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之十二:流連法蘭西
辛夷楣
2003年4月初的一天,我正坐在悉尼家中寫東西。蓋瑞下班回來,一進門就興奮地對我說:“寶貝兒,寶貝兒,我5月初要去法國的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出差。我帶你去巴黎!”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巴黎?去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他看我楞楞地盯著他看,就說:“你快下決心吧!你如果這次不去,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澳洲人喜歡說:“去巴黎死而無憾。”可以想見,去巴黎是何等重要了。我一直把去巴黎當作遙遠的夢想。蓋瑞真的要帶我去巴黎?
“我們先去斯特拉斯堡5天。5天之後,我們就飛巴黎,玩三、四天,我就得回來上班。”
我這會兒明白過來了:“我如果真飛到歐洲了,待一周可不行!我要好好玩玩。你走了,我去維也納和布達佩斯找我的表妹表弟。”
“這就對了!你反正已經飛去了,就該好好玩玩。有他們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準備
接下來我們倆就忙活開了,去巴黎的準備還真不少。蓋瑞是澳航俱樂部的會員。好幾年的積分足夠拿一張去歐洲的免費往返機票。這樣,我就不用花錢買機票了。一聯係,澳航的工作人員卻對蓋瑞說:“你的積分夠了,但是去歐洲得提前2個月訂票,現在隻有1個月,來不及了!”氣得蓋瑞七竅生煙,他的如意算盤落空,我隻得花錢買機票了。
我趕緊給旅行社的朋友打電話,約好第二天去詳談訂票事宜。這可不是訂回北京的機票,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問題。我們要在新加坡中轉,巴黎中轉,再飛法國東部的斯特拉斯堡,環節多,搞錯了就完了。另外,我要不要買一張歐洲火車證呢?
朋友琳在悉尼做旅行社多年,辦事幹淨利落。她說:“你還是買一張歐洲火車證好,不但價錢比你在歐洲買票略微便宜,也省了你的事,不用買票,上車就行。這種火車證實際上是對海外遊客的優惠,隻能在海外買,到了歐洲就不能買了。”
從旅行社出來,我就到書店去買介紹歐洲的旅遊書籍。此後的二十多天,我埋頭閱讀這些書籍。我還給去過歐洲的朋友打了一圈兒電話,得到許多寶貴信息。
一位女友告訴我:“凡爾賽宮的門票不好買。我們去的時候看見排隊的人那麽多,起碼要排一、兩個小時,就沒排,在花園裏轉了一圈,就隻好回來了。”我把這一重要信息告訴蓋瑞,我們這麽遠飛去,怎能不看凡爾賽宮?蓋瑞立即上網訂票。
還有一項重要工作是預訂在巴黎的旅館。在斯特拉斯堡,蓋瑞是出差,旅館由他的公司預訂,我們不必操心。他住標準間,是雙人床,我去了正好。蓋瑞又到網上去找,一會兒,就從打印機裏打出一疊資料。
“寶貝兒,這都是巴黎地區的便宜價位旅館。我們或者挑離城裏景點近的,或者挑離機場近的。”此時,我對巴黎的景點和地圖已做了仔細研究。
我很有把握地說:“我們還是挑城裏好。我們要玩三天,住城裏,既省時間又省車錢。我們要這個在共和廣場的,你看就在這兒,離盧浮宮等景點都不遠。”
蓋瑞一看巴黎地圖,直誇我聰明:“你的旅遊書真沒白買!你對巴黎地圖比我這去過的都熟,就聽你的!”
我從小迷戀歐洲文學、音樂與繪畫,現在,有機會一睹歐洲芳容,怎能不雀躍?我打了一溜兒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中國的家人和在澳洲的鐵姐妹。
爸爸媽媽特別激動。爸爸年輕時考上上海中法工學院附屬高中,一心想學好法語將來到法國留學。可他中學未畢業,上海淪陷,1940年,法國又被希特勒占領,爸爸的留法美夢徹底破滅。留學美夢雖然未能實現,但爸爸的法國情結算是深深地種下了。半個多世紀之後,爸爸的法國夢要由女兒來實現,我終於要踏上法蘭西的土地了。他怎能不激動?
蓋瑞聽我講起這些往事,激動地說:“我一定要把我們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拍下來,做成錄象帶,給爸爸媽媽看,讓他們坐在家裏有如親赴歐洲。你記著,你一個人不論到了哪個城市,都給我買些明信片回來!”
令人哭笑不得的法航
我們的飛機從新加坡起飛不久就進入黑夜。那天法航很空,和藹的空中少爺說:“你們很幸運,可以一人占4個椅子睡覺。等你們醒來,就到法國了!”
第二天清晨,我一睜眼,蓋瑞就說:“寶貝,我們已經在法國上空了!”透過機窗外的浮雲向下看,放眼全是黃綠相間的田野,一塊接著一塊,象積木一樣拚在一起,十分整齊。我不禁感歎,法國農民真勤勞,一看就知道是精耕細作。
又飛了一會兒,蓋瑞叫起來:“寶貝兒,那是塞納河,看埃菲爾鐵塔!”我倆激動得擁抱親吻。
在巴黎機場,我們又換飛機去斯特拉斯堡。剛到斯城機場,一看大廳很小,卻找不到行李轉盤,我正疑惑,該到哪兒去找行李呢?就聽有人用英語大聲叫喊:“徐夫人,徐夫人……”
“哎喲,這不是叫我嗎?”我本能地穿過人群向那聲音跑去。
一位年輕的穿製服的男子,一見我就說:“徐夫人,對不起,請跟我來。”
我說:“請等一會兒,我叫我丈夫一起來。”
他把我倆帶進小小的辦公室,請我們坐在他的對麵,又看了一眼電腦,才笑容可掬地說:“很對不起,你們的行李沒有到,仍在巴黎戴高樂國際機場。我們正在尋找,找到會跟下班飛機飛過來,直接送到你們的旅館。”
我被他的輕鬆友好迷惑,以為行李馬上可以找到,就說:“我們在這兒等下班飛機!”
他滿臉堆笑:“你們何必在這兒浪費時間呢?外麵很好玩呀!”
我說:“外麵很冷吧?我們的衣服都在箱子裏。你看,我丈夫隻穿了一件短袖T恤。”
他就笑著拿出2個小包遞給我們:“這裏麵有T恤,你們可以穿上出去玩,別擔心,外麵並不冷。”
他的英語非常流利,態度又那麽和藹可親,不由我們不信。而且,我和蓋瑞也恨不得快點直奔斯特拉斯堡的各個景點呢!我們決定馬上坐出租車去旅館,把行李的事交托給這位滿臉堆笑的年輕人。
預定的旅館不大,老式歐式小樓,大概隻有二、三十個房間。
蓋瑞建議說:“我們不如現在就出去,坐在這裏等箱子多沒意思,外麵可能不會太冷。”
我們在旅館要了一張斯特拉斯堡旅遊圖就出了門。那是星期六早上11點多鍾,街上冷冷清清。一幢幢老式樓房粉刷得幹幹淨淨,商店都沒開門。陽光燦爛,已經5月了,風卻很硬。
走過兩個十字路口,我終於忍不住說:“親愛的,太冷了,再往前走,我要凍病了!”
蓋瑞沒辦法,隻得折回頭。他羨慕不已地說:“你看法國佬多會享受,星期六早上11點,街上還空空蕩蕩,商店還都沒開門,人人都還在床上享福呢!”
回到旅館,我倆無事可做,就打開機場那位男雇員給的小包。包是米色硬殼,上麵有法航的標誌。果然有件特大號白色短袖T恤,然後就是牙刷、小梳子之類。
翻著翻著,蓋瑞突然大笑起來:“法國人真浪漫,想得真周到!你看,這裏麵還有避孕套哪!”
我一翻,果不其然,我的包裏也有。我倆不由得笑倒在床上。這時電話鈴響了,服務小姐說,到了一個箱子。蓋瑞讓我等著,他下去拿。我好奇地跑到電梯口,想看看到底是誰的箱子來了?電梯門開了,是我的箱子。我急忙打開箱子,找出一件粉紅色外套和一件磚紅色開身毛衣。
我如釋重負地說:“這下我們可以出去了。我的這兩件衣服隨你挑,咱倆一人穿一件。別的套頭毛衣和長袖T恤你肯定穿不進去。”
蓋瑞穿上粉紅色外套去照鏡子,一照就氣起來:“你說我像什麽?”
我忍不住衝口而出:“像同性戀!”
他脫了粉紅色外套,又穿上磚紅色毛衣。這下,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蓋瑞氣極了:“我要拍個錄象帶,寄給法航,向他們投訴,真太不像話了!”
他拿出攝象機,放在書桌上,定好位,自己就站在鏡頭前,又說又演地折騰開了:“我和妻子乘法航班機5月3日早晨到巴黎,又轉飛斯特拉斯堡。人已到達3小時,我的行李卻還未到。我隻得穿我妻子的衣服……”
表演完了,他說:“我放一下,看一看效果怎麽樣。”沒想到,伴著他的聲音,背景競是我咯咯咯的笑聲。
蓋瑞嚴肅地對我說:“你不許笑了,我再拍一遍。這可是為了投訴用的!”
我實在忍俊不禁,又不想錯過這個看滑稽戲的好機會,隻好用手掐住下巴,眼睛仍然盯住正在認真表演的蓋瑞。待他一停機,我忍不住坐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這位爺性格特別有趣,這使我們的生活往往妙趣橫生。這會兒,我早已把箱子沒來的不便置之腦後,隻顧笑個不停。我特別喜歡蓋瑞的性格,他純粹是個童心未泯的大男孩。跟他出來旅遊,歐洲的風光還沒看,就有這麽多樂子!
蓋瑞仍然氣哼哼的。我勸解道:“快別生氣了!現在是中午1點了,外麵大概暖和些了。你穿上這兩件新T恤,一共3件,也許可以了。你一向不怕冷,我們再出去試一試。”他轉怒為喜,同意出去試一試。
“小法國”
我換上薄毛衣,又帶上粉紅色外套。這下可好了,外麵不僅不冷了,商店也開門了。我們在一家咖啡館的街頭桌子邊坐下,想喝點東西。蓋瑞和旁邊的年輕人聊起來。年輕人說,他是從德國過來玩的,斯特拉斯堡可好玩了。
我的眼睛都睜大了:“真的嗎?”
斯特拉斯堡是法國東部重鎮,與德國隔萊茵河相望。1870年的普法戰爭,法國戰敗了,斯城曾被德國占領幾十年,直到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才回歸法國。法國作家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課》,就是寫這一區域的法國人對家園將被占領的深沉悲傷。幾十年前讀《最後一課》,我既迷戀都德作品濃烈的詩情與細膩的描寫,也被法國人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感動。這次到了法國,我才真切地看到了法國人是多麽珍愛自己的語言,多麽認真地保護古代建築,多麽頑強地固守自己的文化傳統。
在德國占領的幾十年間,斯特拉斯堡的居民一直以法國傳統法國文化自豪。他們想方設法保護原有的古代建築,也想方設法保留原有的生活方式。城中心的大教堂是歐洲最古老最著名的大教堂之一,而圍繞大教堂、被伊勒河環繞的市中心則一直保持了法國的城市風貌,被人稱為“小法國”。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斯特拉斯堡還被選為歐洲議會所在地。
按照這位德國人的指點,我倆一會兒就走到了市中心,看見了那座巍峨的大教堂。這時,一群年輕人舉著橫幅來到廣場,先大聲地用法語喊口號,後來又引昂高歌。蓋瑞好奇地上前打聽。原來,前一天斯特拉斯堡的球隊贏了一場賽事,年輕的球迷們來這裏表示他們的興奮。看來,大教堂前的廣場一直是城市生活的中心。
大教堂周圍的老街,全是歐洲古典式的木結構房子和石板路,有各種商店也有民居。轉到大教堂後身,走不遠,卻發現了綠色的伊勒河。我們準備坐遊船,下班船要等40分鍾,我們決定先坐下吃點東西。
河岸邊就是咖啡館,大樹下擺著許多桌椅,樂隊正在演奏助興。我們揀個桌子坐下,風度優雅的年輕侍者馬上過來寫單。
蓋瑞直言相告:“我們剛下飛機。來,快把你們這兒最好吃的東西介紹給我們!”
小夥子英語流利:“我建議你們要三明治,中間夾薩拉米和酸黃瓜。”
我對三明治一向不感興趣,忍不住問:“真的好吃嗎?”
小夥子笑容滿麵:“肯定好!”
蓋瑞要了一大杯啤酒,我要了飲料。小夥子很快就端著大盤子走來。每人的盤子裏是半個脆皮長棍麵包,裏麵夾了酸黃瓜和意大利香腸薩拉米。
我剛咬一口,禁不住叫起來:“太好吃了,比咱們澳洲的三明治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從此,我認準了法國的脆皮長麵包三明治,而且要夾酸黃瓜和薩拉米。在法國,我一餓了就找它。
這伊勒河水深綠深綠。我們坐在船上,欣賞著兩岸古色古香的城堡、監獄和一幢幢老房子,還看到歐洲議會的玻璃鋼大廈群。太陽烈起來。我恨不得脫掉毛衣。蓋瑞則隻穿一件T恤,把那兩件法航給的,全放進包裏。我們在城裏盡情遊逛,直到天黑透了,才依依不舍回到旅館。
一進門,我們就滿懷希望地問值班小姐:“箱子來了嗎?”
她聳聳肩:“沒有消息。你們不要著急,每周都有這樣的事發生。”
“每周?這麽大的概率?”我倆大吃一驚。
蓋瑞嘟嘟囔囔走進電梯:“我是讓法國人害慘了,該死的法航!你是中國人,不知道法國人有多糟糕,多麽不講效率,我們英國人是太了解他們了……”
他一直嘮嘮叨叨沒完。我這才意識到,英法之間成見很深,連我們這麽寬容大度的蓋瑞,遇到這麽點小事兒,都把前三朝後五代的事情翻騰出來了。
第二天清晨,我倆被電話鈴聲驚醒。
“箱子到了!箱子到了!”蓋瑞歡呼著下樓去拿箱子。這下好了,蓋瑞眉開眼笑地換上幹淨衣服。我們又進城去玩,去參觀大主教宮,沿著伊勒河漫步,在城裏的大街小巷閑逛。
我真沒想到,我看到的第一個歐洲城市就這麽古色古香,充滿文化氣韻。要知道,在旅遊書上,斯特拉斯堡所占的篇幅很小。我原先還以為,這裏沒什麽可看的呢!
以後的幾天,吃過早餐,蓋瑞就和同事們坐車走了,我就乘火車去斯特拉斯堡南麵的兩個小城科爾馬(Colmar)和米盧斯(Mulhouse)。我還坐公共汽車穿過萊茵河,到德國那邊轉了一圈。
初遇巴黎
三天總算過去,蓋瑞在斯特拉斯堡的工作結束了,我們要去巴黎了。我們下午到達巴黎的戴高樂國際機場,先坐火車,再轉地鐵就到了共和廣場。
出了地鐵站,我們拉著箱子上了大台階,就看見一個大廣場。此時正是夕陽西下,一些人正在廣場上閑談。蓋瑞給兩位穿花格西裝的老人看了旅館的地址,他倆嘰哩呱啦地就說開了,但是蓋瑞的法語不夠用。兩位老人急得直打手示。弄了半天,我們終於猜出他們的意思:旅館很近,一直走再拐彎,不用叫出租車。
我說:“既然很近,出租車沒多少錢。箱子這麽重,你的肩膀不好,我們不如叫出租車算了。”
兩位老人明白我們仍想叫出租,急得使勁兒擺手。後來,兩人競索性一人拖著一個大箱子,把我們送到過馬路的紅綠燈前。綠燈一亮,他倆就象趕鴨子一樣,催我們快走。我倆拖著箱子過了馬路,笑著向兩位老人揮手再見。蓋瑞說:“巴黎出租車特別貴,他倆不想讓咱們浪費錢。”巴黎老人好熱心哪!
果然,拖著箱子走了不到10分鍾,我們就看見要找的小旅館了。五層樓上一間小小的臨大街的房間,附帶一個小衛生間,家具相當陳舊,讓人覺得大概巴爾紮克或者梅裏美曾經用過。69歐元一天,不能算貴,這是巴黎呀!
我對蓋瑞說:“我看見咱們旅館附近有個中餐館,還不小。你不是說要給我過生日嗎?星期六晚上咱倆就要分別了,沒時間一起吃晚飯,不如今天提前吧!”蓋瑞欣然同意。
餐館廳堂不小,典型中國布置,牆上掛了對聯、國畫。男女服務員們穿著中式錦緞小褂和旗袍。它既然叫“新安江”,就必是浙江人開的了。我的原籍是杭州。在北京時爸爸總是建議去吃浙江館子,我以為這下可以吃到熟悉的浙江菜了。
我問中年男侍者:“你們是浙江風味吧?”(這回總算可以講中文了!)
他笑了:“你知道的啦,我們的顧客主要是法國人,要適應他們的口味,他們喜歡的,我們都做,也就什麽口味都有了。”
我也笑起來:“對,對,和我們澳洲的中餐館一個樣!”
我把和侍者的對話,翻給蓋瑞聽。其他的侍者聽我講一口標準普通話,又從澳洲飛來,也高興地過來搭訕。我一看菜譜就更高興了,簡直和澳洲的中餐館一個樣,我們熟悉的菜式上麵都有。
蓋瑞笑道:“真沒想到,法國人和澳洲人的口味一個樣!”
我點了糖醋魚、黑椒牛柳和炒荷蘭豆,還要了啤酒和飲料,才三十幾歐元,真是價廉物美。回澳之後,看到巴金的《隨想錄選集》,其中講到他在1979年與中國作家代表團訪法,曾到新安江飯店和當地僑領會見。看來,這新安江餐館在巴黎的中餐館中還有些名氣呢!
第二天清晨6時,我就被嗡嗡的聲音吵醒了。伸頭往窗下一看,汽車、卡車川流不息,巴黎人好勤勞!我們去共和廣場乘地鐵,準備去逛景點。我突然發現路邊有座巍峨的灰色大廈,不由得往裏走。剛進高大的拱門,斜刺裏一名年輕士兵走上一步,向我敬禮。
我不好意思地問:“這是什麽地方?這麽漂亮!”
士兵講英語:“夫人(在巴黎,我處處被人稱為夫人),這是巴黎警察總部。”
我有點尷尬,沒想到誤闖了巴黎警察總部,連忙解釋:“我們剛下飛機,隻是進來看一眼。”
蓋瑞拉住我的手往外拖:“你快別耽誤時間了,這有什麽,巴黎全城都是這樣的建築。”
我還戀戀不舍:“你看那浮雕……”
蓋瑞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我們一共才有三天時間,你如果什麽都想看,到哪兒都不想走,那可就麻煩了!”
我趕緊給他吃定心丸:“別擔心,我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你來過,我跟你走,一切聽你指揮!”
他說:“那好!我建議,我們先坐地鐵到盧浮宮,在那裏搭環城旅遊巴士,先繞城一圈,把主要景點都看一遍。然後,你再決定在哪兒下,看哪裏。”
“我想先看巴黎聖母院!”
“行呀!”
蓋瑞的建議十分英明。環城巴士車票兩天22歐元,把城裏的主要景點都走到了,可以上下無數次,而且車次很多。車上的耳機用多種語言介紹沿路景點,當時還沒有普通話,但是有英語已讓我很滿意了。
賣票的亞裔小夥子一會兒跟我們講英語,一會兒又跟別的乘客講德語,然後又與幾個華人講廣東話。蓋瑞好奇地攔住他:“你會講普通話嗎?”他衝我一笑,用普通話說:“我講得不好。”蓋瑞纏住他不放:“你到底會講多少種語言?”“八種。”他又笑著用英語補充:“我們家是從越南來的難民、越南華裔。我的父母會講廣東話、福建話、普通話和法語,當然還有越南話啦,我從小也會講這些語言。到了法國,我又學了德語、英語、意大利語。”蓋瑞還想與他合影,但是他哪有功夫!蓋瑞不住地讚歎:“這個華人小夥太了不起了,太適合在巴黎這樣的國際大都市工作了!”
坐在雙層敞篷旅遊巴士上,看著美麗的街景,聽著導遊的講解,我真想飛身下車,向我喜歡的景物撲去。蓋瑞一邊不停地拍錄象,一邊安慰我:“別著急,你先看一圈,然後再決定在哪兒下車。”
巴黎不光是旅遊景點的重點建築物保護得好,全城的舊建築都保存得完完整整。到了巴黎,法國人幾百年來的藝術成就全都舒舒服服大大方方地展現在眼前。法國人真了不起!他們把現代化建築都集中在巴黎郊外的拉第凡斯(La Defense),不讓這些造型簡單的鋼筋混凝土和玻璃鋼森林破壞巴黎全城的藝術氛圍。
這使我不能不想到中國。所幸,我們還有北京、西安、杭州、承德這些古跡較多的城市,當然我們還有一些名山上的大寺保存完好,否則,我們怎麽讓中國人生活在中國建築的氛圍裏?我們又怎麽向世人展示中國式的建築風格?
巴黎留給我們盡是美好的記憶。我和蓋瑞在巴黎東站告別,我倆要分別三周。我將在這裏乘火車,穿過德國,去維也納。他將從這裏乘火車去機場,然後飛回悉尼。把我一人留在陌生的歐洲大陸,蓋瑞有點不放心。我安慰他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三周後見!”
小別之後
我在奧地利和匈牙利住了三周,不僅飽覽了維也納的名勝古跡,還去了布達佩斯與阿爾卑斯山邊的迷人小城薩爾斯堡(Salzburg)和因斯布魯克(Innsbruck)。我被阿爾卑斯山美麗的植被驚呆了,這麽雄偉綿亙數國的山脈卻從上到下綠得滴水。歐洲人對大自然的保護意識讓我欽佩,維也納人的禮貌友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要再和蓋瑞一起來!這樣的美景我怎忍獨自消受?
那天清晨6點,天還沒亮,我到達悉尼機場。可憐的蓋瑞背著攝象機和數碼相機來接我,等著拍我走出機場那一刹那。一看見我,他卻忘了拍照,也忘了相機,又是親吻又是擁抱。我們不停嘴地暢敘別情,一直等我們進了家,他才問我:“怎麽隻有3個包,我的包呢?”
“你帶包了嗎?”
“我帶了攝像包的,攝像機和照相機全在裏麵。糟了,我把攝像包掛在推行李的小車上,忘了拿下來了。走,我們現在馬上開車回機場停車場去找!”
在車上,蓋瑞非常懊喪,連連責怪自己。我一句話都沒有埋怨他。我們不過小別三周,他競如此興師動眾地去接我,又是攝象機又是數碼相機,可見情之濃心之切,這有多麽難得!我怎能不解風情,反而去埋怨他,徒然增加他的懊惱呢?
我們找了好久,還到機場管理部門去登記,當然一無所獲。蓋瑞失望至極,連連囑咐我:“跟誰都別說呀!”
選自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書《人約黃昏》
照片說明:2003年5月,辛夷楣(左)、蓋瑞攝於巴黎聖母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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