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言 《The King's Speech，王者之聲》

最近有個政要，發言時偶爾口吃，這項缺陷，被政敵狂加譏誚，其實相對地也在自揭其短。2011年有部英國電影 - 《The King's Speech，王者之聲》，闡述英王喬治六世麵對口吃的故事。當時我發表了一篇觀影心得：

在《笨賊一籮筐》（A Fish Called Wanda）裡，演 Ken Pile 的 麥克培林 (Michael Palin)， 今天 (2/12/11) 投了篇專文: 《Stuttering: It's on everyone's lips now》，給洛杉磯時報。他回憶幼時因為父親口吃的緣故，發生許多避不開的困窘。特別在全家圍著飯桌，費力等父親說解事項之時。培林統計，全球有六千五百萬人患口吃的毛病，包括明星威立斯及布朗特 (Bruce Willis & Emily Blunt) 。 往前數，英相邱吉爾 (Winston Churchill， 1874 - 1965) 也曾說話打結。此文顯然在呼應熱門片-《王者之聲》（The King's Speech）。

跟任何傳記電影一樣，《The King's Speech》引起之異議滿多，英 國皇室相關人，告誡別人少揭內幕瘡疤，抱著私事不容他者置喙態度。但是電影不加些稗官野史，戲劇性不高，況且該片的演法，取神似而非形似，本尊英王喬治六世（King George VI，1895 - 1952）的瘦削臉頰與身材，與現今查理王子十足酷似。而佛斯 (Colin Firth) 的長相，跟真人差十萬八千裏；但他的肢體語言，把屢敗屢戰的人物演活了。幾片綠葉: 語言治療師隆格 (Lionel Logue，Geoffrey Rush 飾)、皇兄艾德華八世 (King Edward VIII，1894 – 1972，Guy Pearce 飾) 非常稱職；演王後依莉莎白的卡特 (Queen Elizabeth，Helena Bonham Carter飾)，拋棄了卡通式怪誕誇張的動作，表現也中規中矩。

雖說大英帝國實施君主立憲後，國君不掌生殺大權，但還賦予形式上的繁文縟節任務，比方逢年過節，或存亡危急之際，君主必須向全民演講，辭句要說得流利，非同等閒小事。喬治六世結巴的毛病，太撐不了場麵，他本人早就廣求名師，奈何效果不彰。故事主幹交代他努力靠語言治療師矯正，旁枝末節生出時局之動亂，與讓位的演變。為了演練說話清晰，喬治 六世經歷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的過程。一會兒舌頭打轉兒、又是地下翻滾；一會兒身體晃盪…別人瞪眼等他，他卻半天表達不出的挫折感，讓他脾氣暴躁，難過不堪。

喬治王開口起頭難，不論子音、母音一律憋在口腔或喉頭，嘖嘖氣音，半天出不了聲，就算聲波傳送了，中間也頓頓斷音節。隆格用的治療法，與其說是機械式的，不如說是心理性的：老師誘出學生口吃源頭：正是喬治四、五歲口語啟蒙期，跟某些天生左撇子說話困難相同：學寫字時硬被成人強迫「改正」；褓母偏愛哥哥，還會掐他。幼弟約翰 (John Charles Francis，1905–1919) 十二歲時，孤寂地死於癲癇，那是王室難於啟齒的祕密。可憐男孩臨死前，床邊所有家人缺席。喬治王說著說著，悲從中來，背景弦樂流洩，演奏長拍曲子，沉痛且懾人。

佛斯揣摩委屈的心態，乃第一把好手。去年以《摯愛無盡》（A Single Man）競爭金像最佳男主角 ：他把失去同誌良伴的內在，牽引地令人心悸。世人提到艾德華王子，總愛讚他不愛江山愛美人；但從別角度看，就如本片的敘情，艾德華把君位丟開，有自尋快樂不負責之嫌。艾德華仗著先出生優勢，對弟弟免不了擺架子。喬治自小認定自己第二順位，沒太大野心。電影有兩次表現他的心境在攪動：喬治 一家四口，於皇宮放映室，看希特勒張狂放肆，欲征伐全世界的新聞片，喬治禁不住臉露憤慨正義之氣；另外在他知道登基在即，無法脫卸瞬間，忽然激揚，在太太懷裡崩淚，號啕大哭。

身為皇子，天性與平民百姓絕不兩般。哥哥鴉霸，弟弟吃悶虧。皇室規矩是老祖宗定好的。國王爸爸嚴苛，艾德華王子捨皇權，娶離過婚的辛普森，對喬治六世簡直不可思議，因為他拘謹自卑，繼承王位也非心甘情願。幸虧一家四口溫馨甜蜜，尤其他的太太依莉莎白，為他排憂解難，匿名找到最好的語言治療師。隆格與喬治的關係，亦師亦友，兩人直呼對方名字。隆格不是拿執照的正統教師，從澳洲來，有段戰爭陰影壓心底。他的教法，也給觀眾上堂語言課。他教喬治拉長語尾緩氣、唱歌放鬆、甚至暴粗口發洩，這些良藥，各方奏效。

真正考驗來了！確立王位後，免不掉的演講開始。那時當然用最先進的廣播設備：滿牆由地板到天花板的的音箱、電線。負責播音的，沒人敢大意。喬治王走向隔音間的麥克風，隆格麵對他，在麥克風背麵，穩定君心，順便授辭。繼位君王一字一句，小心翼翼。收音機音效磁雜，但聽眾專心一誌。每個階級：有端坐皇宮議院的、等在民宅起居間的、站在廣場噴水池邊的、蹲在戰場壕溝裡的…鏡頭慢移，氣氛凝重，但大家知道，這是抗敵的時刻，國君在用演說團結眾誌。喬治六世終於克服結巴的毛病，抓牢民心向背。

1993 年麥克培林在倫敦，給孩子設立了語言治療中心 - Michael Palin Center。專收牙牙學語的三歲毛孩子，主旨在防患未然，避免孩童日後口吃更嚴重；開放地邀請全家治療，找出患結舌的主因；另方麵學生也參加座談會，集體交換經驗。分十個療程，循序漸進。治療中心指導大家，別把口吃看成羞恥，同時改進了千百個家庭的生活。英國政府還發津貼，補助所需。培林感謝電影《王者之聲》的教育意義，他認為此片帶來希望，也讓口語順暢人士，願意幫助說話滯緩的人。這項貢獻，比什麼奧斯卡都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