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教練寫的高考日紀念,我仔細想了一下我高考的情形。那是一個對大多數中國孩子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我卻隻能想起來一些零零碎碎的細節了。
我隻記得那時候非常熱,教室裏沒有空調,老師們搬來冰塊放在地上,電扇在頭上嗡嗡地轉,然後窗邊傳來一陣涼風,坐在我前麵的男生發出一聲舒適的長歎。
我記得考完數學出來對答案時候,我發現自己粗心沒有把卷子翻到最後一頁,高考的卷子設計很奇怪的,一折一折,我熱得暈頭轉向,竟然沒有看到還有一頁,18分拱手相送。
晚飯以後我照例和爸爸出去散步,平時唧唧呱呱的我,那天卻什麽都不敢說,爸爸是很了解我的,知道我肯定數學考試出了問題,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爸爸說,盡力就好了,不要自己嚇倒自己。我假裝看報紙,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落,滴滴答答掉在報紙上。我知道爸爸雖然這麽說,心裏其實對我有著多麽大的希冀,因為他自己從沒有過這個機會,我每次學習,他都會很好奇過來看看我的書。 我考試複習的時候,爸爸雖然看不懂我的題目,但是會幫我把所有做錯的題目全部用橡皮擦幹淨,如果是不能擦的,就用小紙頭貼掉,這樣我又可以再做一遍。
爸爸因為文革從沒有上過高中大學,他對於知識有著一種執著地崇敬,他相信人多讀一點書總是沒有壞處的。他對於年輕人的學習看得格外重要。有年輕人到我們家來做客,他總是要問人家現在在讀什麽學校。如果是不愛學習的,他就分外不喜歡,不給客人一點麵子。他初中時候幾何學得非常好,現在還會教愛美麗。
高中的時候再忙,爸爸都給我買,少年文藝和萌芽。我寫完隨筆以後,就讀給爸爸聽,爸爸專心地聽完以後,總是說很好很好。有一次我寫了一篇關於媽媽的文章,爸爸聽完以後,讓媽媽過來,叫我再讀,媽媽聽著聽著就哭了。從那以後,我明白有真正的感受,就有了寫下來保存的意義。
我的夢想是上醫學院,但是真的做住院醫生的我卻是苦不堪言,一千塊錢工資,倒不完的夜班,讓我和上海紙醉金迷的生活無緣。留在附屬醫院的同學紛紛跳槽,我也開始動搖,爸爸在飯桌上把筷子一扔,厲聲說道,你現在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你不要現在為了一點錢就腦子發昏!
出國以後,爸爸也反複叮囑我,不管多困難,也不能放棄讀書做醫生,否則就不要出國了。爸爸由衷地希望我是一個本本分分有點技術的人,而不是在外麵與時代爭鋒的弄潮兒。
我出國簽證成功,和爸爸媽媽吃飯慶祝,爸爸朝我舉杯,卻說,其實我真希望你沒有簽出來。 那句話,我一直忘不掉。為了自己的夢想,我把那兩個最深愛我的人,留在了身後。
好在,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他一直反對我打鐵,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有一次摔車以後,爸爸說你把車給賣了吧。
但是我跑長跑,他會騎車跟著我,我長遊的時候,他會劃船跟著我。我從那個坐在他自行車前杠上的小女孩子,變成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的大姑娘,然後變成跑步在他自行車邊上的成熟女子,我的成長,每一步,都有父愛如山的依靠。
我亞利桑那大鐵以後重感冒,傳給了他,他並發了心肌炎和房顫,讓我心裏留下難言的痛。但是爸爸一直在積極恢複,他說,他還要陪我12年以後去kona。這輩子我欠他太多太多,怎麽補償都補償不完的。
這幾天看爸爸給我拍的開水遊泳的錄像,覺得姿勢很不好,速度上不去,心裏很著急。今天早上去遊泳的時候,4200米,心情就有點消極,覺得自己這麽努力,也不及邊上泳道人家童子功。每天這麽起早摸黑,也不知道為啥了。
阿拉斯加的大鐵,充滿了未知數,我經常會想如果不能完成,我該怎麽麵對。佛羅裏達大海遊泳失利的苦澀仍在嘴邊。阿拉斯加這種難度的大鐵,我去報名,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但是看到教練說到的高考日,一下子想到很多很多,我和爸爸,從小都不是天資很高的普通人,但是他教會了我做人要踏踏實實,不投機取巧,熱愛眼前的生活。
一個比賽,一個大鐵,隻是生活的一步,更長遠,更重要的是,保持一種精神和毅力,在生活中總是勇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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