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灣就讀兒童福利研究所並取得碩士學位，曾在高職教授「兒童發展」課程。來到美國後，我又攻讀了心理諮商的碩士學位。理論上，「親子溝通」應該是我的強項。然而當我成為母親時，卻感到以前所學似乎成了紙上談兵，為人父母絕對不是照本宣科那樣容易。
兒福專長 教育也遇困難
中國古諺有雲：「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棒頭之下出孝子。」傳統觀念認為父母權威至上，所以儘管有些父母沒有責任感不顧家，或是虐待孩子出氣，子女也沒有反抗的餘地。不管父母多差勁，他們永遠是對的，子女不能抱怨。然而兒童福利的教科書上開宗明義寫著：「沒有問題兒童，隻有問題父母。」但有些孩子天生就有疾病、人格異常、天生反骨、難以管教，怎能說世上「沒有問題兒童」呢？所以我認為這兩種看法都有失偏頗。
在美國，非常注重兒童的福利，父母不能隨意責打謾罵孩子，所以我們隻能以愛心和鼓勵來管教引導孩子。幸運的是，我的兩個女兒都還算乖巧，但個性倔強，很有主見，若是固執起來也讓我一籌莫展。
大女兒在小學時，有一段時間不注重自己的形象，不肯梳頭，隻願穿幾件固定的舊衣服。每天頂著一頭毛燥的亂髮，穿著破舊到已有破洞的衣服上學，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引來其他家長側目。我們屢勸不聽，實在很難為情。後來勉強哄她去美容院整理頭髮，理髮師怕用力梳會扯疼頭皮，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將她打結的頭髮梳開來，理髮師都快累壞了，我們隻好給了加倍的小費。自此她才開始願意每天梳頭髮，後來上了中學，漸漸愛漂亮了，也不再執著於穿舊衣服。
小女兒個性保守內向，從不在意衣著打扮，很少穿著洋裝，就算必須穿裙子，裡麵也要穿著緊身褲(legging) 才有安全感。她從小就留著一頭長髮，但從懂事起就不肯讓我幫她綁頭髮紮辮子。前陣子她覺得頭髮太多太厚重，自己將後麵的頭髮剪到脖子上，兩側仍留著及肩長髮，看來參差不齊，非常詭異不美觀。我看不順眼，想帶她去美容院修剪整齊，她回道：「這是我的頭髮，我有權作主。」我也隻能閉口噤聲，無可奈何。
培養興趣 不應過於勉強
由於我從小就開始學鋼琴，天生具有相對音感，我想女兒們應該也繼承了我的音樂細胞，所以大女兒小學一年級時，就送她去學鋼琴。但每天陪她練琴，彼此都很煎熬。當我指出她彈錯時，她就會很生氣，著實考驗我的耐心。學了三年，她就不想繼續學鋼琴，而改學我不會的古箏，這樣就沒人盯著她彈琴了，我們也不必再互相折磨下去。後來她又在學校參加管弦樂團，學習小提琴和長笛，雖然沒有一項樂器專精，但至少培養了對音樂的興趣。
有了前車之鑑，到了小女兒時，我先和她立約，若是想學樂器的話，就要學到高中畢業，不能半途而廢。她選了學鋼琴，並許諾會堅持到底，她練琴時我也不再盯著。然而小女兒並沒有遺傳到我的音樂天賦，每次演奏會聽她彈琴七零八落，我們都為她擔心。到後來幾年，她其實已沒什麼興趣，隻是為了實踐承諾，勉強繼續上鋼琴課，一直撐到高中畢業。
後來她告訴我：「你不應該在我小時候就要求我許下承諾，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哪裡知道自己的興趣能持續多久？」我也反省，這件事我做得不對，不該將自己的興趣寄望於孩子身上。
後來小女兒在大學參加了美術和漫畫的社團，如魚得水，每天課餘熱中於畫畫，並結交了許多好友。我才醒悟到，如果當初是讓她去學畫畫而不是學鋼琴，也許她在成長的過程，會更快樂，也會有更好的表現。
我深切的體會到，每個孩子都有獨特的個性和天賦，父母不能將自己的期望強加於孩子身上；隻能引導孩子，協助他們探索自己的興趣，發展自己的專長，尋求自己的夢想。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為人父母難免也會犯錯，但這何嘗不是人生路途中的一種歷練？我們不是問題父母，也非完美的父母，但總是盡量以愛和理解，給孩子許多自由和尊重，陪伴他們走向自己的人生道路，快樂自信地生活。(發表於8-4-2024 世界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