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韓國帥哥的故事

所謂食色性也，我雖然是個禿頭大喇嘛，滿腦子都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卻也不能免俗。一般來說，我一個大老爺們，更關心的當然是窈窕淑女，對於帥哥小鮮肉啥的，不是太感冒。不過呢，凡事都有個例外，今天講的這位韓國帥哥，雖然是我的晚輩，確實值得一寫。

說起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我們幾個實驗室合作，一起申請一個跨學科的大課題。牽頭的是一位業內很有聲望的大醫生，和我合作過不少項目，頗有些交情。項目申請成功，拿到了銀子，要開始真正幹活了，於是召集了所有人馬開會。這位大佬帶了自己實驗室十幾號人過來，其中有一個靦腆的韓國小夥兒，長得有點兒像《新世界》裏的李政宰，挺精神的。隻不過呢，輪到自我介紹的環節，他一開口，好家夥，英語那叫一個爛，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講什麽。



這位呢，就是這篇的主角兒，大名叫昌浩。我後來才知道，昌浩在韓國是個醫生，他當時剛從韓國過來，要做兩年的clinical fellow。這是我們初次的見麵，接著大家就一起做課題研究。我們的這個項目進展得不錯，采樣，收數據，做實驗，搞分析，寫paper，搞得風風火火。我自己的一個博士生也積極參與其中，和昌浩他們有不少交流。據他的反應，昌浩的韓式英語口音重，很難讓人理解，溝通起來頗有些難度。

那個時候，我們幾乎每個月都有碰頭會。每次開會，昌浩都是第一個到場，先幫著把投影設置好，然後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大家做課題匯報，討論研究方向，交換意見，搞得熱火朝天，他總是埋著頭做筆記，很少發聲。後來慢慢地熟稔了，他也會提一兩個問題，看得出他很有想法，隻不過英文表達還是很有問題。

後來有一次大家去開一個國際會議，昌浩要做一個十幾分鍾的報告。我當時很有些擔心他做報告的效果，就專門去了他的那個分會場。輪到他上台的時候，隻見昌浩穿一身筆挺的西裝，往台上那麽一站，高大英俊，滿臉青春，真是一個帥小夥。接下來就讓我大吃一驚，他的報告不僅內容準備得極其充分，圖文並茂，而且聲音洪亮，講得也非常流利，連口音都少了很多，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隻是到了最後提問題的環節，他回答得有些結結巴巴。看得出他對自己研究的內容非常熟悉，隻是回答的時候有些詞不達意，是典型的茶壺裏煮餃子，有貨倒不出。

散場了以後，他專門跑過來感謝我來給他捧場。我恭喜他報告做得很成功，他卻有點羞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我說他花了巨多的時間，把報告的內容反反複複背了幾十遍，一直到滾瓜爛熟。除此之外，他還準備了幾十個可能會問到的問題以及相應的回答，反複地練習。隻可惜會場上提的問題，還是超出了他準備的範圍，答得不算太理想，看得出他還是頗有些懊悔。

後來我和他的老板聊到昌浩，他對自己的這個韓國弟子非常滿意，甚至跟我說這是幾十年以來，他實驗室裏麵最勤奮刻苦的一個。不僅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而且隻要是交代給他的課題，哪怕是再困難，他也從來不會抱怨，一定會及時完成。更難得的是，昌浩的為人極為謙遜，非常樂於幫助別人。雖然他的英文底子較弱，大家還是都很喜歡他。

就這樣過了兩年，昌浩和他老板商量，希望能繼續留在這裏做研究。他老板於是鼓勵他讀自己的博士，還邀請了我加入他的博士指導委員會。接下來的四五年時間，他一邊在醫院做繼續fellow看病人，一邊讀博士，工作強度真的是不小。

因為我是他的博士指導委員會成員，他經常也會來我辦公室請教一些學術上的問題。我很高興地看到，和剛來的時候比，他的英語水平提高了許多，人也越來越自信。和他熟了以後，交流地更多了一些，這才知道，昌浩之所以想留下了，是因為他自己出身寒門，沒有什麽背景。而在韓國的學術圈和醫療機構，論資排輩的現象很嚴重，他如果回國的話，即使研究做得再好，也很難出頭。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這邊的學術氛圍，有著更大的自由度和發展前景。他跟我說，他從來不怕吃苦。這幾年來，他每天都隻睡四五個小時，可是比起他自己的父母，他覺得條件還是要好得多了。

也正是在這幾年裏麵，他出了不少成果，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行業的頂尖雜誌接連發表了好幾篇高水準的文章，同時也參與到了更多更前沿的研究課題裏麵。和我預料的一樣，他最後的畢業答辯也非常成功。看著昌浩在台上揮灑自如，沉著老練地應對著各種刁鑽的問題，我心裏真的很為他高興。博士畢業之後不久，他老板就把他招入了自己的科室，成為了正式的Clinician Scientist，建立起自己的實驗室。我看他老板的意思，是準備培養他接班了。再後來，他和一位美麗的華裔女孩結了婚，在這邊真正紮下了根。

一直到現在，我和昌浩還有學術上的合作。看著他一路走來，越做越好，我有時候在想，我們東亞人，包括中國，日本，韓國，以勤奮刻苦聞名於世；不僅如此，東亞人的平均IQ值在105左右，擁有全世界較高的智商。可是從曆史上來看，為什麽在最近的幾百年間，我們對世界的貢獻卻並沒有那麽顯著呢？其實像昌浩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我還見過不少，他們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憑著自己的聰明智慧和謙虛謹慎，在異國他鄉闖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是在他們自己的國家，為什麽卻往往不能做出相應的成就呢？我覺得這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們東亞悠久而獨特的人文環境和文化傳統，有其精華之處，也有糟粕所在。

我有時候還會想到和韓國同種同族的朝鮮。假如當年金日成和誌願軍打敗了美帝國主義，成功地統一了朝鮮半島，我想昌浩就絕沒有可能來這裏展現自己的才華，實現自己的抱負。我相信在今天的朝鮮，也有許許多多和昌浩一樣有抱負，有能力，勤勞且努力的年輕人。我真心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有機會打破專製和封閉的禁錮，給自己，也給這個世界增添更多的色彩。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