一部署,並決定統一協調行動。

5月30日,他們在教學樓實驗室,召開了紅衛兵大會,肯定了這次鬥爭的階級性和必要性,並傳達了毛澤東流傳在坊間的一段滿懷激情的談話:

“今後的幾十年,對祖國的命運是多麽寶貴而重要的時刻啊! 現在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再過二三十年,正是四五十歲的人。我們這一代的青年人,將親手把我們‘一窮二白’的祖國,建設成偉大的社會主義強國,將親自參加埋葬帝國主義的戰鬥,任重而道遠。有誌氣、有抱負的青年人,一定要為完成我們偉大的曆史使命而奮鬥終身。”

他們聽了傳達的毛澤東談話,個個熱血沸騰,人人表示: 為了神聖的革命事業,刀山敢上,火海敢闖,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絕不辜負毛澤東寄予他們的厚望!

晚上,他們觀看了歌劇《東方紅》。當紫紅色絲絨大幕徐徐拉開,數百名手持金色葵花的美麗少女組成蔚藍色大海波浪的造型時,他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舉首仰望,隻見在天幕上冉冉升起的毛澤東巨像,神采奕奕,紅光滿麵。人民大會堂的觀眾,頓時瘋狂了,萬人起立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那些紅衛兵的心啊,仿佛插上雙飛翼,飛上蒼穹,與呼喚暴風雨的海燕展翅齊飛,呼喚文化大革命的暴風雨快來吧,快來吧!

一個紅衛兵,晚上回到家中,那顆激動的紅心,激烈地跳動不息,詩興大發,給爸爸媽媽寫下了一首詩:

等著我們的捷報吧,

爸爸,媽媽,

總有一天,

我們會相聚在紅旗下,

奪取文化大革命的徹底勝利,

誓死作千秋鬼雄不回家!

他們又來到八寶山烈士墓宣誓: 永遠做黨中央、毛主席的紅衛兵,誓死保衛毛主席!

七一是黨的生日,他們相約,集合時盡量穿軍裝,高唱“八路軍歌"、“新四軍歌"、“解放軍歌”、“誌願軍歌”、“造反有理歌",歌聲響徹雲霄,一切階級敵人,聞聲喪膽,抱頭鼠竄!

會後、他們采野菜,吃憶苦飯,交流父輩經曆過的紅色恐怖。

充分醞釀、組織之後,他們開始行動了。他們從父輩那裏學來了鬥爭策略,先做輿論準備。

清華附中的紅衛兵戰鬥小組提出了《造反有理》。連續發表了三篇《論革命造反精神萬歲》。

毛澤東用兵如神、指揮千軍萬馬,善於捕捉戰機。當他讀了《論革命造反精神萬歲》之後,立即寫信支持、並把這封信作為正式文件在中共中央會議上印發。

十多歲的少年,初生虎犢。毛澤東是時代巨人,五百年王者,一封複信,這是多麽大的支持啊,那種感覺,簡直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1966年7月29日,劉少奇、周恩來,親臨清華附中,鼓勵紅衛兵造反。

1966年8月1日,紅衛兵收到毛澤東鼓勵他們造反的信。

周恩來急忙表態說: “《三論革命造反精神》的大字報,起了帶頭作用,響應了毛主席的偉大號召。在這個問題上,我可以說,我應該向你們學習,向你們致敬。毛主席看了你們的《三論革命造反精神萬歲》,很稱讚你們的革命勇氣和革命創造精神。同學們,你們有大無畏的精神!”

1966年8月10日下午,毛澤東來到中央接待站,對前來慶祝“十六條”發表的紅衛兵說: “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同時接見了北大造反女將聶元梓,對她的造反精神予以肯定和鼓勵,並讓北大造反派外出串連,把文化大革命之火燒向全國。

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陳雲、賀龍等都帶上了紅衛兵袖章, 老老少少,“我們都是紅衛兵同誌了!”

8月18日,清華附中收到了50張登上天安門城樓觀禮券,清華附中紅衛兵頭頭被集體接見,一一握手。

回家後,那隻被毛澤東握過的手,好幾天都不肯洗。 8點25分,毛澤東與紅衛兵合影留念。老將、小將,都一身綠軍裝,染綠了大地,染綠了蒼穹,染綠了他們的靈魂。

1966年8月29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向紅衛兵致敬,英雄的紅衛兵萬歲!》

在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及黨內高級領導人的積極支持和鼓勵下,那些蓄誌已久、被毛澤東思想武裝、受父輩指使鼓勵的權貴子弟,在古都北京造反了!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轟轟烈烈地開始了,並迅速燃燒到全國各地。

四 

文化大革命中,第一個被打死的是師大女附中校長卞仲耘。打死她的是她熱愛的學生,一群花季少女,活活把自己的校長打死了!

這是一位教育家,延安老革命,省部級幹部。她不圖名,不為利,隻為了“我們的孩子”。革命自有後來人,培養紅色接班人。

當年的女師大附中,省部級的子女。約占百分之二十。她矢誌要把“我們的孩子“,按毛澤東提出的接班人的五個條件,把“我們的孩子"培養成紅色接班人。

但她不被理解,卻被這些“我們的孩子”,紅色接班的花季少女,活活折磨死了! 這是教育的悲哀,也是她個人的悲哀!

這時,她那教育家特有的終日慈樣、微笑的麵孔,被粗暴地塗上了濃濃的墨汁。兩隻有神的眼睛顯得特亮。她被逼迫高喊著: “我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我該死,我有罪!” 喊一句,她還要敲一下鐵簸箕,發出破鑼似的聲音。後麵緊跟的是副校長,臉上也塗滿了墨汁,打擊樂是讓他敲著破臉盆。

三位女老師,有的喊: “我是走狗,應該砸爛我的狗頭!" 看押她們的花季少女,她們的學生,佩戴著血染的鮮紅的紅衛兵袖章,有的手持短棍,有的手持木槍。哪個喊得不響亮,順手就是一棍。有的打在頭上,有的打在身上。

卞仲耘嗓子喊啞了,挨打最多。她工作殫精竭慮,積勞成疾,患有高血壓。

那些花季女紅衛兵狂呼亂叫,用翻毛牛皮靴,照準她的肚子猛踹。她雙手捂著肚子,牛皮靴踹到她手上,她尖叫著頹然倒下。紅衛兵罵她裝死,大罵: “老子踹死你!” 繼續狠狠地踹!

一個花季紅衛兵,身高體長,在卞校長身上,猛然踏上一隻大腳,得意洋洋地高喊: “砸爛她的狗頭,再踏上一隻大腳,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一個亮相,英姿颯爽,造型精彩,氣勢逼人。

她們打累了,折磨累了,要休息了。

她們不缺錢,買來了一紙箱冰棍。

她們吮吸著涼絲絲、甜津津的冰棍兒,高談闊論,嘻嘻哈哈。 她們打罵完了自己的校長和老師,又讓她們把操場上的沙和磚,從東邊搬到西邊,再從西邊搬到東邊。

卞仲耘也爬起來搬磚。 打她的棍子,上端都釘著鐵釘。

紅衛兵讓一位教師把掃帚遞給卞仲耘,卞校長試圖來接,手一離開牆就倒下了。雙目緊閉,不住地呻吟。

女紅衛兵罵她裝死,一個女紅衛兵照頭兜地潑了一盆涼水。

卞仲耘死了!

被“我們的孩子”,那些花季少女,嘻嘻哈哈地玩兒似地打死了!

她們讓一位右派老師來抬卞校長的屍體。

她們哈哈大笑,說: “一個右派,抬一個走資派!”

她們盡情地汙辱那位右派老師。她拒絕抬屍,又被毒打一頓。

劉樹華,師大女附中的物理教師,曆史清白,隻因為談戀愛,被宣判為流氓罪。

他被一群懷揣毛澤東語錄,掄著銅頭皮帶的花季少女毒打後,憤然從煙囪上跳下來,結束了生命。

他剛結婚三個月,妻子懷孕,父親瞎眼。

他和父母分居,自殺後,瞎眼的父親千裏迢迢地從山西趕來收屍。

已經懷孕的劉美德老師,被剪了陰陽頭,強迫她在操場上爬,把地上的髒物塞到她嘴裏,掄著用塑料包著的金屬抽打她。

另一位爬行的女教師,一個女紅衛兵,用大頭鞋踹她、碾她。

折磨淩辱之後,又用帶釘子的木棍打她們,從鍋爐房裏提來開水燙她們。

美術教師陳葆坤被丟進噴水池裏活活淹死了。一位男教師,被紅衛兵用5寸長的鐵釘,從頭上釘下去,然後一群紅衛兵把他扔到河裏。

卞仲耘、劉誌平、梅樹民、汪玉冰等五位教師,就這樣被這些花季少女,毛主席的紅衛兵活活打死!

師大女附中,為“皇家女子學校”,在紅色首都是一所很特殊的學校。她們開了打死校長卞仲耘的先例,從此以後,打死人的事件層出不窮了!

1966年8月19日,北京外語學院附中的紅衛兵,打死了語文教師張輔仁和總務處職員張福臻。

1966年8月22日,北京第三女子中學紅衛兵,連續三天,毒打校長沙坪,直至死亡。

1966年8月25日,北師大第二附中紅衛兵打死語文教師靳正宇,學校負責人薑培良,學生雷濱、其母樊希曼。有86人被紅衛兵打死。

1966年8月26日,北京農業大學附中紅衛兵勒令128名教師在大食堂地上跪著,向毛席請罪。人人剪了牛鬼蛇神頭,手表全沒收。

1966年8月26日、清華附中批鬥、毆打教師劉樹華,被道自殺。

北京第15女中,上午打死居民李文波,晚上打死校長梁光琪。

在那些花季少女,把自己的校長活活打死時,身邊有一位學生,她叫王友琴,那年13歲,目睹了這一慘狀。後來,她懷著義憤。用25年的時間、跑遍了北京、上海、天津、江蘇、浙江,廣東、福建、山西、陝西、四川、新疆等25個省市,寫出了《文革受難者——關於迫害、監禁與殺戮的尋訪實錄》。

王友琴,大學教授,文革研究專家,美籍華人。

在你作惡時,不經意間貌有人記下你的罪行。

南京大屠殺也是這樣!

這些紅五類貴族子女,不但把自己的校長老師活活打死,連自己的學兄、學弟、學姐、學妹也不放過。

高二·一班黑五類學生戴建忠、鄭光召、趙伯彥、劉喜鴻遭到該班學生集體毆打。被銅頭皮帶、棍棒毒打後,當天下午,他們被迫跪在學校拔草勞動。身後站著手持大棒的紅衛兵,又打又罵。晚上關在學校不準回家。鄭光召尿血,抽搐、昏迷。不經準許,不準出校門。

高三女生張蘊環,高二女生楊柏齡、陳向明,初二·三班王淑英、孫淑綺被剪了陰陽頭。一位女生,被剪了牛鬼蛇神頭,端坐在那裏,供人展覽。男學生脫光了膀子挨抽!

女學生吳芳芳,一不小心弄壞了毛澤東像,被毒打後,與陳葆坤的屍體關在一起。嚇得她終生精神失常。

學生郭蘭蕙,忍受不了折磨,在回家的路上喝了來蘇兒水。送到醫院當時未斷氣,醫院給學校打電話,答複是: 右派學生, 不予治療,躺在醫院地板上,漸漸死去。年方19歲,因家庭出身獲罪!

一位黑五類女孩,受辱不過要自殺,聯想到母親剛剛自殺,自己死了,弟弟、父親誰來照顧,而且讓他們更傷心,便咬牙忍辱偷生。

迫令黑五類學生抄寫百遍: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罵他們狗崽子。張口就罵,動手就打!

"紅衛兵抄家抄出了英國指揮刀、日本大馬刀、北洋軍閥將軍服,這些都證明階級敵人心不死、時刻都在懷念他們失去的天堂,夢想複辟。我們懷著無比的仇恨回到學校,將班裏的黑五類狗崽子打翻在地,用皮帶抽、用竹條抽。

這是階級鬥爭,你死我活。你不殺他,他殺你!

我從來沒打過人,有些溫、良、恭、儉、讓。沒有最深的階級感情和階級仇恨,這是很危險的。

對敵人恨得不深,對人民就愛得不深。你現在可憐他,他殺你時可不會可憐你!” (摘自《清華附中宋柏林日記》)

“紅八月”堆積的屍體中,有校長,有老師,有地主、資本家等,也有周圍胡同裏所謂的“小偷流氓”的工農子弟。

西四缸瓦市的殯募服務部的火葬場忙得不可開交。

8月份x日,已經火化了2000餘具屍體,屍體。 僅僅那天當日,就有上百具屍體等待火化。當天晚上,又來了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又放了五具屍體。

這些紅衛兵把折磨,毒打關心自己像關心自己兒女那樣的老師當作他們的慶典,把老師前怨水和痛苦的呼吟,當作他們的歡樂。

一個紅衛兵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這兩天真他媽的揚眉吐氣,趾高氣揚。什麽校長辦公室。黨支部,統統打開,砸個稀巴爛。什麽校長、主任、老師、一個個都得低下頭來,唯命是從。隻許他們老老實實,不許他們亂說亂動。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我們要以無產階級樓班人的五個條件嚴格要求自己,防修反修,徹底砸爛資產階級教育製度,親手埋葬帝、修、反!”

另一個紅衛兵在日記裏這樣寫道: “我們鬥爭了班主任丁淑慧,她哭哭啼啼,想用眼淚來迷惑我們。叫她怎樣,她就怎樣。對敵人不能講慈悲,沒有什麽民主、自由、平等、博愛。把我國辦成毛澤東思想大學校,把中國辦成革命的抗(日軍政)大(學)!”

五 

這些像德國法西斯的衝鋒隊,像日本神風號少年敢死隊的紅衛兵,有些是有家庭背景的。正所謂有什麽樣的父母,就有什麽樣的兒女。

在運動初期。許多高幹都希望自己的兒女,在運動中經風雨見世麵,按主席的教導,成為革命的紅色接班人,所以不斷地把黨內的機密透給他們,憑他們經曆的多次運動加以指導。

請看下麵親曆者的日記:

"我們反對學校的領導,爸爸很支持我們,媽媽說我們沒有錯。”

“爸爸聽說學校依靠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打擊我們幹部子弟非常氣憤,說: ‘這就是對我們的專政。他們早就把我們恨之入骨了,如果沒有黨和毛主席,沒有解放軍,早就把你們殺光了! 這裏麵有階級仇恨啊!’ 聽了爸爸的話,我更堅定了,渾身充滿了力量,覺得更有靠山。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上午,爸爸和秘書小陳,一起到我們學校,對我們的鬥爭是一個極大的支持。凡是老幹部都支持我們,孔原、薄一波……有黨和毛主席為我們撐腰,我們什麽也不怕。”

“爸爸告訴我們,對那些右派學生,如果搗亂就該敲打,主要是奪權。學校是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汪洋大海,資產階級黑線。卡住他們,不讓他們升學,讓他們好好改造。”

造反是有階級性的。

《快報》是文革初期,根據毛澤東的指示,辦的一種絕密等級的刊物,專門刊登文革中的重要情況和信息,供給當時無產階級司令部的高層領導閱批,屬《解放軍日報》。

10月後,肖力(李訥)參與。多是一時一報,頻率高時一小時多期,成員由軍報記者組成。所以北京每天打死那麽多的人,高層領導心知肚明。

麵對教育界的紅色恐怖,毛澤東與劉少奇及部分老幹部有著截然相反的態度。

劉少奇和部分老幹部,從反胡風以來,形成思維定勢,沿著反右派的思路,把運動矛頭引向群眾,並立即派出工作組,並指示: 在大學生中也要把右派揪出來,控製在百分之一左右。高中畢業生中最壞的可以戴帽子。

戚本禹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 “在中央·五·一六’通知裏麵已經明確地講了,文化大革命的主要矛頭是對著‘走資派’的,而不是社會上的牛鬼蛇神的。但是劉鄧卻要把運動引向鬥爭學生和教師以及社會上的地富反壞右,這實際上就是在轉移鬥爭‘走資派’的大方向。而且劉鄧搞資反路線,有兩個特點,一是槍打出頭鳥,對那些敢於領頭站出來給領導提意見,貼大字報的,不管出身怎麽好,平時表現怎麽好,一概予以打擊,以此來震懾住其他人。再一條,就是故意找一些名人來鬥,也不知他們是出於什麽目的。那些名人可能在曆史上有這樣或那樣問題,群眾並不清楚的。全部是各級黨委或工作組把材料拋給群眾的。有些還是在黨委和工作組的直接領導下組織人來鬥的。在文革中迫害人最厲害的恰恰就是劉鄧的資反路線。”(《回憶江青同誌》戚本禹)

毛澤東的態度是:

1966年8月6日、清華附中紅衛兵發出緊急呼籲,提出禁止打人! 不料籲籲報入八屆十一中全會、毛澤東批評: 這是壓製群眾運動。

關於亂打人的情況,鄧小平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打就打嘛,好人打壞人,壞人活該;壞人打好人,好人光榮;好人打好人、誤會。”

宋任窮的女兒宋彬彬、當年在師大女附中讀書。當她為毛澤東佩戴紅衛兵袖章時,問了她的芳名,嫌太文雅,施名“要武”。從此,她掄起銅頭皮帶大打出手,活活打死多人。後米改名去美國留學。

北京大學附中的學生彭小蒙,用銅頭皮帶打了工作組長張承先,五天後受到毛澤東點名表揚。

1966年7月21日,對工作組的指示: 一不上課,二管吃飯,三要鬧事。鬧事就是革命。吃飽飯要發熱,要鬧事,不叫鬧幹什麽?

1966年8月23日講: “我的意見是亂它幾個月……我看北京亂得不夠厲害……北京太文明.…"

8月18日,毛澤東第一次接見紅衛兵說:“要武嘛!”

陳毅的兒子在回憶文革時說: “這句話真要命啊!”

8月21日,毛澤東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說: “提倡文鬥,不要武鬥”,同時又說,“總之,我們不要幹涉,亂它幾個月。” 又說: “北京太文明了,發呼籲書。流氓也是少數,現在不要幹涉!”

1966年12月26日,慶祝毛澤東的生日,毛澤東的祝酒詞是: “祝全國全麵內戰開始!”(徐景賢在《十年一夢》回憶說)

“1966年12月26日主席生日那天,主席請了中央文革小組的陳伯達、張春橋、王力、關鋒、姚文元和我到他家裏吃飯,江青也在座……毛主席在吃飯前和舉杯祝酒時,兩次說了: 明年要進行全國的全麵內戰。” (《回憶江青同誌》戚本禹)

以上毛澤東的言行,充分表明他是故意放縱紅衛兵,製造紅色恐怖,藉以震懾他的政敵和社會。正如當年土地改革,放縱貧農為所欲為。

這種滅絕人性的暴力手段,對病態社會中提升領袖的絕對權威,打擊政敵,是極為有效的。所以當年連劉少奇、林彪、周恩來、鄧小平等一批老革命、老幹部,惶然不知所措,驚呼老幹部遇到了新問題!

而那些弱勢群體,正如“在法國大革命中最為恐怖的是宣布為“不受法律保護的人”,並落入無政府狀態的暴民專政。

北京市的弱勢群體,所謂的黑五類和知識分子,落入貴族紅衛兵之手了!

鬥爭十分尖銳,以劉少奇為首的黨中央,企圖讓運動按他的意圖發展。

1966年6月3日上午一時,中央訂了八條:

1.大字報要貼在校內;

2.開會不要妨礙工作和教學;

3.遊行不要上街;

4.內外區別對待,不準外國人參觀,外國留學生不參加運動;

5.不準到揪鬥人家裏鬧;

6.注意保密;

7.不準打人,汙蔑;

8.積極領導,堅守崗位。

劉少奇向各學校派出的工作組,奉行中央的八條領導運動。

毛澤東 7月18日回到北京,嚴厲斥責: “工作組不管怎樣是做了壞事,一不能鬥,二不能批,三不能改!”

他又怒斥: “工作組是鎮壓學生運動,是路線錯誤,是一種白色恐怖,這種恐怖是中央發動的,‘牛鬼蛇神’ 在座的就有。” 他指劉少奇: “你在北京專政嘛,專得好。”

8月5日,毛澤東親自掛帥,寫出了《炮打司令部 ——我的一張大字報》。

8月7日,全會印發了這張大字報並聶元梓等7人的大字報,明確提出中央另外有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

8月4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毛澤東不斷地怒斥: “自己下命令讓學生革命,人家起來了又加以鎮壓。所謂走群眾路線。所謂相信群眾,所謂馬列主義等等,都是假的,已經是多年如此。”

 “在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也允許群眾請願示威、遊行告狀,而且言論自由、集會結社、出版自由是寫進憲法上的。從這次鎮壓學生群眾文化大革命行動來看,我不相信有真正民主,真正馬列主義。”

毛澤東又講: “凡是鎮壓學生運動的都沒有好下場。滿清鎮壓學生運動沒有好下場;北洋軍閥鎮壓學生運動沒有好下場;蔣介石鎮壓學生運動沒有好下場。北京大學陸平、彭佩雲鎮壓學生運動會有好下場嗎? 清華大學蔣南翔鎮壓學生運動會有好下場嗎?”

周恩來又說: “毛主席是搞戰略的,我隻能搞點戰術,當助手是否當得好還沒有把握。"他急忙把西花廳改為向陽廳。

六 

橫掃一切的障礙,踢開以劉少奇為首的絆腳石,按毛澤東的偉大戰略部署,紅衛兵在學校通過對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血腥批鬥,練了兵,練了膽,如今殺向社會,大破四舊,大立四新!

紅衛兵闖進了最後一個大儒一一梁漱溟家中。

梁漱溟,元朝宗室,官宦人家,詩書門第。曾祖、祖父、父親三代都是舉人或進士為官的。他又是全國著名學者,政治活動家、教育家,自然有豐富的古文物、名人字畫。

那些無知而又狂妄的少年,像中了魔般地砸古玩、撕字畫。管它什麽價值連城的徐悲鴻的駿馬,黃胄的毛驢,齊白石的素蝦,潘天壽的殘荷,孤本、善本、木刻、石印的線裝古籍,一麵撕,一麵大罵不止: “都是他媽的封建主義垃圾,臭氣熏天!”

最後一聲令下,把梁漱溟曾祖、祖父、父親在元明清三代為官購置的書籍、字畫、文物,還有他自己保存的,統統堆到院子裏,一火焚之。

他們一邊焚燒,一邊圍著火堆高呼口號: “破四舊,立四新!”

"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

當紅衛兵抱出兩本大部頭洋裝的《辭源》、《辭海》時,梁漱溟急忙上前阻止,懇求地說:"這是誰都用得上的工具書,是一位外地學生借給我的。你們燒了,我就無法物歸原主了。"那些紅衛兵理也不理,一一扔進了火堆,振振有詞地說: “全是封建垃圾。我們紅衛兵小將有《新華字典》就足夠了!” 像鬼子進村,紅衛兵又闖進章乃器家中。

章乃器,民主黨派,反蔣鬥士。因反對內戰,爭取抗日救國,與沈鈞儒、沙千裏、史良等七人被捕入獄,時稱“七君子”。原中央人民政府的糧食部長。1957年,因積極響應毛澤東的號召,幫助共產黨整風,被誣瘋狂向黨進攻而打成右派。卻一身傲骨,不失風範,拒不認罪。

1948年,他在《華商報》上發表反對蔣介石,擁護共產黨的文章,說: “亂世人欺主,運衰鬼弄人。這是多少年中國政局的寫照,可是如今猶烈。老百姓豢養的公仆,變成特權階級。進一步,我為刀俎,民為魚肉,要吃主人的血肉骨髓。新的開始,就是主人‘乾坤重振’, 自己來管事,把一般惡奴掃得一幹二淨。同時,人抬起頭來,把鬼打到地獄裏,這就是民主世界,也就是人的世界。”

他給夫人寫信說: “解放區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將來建立的新中國人人平等,社會富裕、 人民安居樂業,你們快來吧。"

當年的反蔣鬥士,今天淪為階下囚。

那些男女紅衛兵正在折磨他。他們用橡皮、鋼絲的鞭子狠狠地抽他,用火柴燒他的手,用氣槍瞄準他的麵部射擊,用泡沫汽水澆他的頭,用水壺往他鼻孔裏灌水,用氨水灌他的鼻子, 用辣椒水灌鼻子,把五彩六色的油彩抹到他的臉上,逼迫他吃髒物,連續折磨他七天。

這是背後大人物指點的,因為他一身傲骨,不失耿介風範。

紅衛兵就是要打下他的傲骨!當紅衛兵折騰夠了,臨走抄去他的《黃山穀字卷》等文物 1464件。

康生早已垂涎,立即指點妻子曹軼歐,以5元人民幣,買走了價值連城的《黃山穀字卷》。

那些紅五類紅衛兵,連愛國華僑也不放過。

司徒美堂,美洲著名華僑,著名愛國華僑,廣東開平人。早年,遠離故鄉,去美國當勞工,他為人豪爽、俠義,深受華僑擁戴,成為美洲洪門致公堂掌門人之一。他熱愛祖國,追求民主自由,積極資助孫中山的革命活動。孫中山早年在美國從事革命活動時,他禮聘孫中山任致公堂的“紅棍"(相當於執法者)。司徒老先生的資曆,與孫中山同輩。他反對蔣介石的獨裁專政,擁護共產黨追求民主、自由、平等的主張。

1949 年10月1日開國大典,毛澤東盛情邀請老先生,待為上賓,並榮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委員。

1955年,老先生逝世,備受哀榮。廖承誌致悼詞,周恩來、林伯渠扶棺。他的遺媚張潔風享受知名人士待遇,每月生活費70元。

司徒美堂夫人張潔鳳,苦出身,無產階級的姐妹。原為名門貼身使女,司徒美堂收房為夫人。司徒美堂逝世時,夫人年僅30餘歲。《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公布後,嫁一工程師,生一女嬰。出於私心。未在居民中公開,繼續領取生活費,遭人妒忌。在派出所指點下,被誣為流氓壞分子。

少年男女紅衛兵,把她雙臂扯開,懸吊在屋梁上,輪番毒打。銅頭皮帶,一抽一條血痕。抽打到奄奄一息時,張潔鳳哀哀求饒,說看在司徒美堂和女嬰的份上,饒其一死。

民警示意革命哪有不流血的!

張潔鳳被活活打死後,幼女剛剛6歲,稚氣童真,孤苦無依,到處流浪,靠鄰人施舍生活。

消息傳到美洲,洪門致公堂子弟大嘩,頓足捶胸。

張潔風如果在美洲,是姑奶奶輩分,誰敢冒犯不遜,弟子們毫不客氣,裝進麻袋,扔進池塘裏“栽荷花”! 如今不幸落到野獸般的紅衛兵手裏,關山萬裏,徒喚奈何!

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在天安門接見了百萬紅衛兵,清華附中被特邀登上天安門城樓觀禮。毛澤東身著綠軍裝、佩戴紅袖章,成為紅衛兵的紅司令。

首都紅衛兵深受鼓舞,激情滿懷,於8月23日上午,北京大學、北京第八女子中學的男女紅衛兵,殺氣騰騰地闖進北京市文化局和市文聯機關,將老舍等28名作家押到孔廟施暴。

院子的裏架起一個焚燒戲裝和書籍的大火堆,逼迫28位作家圍著火堆跪下,身後數百名紅衛兵圍著他們,用舞台道具的木刀、長槍、金瓜錘,劈頭蓋臉地亂打亂砍。鋼頭皮帶亂抽,一抽一道血痕。

夏天都穿著單衣,被抽打得絲絲縷縷,都嵌進肉裏。四麵的紅衛兵圍著打、打得他們無處躲藏。

作家老舍,不堪淩辱,8月24日夜,憤然投太平湖自盡。太平湖一時成為殉難者的聖地,每天都有幾十人往裏跳。

老舍曾經把他憂國憂民的情懷寫進他的作品裏,如今他又滿懷憂國憂民的情懷投進了太平湖。

自殺的方式是多樣的,老舍選擇了投湖。屈原投入汨羅江,表現了詩人的風骨,老舍投入太平湖,老舍是現代屈原。

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文人的風骨是“士可殺,不可辱”。老舍以死抗爭,以死明誌!

當年被毆打的作家名單如下: 駱賓基、顧森伯、荀慧生、侯喜瑞,方成、郝成、陳天戈、王誠可、趙鼎新、張夢庚、曾伯融、蘇新群、季明、張國礎、商白葦、金紫光、王鬆生、張增年、宋海波、張治、張季純、端木萌良、田蘭、江風等。

其中苟慧生、白雲生、侯喜瑞為著名京劇演員。

後來的共產黨總書記,國家主席胡耀邦,從室內窗上, 頭戴黑幫的高帽子,彎著腰,對著麥克風說: “我是牛鬼蛇神,我是反黨分子!” 每30分鍾表演一次,滿足一批批紅衛兵的義憤與好奇心。

粉碎四人幫以後,胡耀邦為省部級幹部平反1256人。紫陽縣小人物陳天佑,被徐有財誣陷為謀殺軍政委的死刑犯,潛逃大興安嶺。胡耀邦親自派來中紀委副主任為其平反。平反實況,見《潛藏大興安嶺的欽犯》。

紅衛兵審訊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牛鬼蛇神, 輪到著名紅學專家俞平伯。紅衛兵喝問:

“你叫什麽名字?"

俞平伯結結巴巴地回答: “俞……平伯"。

又喝問: “你都寫過什麽大毒草?”

他又結結巴巴地回答: “我寫過……《紅樓夢》……研究”。由於研究二字或結巴拖得長或紅衛兵沒聽清楚,有人驚叫一聲:“啊,原來《紅樓夢》是你寫的呀?”

他們喜不自勝,感到有個重大發現,找到了大毒草的罪魁禍首了。俞平伯忙結結巴巴地說:

“不,不敢掠,掠人之美,不是我寫的。”

“混蛋!” 紅衛兵大怒,“剛才你還承認是你寫的,這不還沒離地方,你就翻案,真不是個玩意兒!”

順手打了他一個耳光。

不識時務,引經據典,寫了一本考證北京胡同的書,充滿了封建時代的掌故,與破四舊針鋒相對,又被狠狠批鬥。

1966年紅八月,大紅羅門南巷韓寧一家5口,被素不相識的紅衛兵殺害。血案發生後,凶手逍遙而去。

1966年8月25日,北京女子15中,去欖杆市附近十渠大街121號房主李文波(小業主)處抄家。這些殺氣騰騰的花季女紅衛兵,翻箱倒櫃,掀開頂棚,挖地三尺,毆打李文波、李文秀夫妻,逼迫他們交出根本不存在的槍支、黃金、銀元。

李文秀要上廁所,被紅衛兵嚴厲禁止。李文波忍無可忍,憤而舉起菜刀抵抗,當場被女紅衛兵活活打死!

血案發生不久,周恩來在接見紅衛兵講話中,將李文波的抵抗,指責為資本家向紅衛兵行凶。接著下令由北京法院於1966年9月12日以行凶殺人犯罪名,將李文秀判為死刑。

之後,周恩來下令,由政府出麵組織紅衛兵聯絡站,大肆抄家,並直接派解放軍保衛紅衛兵抄家的行為。接著老紅衛兵以打擊階級敵人報複為名,掀起了新一輪更加瘋狂的抄家、殺人的暴行!

一位地主婆,年過花甲,紅衛兵勒令附近的居民,每戶拿來一暖瓶開水,往她脖領上直燙得皮開肉熟,扔進屋裏。死去幾天後,屍體上爬滿蛆蟲。

一位老太太被打得動彈不得,一個花季女紅衛兵,又在她肚子上蹦來蹦去,直至死去。

一個資本家,夫婦被打得半死。紅衛兵又逼迫他們的兒子和父母劃清界限,站到革自的場上來,去打他的父母。上中學的兒子被逼無奈,舉起啞鈴,砸碎了父親的頭顱。自己也瘋了。

一位老婦,被紅衛兵拉著遊街,畫著鬼臉。那陰陽頭不是剃的,頭發是薅去的。鮮紅 皮耷拉著、鮮血滴滴噠噠地流淌著。

兩個花季女紅衛兵,用繩子套在五十多歲的一位老婦的脖子上,邊走邊打她,像牽著 樣。衣服上寫著“反革命”。

北京電影製片廠“八·一三”紅衛兵批鬥女演員於藍,讓她穿著用紙條拚湊起來的裙子。每個紙條都寫上“我是周揚的紅人”,邊走邊念。

文聯的紅衛兵批鬥作家,十餘人手持稻草、鞋子,嘴裏灌了墨汁,後背插著箭標、雞毛撣。有的頭戴三尺多高的大紙帽子;有的頭戴幾十斤重的鐵帽子、穿紙糊背心;有的穿白孝袍子。廖沫沙身上的紙條拖到地麵上,隻好收起來裝進衣兜裏。

千年古都北京,出現了曆代王朝難得一見的奇觀。大街小巷,到處是掛著黑牌子的神。有的老人,白發蒼蒼,步履蹣跚,麵如枯槁。

垃圾箱裏,池塘裏……到處扔滿了金條、銀元、珍貴瓷器、古玩。

慈禧太後娘家的後裔,偷偷焚燒賜給的風床。珍貴檀木,寸木寸金,燒了三天三夜,都燒紅了。珍貴瓷器,一一砸得粉碎,價值連城。

有一對夫婦,拉著自己的珍貴物品,蹣跚而行,送往市財政局。財政局拒收,又蹣回家中。

抄家的物品,賤價出售,發給革命群眾一小票,前往購買。

北京紅衛兵打死的人,有人統計過數字:

1966年8月24日24人;8月25日80人;8月26日120人;8月27日220人;8月28日180人;8月29日202人;8月30日220人;8月31日240人;9月1日300人。

自1966年8月下旬至9月5日共打死1772人。

文革成員戚本禹說: “文革初期打砸搶的,大都是幹部子弟。” 老百姓的兒女沒有這麼大的膽量!

七 

破四舊的紅衛兵,殺氣騰騰地來到頤和園,佛香閣的大佛塑像立即被搗毀砸碎。當年八國聯軍劫後餘存,竟毀在炎黃子孫的敗類手中。

頤和園三百米的長廊及亭台樓閣,每一雕梁畫棟,都有精美的彩繪。不是人物故事,就是山水花草、蟲魚。每一幅人物畫都有出處,如劉(備)關(羽)張(飛)三英戰呂布。四人後屬於封建社會帝王的爪牙,應統統消滅! 凡屬於人物彩繪,統統用白漆予以塗抹,隻留下山水花草魚蟲。

新華門前,北京兩個最大的石獅子,那是新華門的標誌物,但屬於四舊,應予搗毀砸爛!

8月26日,周恩來急忙下令搬走,保護。紅牆上的“正法眼藏”四個大字,無法搬走,偽裝貼上“破除迷信”的標語; “阿彌陀佛”偽裝貼上“革命到底”的大標語。

寺院中,玻璃櫃裏的弘忍禪師(即五世祖)的真身佛像無法搬走,用毛澤東畫像蓋上,兩邊寫上“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 和 “緊跟毛主席鬧革命"。

讓人世間的毛澤東,保佑仙界的佛祖度過難關,誰說人不能勝天? 毛澤東時代,什麽人間奇跡都能創造出來。佛祖還需要毛澤東保護。

僧眾還俗,化裝成紅衛兵,保護寺院。寺院的紅牆上,高高挑起的紅衛兵戰旗迎風獵獵。

1966年8月下旬,北京紅衛兵在市裏鬧了個天翻地覆,又要大造佛門的反。他們浩浩蕩蕩殺向古刹湧泉寺。他們要大破四舊,大立四新,讓老和尚食人間煙火,給老和尚找個老伴。先把老和尚用毛澤東思想批鬥一番,然後問道: “你願意娶妻嗎?”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僧連忙連連擺手。

改變舊風舊俗,也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這由不得你這老妖憎。

紅衛兵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寡婦,和老和尚鎖到一間屋裏。紅衛兵得意洋洋地唱著造反有理的戰歌離開古刹。

第二天淩晨,他們顧不上吃早飯,急忙跑來湧泉寺,檢驗他們的傑作。

打開鐵鎖,推門一看,隻見老僧盤腿閉目而坐,那位當“慰安婦”拉來的寡婦,戰戰兢兢地趴在床上。

1966年盛夏,幾輛卡車拉著紅衛兵,來到陝西法門寺。砸佛像,燒佛經。

紅衛兵聽人講過,或從經典著作中得知,法門寺塔下有個地宮,地宮裏有釋迦牟尼的指骨舍利,屬於超級四舊,便一齊用大鎬、钁頭來挖。即使挖穿地球,也勢在必得!

主持良卿,一副“佛像”,顯得平靜而又慈祥,默默地撥動手中的佛珠。來者不善,劫難將至,指骨舍利將毀於一旦! 他一臉慈樣,慢慢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緩緩地穿上紅色鑲著金邊的袈裟,凝望著指向蒼穹的巍巍寶塔,平靜地將身邊所有的被褥、草墊、柴草堆在一起,澆上了煤油,滿麵慈樣,從從容容端坐其中。用那久經風霜、枯瘦如柴的手,劃點火柴,點燃了自己,騰地竄起一股火焰。

紅衛兵正在奮力挖掘地宮,累得大汗淋漓,見突然起火,跑去一看,個個嚇得目瞪口呆。烈火熊熊,火光中,隻見良卿法師,雙手合十,巍然端坐。自披的紅色袈裟在燃燒,火舌無情地舔著他那衰老的身軀。烈火中的良卿法師,不掙紮,不痛苦,合掌端坐,平靜地讓自己以身殉難,化為灰燼。

在熊熊的烈火中,紅衛兵驚呼四散,法門寺逃了一劫!

文革後,從地宮裏發掘出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它是當今世界唯一的佛指舍利,是世界上目前發現的有文獻記載或碑文證實的真身舍利,是佛教的最高聖物,也是國寶。

釋迦牟尼真身舍利,乃稀世珍寶,具有不可再生性。

1987年考古部門挖掘法門寺地宮發現,紅衛兵挖掘時現場留下的糖紙、花生皮,距離地宮不足一尺。如果不是主持高僧良卿舍身自焚, 再深挖一尺、地宮肯定在劫難逃。

那麽稀世國寶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和那些價值連城的古文物也燼遭劫難!

附記: 2002年2月23日,法門寺佛指舍利在 24名武僧保護下抵達台灣。24名武僧來自中國佛學院閩南佛學院。

他們都簽下誓言: 決心在非常時刻以生命保護舍利。台灣方麵也做好相關措施,不僅派出護法金剛,還采用防彈玻璃、安全檢測器等設施。

中新社報道說:“佛指舍利自從在法門寺地宮中發現以來,這是第二次出境,第一次是1996年被迎迓到泰國供奉。但這次來台,遠較第一次隆重。除了數百迎迓恭送人士外,大陸更出動了大批武警,維護安全及秩序。”

紅衛兵衝向上海玉佛寺,該寺乃三大名刹之一。兩尊巨大的玉佛,一坐一臥。僧人聞耗,忙用紅紙密封,再在玉佛身上貼滿毛澤東像,但未能幸免的佛像被砸,佛經被焚。

紅衛兵如洪水猛獸。不但把紅塵滾滾、熙熙攘攘的人間凡世,鬧得像世界末日,不但把遠離塵囂、清淨佛門鬧得烏煙瘴氣,就是鬆柏蕭蕭、寂寂墓地,也未能幸免。

在大破四舊,大立四新的瘋狂日子裏,上海郊區的萬國公墓、寶安公墓均遭洗劫。宋慶齡父母的墳墓也慘遭毀壞!

三百畝公墓,白森森的屍骨遍地,暴露在河坡上荒野之間,任由野狗老鼠啃齧。失學的孩子,歡叫著奔跑,將頭顱踢來踢去。不知那些“可憐無定河邊骨”,是資產階級還是無產階級的?

北京、上海的紅衛兵在造反,鬧得翻天覆地,鄉下的農民也聞風而動,他們也要“大破四舊, 大立四新”。

生產隊長召集社員開會,說那三百畝公墓裏,埋的全是封、資、修、反革命。他們又不生產糧食,白白浪費那麽多的土地。我們要響應毛主席他老人家“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光輝指示,徹底改變三百畝墳墓死氣沉沉的舊麵貌,“今天”,他那胳膊用力一揮,聲音洪亮地喊: “就去三百畝墓地造反!”

社員們都莫名其妙,到墓地去造死人的反嗎? 隊長賣弄地嘿嘿一笑,說: “去扒墳掘墓,那些墳墓裏什麽金銀、珍珠、瑪瑙都有。大家都去,記工分,早、中餐免費,嘿,嘿!”

扒墳、掘墓,殺頭之罪,以革命的名義,就可以無法無天!

當天,生產隊幾十名社員一齊出動,攜帶著鐵鍁、鋼釺、杠棒、繩子等工具,坐著小拖拉機,徑直向公墓開去。

到了公墓,隻見幾百畝的墓園裏,人山人海,掘墓的、撬棺材的、翻動屍體尋找金銀首飾的、男女的歡叫聲、拖拉機的突突聲,此伏彼起,熱火朝天。到處插著“破四舊,立四新”、“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的紅旗,在秋風裏獵獵作響,把場麵烘托得如火如荼。

三百畝墓地,遭到農民以革命的名義大肆劫掠財物。身居上海的墓主人聞訊大驚,悲憤難抑。刨祖墳,是可忍,孰不可忍。振臂一呼,幾百名工人,乘著卡車,奔往墓地。他們高舉“上海工人造反派”的大旗,頭戴安全帽,手持鐵棍,全副武裝,風馳電掣,來到墓地一看傻眼了。

墓地上的農民成千上萬,手裏都拿著鐵鍬榔頭、鋼釺、鐵耙,如果動手打起來,那都是冷兵器。

“破四舊,立四新”的紅旗迎風招展,無論在政治上、在力量上,他們都占優勢。

看到這種轟轟烈烈的陣勢,造反派自感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破壞了工農聯盟,隻好怏怏地撤退了。

工人怎麽能是農民的對手呢?當年你們在上海國民黨統治下,還不是農村包圍城市解放你們了嗎?

扒墳掘墓者,把上好的棺材分解成六塊,屍體拋揚到墓地裏,將木板裝上拖拉機,運回生產隊,堆在倉庫旁的空地上。幾個有權勢的幹部蓋房,城裏來的插隊知青落戶學生,房子都是用棺材板蓋的。生產隊的乒乓球桌台,也是用棺材板製作的。

扒墳掘墓得來許多金銀首飾,不乏珍貴飾件,由生產隊開具證明,非盜竊物品,到銀行技重量收購,換成人民幣現金,作為生產隊收入。

三百畝墓地附近的農婦,用臉盆端著衣物從家門口開始,廢物利用,雙腳踩著一塊接連一

塊的寫著先考、先妣的石碑,走到小河去涮洗衣物。

春天來了,三百畝墓地爆發了腦膜疫情,死了很多人,生產隊長也死了。

麵對首都的紅色恐怖,1966年9月5日,中央文革小組發出第一期內部簡報,標題是《把舊世界打得落花流水——紅衛兵半月來戰果累累》。簡報寫道,從八月下旬到九月初,北京有上千人被打死。

紅衛兵在紅色首都大破四舊,大殺地富反壞右和知識分子,立即受到黨內高層領導的支持和讚揚。

縱觀曆史,知識分子參加毛澤東所領導的以工人階級為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無產階級革命是曆史的錯誤,是自作多情。

在“四千人縱論毛澤東”一文中,老幹部說 “在思想根源上,毛澤東帝王思想濃厚,他對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曆史非常熟悉,把封建統治經驗接受過來治理國家。”《毛澤東的晚年悲劇》

李維漢說: “毛澤東晚年越老越反映出他的思想意識中潛伏有從舊社會帶來的封建主義病菌。”

其實毛澤東的帝王思想、獨裁專製,早在少年時期已露端倪,請看他1911年秋寫的兩首七絕:

七絕 改詩贈父親

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七絕 詠蛙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楊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詩言誌,歌詠懷。毛澤東以詩銘誌。

在《沁園春·長沙》一詞中他“糞土當年萬戶侯”,“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到了延安己經有了答案,在《沁園春·雪》中,他這樣寫道“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1936年“望長城內外” 不是“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更不是“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而是日本強盜侵占了我長城之外的東四省,侵略的鐵蹄即將踏進華北。國難當頭,長城內外,烽煙四起,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些毛澤東都視而不見,隻看到“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日軍要打進來了,正是他和蔣介石爭奪江山的大好時機,他將為此“競折腰”了,“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嘍!

在建國前夕,毛澤東發表了《論人民民主專政》,他得意洋洋地寫道“你們獨裁”。可愛的先生們。你們講對了,我們正是這樣,”人民民主專政,或曰人民民主獨裁,總之是一樣。”

他治國主張馬列主義加秦始皇,他讓人們喊他萬歲,他提倡個人迷信和個人崇拜。而知識分子所追求的和他恰恰相反,南轅北轍。

現代知識分子,站在思想的前沿,追隨世界進步潮流,他們崇尚真善美,向往民主、自由、平等、博愛,反對封建迷信、獨裁專政。所以毛澤東和知識分子不可能成為一個戰壕的戰友,真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也。

可是毛澤東熟讀經史,深知欲達到“兒不成名誓不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宏偉事業又離不開知識分子。

周武王離不開薑尚; 劉邦需要張良、蕭何出謀劃策; 朱元璋采納了朱升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建議成就霸業;舉人李岩參加李自成的起義軍,提出“欲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以收天下民心”,李自成虛心納諫才成了氣候。所以毛澤東於1939年12月1日,發表了《大量吸收知識分子》這篇文章。

但他又容不下知識分子,就給他們戴上緊箍咒,即所謂“團結、利用、改造”的知識分子政策。

工農出身幹部,和知識分子也栓不到一個槽上。他們充滿了小農意識,參加革命是為了解決溫飽,為了保衛土地改革的勝利果實,打天下是為了坐天下,皇帝輪流坐,今天到我家。

因此,在蘇區肅反時,張國燾提出殺穿長衫的,殺帶鋼筆的,殺戴眼鏡和留長發的,在延安整風中“搶救失足者“時,懷疑奔往延安的知識分子是國民黨特務、日本鬼子的漢奸,那些工農幹部質問知識分子: “你家那麽有權有勢,吃香的,喝辣的,憑什麽到延安來受苦? 你不是漢奸,不是特務,是什麽?” 他們理解不了知識分子的崇高境界和高尚情操。

當延安的知識分子王實味、丁玲、艾青、李銳等追求光明,抨擊腐敗,寫《野百合花》《在醫院裏》《還是雜文時》等文章,李銳辦起《輕騎隊》牆報時,王震看了大罵知識分子沒有良心,他們在前方流血打仗,他們在後方吃飽喝足還罵共產黨!

因此,在每一次運動中,毛澤東都和工農幹部聯合起來整治知識分子。在整風運動中, 毛澤東就有恃無恐地說: “隻要工農在手,就不怕你知識分子造反!” 他瀟瀟灑灑地打了五十多萬右派分子。

毛澤東整治知識分子從來下手不留情。連他欣賞的親自挑選的秘書,黨內大才子陳伯達、田家英、周小舟、李銳等,有的迫害致死,有的關進秦城監獄!



整治知識分子已成為定勢,所以文化大革命初期,黨內高層,順理成章地把矛頭共同對準知識分子和地富反壞右等弱勢群體。

林彪首先表態。他接見紅衛兵時講到:

“紅衛兵戰士們……你們鬥爭的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毛主席和黨中央支持你們。你們的革命行動,震動了整個社會,震動舊世界遺留下來的殘渣餘孽。你們在大破四舊,大立四新的鬥爭取得了光輝的戰果。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那些資產階級的學術權威,那些吸血鬼、寄生蟲,都被你們搞得狼狽不堪。你們做得對,做得好!”

1966年9月25日,葉劍英元帥接見北京13個藝術院校及團體部分師生代表的講話說: “在這次文化大革命運動中,紅衛兵立下了不朽的功勳。例如北京有一萬多黑戶,深宅大院,解放16年,誰都沒有進去過,一些壞人就在裏麵搗鬼。有個聖修小學,是外國鬼子在我們中國搞了多少年,誰都不敢動它。紅衛兵小將管你什麽法律不法律,一掃而光。多少老大難問題紅衛兵解決了。有些極反動的家夥,天天罵我們的黨,罵我們毛主席,左鄰右舍都知道,恨死他們了,但誰都不敢動他。這回小將就把他揍死了。可能違犯點政策,可是更大的利益是掃除了壞人,掃除了社會垃圾。”

戚本禹在《回憶江青同誌》一文中這樣寫道: “有一次葉劍英的女兒葉向真來找我,那是個開大會的場合,很多人。我邊上的座位都坐滿了,她就蹲在我的前麵來跟我講話。她說要向我匯報,他們把楊尚昆的老婆李伯釗(當時是藝術學院的院長)弄出來鬥了,還把她家給抄了,把她的西裝什麽的拿出來燒了。她們還想鬥爭彭羅陸楊,希望得到支持。我就跟她說,這可不是小事情,你得請示總理……沒過幾天,她們真把彭真等人從他們住的地方拖走了。”

這時,葉劍英的女兒葉向真,通過造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反,成為無產階級紅色接班人,當上了北京音樂學院的頭頭。父女二人,都春風得意。不久,為了搞葉劍英,葉向真被江青逮捕,送進了監獄。小太陽頃刻變成小泥球、小煤球、小屎球。

陳毅元帥也表態說: “假如斯大林晚年,也搞這樣一個文化大革命,就完全可以把赫魯曉夫揪出來。”

1966年9月17日,副總理李先念對糧食部人員講: “過去有許多問題我們解決不了,這回群眾起來就解決了。解放幾十年來,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是不服氣的,這回出現了紅衛兵。紅衛兵一起來,橫衝直撞,又打又鬥,又抄,有的打死了,這次資產階級服氣了,雖然心裏有些不服。資產階級才真正知道無產階級專政的威力。這次把地、富、反、壞、右、資產階級痛痛快快整了一下,包括宗教教堂也掃了一下,充分看到成績。”

譚震林對農業大學黨委指示:讓青年學生鬧一鬧,因為自1948年解放以來,進城就沒大鬧過。不大鬧一下,怎麽能把那些壞人清除出來呢?

有人問: “打死人的紅衛兵是否要蹲監?” 公安部長謝富治說:“我看打就打死了。如果把打死人的都拘捕起來,你們能捕得光嗎? 全國九千多萬紅衛兵,到時候他們不衝你公安局就好。如果把打死人的都扣起來,你們就要犯錯誤。"

會後,部裏領導一起從禮堂後門走出來,謝富治對李震說: “我的講話,別的不要傳下去,我講的毛主席說‘聽到砸爛公檢法這句話我就高興"這句話要捅下去,用什麽方法,你們研究。”謝又說:“我聽毛主席說‘砸爛公檢法'這句話沒有十次,也有七八次。”當晚李震和我商量,能否通過聯絡站小報《紅旗》把這個內容捅下去。我說:“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其它辦法了。”後來毛主席指示: 砸爛公檢法口號不科學,應是公檢法徹底鬧革命。

據此,當年那些參與砸爛公檢法的造反派都受到殘酷的打擊。(《炎黃春秋》2013年第三期)

毛澤東在九大會議上說: “我說罪魁禍首還是我。我在十二中會議講了,我說: ‘1927年文章說了,地主戴高帽子遊街。既然地主可以戴,為什麽不可以給彭真戴(聽不清),牛鬼蛇神戴。’ 我們幾十年沒搞了,這次紅衛兵就都翻出來了。”(《九大毛澤東主持會議的記錄》)

1966年5月21日,周恩來說: “戚本禹同誌寫文章批判過瞿秋白,不能因為他死了就是烈士。我提議把瞿秋白的骨灰從八寶山上搬出去,把李秀成的蘇州忠王府也毀掉,這些人都是無恥的!”

1966年4月28日,《光明日報》載郭沫若的文章《向工農兵學習,為工農兵服務》一文,他說: “幾十年來,我一直拿著筆杆子寫東西,也翻譯了一些東西,按字數來講,恐怕有幾百萬字了。但拿今天的標準來看,應該全部把它燒掉,沒有一點價值。”

當年那些十多歲的紅衛兵,涉世不深,正處於猴子變人的成長時期。逆反、衝動、易怒,初生牛犢不怕虎,血氣方剛,充滿幻想。他們對領袖無限崇拜。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風大浪中,鍛煉成紅色革命接班人。毛澤東的指示我照辦,毛主席揮手我前進。當他們從父母那裏得知可以給彭真戴大紙帽子,可以給牛鬼蛇神戴大紙帽子;得知周恩來提議從八寶山扔出瞿秋白的骨灰盒,毀了蘇州的忠王府;從報紙上看到郭沫若的作品可以付之一炬時,猶如烈焰烹油,風助火勢。他們又怎能不更加有恃無恐,怎能不更加肆無忌憚,他們更加瘋狂了!

魯迅在《狂人日記》中早就說過: “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他最後喊出救救孩子。

毛澤東不顧七十高齡,連續八次,接見全國各地一千多萬紅衛兵。

1966年9月5日,中共中央又發出通知,大串連一律免費乘火車,生活補助也由國家開支。

就是“他們娘老子教的”。文化大革命的烈火迅速蔓延全國各地。



毛澤東的老師仇鼇,又號半肺老人,湖南耆宿,著名學者。1921年毛澤東、何叔衡、李維漢在船山學社辦自修大學,仇鰲支持數千銀元。解放戰爭中,曾推動湖南國民黨軍政和平起義,文革中已垂垂老矣,九十高齡,被一群無知的紅衛兵當作封建餘孽,輪番毒打!

廣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絕不是為了幾畝地、一頭牛而投身革命壯烈犧牲。正如孫中山生所說: “這些人有的家境優越,甚至出身名門。他們是睜眼看世界,知道外部世界是什麽樣的,看到今天的中國人連豬狗都不如的生活的時候,他們說‘那好,我們去死吧,我們用死去換取’,年輕人敢那麽理性地把自己的生命扔出去,換取一個國家的前途的時候,我想這個革命一定會成功。”

1911年4月27日,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在廣州發動了推翻滿清政府的武裝起義,選擇了八百餘人組成“先鋒”。起義後血戰一晝夜,起義失敗,喻培倫、林覺民等一百餘人壯烈犧牲, 後經同盟會員潘達微冒險奔走,葬於黃花崗者七十二人。

革命雖告失敗,但先烈的光輝事跡和英雄氣概卻鼓舞了全國人民,震撼了滿清統治集團成為同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的前奏。

1918年建立墓園,拱門的高大牌坊上有孫中山題詞“浩氣長存”鎏金大字。崗頂為陵墓,以麻石砌成方形墓基,並繞以鐵鏈欄杆,後麵是一座用麻石建的“紀功碑”,上半部以七十二塊石砌迭成金字塔坊頂,頂上矗立一高舉火炬的自由神像。坊額鐫有章太炎所題“締造民國七十二烈士紀功坊”古篆。整個墓園占地約三萬平方米。到處蒼鬆翠柏綠竹長青,繁花似錦,綠草如茵,又有亭、台、池、榭點綴其中,是革命紀念地,也是廣州遊覽參觀的名勝。

烈士林覺民寫給妻子的遺書,猶充滿了愛國情懷,讀來令人回腸蕩氣。

辛亥革命的偉大意義,已經載於史冊,國人皆知。它推翻了滿清政府,結束了兩千多年的君主專製,倡導西方文明,宣傳民主、自由、平等、博愛,使民主深入人心。四億人民,人人都獲得實實在在的解放和幸福。女孩不再遭受裹足之疼,男人剪去了“驢尾巴”。建立了中華民國,人們縱情地唱起了國歌:

“東亞開化中華,揖美追歐,舊邦新造。飄揚五色旗,民國榮光,錦繡河山普照。吾同胞鼓舞文明,世界和平永保。”

黃花崗烈士的豐功偉績,永載史冊。今人痛心的是1966年8月23日,千餘不再纏足、不再留辮子的男女紅衛兵,聚集在黃花崗烈士墓前,舉行宣判“散發著資本主義毒素的自由神"大會。聲討大會結束後,紅衛兵跳上墓頂,揮起大鐵錘,砸毀烈士墓,砸毀自由神!

辛亥革命的領導者,中華民國的創建者國父孫中山的銅像被趕出南京市。南京新街口國父孫中山的銅像,因為他是國民黨,紅衛兵勒令南京市於24小時內拆除。市委經請示,連夜拆除,移至市郊中山陵保存。

1966年10月28日,在康生的唆使下,北京師範大學紅衛兵領袖譚厚蘭,連續兩天,組織24了10萬人參加的 “徹底搗毀孔家店大會”,真可謂聲勢浩大。

著名古文獻專家周予同教授,專治經學,因尊孔敬儒,被從他工作的複旦大學,由紅衛兵千裏迢迢押來山東曲阜,命他親自掘開孔墓。當孔子塑像被拉著遊街時,周子同、高讚等1962年“孔子討論會"參加的學者,有的白發蒼蒼,有的步履蹣跚。被紅衛兵監押跟在後麵,為孔子送葬,勒令這些學者、教授邊走邊哭。

孔子塑像被遊鬥之後,首級押送北京,在紅衛兵展覽館展出。

在兩天10萬人聲討孔家店大會中: 一千多座石碑被推倒或砸斷;焚燒文物六千餘件;二千多座墳墓被挖掘。

毛澤東曾經說過:“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該給以總結,繼承這份珍貴的遺產。”

孔子被譽為“大成至聖先師”、“萬世師表"。“大成”是孟子的評價,“至聖”是司馬遷的評價,“先師”是元明清的封號。

孔子集五帝三代之大成,在整理闡釋五經的基礎上,創立了仁禮之學,為中華民族的發展確立了仁和之道的人本主義精神方向,為社會人生提出普世道德價值觀,用六個短句表述就是“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禮大同”。

演出的一場聲討孔子的惡作劇可謂逆天而行,實為中華民族的悲哀,炎黃子孫的恥辱!

紅衛兵是毛澤東的天兵天將,一時殺向四麵八方。他們又浩浩蕩蕩殺向西湖。俗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一時把“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鬧得烏煙瘴氣,天昏地暗。

乾隆手書的“西湖十景”,罪名是為封建帝王樹碑立傳,被砸得粉碎。

農民如今是革命領導階級的同盟軍,史書嶽飛鎮壓過起義軍楊麽,罪該萬死! 什麽民族英雄? 在紅衛兵心目中就是千古罪人! 革命就是要重著“春秋”。

一紙曆數嶽飛鎮壓起義軍的檄文,墨汁淋漓,貼在嶽王廟朱色的圍牆上。一片呐喊聲中,紅衛兵盡情地掃蕩了出自曆代各家之手的抱柱、楹聯、匾額,摘下、砸爛、焚燒,或劈為柴薪。“精忠報國”、“還我河山”等匾額和“三千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等楹聯無一幸免。嶽飛的銅像,曆代傳下來的碑刻統統消滅。秦檜五奸黨的鐵跪像統統砸毀,奸臣變相解脫。

紅衛兵闖進著名畫家惠孝同家中抄家。毛澤東中南海住所,收藏有他的作品。紅衛兵抄家時,發現一隻木雕的小象,通體漆黑,唯有那象牙是真品,那是老舍訪問印度時,友人贈送的,他轉贈給畫家惠孝同。紅衛兵抓起來大罵:“你看這些反動文人還張牙舞爪!” 舉起來砸得粉碎。又將畫室砸得五馬翻揚,並勒令惠孝同自書一幅中堂,大字書寫“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東漢名醫張仲景,河南南陽人,從同鄉張伯祖學醫,時疫病流行,以傷寒死者為多。他深研《內經》,博采民間驗方,並以臨床豐富經驗,著成《傷寒雜病論》,創傷寒六經分類說。他對內外、婦科各科醫學都有獨到的見解,對醫學發展有重大貢獻。其著作後人整理出《傷寒論》、《金匱要略》二書,流傳至今。

懂得感恩的群眾懷念他、感激他,於明朝為他修了醫聖祠。那些被狼奶喂大的、數典忘祖的紅衛兵,竟連救死扶傷的醫聖也大打出手。他們搗毀醫聖祠,砸爛張仲景的塑像,墓地石碑無一幸存。“張仲景紀念館”的展品被洗劫一空。

王羲之、東晉傑出書法家,琅琊臨沂(今屬山東)人,居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官至軍將軍,會稽內史,人稱王右軍。早年從衛夫人學書,後多見前代名家法書,博采眾長, 諸體。最得力於張芝、鍾繇,而能增損古法,一變漢、魏樸質的書風,獨創妍美流便的今年其行、草為古今之冠,評者以為草法濃纖折衷、正書勢巧形密、行書道媚勁健,而千變萬化純出自然,其書跡為曆代所寶。影響之大,在書家之中,罕能與之相匹敵,故有"書聖"之稱。筆者終於悟出人們為什麽那麽喜歡王羲之的字,並尊為“書聖",原來它表達了中華民族的情操。中國人民欣賞的是俊美、儒雅、飄逸、瀟灑,與孔子的學說相媲美。不喜那種張牙舞爪,一團亂草,無規無矩,藐天欺世被稱一家之體的字。

書法,代表中華民族一種文化。古代科舉非常重視書法的美觀。

那些書法像蟹子爬的紅衛兵,因其曾任右軍將軍,不是紅五類出身,屬封建官吏、帝王

凶,亦屬牛鬼蛇神,應以橫掃。遂毀其墳墓,將其故居“金庭觀”幾乎夷為平地, 隻剩下右軍前的幾株千年古柏。

上海萬國公墓,國家主席宋慶齡的祖墳,被紅衛兵搗毀。當上海紅衛兵搗毀祖墳的 相片寄來時,宋慶齡看後,悲不自勝,大哭一場。

趙樹理,現代作家,山西泌水人,中共黨員,貧農家庭出身,從小喜愛民間文藝。1925年進山西長冶第四師範學校讀書,接受進步思想,參加反對軍閥閻錫山的鬥爭,被開除學籍,被捕入獄。1930年發表通俗短篇小說《鐵牛的複職》。抗日戰爭爆發後,積極參加抗日活動,先後發表《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李家莊變遷》、《田寡婦賣瓜》、《三裏灣》等中長複小說等。

他是一位熱愛生活,熱愛人民,有良知的作家,麵對轟轟烈烈土地改革出現的問題,他於1948年10月,發表了中篇小說《邪不壓正》,以文學形式表現了鄉村“流氓無產者"怎樣在土活中把持鄉村政權,怎樣”打倒皇帝做皇帝”,怎樣魚肉百姓、欺壓善良。他說: “在運動中提拔起來的村級幹部,要是既沒有經常的教育,又沒有足夠監督他的力量,品質稍差一點就容易往不正確的路上去”,“壞人掌權後更壞,好人掌權後變壞”。

《邪不壓正》發表後遭受嚴厲的批判,到了文革時期,還要他一次又一次地交代小說的寫作動機。

1980年4月,周揚為《趙樹理文集》作序說: “趙樹理在作品中描繪了農村基層幹部的嚴重不純,是化裝的地主惡霸。這是趙樹理同誌深入生活的發現,表現了一個作家的卓見和勇敢。”

他拒絕領工資,把一半稿費交了黨費。下鄉采訪不要生活補貼,全部自費。第一個把女兒送往新疆幹重體力勞動。全家從北京返回山西體驗生活,將私產四合院交給文聯。

文革中被批鬥,迫害致死,小女兒沿街討飯。

章培,著名民主人士章乃器的長兄。抗戰後曾任國民黨陸軍大學機甲戰術係中將主任兼第四期將官班主任。1927年他任浙江省省防軍第六團團長期間,放走了列入逮捕名單的弟弟章秋陽等12名共產黨員,其中有周恩來(又一說為陳雲)。1949年章培參加了籌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任戰史組長、裝甲教授研究會第一副主任。一次周恩來參加學校活動時認出他來,主動與他打招呼。當眾對他當年救命之恩表示感謝,這令章培先生十分感動,共產黨人有情有義、不忘救命之恩。

1958年章培被打成右派,後任山東省政協常委。

1967年被政協造反派批鬥。一天傍晚,在機關後院高台南麵,四五個造反派攔住了正要回家的章培,沒批鬥幾句就開始暴打。有人啪、啪……連續抽他耳光,隻見他胸膛挺直,紋絲不動,一聲不吭,凜然而立,隻是頭被抽得左右擺動。接著又有人從後麵猛地一腳踹在他小腿上,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狠狠地栽倒在地,但立即又爬了起來,筆直地挺立著。任由造反派維續暴打,沒有呻吟,更沒有求饒。

暴打之後,章培給周恩來寫了信,說: “我不求你們像我當年對你們那樣,我已是70多歲的人了,隻請你們按照你們的俘虜政策對我!”

周恩來打電話給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誌,楊得誌過問了這件事。但沒過多久,章培又被暴打過一次。並邊打邊喊: “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周恩來也保不了你這老右派!”

童年和少年,是人類最接近野獸的年齡。

北京三中所在地有名的祖家祠堂,是明末清初叛將祖大壽的府宅,屬於北京市的男校。作為重點中學,學校很有幾名鳳毛麟角的特級教師。他們德高望重,知識淵博,身份特殊,平時在學校不怎麽露麵。如今,作為反動學術權威,一個個被拖出來批鬥。這時,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大師低頭彎腰地站在台子上。

一位老教師站在椅子上,頭頂一個用鐵絲廢紙簍臨時做成的高帽。他沒有硬抗,但也沒有屈服,站在課堂學生的椅子上,神態倨傲,一言不發,任憑他的學生在他麵前用極其侮辱性的語言拚命地叫喊。

當天晚上,這位不甘屈服的老教師,和他同為三中特級教師的妻子,雙雙走向附近的玉淵潭公園,拉著手投湖自盡!

他以死抗爭,表現了知識分子的人格尊嚴,和寧死不受屈辱的浩然正氣。

接著又鬥爭女校長沈大遜。她非常傲慢,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腦袋高高昂起,讓人不由地想起偉大的革命先烈、大名鼎鼎的江姐,受盡酷刑堅貞不屈的抗日英雄趙一曼。一位高年級的學生大聲喝問:“說,你是什麽人?”

沈大遜校長昂首挺胸,無比傲慢地大聲答道: “我叫沈大遜,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低頭認罪,知道你犯了什麽罪行嗎?"

“我沒有罪,我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絕不低頭!”

高年級的紅衛兵,並沒被共產黨員這種高貴氣勢壓倒,他們革命電影也沒少看,更在經受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洗禮,他們早就沒有和這位偉大的共產主義堅強戰士理論的閑情逸致。一位平時經常在學校沙坑練摔跤的學生,人高馬大,他早已站在台上,雙手交叉抱胸,凜然地站在沈大遜身邊。他是紅衛兵組織專門請來的打手。摔跤手雙手交叉,斜眼掃掃氣勢十足的沈大遜校長,輕蔑地低頭說:“你再說一遍!”

沈大遜,毫不氣餒,昂揚又傲氣,大聲說道: “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我絕不低頭!”說時遲那時快,土台上忽然灰土彌漫,轟然有聲,原來沈大遜語音剛落,那摔跤手出手迅捷,一個大背胯,把她狠狠地撩起來,又橫躺著摔在台子上。沈大遜渾身塵土,腦門摔破了,黑框眼鏡被摔爛,斜掛在臉上。隻這一跤,沈大遜麵目全非,但英氣猶存。她掙紮著竭力站直身體,大聲怒吼: “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我絕不低頭!”

通——又一聲巨響,摔跤手一句廢話沒有,咬人的狗不露齒! 動作極為簡單麻利。這下,沈大遜爬不起來了,不知是被摔壞了,還是氣勢徹底垮台。她渾身顫抖,滿臉血汙,說話的聲音低沉而又嘶啞,情緒異常低落。

那摔跤手,伸出鐵鉗的胳膊,一把抓住沈大遜的衣領,就像拎起一隻雞雛,直瞪著她,一臉蔑視地問道: “你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沈大遜的氣勢徹底被摔跤手摔出去了。她嘴巴囁嚅著,半晌沒有出聲,等到她能夠說話的

時候、聲音微弱,低弱得幾乎無法耳聞:“我,我,我是走資派,我,我對人民有罪,我低頭,我認罪…”。

台下的口號此起彼伏: “打倒反動走資派沈大遜”、“沈大遜不投降就叫她滅亡!”、“在沈大

遜身上踏上一萬隻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這叫“暴力效應"。

“打翻幾個,不怕你不俯首帖耳,百依百從。”

--《血酬定律》第177頁 吳思

所以毛澤東說: “槍杆子裏出政權。”

北京三中是男校,一水不到二十歲的禿小子。沈校長當年五十多歲,他們把母親般的女長沈大遜打翻在地,又踏上一萬隻腳,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一〇

這位女孩是高中的學生,因不同意“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句口號,立即被一群女生群毆。她們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打倒在地,逼迫她在地上爬,學狗叫,直到爬不動了, 罰她跪著,直到昏倒在地。她的背部、臀部全是累累紫瘀傷痕,她的膝蓋也破了,青紫腫脹,她的雙手,更慘不忍睹,全都脫了皮,滲出泛紅的液汁,腫得已經不像人手了。

打得她昏迷倒地之後,通知家長把她弄回家去。可見她們是相知相熟的學姐學妹,否則怎知家居何處?

為了報複工農子弟對革命對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冷漠和反抗,貴族紅衛兵把周圍胡同的“小偷流氓”全部抓了起來,拷打和審訊。校園裏充滿了小偷流氓的哀嚎聲。被抓獲的小偷流氓,幾乎百分之百是工農子弟。許多被打死的小偷流氓,甚至不必通知家屬,直接被卡車拉出去火化了。

她叫張玉妹,1966年才14歲。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她同班兩個最要好的同學,單純、活潑、開朗,但忽然有一天,這些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竟揮動著銅頭皮帶,抽打自己的班主任。

他們的班主任喜歡穿西裝,梳背頭,天天總是衣冠楚楚,溫文爾雅,那時不過才二十幾歲。那天,這兩個小紅衛兵,一邊用銅頭皮帶凶狠地抽打老師,一邊讓其他小紅衛兵按著老師,愣是把老師那漆黑鋥光瓦亮的大背頭,剃成了陰陽頭。她們把這種暴力稱為“消滅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向剝削階級思想宣戰!”

班主任在一群十幾歲自己的學生麵前,像被一群猴子在戲謔,在摧殘。他低著頭,彎著腰。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看到這一切,她有些目瞪口呆。

但刹那間她想起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

她參加了“紅旗”,是師大附中紅五類的組織,因對校長和老師態度比較溫和,紅衛兵叫它“保皇派”。但不管什麽派,貫徹執行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示絕不含糊。

8月的某一天,他們十幾名小“紅旗”兵來到東單東總布胡同。在北京是“東富、西貴、北貧、南賤”,東總布胡同及其附近住著許多才子佳人、封建遺老遺少、反動學術權威和地富反右壞分子。

到了胡同口,居委會一個中年老大媽,用手指點著斜對麵告訴我們,那裏住著一個反動學術權威胡傳奎。他們都驚叫了一聲:“胡傳魁?”《沙家浜》的主要人物胡傳魁無人不曉。

" 他叫胡傳奎,有一個字不一樣。” 她又低聲很神秘地說, "裏邊已經有好幾撥紅衛兵了。”

這是個深宅大院,一個院子套著一個院子,到處一片狼藉,衣服、瓷器、書籍及各種生活用品,散亂各處。裏麵已經有許多身著綠軍裝,臂帶紅袖標,紮著牛皮帶的中學紅衛兵。

“胡傳奎在哪裏?"小學紅衛兵問。"在裏院。"中學紅衛兵答。

他們急忙奔往裏院。裏院的中央,站著一男一女。男的很胖,個頭不高,禿頂,大約50多歲,胸前掛著大牌子,寫著“反動學術權威胡傳奎”。女的微胖,胸前也掛著一塊牌子,上麵寫“反動婆子”。這就是大院的主人,胡傳奎夫婦。

八月的紅色首都,驕陽似火。胡傳奎夫婦在似火的驕陽下不知站了多久。每來一搜紅衛兵,就狠狠地揍他們一次,每次挨揍時紅衛兵都叫他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們都恭順地回答:“哎,哎”。

這些中學生紅衛兵, 不用上課,不用做作業,穿著綠軍裝拎著銅頭皮帶,打遍北京、燒遍北京。一撥一撥,川流不息,輪番毒打,無休無止。

至於胡傳奎怎樣反動,他們並不關心,隻顧挖牆鑿洞,尋找槍支金銀。

折騰了一陣,紅衛兵累了,胡傳奎夫婦被折磨得狼狽不堪。紅衛兵喝水,到外麵買東西吃,躲到陰涼處休息,可胡氏二人沒有水喝,沒有食物,仍然頂著驕陽,站在院子當中,仍然掛著牌子,忍受著一撥又一撥紅衛兵的鞭打。

入夜,紅衛兵和衣而眠,大院子裏大約有十幾撥紅衛兵。深更半夜,不斷地有紅衛兵闖來,不停地鞭打,不停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停地“哎,哎”不絕入耳。

“哎,哎”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在紅衛兵似睡非睡中,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隻見半邊天燒得通紅,濃煙掠過,夾雜著一股異樣的味道。不大一會兒,東總布胡同塞滿了救火車,救火員衝著烈火噴水。

當火勢被控製住以後,人們才了解到: 半夜裏胡氏夫婦被另一夥紅衛兵押解到斜對麵那個院子裏,那是胡氏夫婦的家產。他們在那兒又被幾撥紅衛兵輪番毒打。他們實在絕望,把衣服穿到身上自焚了。

大火迅即蔓延開來。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拉開了“文革”的序幕。

6 月初,美院附中的紅衛兵也成立了,都是根紅苗正的同學,主要成員都是革命幹部,革命軍人和工農子弟。他們聽到清華附中紅衛兵受到毛主席的支持,並傳閱了聶元梓的大字報,很受鼓舞。

在宣布成立紅衛兵組織時,有位同學還神秘兮兮地關上了大門,還開個門縫向外窺視,然後悄悄關上,很有點電影中地下工作者的感覺,覺得很神秘、很刺激,也很好玩喔。

紅衛兵組織成立後,統一著裝,解放軍的舊軍服最能代表革命品質,後來成為紅衛兵的統一符號。

7月份,出現了一副對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基本如此。這副對聯相對應的是:“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生兒會打洞。”

這副對聯在美術學院附中立即引起大辯論,辯論在美術學院大學部禮堂進行時。隻見一個穿著軍裝,紮著翹翹辮的女紅衛兵走了進來,身後緊跟著幾個同樣打扮的小女孩,那勁頭可謂八麵威風,有一股勢不可擋的架勢。人們指指點點,領頭的那個小女孩,就是鄧小平的女兒鄧榕。

辯論會開始,人們像走馬燈般侃侃而談,最精彩的一場是鄧家姐妹鄧榕和鄧琳針鋒相對,各不相讓的辯論。鄧琳走上講台,指責對聯是反動對聯,並且公開宣布她爸爸不同意這副對的內容,她堅決站在反對這副對聯的那一派。她的嗓門很大,態度鮮明,博得“反派”一陣掌聲鄧榕走上台來,她宣布堅決支持那副對聯。她振振有詞,說話很有煽動性,獲“反派”一陣掌聲。

姐妹倆成了對立麵,同台高談闊論,針鋒相對,侃侃而談,大有乃父之風,爭到激烈處,各不相讓,競爭奪起麥克風。

不知是足智多謀的鄧大人,故意讓兩個女兒成為對立觀點,讓人們亮相,引蛇出洞,然後一網打盡呢? 還是文化大革命真的深入靈魂,姐妹倆也形成對立觀點?

1966年8月18日,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慶祝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大會,毛澤東身著綠軍裝,臂戴“紅衛兵”袖章檢閱了百萬紅衛兵遊行隊伍。浩蕩的隊伍,紅旗飛舞,口號震天。

美院附中的紅衛兵,被邀請站在天安門的東觀禮台上,離毛澤東那麽近,他們親眼看到澤東向他們搖動帽子。那天,宋彬彬在天安門城樓第一次高呼: “毛主席是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紅太陽!”她喊出了紅衛兵的心聲:

在那一刻,他們年輕的心沸騰了,無限激動地張開雙臂向著毛主席跳著歡呼: “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當時天安門廣場百萬紅衛兵震天動地的歡呼,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

林彪與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並肩而立,他在講話中第一次將毛澤東冠名為“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這四個偉大,通過天安門廣場的高音喇叭傳向四麵八方,使毛東的名字響徹雲霄。

自那天起,毛澤東就成了神的化身,紅衛兵下定決心,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

大會之後,美院紅衛兵更加瘋狂,他們“破四舊,立四新”,衝進學校四樓素描教室,把許多教學用的石膏像,大大小小,擺在小操場上白花花一片。那都是當教具,進行美術教學用的由於它們是裸體模型,便被宣判為腐朽的資產階級。

為了記錄“破四舊”運動這一莊嚴的一刻,還有媒體攝影記者在場。所有的紅衛兵,都異常重視這一行動,都穿好綠軍裝,紮好皮帶,戴上紅袖章,個個神情嚴肅。一聲令下,排在四周的紅衛兵小將掄起手中各種器械,砸向石膏像。頓時白色石膏的碎片和粉末四處橫飛。攝像機噝噝地響著,攝下了一場“愚人節”的偉大時刻,象征”大洋古封資修四舊”的石膏教具,頃刻化為一地碎片。

美院附中的紅衛兵,莊嚴隆重地親自摧毀了母校的美術教學用的教具,罪名是“大洋古封資修”,尤其那些裸體的,西洋的維納斯、聖母像。

有一本關於毛澤東青少年時代的書,說少年毛澤東從小就樹立了遠大革命理想,為天下勞苦大眾謀利益,他用以勵誌的座右銘就是孟子的“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為此,有的女孩常常進山,以鍛煉革命膽量。

有一天,當黑夜來臨,她獨自一人爬上了施洋烈士墓。在墓前的亭子裏坐下。山上很荒蕪亭子周圍長滿了蒿草,沒有燈光,周圍一片漆黑,遊人不見,萬籟俱寂,隻有草叢中的秋蟲在低鳴。她告訴自己,做革命者必須勇敢,無所畏懼。於是她坦然地躺到木條凳子上。半夜裏,突然,她看到有兩個黑影向她慢慢接近,她毫不畏懼,革命者敢於麵對一切。當兩個人來到麵前。他們背著槍,原來是解放軍。其中一個將手電光打到她跟前的地上,她坐了起來。他說:

“小姑娘你怎麽一個人睡在山上,碰到壞人怎麽辦?”

他們把她送回家中,當父母看到她時非常激動,顯然為找不到她非常著急。這就是一個十幾歲女孩子的偉大抱負和追求。

如果說青少年學生造反,是要在大風大浪中鍛煉成紅色接班人,實現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的理想,解放世界三分之二水深火熱的階級弟兄。那麽農民造反,積極參加文化大革命的追求就不那麽崇高了,仍然像土地改革那樣,為了財富。

幾十年後,有的當年的貴族紅衛兵懺悔了,回顧當年她為什麽會毆打素不相識的人,這要從她幼年受的教育溯本求源。

她出生於軍人家庭,軍隊是國家機器組成部分,是階級鬥爭的工具,是國家利益的捍衛者。她自幼就在階級鬥爭教育體係長大,具有強烈的為理想獻身的情懷和軍隊特有的強烈榮譽感。所以她事事爭上遊,是學校少先隊大隊主席,學校學生代表,又是學雷鋒的先進典型。

雷鋒的愛憎分明,“對同誌要像春天一般溫暖”、“對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這些警句深深地滲透於她的靈魂中。有一首歌,對她的影響很強烈,就是《唱支山歌給黨聽》,其中有段歌詞是:“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母親隻會淚淋淋,共產黨號召我鬧革命,奪過鞭子揍敵人,奪過鞭子揍敵人!”因此,她的愛憎感情非常強烈,文化大革命中自然付諸行動,奪過鞭子揍敵人了!

毛澤東1963年號召向雷鋒學習,那年她才13歲,一本《雷鋒日記》她幾乎翻爛了,幾乎都能背下來,對她的影響極深。雷鋒思想的核心是無限忠於毛主席。她熱愛雷鋒,也像雷鋒那樣從心裏崇敬毛主席,“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士。”這句雷鋒的經典,成為她人生的座右銘。

文革開始,毛主席讓他們“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他們能不去掃嗎?毛主席讓他們去破四舊,他們能不去破嗎?毛主席讓他們去打黑幫,他們能不去打嗎? 並且,在打那些階級敵人時懷著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下手毫不留情,就像秋風掃落葉那樣,拿起鞭子揍敵人。

幾十年後,通過反思,他們才認識到,文革的發生實際早已奠定了動亂的思想基礎,那就是個人崇拜,而個人崇拜也早已奠定了基礎,那就是由毛澤東親自倡導的學習雷鋒而興起的學習毛澤東思想的熱潮,包括全軍推廣廖(初江)、豐(福生)、黃(祖卞)學習毛主席著作經驗報告。在這個思想基礎,林彪提倡學習毛主席著作,用毛澤東思想武裝全國人民的頭腦,配合毛澤東製定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原子彈。在此基礎上發動了文化大革命,紅衛兵自然要誓死保衛毛主席,誓死捍衛毛澤東的革命路線了!

文革中被破壞的珍貴文物清單:

1、炎帝陵主殿被焚,陵墓被挖,焚骨揚灰。

2、造字者倉頡的墓園被毀,改造成了“烈士陵園"。

3、山西舜帝陵被毀,墓塚掛上了大喇叭。

4、浙江紹興會稽山的大禹廟被拆毀,高大的大禹塑像被砸爛,頭顱齊頸部截斷,放在平板車上遊街示眾。

5、世界佛教第一至寶,佛祖釋尊在世時親自開光的三聖像之一八歲等身像被搗毀麵目。

6、孔子的墳墓被鏟平,挖掘。“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的大碑被砸得粉碎!廟碑被砸碎了,孔廟中的泥胎塑像被搗毀。孔子的七十六代孫孔令貽的墳墓被掘開。

7、和縣烏江畔項羽的霸王廟、虞姬廟和虞姬墓,香火延續兩千年,“橫掃”之後,廟,墓皆被砸成一片廢墟,文革後去霸王廟的憑吊者,見到的隻是半埋在土裏半露在地上的石獅子。

8、在橫掃一切的風暴中,霍去病的霍陵也遭了殃,香燭、簽筒被打爛之外,霍去病的

也毀於一旦。

9、顧和園佛香閣被砸,大佛被毀。

10、王陽明文廟和文成公祠兩組建築包括王陽明的塑像,全部在“文革”中被平毀無遺。

11、古城太原的新任市委書記三把火,第一把是砸廟宇,全市一百九十處廟宇古跡,除十幾處可保留外,通通毀掉。他一聲令下,一百多處古跡在一天之內全部毀掉。山西省博物館館長聞訊趕到芳林寺,隻檢回一包泥塑人頭。

12、醫聖張仲景的塑像被搗毀,墓亭、石碑被砸爛,“張仲景紀念館”的展覽品也被洗

空。“醫聖祠”已不複存在。

13、河南南陽諸葛亮的“諸葛草廬"(又名武侯祠)的“千古人龍”、“漢昭烈皇帝三顧處韜武略”三道石坊及人物塑像、祠裏存放的明成化年間塑造的十八尊琉璃羅漢全部被搗毀,野飾物被砸掉,珍藏的清康熙《龍崗誌》、《忠武誌》木刻文版被焚燒。

14、漢中勉縣“古定軍山”石碑,也因諸葛亮是個“地主分子”而被砸毀。

15、書聖王羲之的陵墓及占地二十畝的金庭觀幾乎全部被毀,隻剩下右軍祠前幾株千年

柏陪伴書聖失去了居所的亡魂。

16、文成公主當年親自主持塑造的鬆讚幹布和文成公主二人的塑像(安放覺拉寺),被搗毀。

17、合肥人代代保護、年年祭掃的“包青天”墓,也毀於一旦。

18、河南湯陰縣中學生將嶽飛等人的塑像、銅像,秦檜等“五奸黨”的鐵跪像,連同曆州下的碑刻"橫掃”殆盡。

19、杭州革命青年砸了嶽廟,連嶽飛的墳也刨了個底朝天。嶽武穆被焚骨揚灰。

20、阿拉騰甘得利草原上的成吉思汗陵園被砸了個稀爛。

21、朱元璋巨大的皇陵石碑被拉倒; 石人石馬被炸藥炸得缺胳膊少腿;皇城也拆得一幹淨。

22、海南島的天涯海角,明代名臣海瑞的墳被砸掉,一代清官的遺骨被挖出遊街示眾。

23、湖北江陵名相張居正的墓被紅衛兵砸毀。焚骨。

24、北京城內的袁崇煥的墳被夷成了平地。

25、黎平故裏安葬的是明末名臣何騰蛟,他的祠堂中的佛像被掃了個一幹二淨,而且把平人最引以為榮的何騰蟻的墓給挖了。

26、吳承恩的故居在江蘇淮安縣河下鎮打銅巷。他的故居不大,三進院落,南為客廳,為書齋,北為臥室。幾百年來,曾有無數景仰他的人來此憑吊此故居和他的墓。可是“文革《西遊記》成為一封、資、修” (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裏的“封”。吳氏故居也就 “被毀為一片廢墟”。

27、紅衛兵掘開蒲鬆齡的墳,教書匠蒲鬆齡真窮,墓裏除了手中一管早煙筒、頭下一外,隻有四枚私章。他們對蒲氏私章不屑一顧,棄之於野。屍體被搗毀。

28、建於1959 年的吳敬梓紀念館在“文革”中被鏟平。

29、山東冠縣中學紅衛兵在老師帶領下,砸開千古義丐武訓的墓。掘出其遺骨,抬去遊街,當眾批判後焚燒成灰。

30、張之洞的墳被刨開。張是個清官,墓裏沒一點珍寶,紅衛兵將張氏夫婦尚未腐爛體吊在樹上。張氏後人不敢收屍,任屍體吊在樹上月餘,直到被狗吃掉。

31、北京郊區的恩濟莊埋有同治、光緒兩朝的宮廷大總管李蓮英的墓,鑿開的墓穴裏,隻有頭骨,不見屍骸,衣袍內滿是珠寶,後不知所蹤。

32、河南安陽縣明趙簡王朱高燧的墓被挖毀。

33、黑龍江黑河縣有座“將軍墳”,因為屬於“帝王將相”,也遭到嚴重的破壞。

34、宋代詩人林和靖(967-1028)的墓也在被毀之列。

35、清末章太炎、徐錫麟、秋瑾,乃至“楊乃武與小白菜”冤案中的楊乃武的墓,都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聲中做了犧牲品。

36、一位年輕的中學老師領著一幫初中生以“讓保皇派頭子出來示眾”為由,刨開康氏墓,將他的遺骨拴上繩子拖著遊街示眾。革命小將們一邊拖著骨頭遊街一邊還鞭撻那骨頭,好像相信康氏靈魂附著在骨頭上似的。遊完街,康氏的頭顱被送進“青島市造反有理展覽會”,標簽上寫道:“中國最大的保皇派康有為的狗頭”。

37、浙江奉化縣溪口鎮蔣介石舊居,蔣氏生母的墓被上海的大學生領導的寧波中學生掘開,其遺骸和墓碑都被丟進了樹林。

38、南漳縣為抗日名將張自忠建造的張公祠、張氏衣冠塚和三個紀念亭均被破壞。

39、楊虎城將軍,雖被國民黨處決,仍是紅衛兵眼中的“國民黨反動派”,墓及墓碑都砸毀。

40、新疆吐魯番附近火焰山上的千佛洞的壁畫,曾被俄、英、德等貪婪商人盜割,賣到西方。但那運到國外的壁畫畢竟被博物館珍藏,並未毀掉。而中國人自己幹的“破四舊”卻重在一個“破”字: 將剩下的壁畫中的人物的眼睛挖空,或幹脆將壁畫用黃泥水塗抹得一塌糊塗,存心讓那些壁畫成為廢物。

41、山西運城博物館原是關帝廟。因運城是關羽的出生地,曆代修葺保養得特別完好。門前那對高達六米的石獅子可能是全國最大的。“文革”時那對獅子被砸得肢體斷裂,麵目全非;母獅身上的五隻幼獅都砸成了碎石塊。

42、安徽霍邱縣文廟,雕梁畫棟、飛簷翹角,龍、虎、獅、象、鼇等粉彩浮雕皆為精美的工藝美術品。房飾浮雕在“文革”中統被砸毀。“文革”後省、縣撥款數萬修葺,“尚未完全複原”。山東萊陽文廟,大成殿雕梁畫棟、飛簷鬥拱,氣勢雄偉……“文革”期間,大成殿被拆除。全國四大孔廟之一的吉林市文廟,“破四舊”中嚴重受損,荒廢多年,“文革”後曆時五年方修複。

43、唐代高僧褒禪結蘆安徽含山縣花山,死後弟子改山名為褒禪山。宋王安石遊覽此山,作《遊褒禪山記》後,褒禪山遂名揚四海。因是“四舊”,褒禪山大小二塔被炸毀。

44、全國最大的道教聖地老子講經台及周圍近百座道觀被毀。

45、宋代大文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經另一宋代大家蘇東坡手書,刻石立碑於安徽滁縣琅琊山腳,當初歐陽修作文的醉翁亭,存世已近千年,前去革命的小將不僅將碑砸倒,還認真地將碑上的蘇氏字跡鑿去了近一半。醉翁亭旁,堂內珍藏的曆代名家字畫更被搜劫一空,從此無人知其下落。

除了有計劃地毀滅古跡,文物古董毀壞的更多:

北京名學者梁漱溟家被抄光燒光。“文革”過後梁漱溟回憶抄家時紅衛兵的舉動時說:“他們撕字畫、砸石玩,還一麵撕一麵唾罵是‘封建主義的玩意兒’。最後是一聲號令,把我曾祖、祖父和我父親三代購置的書籍和字畫,還有我自己保存的,統統堆到院裏付之一炬……紅衛兵自搬自燒,還圍著火堆呼口號……”。

名滿天下的上海書法家沈尹默,是中央文史館副館長。他擔心“反動書畫”累及家人,老淚縱橫地將畢生積累的自己的作品,以及明、清大書法家的真跡一一撕成碎片,在洗腳盆裏泡成紙漿, 再成紙團,進菜籃,讓兒子在夜深人靜時帶出家門,倒進蘇州河。

作家沈從文在中國曆史博物館工作,軍管會的軍代表指著他工作室裏的圖書說: “我幫你消毒,燒掉,你服不服?” “沒有什麽不服,” 沈從文回答,“要燒就燒。”於是,包括明代刊本《今古小說》在內的幾書架珍貴書籍被搬到院子裏,一把火全都燒成了灰。

紅學家俞平伯自50年代被批判後,便是飲定的“資產階級反動學者"。抄家者用肮髒的麻袋抄走了俞家幾世積存的藏書,一把火燒了俞氏收藏的有關《紅樓夢》的研究資料。

當時,中國特有的刻瓷藝術家僅剩北京朱友麟一人。周恩來曾規定朱的作品是國寶,不得出口,可是前去抄他家的紅衛兵將他的作品摔了個稀爛。不久,朱淒慘地死去,國寶不複再現。

中國畫院副院長陳半丁年已九十,批鬥之餘,作品被焚燒。

上海畫家劉海粟珍藏的書畫被抄後,堆在當街焚燒。幸虧一位過路人以“工人”的名義鎮住革命小將,打電話給上海市委,才派人製止。但已燒了五個多小時,焚毀的字麵、器皿不計其數。

因江青點名咒罵了名畫家齊白石,北京的紅衛兵砸了他的墓和“白石畫屋",又逼著齊的兒子齊良遲刨平齊白石自書的匾上的字跡。

上海畫院75歲的畫家朱屺瞻,家中收藏的名人字麵被搜羅一空,七十餘方齊白石為他篆刻的印章一個沒剩。

1952年,國畫大師張大千的前妻楊宛君將張在甘肅敦煌石窟現場臨摹的260幅唐代壁畫全部獻給了國家,自己僅保留14幅張氏為她作的畫。“文革”時抄家者光顧楊宅,那14 幅畫被搜走,從此全都沒有了下落。

一一

“倒是一些高幹子弟,他們手眼通天,消息靈通,一搞就是跨地區、跨單位的組織,什麽西城區糾察隊’、'東城區糾察隊",還有‘海澱區糾察隊”。這些聯動的頭頭都是各學校高千子弟出身,劉鄧搞資反路線時,他們都是各學校‘文化革命委員會'的頭,是跟著工作組的。現在形勢變了,劉鄧靠邊了,有些人的父母也受到了群眾的衝擊,甚至被打倒了。這時,他們是作為中央文革的對立麵的保守組織,而且背後都有重要人物在支持他們。”

——《回憶江青同誌》第11頁

紫陽縣的保守組織也是這樣演化出來的。

他們文革初期,在首都北京,製造了血腥的“紅八月",打死1772人,搗毀、焚燒了那麽多價值連城的古文物和文化古跡。

如今,他們又把罪惡之手,伸向北京郊區的大興縣,史稱“大興·八·三一事件”。

戚本禹這樣回憶道: “北京大興縣發生的慘案,開始是我和王力去處理的。我們到了那裏的時候,打人、殺人的聽到風聲都跑了,找不到人了。還有康生有個孫女,叫張力,在那裏當委書記。張力是知道怎麽回事,給我們詳細地說了亂殺人的過程,那手段是非常殘忍的,被告們指為地富反壞右的大人小孩推到坑裏就給活埋了。她說這都是聯動的人過來布置的,還說有些來的人看上去年紀已經不小了,根本就不像是學生,而且還有警察帶他們來的。”

——《回憶江青同誌》第12頁

《齊魯書社》原總編孫言誠在《血統論和大興“八·三一事件”》中這樣寫道: “農大附中開大會。‘紅衛兵糾察隊’把131個出身不好的同學拉出會場毒打,皮鞭抽、棍子打,皮鞋踩……邊打邊喊: ‘叫你們這幫狗崽子嚐嚐無產階級的火藥味!'

”。

“最恐怖的還是欖杆市地區,一批批紅衛兵乘坐專門調派的公交車從各處趕到這裏,對這一帶的‘牛鬼蛇神’大打出手。一連幾天,大量的人被打死。”

“新風霞曾撰文說: 8月26日到8月28日,是北京打全堂的時候。她聽到一個紅衛兵說:‘ 今天北京市全麵開花打全堂(牛鬼蛇神),一個也跑不了!’



“複仇的氣氛由城裏擴散到郊區,終於引發了大興·八·三一事件”。

“8月27日,中越公社派出所負責人召集公社副主任、武裝部副部長、派出所民警和紅衛兵負責人開會,會上宣讀並印發了西城糾察隊‘以血還血,以命抵命’的傳單,決定全公社統一行動。當晚,燕丹磚廠聲言有人搞反革命暴動,打死四人。派出所負責人趕赴現場表示支持,並說:‘現在公安局打破舊框框,群眾說了算,群眾要怎麽辦就怎麽辦!’”

“28日、30日,公社兩次召開電話會議,逐村公布打死人的數字,宣稱‘破四舊’進展順利,打死‘黑五類’大快人心。回龍觀行動不力,會上受了批評,於是連夜打死30餘人。到9月6日為止,全公社共打死144人。”

“聞聽中越公社打殺‘黑五類’,黑山寨公社公安員分別到黑山寨、辛莊兩村和黑山寨中學遊說,說:‘紅衛兵打壞人沒事,中越公社一個磚廠一夜就打死十幾個人。’ 8月29日晚,黑山寨大隊在中學操場打死‘四類分子'2人。有教師問:‘這樣做符合政策嗎?"公安員答:怎麽不符合?對地富可以武鬥,這就是當前的政策。’同一天,經公安員批準,辛莊大隊打死9人。隨後打殺之風蔓延到望寶川、南莊、北莊等大隊。打殺中提出了‘斬草除根,留女不留男’的口號,因此幾個月的男嬰也被打死,婦女則被逼改嫁他鄉。到9月4日止,全公社共打死67人,其中未成年的孩子 18人。

“一個小女孩嚇得哭喊著逃跑,後麵的紅衛兵追趕。一位趕大車的急忙把她藏到大車上的篷布裏,那個女孩嚇傻了,又掙紮著逃走,後麵的紅衛兵追上來,隻一鍁拍倒了,像拍一隻蜜蜂,就這樣拍死了!”

“8月26日下午,張某在縣公安局召開會議,參加者有河北農大園林化分校(簡稱林校)黃村中學的紅衛兵負責人和黃村鎮鎮長、黃村派出所民警等共9人,會上張某介紹了27家‘四類分子’的情況,共分析人都在家怎麽辦,家裏沒人怎麽辦,家裏有人外地還有人怎麽辦。成立了指揮部,劃分了戰鬥組。具體分工是:黃村中學包一、二、三街和高米店,林校包二、三、四街,定於27日下午3點統一行動。紅衛兵問:‘如果被抄戶有東西弄不出來,打他行不行?’張說:‘在氣憤之下,打兩下也沒什麽。’又問:‘打死怎麽辦?’答:‘打死就打死吧。’”

“8月27日下午,黃村開始破‘四舊’,當天就打死2人。”

“同一天,黃村派出所指導員和公社武裝部幹部聯合召開黃村公社各大隊治保主任、民兵連長會議,指導員在會上說:‘四類分子不老實,打死就埋。要狠批、狠鬥,打死也就打死了,先下手為強。’ 29日,黃村公社‘文革’小組組織四個大隊的紅衛兵去李莊子大隊打殺‘四類分子’,公社管委會主任則親自去東磁各莊大隊點火。”

“殺人風也蔓延到蘆城和天堂河公社,僅天堂河公社新立存大隊就打死53人。”

“到8月29日為止,黃村、蘆城、天堂河三個公社共有14個大隊打死人。”

“8月30日,天堂河公社馬村大隊治保主任又將全隊‘四類分子'及其子女100多人集中關起來,設男老、男壯、婦女、兒童四個監獄。大隊書記李恩元率十幾人在大隊部審問,隨提隨審、隨殺、隨埋(流水作業),一條龍行事,夜裏11點,縣委書記王振元趕到馬村,在一小隊豬場勸阻殺人,李恩元等根本不聽。王回縣委,在請示了市委之後,又帶十幾名幹部趕赴馬村。”

“馬村的民兵在村外布了三道防線,嚴禁外人進村。縣委的人9月1日淩晨1點趕到,了三次,到晚上八九點鍾才衝到村口第三道防線前。王振元厲聲喊: ‘你們不讓我們進村,殺了我這個縣委書記吧!’ 民兵經過請示,這才允許他們排隊進村。同行的張連和這樣描述:

‘全村被白色的恐怖籠罩著,雞犬無聲。刑場設在大街西頭路北的一家院子裏。’……們排隊進院時,看見活人被綁跪著,死人橫躺豎臥,鮮血染地,慘不忍睹。有兩輛小推車往外運屍體……兩人抬起一個被打死的人裝在小推車上,還沒有推出門又活了,一掙紮掉在地上,一個人上去狠拍兩鐵鍁,又裝在車上運走了。”

“王振元勸李恩元停殺,李把殺豬刀往桌子上一拍,道:‘不叫殺了,他們反過來殺我們下中農怎麽辦?’ 據吳德講,最後還是市委派秘書長馬力和衛戍區政委劉紹文、張益山去,才止住了馬村的屠殺。結果是殺了34人,救出108人。”

“動手最晚但殺人卻最多的是大辛莊公社。8月29日大辛莊公社‘文革’組長胡福德到黃串連。30日他搭乘縣公安局張某的車回公社。路上胡問張:‘打死這些人怎麽辦?’張答:‘打一個往市局報一個,市局也沒有回信。’ 到公社吃午飯時,張某對公社幹部說: ‘你們還等什麽等外援呢!’ 胡福德遂與‘文革’副組長高福興研究,決定當晚召開全公社17個大隊主要幹部參的秘密會議。”

“會議由9人小組主持,胡、高之外還有公社副書記李自永、李冠清等。公社正書記賀喜因為是地主出身,被9人小組關押著,他險些遭殺。會上製定了殺‘四類分子’的計劃,胡當宣布:31日夜間10點半統一行動,是‘拔尖子’還是‘一掃光’,由各大隊自己決定。最後要求會者宣誓:嚴守秘密,不做叛徒。”

“30日夜,全公社有9個大隊殺了人,公社所在地的黎明、中心、新生、宏升四個大隊時行動。高福興親臨殺人現場督戰,批評宏升殺得少(殺2人),表揚黎明殺得多(殺11戶人)。是夜全公社共殺死110人。”

“從29日到31日,大興共殺324人(男232人,女92人)。被殺者,最大的82歲,最小的才38天。殺死四類分子175人,家屬子女137人,其他12人。涉及171戶,有22戶被殺絕。由於31日殺人最多,故後人稱之為大興‘八·三一’事件。”

“9月1日市委秘書長馬力向全縣做了廣播講話,市、縣又向殺人的社隊派了工作組,態才基本上得到控製。”

——《炎黃春秋》201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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