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歲和五十歲的無精打采

八十歲和五十歲的無精打采

給父母打微信視頻電話，父親說活著沒意思，都八十幾歲了，死了也就死了，多活幾天少活幾天，有什麽區別。 父親說得這樣的心平氣和，好像他議論的不是生死，而是醒著和睡著一樣。 父親這樣說死已經有幾年了，母親對父親說死非常反感，一聽到就會急，尖聲利氣地重話炮火一般把父親轟上一通，顯而易見的， 母親心中的死，是大多數中國人所忌諱的，不能拿到台麵上來明說的那件大事。

我心中對於父親生死的論斷其實是讚同的，當年父親因為新冠後遺症身體狀況強轉急下，一度不能下床自理，大腦也受到影響，那個時候，看著這樣說生死的父親，心裏雖然難過，我卻也為他能夠看開生死感到欣慰。在我看來，人老了有兩件事最可怕，會讓人生不如死，於己於人，都一樣的嚴重，一是身體上不能自理，一是老年癡呆，很慶幸加拿大安樂死合法，再過些年，我打算立下遺囑，以防止到時候自己進入老年癡呆狀態不能自主決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父親的身體狀況恢複良好，走路，自己照顧自己最基本的日常沒有太多的困難，再加上大舅大舅媽的住家保姆式精細照料，父親母親的日子眼見著變得輕鬆自在起來。 時間充裕步履安閑，不正是應該好好地享受一下活著的日子嗎，或者套用一句當下的網絡流行語，叫做仔仔細細地品味一下生活本身。

我對父親說，覺得生活沒意思應該算是正常的感受，別說八十多歲的你了，就是剛拐過了五十這道彎兒的我，也天天覺得沒意思呢。生活中的意思在跟我們捉迷藏，需要我們花力氣去找，你現在跟我一樣，應該設立兩個主要的生活目標，一個是鍛煉身體，一個是調整心情，努力到生活的角角落落去尋找意思，培養興趣愛好，學習自己哄自己開心， 比如說你喜歡京劇就多聽京劇，喜歡菜市場就多逛逛集市， 比如說我喜歡花草就多看看花草。我這一通話把父親說笑了，他說好吧，那我也試著去找找自己的意思。

八十歲的父親覺得生活沒意思，還好理解，為什麽五十歲的我也是到處都提不起勁兒來，這個不容易解釋。 剛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換工作， 兩年過去了，新工作成了老工作，這個因素不存在了。後來認為是Allen上大學離家，我跟Bill初啟空巢狀態，現在空巢也小半年了，習慣了，無精打采的狀態依舊。 茫然四顧，如我一般蔫頭耷腦的朋友兩三個，都是跟我大致相當的年紀。安吉大我幾歲，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我，應該是更年期綜合症。 好吧，冤有頭債有主，我隻好把這頂帽子扣在了荷爾蒙的頭上，荷爾蒙真算得上是個神奇物質， 青春期綜合症，更年期綜合症，一樣地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樣的讓人抓狂。

百無聊賴的日子裏，感謝我的那些花花草草的相伴。前院，後院， 早飯前，晚飯後，每天至少兩次的巡視， 如果在家上班， 中間再加上三四次， Bill看著我換鞋出門， 總是要問上一句， 又要去視察了？ as always, 我對答如流，又對Bill說，你總是講買東西要講性價比， 使用的次數的多少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你看看，我買的東西， 你買的東西， 哪個性價比是最好的呢，是不是我的這些花草， 幾塊錢十幾塊錢幾十塊錢，可以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 Bill的性子現在溫和了一些，偶爾也能順著人說說話，Bill誇張地對我表示讚同。 我憋住勁兒，嚴肅地說， 有理有據有讚同，下次我買花木的時候，你是不是不應該去阻撓，而應該去擁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