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的摩的斷橋 |我們的一年(75)

04/01/2024 ~ 4/2/2024

在巴爾的摩停留,主要是為了趕一場蔣先生的球賽。請大家稍安勿吐,我也有我的小計劃,which比棒球賽要精彩許多:我要帶大家去現場看一看那座被貨輪撞斷的大橋。

斷橋名為Francis Scott Key Bridge,與美國國歌的詞作者同名。這絕不是偶然,稍後我會講到。這座橋建於1977年,是一座剛架橋,全長1.6英裏,連接Patapsco河的東西兩岸,為無數巴爾的摩打工人提供了上下班通勤的便捷線路。它也是連接巴爾的摩港環城公路的一條實用通道,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2024326號淩晨1:28,新加坡的一艘遠洋貨輪達利號從巴爾的摩港啟航沒多久,突然失去動力,偏離航線撞向了這座大橋。它沉重的身軀撞倒了大橋的一根支撐柱,直接導致了大橋的坍塌。八名正在橋梁中樞填補坑窪的建築工人掉入了Patapsco河,其中六名溺亡。

這是一起舉世震驚的沉重事故。除了人員傷亡,坍塌導致了巴爾的摩港的大部分航運中斷了11個星期,直接影響到了八千多個工作崗位。被關閉水道的經濟損失每天高達一千五百萬美元。

對於巴爾的摩民眾來講,這座橋不僅僅代表著貫通東西兩岸的交通樞紐,它更是象征了這座城市本身。 此橋之所以以國歌創作者Francis Scott Key命名,有其特殊的曆史意義。1814年,Francis站在距離此橋幾碼遠的地方,親眼目睹了英國軍隊攻打麥克亨利堡(Fort McHenry)。黎明時分,遭受了炮擊的星條旗在堡壘上空飄揚不倒。他以此為靈感,寫成了一首詩,捍衛麥克亨利堡Defence of Fort M’Henry),這首詩後來就成為了美國國歌星條旗永不落The Star-Spangled Banner)的歌詞。



可以說,在巴爾的摩人民心中,這座橋的意義堪比舊金山的金門橋,英國的倫敦橋。青少年們剛拿到駕照,會駛上大橋歡慶;情侶們會選擇來大橋附近訂婚;對於穿梭兩岸的通勤人士來講,這更是一個每日裏要說聲早安和晚安的老朋友。 


但它就這麽塌了,我寫寫都替巴爾的摩傷心。

尋找斷橋的過程並不順利。我們的酒店在Patapsco河西側,所有通往斷橋的西側主幹道和輔路都被封死了。斷橋西北角的Fleming公園也閉門謝客。看來,這是政府的統一行動,力圖阻止我們這種無證好奇客前往添亂。

蔣先生對著地圖琢磨半天,說:近距離看橋是不可能了,但斷橋北側另有一條跨河大橋,也許,我們可以在那座橋上駛過時遠遠看上一眼。他說,等會兒上了橋,我開慢一點,你準備好手機隨時拍照。



分工合作,誌在必得!


結果開到另一座邊,發現地圖上橫跨兩岸的通途,其實是一條地下隧道,官方名巴爾的摩海港隧道。從這裏過,別說斷橋,連河水的影子都瞧不見。



西線束手無策,東線的境遇也沒好到哪裏。不光是那些通往斷橋的道路統統被封死,連通往海港的道路都走不通。也是,橋一塌,海港就癱瘓了,還過去幹什麽,殉葬嗎?

好奇心也是有邊界的。如果滿足好奇心的唯一途徑是違反法律法規,那還是算了。我們決定就此放棄。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我們開往附近高速,打算離開時,突然看到高速入口旁的輔道邊停了一排車,不少人站在馬路邊的高地上朝斷橋方向眺望。直覺,這裏應該是觀看斷橋的為數不多的地點之一了。


我們跟風而行,趕緊停了車,爬上坡,果然,視線所及處,斷橋就在一個停車場之外。



橋的左側,是從馬路延伸入河內的水泥高架;往右一點看,拱形鋼架部分被撞塌了,呈巨大的M型斜插進河道。肇事貨輪橫亙一旁,集裝箱一如電視新聞上看到的積木型堆砌。





和我們一樣的好奇者為數不少,走了一撥又來一撥,有人還帶著望遠鏡。朝向斷橋的地麵上,擺放著幾束鮮花,應該是民眾自發祭奠遇難者。



我查過遇難者的資料,他們來自薩爾瓦多、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和墨西哥,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這種夜半施工的工種,大概也就外籍勞工或新移民願意接手,沒想到會遇見這種飛來橫禍。願他們在新的輪回裏被善待。

蔣先生探頭張望時,一旁站著的一名記者突然拿起話筒和鏡頭,對準了他,問他此刻作何感想。



蔣先生雖無思想準備,瞎扯的基本功還是有的。他說,看到被撞塌的大橋,首先讓他擔憂的是這個國家基礎建設的質量問題。對於橋梁來說,船舶撞擊應該是一項可預見的風險,像這樣一撞就塌,難免讓人懷疑,是不是相關人士在設計和建造這座橋梁時,並沒有把類似的風險充分考慮進去。這也讓人擔心其他橋梁是不是也存在同樣的隱患。有關這方麵,政客們得好好反思,他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為誰能掌權鬥來鬥去。他們真正應該關注的,是這種關係到普通百姓生計安全的大問題。

瞧瞧,美國人民的國計民生,基礎建設,讓遠道而來的加拿大人操碎了心。

參觀完斷橋,離球賽開始還有三四個小時,蔣先生說:從這裏到達拉維爾州(Delaware)的達拉維爾市(Delaware City)也就一個半小時,不如咱們去那裏轉一圈,也好為我們的走遍美國計劃打個勾?

這幾年,我們開車橫穿豎穿,幾乎涉足了美國大陸所有的州。有限幾個不順路,蔣先生也盡量會繞路前去,隻為打卡。在孟菲斯時,我們就穿越了Memphis & Arkansas Bridge,隻為去阿肯色州野個餐,蓋個到此一遊的章。

到目前為止,我們的走遍美國計劃,隻缺達拉維爾和阿拉斯加了。


煙雨蒙蒙。一路開到了Delaware。州界牌上寫著,這是拜登總統的故鄉。



路上有些堵。我說,如果回去時也堵,我們會趕不上球賽。不如到了達拉維爾市就調頭,反正隻是心理打卡,下不下車無所謂。

沒想到,達拉維爾市的高速出口要收費。不多,四美元,但是隻收現金。



我們車上身上,所有現金加起來不超過六美元。蔣先生邊繳款邊問收費員:是不是回程也收費?

收費員說:對,也是四美元。

如果現金不夠,可以刷卡嗎?

收費員很為難地呲了呲嘴,說:偶爾我們也收卡,但不鼓勵大家這麽做。所以,用卡繳費會加收50美元的手續費。

好家夥,四美元的過路費,收50美元的手續費!


我們趕緊去附近的Walmart,打算在那裏買些零食,順便取點現金。結果,逛了一圈啥也不想買,直接讓收銀員給我們取五十美元的現金,被加收了三美元手續費。

我笑著說:所以,咱們來一趟達拉維爾,就是為了到沃爾瑪取現金。

蔣先生說:可不是嘛。而且,取現金的目的,是為了繳納高速通行費。

我說:就當這一趟是為美國基建作貢獻。希望他們日後造出更堅固的公路與橋梁。

和馬丁路德金博士一樣,蔣先生也有一個夢想。他夢想有一天,他能親臨美國所有的職業棒球大聯盟球館觀看比賽。他說,球場有好有差,公認的最佳球場前三名,其中之一就是巴爾的摩卡姆登碼頭的金鶯公園(Oriole Park at Camden Yards)。


金鶯球場的確漂亮,勝過我們這一路經過的所有其他球場。與之相連的建築物也很有腔調,複古的紅磚高牆,燈光,旗幟,綠毯似的賽場,各種恰到好處。



為了獲取這最佳球場之一更充分的體驗,蔣先生建議我們在球館內設的餐廳(SuperBook)吃頓晚飯。



那餐,真是,超級。。。難吃。要不是地理位置絕佳——正對球場入口,它在餐飲市場上應該活不過三個月。




我們正吃著飯,外麵的球場上已經響起了國歌,球員也開始正式入場。我們趕緊打包,小跨幾步,坐進了對門的賽場觀眾席。



我們的座位在球場三角區的正對麵,背靠大屏幕。除了讀不到屏幕上的信息,視角觀感都無可挑剔,還時不時能撿到球員甩向觀眾席的練習用球,甚至本壘打球。

這一天的比賽,是巴爾的摩的主場金鶯隊(Orioles), 對陣堪薩斯城皇家隊(Royals)。兩隊水平都不錯,連續打出三個home run,其中皇家隊兩個,金鶯隊一個。


現場球迷很瘋狂,呼聲陣陣。這一路看了好幾場球賽,氣氛如此熱烈還是頭一回。





皇家隊打出的第二個home run,球就落在我們席位附近,被我們前排的一個小夥子搶到了手。

搶到本壘打的球,本是球迷的一大樂事。那個小夥子也很開心。但是,這裏是巴爾的摩主場,絕大多數觀眾穿橘色球衣,應該都是金鶯隊的球迷。敵方的本壘打球打過來,現場頓時噓聲一片,觀眾集體起哄。那個撿到球的小夥子壓力山大,隻能把球又扔回了賽場。


感覺我們這個區域,坐了很多金鶯隊的硬核球迷。整場比賽,他們不停給本家打call,大聲噓客場隊伍,還無緣無故咒罵紐約洋基隊。我坐在裏麵挺不是滋味,感覺這個球場雖漂亮,球迷素質卻不咋樣。

蔣先生說,其實大部分球迷都是這樣,一煽動就燃,我們之前去過的幾場比賽,可能實力都比較懸殊,球迷們已經平靜接受了事實。

難怪我當不成球迷。咱們來自禮儀之邦,講求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怎麽能噓客人?

離開巴爾的摩,我們來到了離Buffalo很近的一家賭場酒店,Seneca Allegany Resort & Casino。蔣先生說,這是他爸生前很喜歡的一家酒店,沒事就過來住幾天,小賭怡情。我們順道而來住一晚,是對他爸的一種緬懷。

從巴爾的摩開到這裏,需要五個半小時。一路都是荒郊野嶺。GPS說還有三分鍾就到酒店時,我還看不到馬路兩邊有任何房屋。蔣先生說,這家酒店是印第安人開的。怪不得如此偏僻,也怪不得公公會喜歡來這裏,他一向認為每天按時上下班的中產人群最無趣,喜歡去一些奇奇怪怪的酒吧,跟那種我們看起來並不decent的嬉皮人群把酒交談。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聽他講,他在佛羅裏達的一間鄉村酒吧裏看見有人埋頭喝悶酒。那人的一條胳膊斷了,公公問他為什麽不去醫院接受治療。那人說,他沒醫保,也沒錢,所以來酒吧喝酒,喝醉了可以鎮痛。


酒店內部的裝飾有濃重的印第安特色,具體來說,就是到處都有印第安頭像,無論是玻璃窗花,還是石雕木雕。



明天就要回多倫多了。晚上遊泳時,一向進了泳池就不能自拔的蔣小詩,難得主動要求撤退。她說:我要回房間去了。我要早點睡覺,明天可以早點見到外公外婆。

孩子們也想家了。

我阿Q地想:這就叫歸來得恰到好處。

Fudan2purdue 發表評論於
你這家夥還真喜歡湊熱鬧,一般來說,這是熱愛生活的表現,說起話來,不會無聊,所以小詩還是象你。

每次看種種球賽,覺得老蔣真是三千寵愛在一身,下次要帶他看看羅大佑或者鳳凰傳奇的演唱會,考驗一下他的人品。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lucky40' 的評論 : Hi Lucky!是,寫得很快,美國轉完了,還剩個紐約。我也是急性子,看著後麵的日記,還得寫上五十篇,感覺有壓力了,哈哈。
是,進到球場,他就春風拂麵,如果讓他去露營,臉就拉得驢長。
長周末快樂~~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大芬小蕙' 的評論 : 多謝指正。我就知道我不適合寫科普文,因為做起research來都是蜻蜓點水。這個金門橋之說,是我在紐時看到的,可能記者采訪的樣本有偏差,那些人對key bridge比較emotionally attached,橋塌了,覺得天都塌了。
我們走遍美國,也不是這一次旅行辦成的,之前走了好幾年,滿滿積累的。西部是比較大氣,國家公園也多。我個人倒是挺喜歡南部的德州的,感覺他們耿得可愛。
lucky40 發表評論於
謝謝橋妹妹分享,又學到了那個橋的故事,上學時你一定是個好學生。蔣先生美滋滋看向鏡頭的照片看到了他在球場的高興和滿足。真快,跟著你的遊記美國轉了一大圈兒馬上回到加拿大了。祝加拿大感恩節全家健康快樂。
大芬小蕙 發表評論於
現在住DMV以前住SF的小小聲說一下,Key Bridge之於Baltimore應該遠遠比不上金門橋之於SF。不過橋塌了確實可惜。

你們去沒去內港看一下?

你們旅行真是大手筆,這麽快就兜了美國一個圈。我家也時需往返美國東西,每次我們都試圖走不太一樣的路線,所以你遊記裏的地方我基本都開車經過至少一兩次,看著很親切。美國中西部南部其實沒什麽好玩的,氣候不好路也不好開,東北部包括我們大西洋中toll多。還是西部和Intermountain West好玩,值得四季都去。五大湖區也可以。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北京_01link' 的評論 : 謝謝北京。本來自家說說鄰居長短,也是常有的事。被采訪,真沒料到,記者也不通知,突然把鏡頭對過來,估計他也沒法認真琢磨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就像一場讓你即興發揮的演講。其實,逐字逐句的發言我日記裏也沒記全,就記得他在擔憂美國的基建,橋梁的質量把控,還有批評美國政客。最後一條,是一貫的思維。:)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水晶藍' 的評論 : 水晶,千萬別後悔,我分得清讀者的留言,是挑刺,還是真心想要對作者說點兒什麽。我寫出來,貼出來,也是希望能得到讀者的反饋,好則加冕,不好的改進。如果你說的是一些我無法改變的事,譬如嫌棄孩子太醜,行程太boring,這樣的留言我才會覺得offended。:)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dev' 的評論 : 應該是WUSA,一個華盛頓的記者台。也祝Dev周末愉快。對你說感恩節快樂太早了點兒。:)
北京_01link 發表評論於
謝謝分享。遊記寫的十分詳細,充滿生活氣息。可以看出這是一家熱愛和享受生活的人。看來各國和各個種族都有愛看熱鬧的傾向。加拿大人也有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的豪情,可能更願意對鄰居的事兒說上幾句。
水晶藍 發表評論於
回複 '番橋' 的評論 : 番橋,我寫完就有點後悔,不喜歡被judging.也不應該來judge 你的文字。你知道我看你的文字,就像看一道道精美的美食。雖然觀眾的我看得舔屏,廚師最快樂的是不是美食取悅自己和自己愛的人的嘴胃?
願你生動的內心不被束縛。
dev 發表評論於
wow, 記者有眼光,蔣先生侃侃而談,是哪個media的參訪呢? 蔣太太和蔣先生賢伉儷相濡以沫,讓人羨慕呀! Have a great weekend!
番橋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水晶藍' 的評論 : 嗨,水晶!
加拿大的感恩節是這個周末,美國感恩節是11月,咱們各自感恩,哈哈。
我同意你說的“觀眾感”,相信你讀今天這篇的開頭,尤其明顯。是因為今早不知道怎麽開這一篇,覺得千篇一律說:今天我們要做的事是1,2,3,自己都下不去手了,隻能換種方式。
寫博文,怎麽說呢,雖然說是為了自己,發到網站上,總還是為了給大家看。自己記錄了過往一年的生活,自己鍛煉了寫字的本事,就是為自己的那一部分了。還是希望賓主盡歡。
水晶藍 發表評論於
這怎麽就感恩節了?不是11月底嘛?
番橋,我讀你的文字,有非常強烈的觀眾感,也就是說,你在寫文字時,有非常強烈的寫給觀眾看的對象感。不用這麽拚啊,好好休息,寫文字本身也是為自己啊。
番橋 發表評論於
這個星期太忙了,大人小孩一起生病,還有很多的appointments,每天得擠出睡眠時間來寫博客。我打算長周末也給自己放個假,連休三天。

祝大家感恩節快樂,咱們下個星期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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