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一點點醒來。 可是記憶已被突來的噩耗擊成了碎片, 散落在心底, 等著他去搜尋, 去拾起, 去拚接。 記憶隻給了他一個早春的傍晚, 晚自習, 走廊裏。 她倚著窗, 雙手撐著下頜, 望著窗外。 東北的早春, 傍晚已是夜一樣的黑, 沒有晚霞可望。 那是與她單獨交談的好時機。 那時他情商可憐, 隻是直覺很靈, 能捕捉到她的一舉一動。 他竭力扮作輕鬆自如。 走廊裏燈光昏暗, 即使他的臉出賣了他, 她也看不出來。 他專心控製著講話的腔調和速度, 不讓聲音隨著加速的心跳而顫抖。 這倒不難。 他曾是朗讀的好手, 常在學校的比賽拿獎。 朗讀也讓他獲得她對我唯一的讚美, 雖然是偷聽到的。 那是語文課學到《雷雨》時, 角色朗讀, 他不幸被選中讀周樸園的台詞, 深刻揭露周樸園的虛偽殘忍的那一段。 他很成功地演繹了曹禺筆下的資本家, 在女孩兒們課間的唧唧喳喳中他清晰地聽到她的感歎和讚美。 那是他青春時光裏最快樂的一刻, 雖然他和她之間隔著兩排的座位, 雖然她的讚美隻有一句, 雖然他朗讀的不是一首情詩。 那個年月的課本裏不曾有情詩。
無論他怎樣努力, 記憶依舊是一楨楨模糊的畫麵,時間抹去了它曾經有過的光彩。 他立在畫麵裏, 肩膀抵著牆, 掩飾著內心的緊張。 他明知故問她的報考誌願, 講的話很少, 隻為了讓時間走得慢點兒。 他望著窗外, 怯怯地用眼角的餘光瞥著世間最明亮的眼睛, 最甜美的微笑。 她笑時, 兩個深深的酒窩就浮出來, 深得盛得下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