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頭七· 人會死亡三次

每個人隻有一個父親、一個母親。

 

父親和母親也隻會死一次，所以，對每個人來說，父母的死是獨一無二的體驗。我經曆過祖父母的死，經曆過親友的死，更經曆過無數病人的死，但都不能說我懂得了死亡，不能說我上過死亡這本課了，而這次母親的仙逝才讓我真正嚐到了死亡是什麽滋味，體驗到了死亡的含義。

 

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說，“死亡不是死者的不幸，是生者的不幸”。媽媽離世的那瞬間，我悲痛欲絕、肝腸寸斷，有天塌地陷的感覺。媽媽走後這幾天，我天天以淚洗麵，內心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媽媽的離世，意味著世上我最親的那個人去了；意味著從此在這個世界裏再也沒有媽媽的溫暖懷抱可以依偎；意味著我這朵女兒花的根沒有了，從此，這朵花隻能在這個世界上隨風搖曳，像是孤苦飄搖的蒲公英。

 

這悲痛的滋味，難以言表，文字是蒼白的，唯有眼淚是滾燙的…

 

媽媽走的前幾年就已經失智，走的前一年多就完全不能說話，最多能說單個的字，比如，我去年回去的時候，在病榻邊問媽媽：“媽媽，你今天好不好？”“好！”，她也僅此一個字的回複我。媽媽最後離世的時候沒能給親人留下遺言，沒有任何的交代，哪怕是隻言片語也沒有，我們不知道媽媽臨終時還有什麽心願未了？不知道媽媽對我們還有什麽期望？每當想到這些，我就會傷心落淚，媽媽真的是“不辭而別”，不帶一片雲彩悄然而去，這樣的失去真的是好無奈、好無助、好淒涼…

 

今天是媽媽的頭七，過去的七天裏，媽媽的音容笑貌總在我的腦海裏浮現，以往跟媽媽在一起的時光總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的閃過，尤其是去年我在國內照顧媽媽的點點滴滴，一一湧上心頭，如同陳衝在悼念她母親時說的那樣：“近近遠遠的記憶圍繞著我，像無數個螢火蟲在黑夜裏閃爍，每一隻都是母親的靈魂。”

 

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接受與媽媽永別的現實，仿佛覺得我隻是在遠方不能回家看望媽媽，等我回家了，就能見到親愛的媽媽了！

 

媽媽仙逝後的第二天，家人們在媽媽的靈堂前舉行了一個追思會，由我妹妹的教會教友們按照基督教的方式舉行了一次宗教告別儀式。告別儀式莊嚴而溫馨，我為媽媽寫了悼詞，虔誠的基督徒妹妹在追思會上代表全家人致悼詞，另有牧師禱告和教友們唱詩歌送別，最後，到場的親友一一為媽媽送上黃菊花和瞻仰媽媽的遺容。

 

媽媽的離去，爸爸雖然堅強，但還是很悲傷。由於爸爸身體欠佳，家人沒有讓他去媽媽靈堂，爸爸通過視頻在追思會上講了話，爸爸的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在台北含著眼淚通過視頻參與了追思會。

 

頭七，是一種中國傳統的喪殯習俗，習慣上指的是逝者去世後的第七天。一般認為，逝者在“頭七”的當天，會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逝者死後的七天，人的靈魂還會在人間飄蕩，七天後，靈魂才徹底離開世間，所以，老百姓習慣頭七這天，舉行簡單的儀式，準備迎接好逝者，最後讓Ta放心離開。

 

“頭七”簡單的儀式是逝者與生者的特別連接方式。今天是我媽媽的頭七，我在我的小書房裏簡單布置了一個靈台，晚飯時給媽媽準備了碗筷和飯菜，放在靈台前，希望今晚媽媽會從海峽對岸來看我，來吃我為她準備的晚餐。習俗說，頭七當晚，逝者親人要早早入睡，逝者會托夢給親人，把未了的心願告訴親人。我真希望今晚能夢中見到媽媽，聆聽媽媽的遺言，與媽媽來一次心靈對話。

 

據說，每個人會死三次：

 

第一次死是斷氣的時候，是從醫學生物上來說，Ta已經死亡。

 

第二次死是下葬的時候，人們來參加逝者的葬禮，從社會上來說，Ta已經死亡。

 

第三次死是最後一個記得Ta的人，把Ta遺忘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關於Ta的回憶了，沒有人逢年過節祭拜Ta，也沒有人知道Ta的故事，再也找不到Ta存在過的痕跡，就像沒有來過人間一樣，這就是終極死亡。

 

曾獲得2017年好萊塢奧斯卡最佳動畫電影獎的動畫長片《尋夢環遊記》（Coco）就表達了這樣的含義：隻要是世界上依然有人記得逝者，逝者就並未遠離，沒有最後死亡。

 

該影片傳遞了這樣的信息，在亡靈的世界裏，亡靈們的生活水平取決於有多少活人記住他們，記住他們的人越多，生活得就越好，住豪宅、逛街、看電影；記住他們的人越少，沒有人供奉，他們的生活就越差，也許隻能住平民窟。

 

當然，我並不認為死亡有真實的三次，但我相信，死亡並不意味著靈魂的終結，死亡隻是逝者有了新的輪回。死去時重生！日落時日出！

 

《尋夢環遊記》裏的主題曲“請記住我”（Remember me ）寫得很好，影片最後這首歌與畫麵融合，催人淚下。該歌曲也獲得當年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獎。歌詞告訴人們，追尋夢想固然重要，但千萬不要忽略家人的陪伴，生命的結束並不是死亡，隻要逝者從不被遺忘，那麽，Ta的生命就一直延續下去。

 

該影片中的這首歌是一位去世的父親曾經寫給他女兒的，女兒叫Coco已經超過100歲了，記憶力在衰退，正當她快要遺忘她的父親的時候，影片男主角，12歲的米格用她父親身前用過的吉他彈唱了這首歌，終於喚醒了Coco，她回憶起了父親，跟著米格也唱起了父親寫給她的這首歌。最後，她的父親因沒有被女兒遺忘而生命又在亡靈國中延續。不久後，Coco也去世了，她到天上的亡靈國與父母相聚了。

 

《Remember Me 》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Remember me

Don’t let make you cry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Remember me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Remember me!

 

請記住我

雖然我要說再見了

請記住我

希望你別哭泣

就算我遠行

我也將你放在心裏

每個分開的夜晚

我都要唱一首秘密的歌給你聽

 

請記住我

雖然我要遠行

請記住我

每當你聽見悲傷的吉他聲

要知道是我與你在一起

在你重新回到我懷抱之前

那是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記住我！

 

看完這部動畫影片我悲傷的心有得到一些療愈，雖然活著的人看不見死去的親人，但是，彼此之間的牽掛讓一家人依然是完整的。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是死者被親人徹底的遺忘。

 

親愛的媽媽，我將永遠記住您！您永遠活在我的心裏！

 

今天頭七，我去住家附近的寺廟給媽媽燒了香，我跪在佛堂裏，手舉燃燒的香，祈求媽媽放心離去！祈求媽媽在天上快樂！

 

跪拜燃香煙幾縷，青絲再續來生緣！

 

 

不知名的小白花，送給親愛的媽媽…

今晚台北的傍晚，空中烏雲彌漫，這是頭七上天在祭奠…

 

 

7/19 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