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婚

這篇小文是幾個月前寫的，我把它貼到這裏來。



       今年是我和先生的銀婚年。想想有點不可思議，兩個原本毫不相幹的人竟然糾纏在一起，還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而且看趨勢還會繼續糾纏下去，弄不好一生都這麽糾纏著。有時想想婚姻實在是件奇怪的事，它可以把兩個曾經最不相幹的人綁在一起，也可以把兩個曾經最親密的人變得毫無關係。所以婚姻是種緣分，緣分長的可以白頭諧老，緣分短的中途分道揚鑣。 

我和先生從普通同學到戀人，從戀人到夫妻已有三十年了。回想起來，我先生以前是個不懂情趣，不懂浪漫的人，幹巴巴，就像一塊幹麵包。印象最深的有一件事：那時我們的關係是從同學發展成戀人的初期，那是個秋天，剛下過雨，路上的梧桐樹葉子服服貼貼地粘在地上，有水塘的地方還映出許倒影，樹葉深深淺淺，一路鋪延下去，很秋意，很漂亮。我禁不住對還是男朋友的他說“多漂亮，像條織錦地毯”。他“嗯”聲，說“掃地工人要吃苦了，這很難掃的”。我呆住，接不上話茬，真是煞風景! 暗地裏翻了翻白眼。那時剛談戀愛不久，不好意思說什麽，要是現在，我早就推他一邊去了。

來美國後不知是開了竅還是跟美國人學的，先生講究起來。第一次讓我感動是十幾年前的一件事。先生去香港出差已幾天了，那天下午兒子還在學校，我一人在家。門鈴響，開門一看，一個美國人捧著一大瓶用滿天星點綴的紫紅色玫瑰站在那裏。我的第一個直覺就是她找錯門了，可是名字門牌都對，我就是收花人。我莫明其妙地把花收下放在桌上，疑惑地打開插在花間的小卡片，然後我整整呆了五秒鍾，再然後眼淚就流下來了。這是先生第一次送花給我，他在香港打電話給我們家附近的花店定的。那一天是Sweetest Day。這以後我收到他無數次鮮花，生日時，結婚紀念日時，情人節時……。這些日子常常是上班的日子，他讓人把鮮花送到我辦公室，如果我出差在外，他就在我出差的所在地定花，然後讓人送到我工作的地方。雖然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流淚，但是每次收到他的鮮花我都會很感動。

  後來先生的浪漫情趣慢慢升級了。

        每年我生日前一個月到生日後一個星期總是我工作最忙的時候，一周工作七天，每天加班加點，常常累得話也不想說。那年我照例又忘了自己的生日，照例又很晚下班，到了家，倒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不想動。休息了一會兒，起身去廚房，想倒杯水喝。一踏進廚房我楞住了：桌上四周燭光搖曳，桌子中間一個大柳條籃，裏麵是各種沐浴品和護膚品，籃子頂上還頂著個一個大大的紅緞結，旁邊一大瓶鮮花和一張生日卡片。“生日快樂”，先生站在我身後笑吟吟地說。我感動地看著他，不知說什麽好。

        還有一次，他出差走後沒幾天收到他一封信，“神經，有事寫什麽信，打個電話不就完了！”，我一邊嘀咕一邊把信打開。不是信，是一張卡片。卡片正麵是兩隻狗狗互相依偎著擠在一張沙發椅子裏，打開，裏麵是一行字：“I love doing nothing, as long as it's with you!”。他回來後告訴我，他在機場書店裏看到這張卡片，覺得很能表達他的心情，就買了寄給了我。這張卡片我一直保存著。
  
        ……

不知從什麽時候我們的位置漸漸對換了，我變成不懂情趣，不懂浪漫了。一次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先生安排了我們一起出去晚餐。吃到中途，他笑咪咪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遞過來，我打開一看，是一條碎鑽手鏈，很漂亮。他幫我戴在手腕上，我左看右看，右看左看，然後抬頭，說“化了多少錢？”，“發票呢？”哈哈，煞風景，這次換他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