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吃完了午飯的周末,坐在窗前的陽光下,她眯上眼,困得隻想睡一覺。但是又擔心這一睡就是一個下午-時間倒是沒什麽,就怕晚上會睡不著。朦朧間,手機鈴響了。迷迷糊糊中一時竟然找不到手機,等拿到手上,剛想接聽,就斷了。一看是琳達的號碼,她就回撥了過去,卻是忙音。那邊也正好撥過來?她趕緊摁了。等了好一會兒,手機才又響起。
電話裏,琳達問她‘在幹嗎?’‘熬困呢。怎麽?’‘我家附近的一家主要賣各類石頭,兼賣一些二手飾品的店裏新擺出了幾個翡翠製品。過來吧,請你喝咖啡,順便一起去逛逛?好像他們新進了一些綠鬆石也很不錯的。’‘好吧。三十分鍾以後到。’總比曬著太陽和瞌睡搏鬥好。琳達家不遠,就走過去吧,正好穿過一個公園。
春天就是這樣,前幾天還冷得要穿羽絨衣,今天一出太陽,一路上就看到三三兩兩的穿著短袖T恤的人了,其實吹到臉上的微風還是涼涼的。公園裏,窩了一個冬天的人和各種小動物都約好了似的一起出動了,當然不會少了即使下雨也要出來散步的大大小小各種犬類。她慢慢悠悠地穿過公園,邊走邊看。那邊,一對年輕人,帶著墨鏡仰麵躺在地上曬太陽。這邊樹蔭下,嗯,這一對好像在鬧別扭,年輕的女孩背著身子,焦急的男孩在俯身低語,似乎在解釋著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想法一閃而過。迎麵走來一對老婦人,手挽著手,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和她擦肩而過時,微笑著點頭示意。有兩周沒回去看爸媽了,下周五就回去陪他們一個周末吧。
到琳達家的時候,琳達已經穿戴整齊拎著包在門口等她了。‘老公帶孩子去公婆家了。今天家裏聚餐。我想晚些再去,就找個借口和你逛一會。’‘好呀。不過我先要一杯咖啡。’‘走吧,那店旁邊就有。’
結果,她倆還是先去逛了那家店。
這家店很小,走進去給人一種印度店的感覺-除了沒有印度香的味道。不過主人是一個白人老頭,她見過。她還不小心得罪過他,隻是他應該已經不記得了。那還是幾年前,她剛剛對各種石頭感興趣的時候,就來這家逛過。在看了一部分陳列品後,這家的主人獻寶似地拿下貼身帶著的翡翠珠鏈給她看。那時她剛剛讀完了一本關於玉石的書,那本書主講的就是翡翠。所以當她在那老頭神秘兮兮的取下珠鏈的時候抱著的期望,隨著看到那些既沒有豔麗的顏色又沒有或潤澤或透明的質感而消失之後,脫口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評價。那之後,雖然她繼續欣賞了他其他的陳列品,他的談性卻消失了。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得罪了人。
幾年不來,這家店的陳設既變了又沒變。二手飾品櫃最醒目的地方放著四塊形式各異的翡翠製品,都是白底青。三塊比較大的是方形片狀,鏤著複雜的吉祥紋。而讓她一看到就挪不開眼睛的是第四塊,一個白底青的環。很普通的樣子,就是現在玩飾品把件的圈子裏稱為‘麵包圈’的那種。這個環上有近三分之一的顏色是很豔麗的綠色,就好像在白紙上點上了翠色,而點翠的中間因為著墨太深,更透了些玄綠色。驚豔。琳達幾乎是立刻地,就讓店家把這個環拿出來看。這個環被兩股牛皮繩一上一下纏繞著,一股向上圍成了一個頸圈,一股向下編出了一個複雜的樣式-如果不是來自東南亞某國,就是來自故國南部的少數民族。琳達的眼裏滿是喜歡,看著價錢合適,就不由分說地買下來了。
坐在咖啡店裏仔細地看,牛皮繩已經有些老化了。和幾乎就像新的一樣的翡翠環在一起,說不出的違和。‘這繩子的編法很有風格啊。你看得出是哪裏的嗎?’琳達問。
她搖頭。‘隻看得出不是漢族的風格。’
‘如果我把它剪了,不能算不識貨吧?’
她啞笑,‘你剛才為何不問問店主人,如果你不要這繩子,他可否給你個折扣?’
‘我是覺得吧,以這個店主人的風格,他可能會認為這個繩子以及它極有特色的編法比這塊翡翠環更重要。’
她點頭,以她的了解,非常有可能。他對於玉石的欣賞點和華人是不同的。
‘那你說我要不要把它拆了,另外換一股新的繩子?’琳達有些苦惱,‘如果不換一股繩子,我可不想把它掛脖子上。’
‘拆了唄。’她說,‘這麽想,即使你現在不拆,幾百年後,繩子還是會爛了。而那個時候,這翡翠環還是會亮麗如新。’
琳達看著她,‘怎麽聽出了怪怪的味道?’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她趕緊笑笑。‘你不肯早些去你公婆家是因為不想參與做飯嗎?’
琳達拖著她又逛了幾家衣服店才和她分手動身去公婆家。再次穿過公園的時候,陽光已經沒了,隻有幾隻狗和它們的主人們還在溜達。天還是淺藍的,而前方,一道彎彎的白色新月掛著。如果月亮有神識,會以怎樣的悲憫之心俯視著這世上眾生呢?明明隻是刹那的存在,最喜歡說的想的卻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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