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猶太人

劉費明 (2024-11-13 10:20:05) 評論 (18)

 

日前整理舊物,發現一張燕京大學校長馬寅初簽署的我的姑媽的畢業證書,那是她臨走時給我的紀念。她五十年代初畢業後在外交口工作,曾為周恩來總理的英語翻譯。

90年代來美國打拚,找不到工作,便在台灣人家裏幫傭。周末采購,廁所用的手紙要買兩種, 10包兩層綿軟的紙,主人用;另買兩卷硬、薄的單層紙是專門給傭人(也就是我姑媽)用的。天下沒有幾個民族會這樣尊卑鮮明。一天女主人說,要吃“兩麵黃”,這是兩廣福建人的吃食,常年在北京的姑媽不知道。“你連兩麵黃都不知道,怎麽敢來美國打拚?” 姑媽沒說話, 接下圍裙, 電話叫來出租車直接到火車站,然後一個電話給我,我在另一個離我家不遠的火車站接她。

我說, 您的英語那麽好, 幹嘛要在得誌的中國小人家裏掃地做飯看孩子呢?是啊, 她從紐約時報的廣告欄找到工作。那家猶太人馬上要去新英格蘭自家的小島度假,急需一個會英語的管家,主人非常欣賞姑媽牛津腔的英語,要她當晚就在他家過夜。

那是一座長島北邊海濱的豪宅,與康州隔海相望,偌大的房子,姑媽隻要檢查園丁,衛生工、油漆工的工作, 開支票打法他們走路, 如果願意 還可以為他們叫個外賣,其餘的一切時間看書看電視。

歲月靜好, 一日姑媽要辭工,因為她要跟一個遠親去外州開餐館。女主人一聽就哭了,她說俺們老爺子剛動手術,生死未卜,他就喜歡跟你嘮嗑,不能這樣釜底抽薪呀。姑媽說,好吧,我去醫院跟老爺子話別。我來美國十幾年打工,今天要嚐嚐當老板的滋味,你成全我吧。

姑媽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外州,立馬傻眼?半年下來,在紐約辛苦多年打工掙來的銀子打了水漂,拖著行李來到我家,說她隻有回國這一條路了。我說咋不問問那個猶太人呢?說不定還會讓你回去當官管家呢?不會的你, 我把那一家人傷透了。我說試試無妨,有當無的打個電話嘛。

電話打去,姑媽喜笑顏開——歡迎她回去。瞧,人家猶太人的心胸多開闊。

光陰荏苒,一晃又在那裏做了兩三年,姑媽又想動了, 她想回北京,她說他家人常年不在那裏,一個人獨處,太寂寞。

她的肺早被長島海濱的空氣寵壞, 到北京即肺炎,而且很快轉成肺癌,在臨終關懷病房裏 她告訴我要跟美國社安報告,不再領取退休金;通知那家猶太人, 感謝他們的照顧。 我通報了姑媽的死訊, “我給你寄些錢吧。” “我姑媽特別關照,不要了。” “好吧,幸運認得她。”

紐約有30%猶太人, 這樣深度的接觸還有一些,這是一個非常讓人尊重的民族。美麗有赫本、聰明有愛因斯坦、深刻有維特根斯坦、動聽有肖邦。

我由衷地讚美猶太人, 但我希望保留質疑和批評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