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美到歐洲，我們選擇了坐郵輪——地中海神曲號（MSC Divina）。
這趟郵輪其實訂得比加勒比還早。我們在維多利亞就決定，全家要逛吃逛喝，躺著去歐洲。也碰巧看到了MSC家的這個行程，價格也合適，立刻就下單了。
這已經是二月初的事情了。我以為訂得夠早，其實別人更早，能夠容得下一家四口的陽台房，隻剩最後一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房間號已沒得選，所見即所得。
遊完加勒比，全家都愛上了郵輪。說具體一點，是愛上了我們坐的那條船：荷美鹿特丹。我搜了搜荷美的網站，發現鹿特丹號居然在幾乎相同的時間裏，也會從北美開往歐洲。隻是起始地稍有不同：從邁阿密開往鹿特丹。我們又不介意先到歐洲的哪一站咯，隻後悔為什麽那麽早就定下了MSC！不過，再深入一查，發現鹿特丹號的家庭房早已售罄，要搭她家的船，隻能分開訂兩個房間。這才平衡了些。
從多倫多去紐約，我訂了灰狗的夜班長途客車。我一直以為，這種過夜的長途車是自帶床鋪的，大家睡一覺就到了。臨行前查注意事項，才知道每人隻有一個座位。我怕家人吃不消，想著要不要取消，改坐飛機。蔣先生倒是安慰我，辛苦一夜，我們可以在郵輪上躺吃十六夜，緩得過來。
出發那天，因搭乘的Go Train晚點，我們到達多倫多客運站已經是下午4:10，隻比預計出發時間早到了二十分鍾。蔣先生大呼懸，說下次再也不敢這麽拖遝了，趕這種跨境長途車，總得提前一個小時到心裏才踏實。在他看來，要是我們錯過了這班汽車，就會錯過郵輪。我告訴他，從多倫多去往紐約的巴士一天好幾趟。趕不上這趟，還有其他，不用擔心。
沒有人天生鎮定，還不是靠經驗支撐。（這裏得添加一個戴墨鏡的小黃人emoji）
結果灰狗也晚點了。四五點鍾正值多倫多下班高峰，不堵才不正常。說好的4:30出發，我們上車時已是5:30。而且出門就堵，客運站附近的三個街區，足足開了二十分鍾。
我想，晚一點出發也好，多堵堵也不是問題，我們正好可以晚點到紐約。按原定時間，我們會在淩晨四點到，而郵輪要中午12點才能check in。到得太早，都不知道幹點啥好。
我們的Captain是個三四十歲的女子，聽口音像東歐人。我以為開這種夜班長途，得有兩個駕駛員，就像開飛機，分正副pilot，一個困了另一個頂。沒想到就她一個。
當晚八點，到達Buffalo海關，全體乘客拿起自己的行李（包括車底的那些），排隊進屋，接受過關檢查。
過關挺順利，隻是我們的橘子被沒收了。這也在意料之中，水果怎麽過得了海關！
那為什麽還要帶？怪媽媽咯，她總怕我們會在路上餓暈過去。還好，沒逼我們帶上爸爸鹵的牛腱肉，不然我們會集體被關進小黑屋。（鑒於自身過往帶肉製品過關的經曆）
回到車上，屁股還沒坐熱，女司機說，馬上進了Buffalo城，要換個司機，請大家攜帶好所有的行李，集體下車。
原來長途汽車是這樣換班的。我隻是有點想不明白：換司機就換司機，幹嘛還要全體乘客拎行李下車？蔣先生說，這可能關乎責任製。如果出現行李丟失事件，司機說不清楚。
有道理。我們照做就是。
換了個男司機，黑大哥，五六十歲的樣子。他一上車就說，離紐約還有兩站地要停：第一站是羅切斯特；第二站XX（我沒記住名字）。
司機一邊給自己係安全帶，一邊對所有人吆喝：“在車上不要使用手機。”
他用的是祈使句，命令式，連個“請”字都不帶。我就納悶了：這漫漫長夜，有人無心睡眠，你不讓用手機是幾個意思？再說了，灰狗打廣告，說車上有Wi-Fi。你不讓用手機，讓大家用虹膜上網嗎？
蔣先生說，有可能他的意思是不讓人用手機打電話，像日本的地鐵公交那樣。
發現我家相公真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不管司機說什麽，他都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讀。我反正睡意沉沉，也無心使用手機，就沒再追問。
停完羅切斯特，已近十點，我招呼孩子們睡覺。小詩趴在我的膝蓋上，很快就睡著了。大核在公共場合一向很難入眠，不過，給他一隻雙肩包，讓他枕著，他也慢慢有了睡意。
我閉上眼，跟他們一起睡。
迷迷糊糊間，車廂裏的燈光突然被全體打亮，司機招呼大家下車。他自己也下去了。
我以為這是司機口中的第二站，隻是讓到站的人下車，就沒挪地兒。沒想到蔣先生說：“司機說了，全體人員都要下車。”
我問：“這又不是海關，為啥要集體下車？”
他說：“我也不清楚，司機這麽說的。”
看他的眼神，也是半夢半醒。估計沒了手機，他的夜貓子精神也無處安放，隻能入夢。
我說：“你去問問，要下去幹嘛？如果不是十分必要，我就不驚醒孩子們了。”
倆娃剛睡著沒多久，我不想折騰他們。況且，蔣小詩趴在我腿上，我也沒法動彈。
我倆正聊著，司機回到車上，扯開大嗓門，再次招呼大家下車。
我們的座位是第二排，離他很近。我輕聲說：“請問，為什麽要全體下車？”
司機不耐煩地瞪住我，說：“讓你下你就下，別廢話。”
這口氣，不容插嘴，不接受辯駁。有一瞬我一陣恍惚，以為小睡一覺，不小心穿越去了地球的另一麵。
但，這裏，分明是美國啊。知情權，是不是乘客的一項基本權利？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追問：“我可以再問一次，為什麽我們必須全體下車嗎？”
司機說：“那我也再說一遍：全體下車！現在！”。他頓了頓，“有疑問別問我，問灰狗去。”
很顯然，他情緒已經上頭。語氣中有種要把我拉入黑名單的不耐煩。我知道追問無用，也知道Captain有權在特定情況下驅逐乘客。這大半夜的，算了，還是不要得罪他了。
我抱著小詩，拉了個臉，跟隨其他人一起下了車。
進到候車室，大約是十一點半。我也不知道這是在美國的哪裏。環顧四周，同車乘客大部分都是膚色較深的族群，非黑即印巴。大半夜不明不白地給司機趕下車，每個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來，他們不是灰狗的常客（熟諳各項規定），就是逆來順受的一群。我要沒帶著兩個睡覺的娃，估計也是一聲不吭。
在候車室坐了大概有十幾分鍾，司機再次招呼大家上車。
他站在車門口。我經過他身邊時，問：“這是不是最後一次需要全體下車的站點了？”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隻說：“你在質疑我的工作方式。我不喜歡這樣。(I don’t like it)”
我特麽就隻問了問為什麽要下車，怎麽就成了質疑他的工作方式了？我冷冷回複：“我也不喜歡這樣（I don’t like it, either.)”
我倆所指的“不喜歡”，當然是各懷鬼胎。
等大家集體坐定，司機像是回答我的問題，說：“接下來我們還會再停靠一站，但是不用全體下車了。”
他頓了頓，說：“灰狗有很多規定，有些甚至不合情理，但是，我們也得遵守。”
他瞄了我一眼，接著說：“你們問我為什麽要下車，因為我要去給汽車加油，可以讓這個歇特保持運行。這，就是為什麽需要大家下車的理由！”
我雖然理解不了這個規定——汽車加油，為什麽需要全體人員大半夜地下車——但，司機大哥，之前我問你時，你常規解答一下就是了，為什麽要說“讓你下你就下”這種話呢？很粗魯誒。
不過，上夜班，黑白顛倒，估計影響內分泌，情緒容易暴躁。
都是討生活。都不容易。
我決定繼續睡我的覺。
一路走走停停，似乎又發生了一些事。不叫我下車，我就沒睜眼。
再次被叫醒，我以為終於到達了司機口中的“第二站”。沒想到，大家呼啦啦魚貫而下。我扭頭看，車廂後麵幾乎走空了。
我跟蔣先生說，“這一站下車的人挺多啊。”
蔣先生說：“可不是嘛，我們也得下。”
“又得下？！”我眉毛差點倒豎起來。
蔣先生笑：“因為我們到紐約了呀，全體都得下車。”
這麽快就到紐約了嗎？外麵天還是黑的。我看了看表，淩晨4:10。
明明晚了一個小時才上車，卻隻晚十分鍾就到達了目的地。司機夠拚命。
淩晨四點的紐約，街道並不冷清。馬路中間的汽車來來往往，出租車在路旁一字排開。人行道上有不少人，但是，都在說奇奇怪怪的話，做奇奇怪怪的事。大概，這個時間段清醒著來街上溜達的，都是些神誌備受挑戰的人。
我們本想去車站對麵的麥當勞坐會兒，走到門口，發現要五點才開門。
我們躊躇著要不要站門外等會兒，立刻有流浪漢圍攏過來，向我們要錢。他們絮絮叨叨著不想走，有誇我們的，有罵我們的。無奈，我們隻好逃回車站，至少裏麵有安保人員。
車站叫New York Port Authority，位置相當便利，離時代廣場走路不過五六分鍾，離我們要去的郵輪碼頭，曼哈頓郵輪終點站（Manhattan Cruise Terminal），走路也就20分鍾。這也是我當初沒有棄坐灰狗的原因之一。
哪裏知道車站外麵有這麽多閑雜人員！
五點多，終於等來麥當勞開門，我們進去吃了頓早飯，走路去往時代廣場。
一路都是霓虹。
清晨的六點時代廣場，相當空曠，但早起的鳥兒已經開始工作了——三個身穿綠T的中年人正在拍攝視頻。看樣子，他們是油管博主。主打少兒節目，大中年的，在鏡頭前做著各種幼稚誇張的動作。
再次感慨：都不容易。
我們慢悠悠朝著曼哈頓輪渡中心的方向走。出發前我給郵輪熱線打過電話，被告知神曲號會停泊在88號渡口，配合我們的房間號8008，感覺一路發。希望我們有一趟吉利的旅行！
到輪船渡口，才七點。神曲號已經在碼頭等候了。事實上，這趟郵輪是從邁阿密開過來的，昨晚就已泊在港口。
天氣陰冷，還下起了蒙蒙細雨。我們被工作人員放進等候大廳。
偌大的等候廳，除了工作人員，就我們一家四口。有網絡，有暖氣，有衛生間，還有飲用水。。。突然發現，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全部了。
八點多，陸陸續續有遊客從船裏走出來，去逛紐約。
九點多，開始有大包小裹的遊客從外麵走進來，加入我們的等候區。
11點開始check in。我問工作人員，我們被分配到12點，可不可以跟11點的這一批一起進去？她說當然可以，船票上的時間隻是用作分流。她說，她還納悶，我們為什麽沒有第一個排隊呢。
跟荷美比，MSC的房間小了些，設施也陳舊不少，衛生間隻有一個。但是，多了個陽台，多出了不少自由度。我行李裏帶了兩本中文書，打算早上醒得早的話，可以坐在陽台上看看書。
安置好行李，我們去自助餐廳看了看。
網上對神曲號的餐飲評價很差，除了披薩似乎一無是處。等我們真正上去，發現選擇並不少啊，很多菜品味道也正，並沒有傳說中的不堪。自助區還設有專門的兒童食品櫃台，以及成片成片的西瓜，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
主要是，放低期望，就不會失望。
MSC的兒童俱樂部營業時間超長，從上午十點開到晚上十一點。海上漂的日子裏，中午一到三點家長需要接送；郵輪靠岸的日子，俱樂部全天都不休息，飯點兒老師會帶著孩子們去餐廳吃飯，家長甚至可以拋下孩子自己上岸遊山玩水。我懷疑有幾個家長會這麽做，但這自由度，當真甩了荷美好幾條大馬路。
想到接下來十六天的幸福生活，我和蔣先生有種老淚縱橫的喜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