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佛羅倫薩與威尼斯之間的拉菲爾(Raphael, 1483–1520)是意大利文藝複興三傑中最年輕的一位,
自畫像,約23歲
他的父親是烏爾比諾(Urbino)公國的宮廷畫家。烏爾比諾有著獨立的文藝複興文化,公爵宮現在是世界文化遺產。拉菲爾是家裏的獨子,從小父親就很注意拉菲爾的教育。拉菲爾父親在公爵宮裏有畫室,從小培養兒子畫畫。拉菲爾從小出入宮廷,在那種的環境下成長,具有良好的舉止和社交能力。烏爾比諾也是教皇國的一部分,拉菲爾在那裏認識了幾位後來成為羅馬教廷樞機主教的人物。
拉菲爾八歲沒了媽十一歲又沒了爹(於是從小比較善於察言觀色,善解人意,這是他日後成功的一大關鍵,我說的)。他爹生前送他到佩魯吉諾(Pietro Perugino, 1446-1523)的畫室學徒。佩魯吉諾是達芬奇和裏皮的師兄弟。他最出眾的本事就是臨摹,能把師傅的畫臨摹地一模一樣。
1500年拉菲爾出徒,之後不久就去佛羅倫薩混世界。意大利文藝複興三傑在佛羅倫薩也有過交集。1504年米開朗基羅在那裏完成了他的第二個最傑出的作品“大衛”雕像(第一個應該是雕像“聖殤”,西斯廷頂畫應該是第三個)。豎立在市政廣場(政治意義就是佛羅倫薩的天安門廣場)的大衛雕像,被看作是佛羅倫薩共和國以弱勝強反抗暴政的象征,米開朗基羅人氣大大地。
當時達芬奇五十有三,已經享譽歐洲,但是大衛雕像讓他把幾乎小兩輪兒的米開朗基羅,看成是自己的挑戰者。戲劇性的是,佛羅倫薩的那個類似總督地位的家夥,在米開朗基羅完成大衛雕像後,就把市政廳的一麵牆委托給米開朗基羅,畫一幅14世紀佛羅倫薩與批薩國交戰場麵,而旁邊一麵牆稍早就已經委托給達芬奇,畫一幅15世紀佛羅倫薩與米蘭交戰場麵。類似題材的畫,同場競技,那個總督唯恐天下不亂,看掐架不怕出人命。
結果是,米開朗基羅就隻畫了草圖,最後也沒上牆;達芬奇的畫倒是上牆了,據說也沒畫完,而且1565年,這幅畫被另外的畫覆蓋掉了。曾有人利用X光窺視當年達芬奇的畫,不知有什麽結果,鬧不好就是懟到牆上碰了一鼻子灰。
畢竟米開朗基羅的專長是雕塑,不知是不是部分由於這個因素,使得他與那時已經畫了“最後的晚餐”的達芬奇競爭時有些含糊了?想象一下他之前創作的雕像,那肯定都是嘁哧哢嚓、稀裏嘩啦地毫不猶豫就幹完了。當然,也很可能那些年佛羅倫薩動蕩的政治環境也是因素。至於達芬奇,表現出了對米開朗基羅的瞧不起,也許不屑一爭。
拉菲爾拜訪過達芬奇的工作室。後者見識了他繪畫的模仿技能,很是讚揚。當然,拉菲爾的藝術才能決不隻是模仿,那隻是不重要但給人深刻印象的一方麵。而米開朗基羅很反感拉菲爾的這個本事,稱他為小偷。也許藝術家之間對創意更在乎,在大師一級,更把模仿看作是抄襲。
後來拉菲爾的這幅“耶穌下十字架”(The Deposition, 1507)
耶穌下十字架(The Deposition, 1507)
中右下方跪在地上的女子,就被米開朗基羅認為是模仿了自己的“聖家”(Doni Tondo, 1507)中的內容:
米開朗基羅:聖家(Doni Tondo, 1507)
拉菲爾和米開朗基羅在個性上完全不同:拉菲爾招人喜歡,有性格魅力,善於社交,容易交往,人見人愛;米開朗基羅是有名的脾氣壞,與自己的讚助人和助手都合不來,孤獨,鼻子還破了相,誰見誰煩。拉菲爾好女色,小鮮肉模樣,招女人喜歡,到處尋歡作樂;米開朗基羅是虔誠的斯巴達式的天主教徒,不懂享受,睡覺都穿著衣服不脫靴子,還有同性戀。他倆要看對了眼兒才奇怪呢。
後來三傑在羅馬又有了交集。米開朗基羅開畫那個梵蒂岡西斯廷頂畫之後,拉菲爾才到了羅馬。他剛到就討得教皇歡心,拿下了教皇私人圖書館的壁畫項目。其實拉菲爾也是有人引薦,應該是梵蒂岡的主建築師(不久那人就死後,拉菲爾就被任命了這個位置),或者是他早年在家鄉認識,後來成了羅馬樞機主教的人之一。所以也有人認為拉菲爾不是全靠本事,而是走了捷徑,會討人喜歡。不過應該說,他的本事也還算對得起這一捷徑。
米開朗基羅認為拉菲爾的那幅“先知以賽亞”(The Prophet Isaiah, 1512)(下麵左邊)是學了他的西斯廷頂畫的這幅先知以賽亞(下麵右邊):
先知以賽亞(The Prophet Isaiah, 1512) 米開朗基羅:西斯廷頂畫 (1508-1512) (先知以賽亞部分)
原因是,拉菲爾和梵蒂岡的主建築師關係很好,後者有梵蒂岡各處的鑰匙,拉菲爾就讓他帶自己進那個米開朗基羅還沒畫完頂畫的西斯廷禮拜堂去偷偷看了一次。從那以後米開朗基羅一輩子都不原諒拉菲爾,隻要有人稱讚拉菲爾,米開朗基羅都會說:“他知道的每件事都是跟我學的!”
拉菲爾“先知以賽亞”那幅畫,是為羅馬的聖奧斯定聖殿(Basilica di Sant'Agostino)畫的,現在說起這幅畫,連專家都說是受了米開朗基羅的影響,可見拉菲爾小聰明耍的,因小失大。據說是拉菲爾偷看了米開朗基羅的西斯廷頂畫後立刻修改了自己的這幅以賽亞,那就更成問題了。
順便一提,聖奧斯定聖殿最著名的畫是後來卡拉瓦喬的這幅“羅雷托的聖母”(Madonna di Loreto, 1604-1606),
卡拉瓦喬:羅雷托的聖母(Madonna di Loreto, 1604-1606)
拉菲爾偷看米開朗基羅西斯廷小教堂頂畫的時候,也正是他畫教皇圖書館壁畫“雅典學院”的時候。不知畫家作畫是不是都那麽保密?但是既然米開朗基羅連教皇都不讓看,作為同行就應該避嫌。這件事對拉菲爾的名聲的確是不太好(現在大家都知道知識產權了,為了避免說不清楚,就是人家請看也最好不要看)。
這是拉菲爾畫的“雅典學院”(The School of Athens, 1509-1511):
雅典學院(The School of Athens, 1509-1511)
畫中正麵前方台階下那個悶悶不樂坐著的男子,是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此人沒有朋友,藐視他人,不和人來往,還愛哭。壁畫的計劃中原本沒有他,壁畫完成後,也是拉菲爾偷看了西斯廷頂畫之後,加上去的,畫的其實是米開朗基羅。由於是濕壁畫,為了修改還要把原有的部分鏟除掉,而又不能動到其他部分。拉菲爾也是處心積慮有意為之,成心惡心米開朗基羅(也有人認為是好意,隻有拉菲爾自己知道了)。
最右邊靠柱子穿白衣的是古希臘畫家Protogenes,其形象是提莫泰奧維蒂(Timoteo Viti, 1469-1523),他是和拉菲爾父親一起但是年輕得多的宮廷畫家,有說是拉菲爾一開始是和他學畫的。他旁邊那個戴黑帽子,目光向外瞅的吃瓜群眾,就是穿越到古希臘的拉菲爾,在一大群正在熱烈討論的聖賢中間,就他插不上話閑得慌,左顧右盼,正所謂濫竽充數。
畫中央那位右手向上舉的老者是伯拉圖,達芬奇的形象。達芬奇很喜歡拉菲爾,早和米開朗基羅不對付。
拉菲爾後來還得到了教皇肖像的項目,還有在西斯廷禮拜堂裏一些壁畫的項目,跑到米開朗基羅鼻子底下畫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米開朗怎麽能開朗得了?再加上先前偷看自己的畫,所以拉菲爾死後,米開朗基羅在信件中還指責前者抄襲他的作品。
拉菲爾畫聖母的畫有不下五十幅,聖母子畫像就有四十多幅,被稱為“聖母畫家”。說他聖母畫得好,可能主要是指他的後期。“椅上聖母”(Madonna della sedia, 1513-1514),應該說是拉菲爾所有聖母像中最漂亮的聖母,
椅上聖母(Madonna della sedia,1513-1514)
孰不知拉菲爾畫的是他的意中人,就是這幅畫家在臨死那年完成的“芙娜瑞娜”(La Fornarina, 1518-1520)中的女子,其真名是瑪格麗塔魯提(Margarita Luti),麵包師的女兒,
La Fornarina, 1518-1520
據記載,拉菲爾由於癡情於瑪格麗塔,在為一位銀行家的別墅作畫時不能集中精力,以至於那位銀行家隻好允許瑪格麗塔從她住的汙穢嘈雜地方,搬進自己的別墅,以便讓畫家在辛苦作畫的過程中,隨時可以進行嘿咻的有氧運動,激發腦細胞活性,以產生靈感。
本來在畫家時代就已有傳言,畫中女子是畫家的情婦,沒什麽大驚小怪。但是將近三百年後,有好事的法國畫家安格爾(Ingres, 1780-1867),不知哪根筋被什麽抻了一下,忽然要畫一個拉菲爾一生的係列繪畫。這是其中一幅,
安格爾:Raphael and La Fornarina, 1814
這幅畫描繪了安格爾腦補的拉菲爾畫“芙娜瑞娜”那幅畫時的情形(這安格爾當時和拉菲爾那段時間年齡相仿,看了人家情婦的肖像,浮想聯翩,夜不能寐,穿越不成,隻好自己畫幾筆寄托難耐之情。但是結果隻畫了兩幅,而且還隻剩下這一幅,但好幾個版本。兩幅應該算不了一個係列,剛開始還沒到高潮就完了,這安格爾的能力差點事)。這幅畫,現在美國哈佛大學的Fogg Art Museum。它使得拉菲爾的緋聞生活被翻了出來,而且經久不息。
2000年經過X光探測,發現La Fornarina那幅畫中,女子左手無名指曾畫有一枚紅寶石戒指,後來清洗畫的時候被清洗了出來。清洗後的這幅畫2005年還來美國展出過。那枚紅寶石戒指,在當時,即使對於珠光寶氣的妓女範兒來說也顯得不尋常,應該是貴婦人的訂婚物,而且她左臂的帶子上畫有畫家的名字,有人據此推測二人很可能訂婚了。
另一方麵,拉菲爾死時已經和他的讚助人,一位樞機主教(也有說是教皇的銀行家)的侄女訂婚六年了。但不知什麽原因,他一直推遲婚期。而拉菲爾在許多幅畫中畫了瑪格麗塔,於是人們發現這位La Fornarina是他的真愛,甚至被稱為“秘密新娘”,認為他們已經秘密結婚了。
這幅畫由於其背景的多種說法,逾顯神秘,引起各個不同領域的專家都關注它,誰都想從中看出秘密。2002年,著名的英國醫學雜誌“柳葉刀”(The Lancet)上有文章說,瑪格麗塔右手放在左胸,雖說是那種表示愛的古典姿勢,但實際上卻揭示了她有乳腺癌(醫生都什麽惡毒眼神兒!!)。
畫家死時,這幅畫還在他的畫室裏。塗蓋畫中女子手上戒指的人,據認為可能是在拉菲爾的學生,在他死後很快就把這幅畫賣了。要不把戒指塗蓋掉,就成醜聞了。500年後,由於戒指的發現,有學者認為這應該改變一直以來把拉菲爾看成是沉迷女色的playboy的看法。有學者專家稱拉菲爾和瑪格麗塔之間的關係,是“畫家與模特之間關係的典範”(這種典範關係那還不多了去了!)。
這幅畫的神秘性類似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沒一種猜想是大家都同意的。盡管有人認為其中畫的是另有其人,但是有一點被認為是證明了畫中的人是瑪格麗塔,就是這幅“戴麵紗的女人”(Woman with a Veil, 1516)畫中的珍珠發卡。
戴麵紗的女人(Woman with a Veil, 1516)
兩幅畫的女子看著是同一人不說,頭上都有一個相同的珍珠發卡,而瑪格麗塔的名字Margarita,來自拉丁文珍珠的意思,意味著畫家暗示畫中女子是瑪格麗塔。當然,也有學者死活不認可兩幅畫中的女子像同一個人(有人就是情墒過低,不會聊天的那種)。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拉菲爾的這幅“西斯廷聖母”(Sistine Madonna, 1512)看著是不是也很像瑪格麗塔?
西斯廷聖母(Sistine Madonna, 1512)
這是我在佛羅倫薩美第奇別墅“鼻涕宮”(Palazzo Pitti,碧提宮)照的那幅著名的“椅上聖母”,
三百七八十年後,印象派畫家雷諾阿在畫肖像時,一直被如何不用線條也能畫好人物肖像輪廓的難題困擾。後來雷諾阿到意大利朝拜文藝複興時期的繪畫大師們,在佛羅倫薩,站在這幅“椅上聖母”畫前,凝視許久,目光發直,體會到了當年拉菲爾魂不守舍飄飄欲仙的感覺……,隻覺得自己腦瓜頂上天眼頓開,大小周天各經絡穴位貫通,耳邊緩緩響起一個女性的聲音:“看著我~我~我~我~~~~”。雷諾阿像先知那樣聽到了上帝身邊的聲音,聖母在給他啟示。當他回過神後,瞬間茅塞頓開!
但是現實中的聖母化身可不是那麽好消受的:拉菲爾那晚與瑪格麗塔縱欲過度,導致高燒不退(有說是那時普遍采用的放血療法引起了感染),堅持了15天後死去。瑪格麗塔在拉菲爾死後,有說法是出家當修女去了(拉菲爾留給了瑪格麗塔充足的遺產)。那位與拉菲爾訂婚的倒黴富家女,據說是終生未嫁。可惜拉菲爾也沒給她畫一張。
拉菲爾是聖彼得大教堂120年建造過程初期的第二位建築師,第一位幹了八年就死了,他也就幹了六年。之後的建築師是他的對頭米開朗基羅,幹了幾十年,把拉菲爾的設計全都改了。不過,有分析說,拉菲爾的設計比較陰暗,可能類似梵蒂岡那間被稱為“拉菲爾房間”(Raphael Room)裏他畫的壁畫“Heliodorus 被驅逐出神廟”(The Expulsion of Heliodorus from the Temple, 1511-1512),
The Expulsion of Heliodorus from the Temple, 1511-1512
雖然拉菲爾是意大利文藝複興三傑之一,但是除了年齡排在第三外,不知在藝術上是不是也算第三?不過至少畫聖母可以算第一(非要排個名次,我這算不算是唯恐天下不亂打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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