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散記：鷹原落日

（北極散記之三）

無論是對一個生性悲觀的人還是一個生性樂觀的人，鷹原（eagle plains）都是一個值得回味留念的地方。那地方很簡撲，甚至可以說是單調，但卻遍布著隱匿的生機和淒涼的美。

 

在我們離開道森踏上丹普斯特路（Dempster）向東而行後，撲麵而來的就是難以預見的極地景觀。這丹普斯特路號稱是叫高速，其實就是原來雪橇在山林中劃開的小道，後來依此在上麵拓寬又鋪墊了一層砂石黑土而已。你要在上麵開快車也可以，但說不準什麽時候，前擋風玻璃就會被濺起的碎石打中破裂。而且，一經雨雪冰凍，道路泥濘坑窪，能有個平均四五十公裏的行進時速就已經不錯了。所以當我們在山林中奔波了十個小時後，忽見前麵山脊平台上出現了一排人工建築，馬上就有了一種倦鳥歸巢的感覺，再多一步也不想走了。

 

根據政府發布的資料，鷹原這地方正式注冊的居民隻有九人，這是方圓幾百公裏之內唯一見得到炊煙喝得到熱水的地方。更為主要的，這裏就在北極圈線的旁邊，如果怕自己抗不住前麵的冷酷，現在反悔扭頭回去還來得及。Eagle Plains hotel 其實就是一個能住讓路人歇腳的小客棧，設施條件肯定算是簡陋，但價格卻是不菲。別看這樣，你還得提前幾個月早早預定妥當，這裏的房源少需求高，難得有剩下的空房等待臨時變卦的客人。所以，一進門廳就見有店家告示說得明明白白，沒有訂到房間的旅客不得在店內留宿過夜。這話說得也夠狠的，如果是別人運氣不好或者車出了毛病，外麵又是冰天雪地，不知店家到底會不會人性萌生，通融一下。不過，要是像這次在瑞典鬧出麻煩的曾姓家人那樣，悶頭無賴到底，估計店家也是沒轍。從這裏打電話叫警察，最快的響應也得到第二天午後了，總不至於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口角瑣事，就要求警方調動空降部隊前來平暴吧。

 

武俠小說看多了的人，都知道那些故事裏總會有些常用的套路。比如，義薄雲天的大俠們總要經過一個遠離塵世的客棧，而這時就會出現一些所料未及的變故。我內心是一直有些個豪俠的情結的，隻不過那情結憋屈久了，就會變得有些神經質，讓我在這樣的地方總會平生出一些猜疑，去留意任何可能出現的細小異常跡象，以此印證腦子裏閃爍不定的推測。就在我站在門廳等著辦理入住手續的當口，一條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灰色柴狗，若無其事地從我身旁走過時，尾巴輕輕地掃了我的小腿一下。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果然，他很快就轉過身來，投向我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

 

我走過去彎腰撓了撓他脖子下麵的長毛，這狗很順從地低下頭，從嘴裏吐出來一塊黑色的石頭，然後抬起眼睛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把那石頭撿起來看了看，除了表麵光滑烏青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就隨手又扔回到了地上。那狗伸過脖子，把那石子又叼了起來，抬眼看了看我，退後兩步，再次把石頭吐到了地毯上。嗯？這小狗什麽意思？我把石頭又拿起來仔細翻看了一下，才發現石頭背麵有一圈淡黃色的紋路。我斷定這小狗是在試圖和我交流，要告訴我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情，難道是一處金礦的秘密？我在腦子裏快速掐算小狗意思的同時，也在豎著耳朵探聽著周圍的動靜。當堂值班的是個滿臉胡須的夥計，他正一臉堆笑地告訴我的朋友，不湊巧，從鷹原通向伊努維克的道路被大雪覆蓋，一個自駕摩托車的遊人出事死了，事情正在調查中，北極通路關閉，什麽時候道路開通沒有消息。

 

那天的古原落日異常的瑰麗壯觀。很容易讓人想起唐人李商隱讚話夕陽的絕句。這個多愁善感的詩人當年一定是驅著牛車登高遠眺落日的，落魄的心情被慢吞吞的速度拖拉著，再好的景象也會難解心結。盡管飛行對現代人來說已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以四五十邁的速度穿山越嶺，讓我還是能感到一種放任的輕鬆，就像阿拉伯人說的騎著駱駝沿沙丘小跑的感覺。這樣的節奏，一天的旅途勞累根本不會讓我心生煩躁。要在平時，像這樣的出門在外，在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又遇到如此這般的湊巧或不湊巧，我沒準就會覺得是被困在一個風險叵測的是非之地了。再加上我隱隱約約知道了點金礦的消息後，覺得那櫃台後麵滿臉胡須的夥計看我的眼神不是那麽的自然。。。以這樣的心情躺到在床上，我的腦神經就一定會繃著，一定會長時間保持著警覺。但是那晚，我覺得繁星離我很近，我很放鬆，睡的很沉。

 

可能是那酸腳趾酒真的有點功效，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說，往北的道路又開通了。

 

圖一 鷹原落日和狗

 

 

圖二 Dempster 路邊山上的地貌

 

圖三 鷹原客棧門外的雪山

 

圖四 馴鹿遷徙之穀地，墓碑山穀

 

圖五 Dempster路邊漫無邊際的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