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亞·伍爾夫的英式鄉村麵包

“我一生隻有一個愛好——烹飪。”

你想不到這是弗吉尼亞·伍爾夫說的吧。是的，她不光說過“如果一個女人想寫作，她必須有錢和自己的房子”，她還說過“如果一個人如果飯吃得不好，那他就不能夠很好地思考、很好地戀愛、很好地睡覺”。她在日記裏說：“今天做了午飯，做了一個非常專業的麵包。” 她寫信給她的朋友（偶爾也是情人）維塔·薩克維爾·韋斯特：“我剛買了一個極好的油爐。我可以做任何東西……我向你保證，做飯比寫這些白癡書要好得多。”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對於一個中上階級的女性來說，這位布魯姆伯裏圈子裏優雅的女主人對廚房的投入是不同尋常的。伍爾夫的精神一直有問題，常因寫作而殫精竭慮以至精神崩潰，烹飪在某種程度上讓她舒緩、給她發泄。在她的書信日記裏，經常能讀到她對自己寫作才華的懷疑與否定，但她對自己的烘焙天賦卻從不諱言。“我的麵包烤得很好。如果一切失敗了，我告訴自己，我的麵包烤得很好。我的麵包烤得很好。”不知怎麽，看到這樣的話，有點心疼她。同時，也希望在我要崩潰的時候，有樣東西可以用來安慰自己。

我對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喜愛是一種緩慢漸進的過程。我其實很年輕時就開始讀她的作品了，但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到現在也沒有認真讀過幾本，尤其是她的小說。老實說，她的小說我讀不進去，《達洛威夫人》勉強看完，《到燈塔去》拿起放下，讀了好幾次，一直爛尾。她的其他小說，那就別提了。以前我曾批評她的作品除了意識流的寫作手法外，其作品沒有內涵沒有深度沒有靈魂，是形式大於內容的最好證明，而我總覺得內容應該重於形式，比如陀翁，雖然他被人詬病寫得太差，但是沒有人能否認他寫得深刻。

然而伍爾夫又總是我放不下的一位作家。她的短篇小說集《A Haunted House》，一讀之下，驚為天人，那種空靈清新的美讓我第一次真正領略到英語這門語言的美好，裏麵的每一篇我都愛。讀完《一間自己的房間》後，我寫過一篇小文，很矯情地說：“這房子就是我的心，此心不留客。 ”再後來就是《普通讀者》這類的文評。我想，也許有些作家，他們的非虛構寫作、私人寫作比他們的主要作品更好看，也更有趣吧。

拉裏·麥克默特裏（Larry McMurtry）說，他在一場大病之後，發現自己成年後第一次讀不進小說了，他情願讀作家們的傳記也不願讀他們的作品，隻有普魯斯特和伍爾夫除外，他將這兩位作家分別稱為語言的白色尼羅河和藍色尼羅河。巧了，今年七月我剛剛讀完《追憶似水年華》，看來是時候重新開始閱讀伍爾夫了。

家裏正好有一本The Hogarth Press 出版社的書信集的第二卷《The Question of Things Happening（1912-1922）》， hardcover，我隻花了幾塊錢從舊貨店買來的。這本書信集書頁泛黃，字體細小，行距緊密，600多頁，我想，如果我能讀完這本書，我就要收集全這套書信集，甚至她的全套日記。

這次重新撿起伍爾夫的書信日記來讀，於我還有一樁公案要了。那就是查找她筆下的D.H.勞倫斯。

據Geoff Dyer考證，伍爾夫與勞倫斯生活在同一時代，又都是著名作家，盡管他們有那麽多共同的合作夥伴、熟人、朋友和敵人，他們卻從未見過麵，可以說他們沒有任何交集。勞倫斯曾與伍爾夫的丈夫倫納德·伍爾夫就在康沃爾租房一事有過短暫通信，但在他的七卷書信中，他隻字未提倫納德這位著名的妻子。他從未見過她，而她呢，提及過他一次，著名的一次。

伍爾夫在意大利的火車上看到勞倫斯和諾曼·道格拉斯坐在長椅上，看起來pinched and penetrated。

Pinched and penetrated！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神情呢？憔悴而透徹？這樣的勞倫斯？文學史上這令人驚歎的一瞥出現在很多書中比如《作家談作家》、比如各種勞倫斯傳記。但是，各種引用並未提及這一瞥發生的具體時間。

雖然互聯網是一種寶貴的資源，雖然我曾高冷地說過，我更重視書的內容而非書的外在形式，電子書、紙質書於我沒有區別，但這一回我不想借助於互聯網來查找這句話。我隻想在完整的伍爾夫日記或書信中讀到它，在真實的紙質書頁上看到這些文字的完整上下文，在一閃而過的生命中親自體驗一下這意外的一瞥，那將給我帶來更深層次的滿足感。可是，家裏隻有她的書信集第二卷， 而伍爾夫的書信全集有六卷、日記全集五卷。真是生命太短，伍爾夫太長，慢慢讀，慢慢收集其他幾冊吧。

生活在繼續，我很忙，我有班要上、有家務要做、有孩子要管、有諾言要兌現，今天我就準備做伍爾夫最拿手的英式鄉村麵包，以兌現我寫這個係列的諾言。

其實這款麵包很普通，做法也相當簡單，要說有任何特別之處，就是它的造型。英式鄉村麵包有上下兩層，兩個圓麵包疊在一起，上小下大，不規則的尺寸使其很難切片或製作三明治。而這造型也並非有意設計，隻是因為那個年代英國的爐子都是那種傳統的磚砌爐子，兩層麵包的造型隻是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空間。現在英國的麵包店裏很難再看到這種麵包了。

2 杯全麥麵粉

1 杯麵包粉

1 ¾ 茶匙鹽

3 茶匙速溶酵母

1 ¾ 杯溫水

1 ¾ 湯匙軟化的黃油或油

1. 在一個大碗中，先混合麵粉、鹽和酵母，再倒入溫水和黃油。攪拌直至形成鬆散的麵團，然後用手將麵團捏合在一起。

2. 在鋪有少許麵粉或油的工作台上，揉搓麵團，直到手感緊實有彈性，大約 10 分鍾。

3. 將麵團放入塗過油的碗中，蓋上蓋子，靜置發酵至兩倍大。醒發時間的長短取決於家中的溫度。

4. 醒發成功後，在抹了少許麵粉的工作台上，反複揉麵，將麵包中的空氣排出。

5. 將揉好的麵包，按2:1的比例分成兩份，都揉成圓形。將小麵包直接放在大麵包上。用一根沾滿麵粉的筷子（或木勺柄）完全穿過上圓的中心，再插入下圓的 2/3 處，將它們連接起來。還可以用鋸齒刀在上下麵包周圍劃幾道口子，大約四分之一英寸深，這樣就能做出經典的山寨麵包外觀。

6. 將麵包放在塗了油的烤盤上，靜置 10 分鍾。如果可能，最好給它套上一個向上翻起的袋子或碗，使表皮不至於發幹發硬。隻醒發 10 分鍾，是為了保持麵包的形狀，最好讓麵包略微醒發不足，而不是醒發過度。如果發現麵包開始不穩定地偏向一邊，你可以輕輕推正，然後直接放入烤箱。

7. 烤箱預熱至華氏 425 度後，將麵包放入烤箱。弗吉尼亞·伍爾夫可能會將麵包直接放入冷烤箱。逐漸升溫可以讓麵包再次膨脹，並幫助麵包形成一層漂亮的外皮。烘烤 30 至 40 分鍾，直到麵包表皮呈金黃色，聞起來香氣撲鼻。如果做出來的麵包頂部像一頂高高的帽子一樣偏向一側，也不用擔心——這就是鄉村麵包通常的樣子。

好了，這就是我烤的鄉村麵包。多麽樸實的樣子，我再搬出我心中的一位文學大神來為它加持吧。喬治·奧威爾就曾稱讚過這種麵包是英國最好的食物之一，單吃就很美味。他寫道：“我從來沒有吃到過像英國的鄉村麵包……那麽柔軟可口的麵包皮了。”

我吃著麵包，讀著她的書信，1912年9月1日，她在度蜜月時，寫給友人的信中提到她正在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

“我現在全力投入到《罪與罰》中，喝下午茶之前讀了五十頁，我看到隻有八百頁，所以我很快就能讀完。顯而易見，他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作家：如果他選擇變得可怕，我們會怎樣？蜜月完全泡湯了。如果他說——人類的希望——最好就此結束，那麽除了在（威尼斯）大運河上自殺，還能幹什麽呢？”

看到她對老陀如此評價，我也跟著開心，仿佛自己的見解得了她的認可一般。什麽時候我才能與勞倫斯的那句話相逢呢？伍爾夫是這麽長，但願生命不要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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