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貼一個《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

1楔子

    “我還是處_女啊,我真的沒有勾引過你們的男人!我繼父也從來沒有做過那些禽獸事情,你們為什麽要胡說?!為什麽要胡說?!”

    那一年,黃小蓮二十五歲,她站在一米多高的石條上,一件一件地脫衣服。四周圍滿了同村人,有人看,有人罵,有人笑,有人議論紛紛。

    黃小蓮的皮膚是不屬於農村姑娘的白,身材高挑,腰也細。她就這麽脫得寸縷不著,臉上的表情像在哭,又像在笑:“我給你們看。”她把手伸進女子最私-密的地方,再次伸出來時,那細長的手指上便沾了一縷鮮紅的血。

    那顏色太豔,在太陽下刺眼。她卻隻是笑:“你們看,你們看啊!為什麽你們要胡說,為什麽?”

    人群裏漸漸沒有人說話,那以後,黃小蓮就瘋了。她隻會說一句話——為什麽你們要胡說?

    黃小蓮三歲就死了父親,她母親帶著她改嫁到朱陽村。沒想到幾年後,她母親也撒手西去,隻留下繼父跟她相依為命。

    四十幾歲的男人,跟出落得越來越漂亮的姑娘生活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時候,朱陽鎮開始流言四起。長舌的婦人們做完家務就聚到一起,納鞋底、織毛衣的時候就將二人的奸-情講得仿佛親眼所見。

    “上次我去給我家那口子送飯,就看見二人在地裏就親熱上了,那姑娘也不知羞,還給他擦汗來著,那眉來眼去的呀……看得我都不好意思……”

    流言傳著傳著就成了事實,眼看黃小蓮長成了個大姑娘,就是沒人說親。黃小蓮的繼父左求右求,終於在一個媒婆那裏聽到一些風聲。

    這個木訥的漢子回到家裏,整整一天沒吃東西。晚上黃小蓮推開門,就發現他冰冷僵硬地躺在床上,滿臉烏青,旁邊放著一個空空的農藥瓶子。

    或許他以為他的死能給自己視如己出的女兒帶來安寧,然而家裏失了主梁,周圍一些不懷好意的男人成了黃小蓮的另一場惡夢。

    黃小蓮棲身在一個早已廢棄的防空洞裏,她的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呆著,一隻老鼠竄過去也會嚇得瑟瑟發抖。

    壞的時候她會出來罵人,口齒不清,也聽不明白內容。但說得最多的還是那句話——為什麽你們要胡說?

2第一章:秦小妹

    “秦小妹你今天有病是吧,憑啥不讓我在這裏淘豬草?”池塘邊的石階上,一老一少正在拉扯,老人家年過六旬,高不過一米六,背微微有些駝.如今他扯著裝豬草的竹簍,聲音越來越大。

    而搶他豬草簍子的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常曬太陽、做農活,臉有些黑,身體倒是壯實。這時候她左手搶豬草簍,右手就把老人往台階上扯:“邱大爺,您今天別在這兒淘豬草。”

    老人不幹了,嗓門越來越大:“你今天還非得說出個道理來不可!我在這裏淘了幾十年的豬草,為啥今天就不能淘了?”

    小姑娘急得直搓手,見他又往台階下麵走,不由就壓低聲音說了句:“你會淹死。”

    年過花甲的老人哪個不忌諱這話,他頓時就揚手給了女孩一巴掌:“個熊孩子,有娘生沒娘養!”

    女孩挨了一巴掌,眼淚在眼眶裏轉著圈,也不敢再多說,提了自己的豬草簍子就往家裏走。

    經這麽一鬧,老人還是很注意,小心翼翼地淘完豬草,見安然無恙,他不免又有些好笑——童言無忌,不說自己識水性,這水塘最深處也不過就兩米多高,還真被嚇住了不成。

    他提著豬草簍子往上走,冷不防腳上的膠鞋一滑,他在台階上摔了個大馬趴,更不好的是右手還抓住豬草簍子,那簍子往下一砸,撲通一聲響,他整個人都摔進了池塘裏。

    豬草簍上斜出的竹篾勾住了衣服,他在水裏拚命撲騰,突然想到剛才秦老二家幺姑娘說的那句話——你會淹死。

    田邊的池塘裏淹死人了,村裏人全都跑了過去。被淹死的人是東邊大院裏的邱大爺,兒女們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發現他淘豬草沒回來。趕到池塘邊一看,隻見池塘裏到處都是豬草,人撈起來的時候早沒氣了。

    秦菜沒有出去看熱鬧,她在家裏做飯,一盆肥肉炒冬瓜就是她們家今晚的晚飯。村裏比較窮,她爹秦老二是個屠夫,每逢趕集時都賣肉,一家人生活相對別家來說還算是富裕。

    等到冬瓜炒好,外麵秦老二和兒子也回來了。秦菜把飯菜盛好端上桌,秦家七口圍桌而坐。“這老邱也是,太不小心了,好端端的人說沒就沒了。”畢竟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秦媽媽有些同情,又有些後怕,“以後咱們是不是把池子給填了?”

    “放屁,哪有死個人就把池子填了的?”秦老二脾氣不好,家裏他說話別人不敢插嘴,“快吃飯,明天恐怕還要幫他們家抬石頭修墳,等會我過去看看。”

    秦菜正埋頭吃飯,秦老二突然又說話了:“老四,你也初中畢業了,前幾天劉媒婆給你說了個男的,有空讓你媽帶你去見見,以後就別讀書了,你三哥讀高中、弟弟讀小學,家裏負擔太大。再說女娃成績再好有啥用,初中文化很不錯了,你大姐三姐還隻有小學文化呢。”

    秦家兒女多,三個女兒、兩個兒子,秦菜排行老四,村裏人都叫她秦小妹.秦老二是一家之主,受老祖宗影響,重男輕女的思想比較嚴重,秦菜也不敢多話,答應了一聲又繼續吃飯。

    第二天一早,秦老二去了邱家幫忙,秦小妹做完家務,正在陪小弟做暑假作業。聽到外麵聲音,她跑出去,原來是邱家人請了陰陽先生看地。

    “四姐,這個題怎麽做?”五弟秦小貴拿了暑假生活問她,秦小妹有點心不在焉,回去教他查了字典,又在門口望來望去。

    陰陽先生在後麵的柴山上看了半天,終於劃下一塊地來。秦小妹想了大半天,看眾人都要走了,終於跑到山上:“邱大爺不能葬在這裏。”

    陰陽先生是附近有名的,名號白河先生,經常給人看地。有他在,眾人又哪把一個小孩的話聽在耳朵裏,隻是陰宅、陽宅最怕這種不吉利的話,邱家人看在是同村,不好計較,心裏卻老大不高興。

    秦老二當時就上去給了她一耳光,他打兒女是不手軟的,這一巴掌打得響亮無比。秦小妹捂著臉,她還是很倔:“你們別聽那個白騙子的話!別葬在這!換個地方。”

    傳說中的“白騙子”背著手站在原地,絲毫不以為恥。倒是秦媽媽過來拉了她回去,一邊走一邊罵,秦小妹哭著被拖走了,心裏還是氣——早知道說出來也沒人信,幹嘛要說出來?每次都這樣!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暗恨——再也不說了,哼!

    邱大爺出殯後第三天,邱大爺的三兒子從摩托車上摔下來,當場斃命。邱家人想起當時看地時秦小妹說的話,看見秦老二跟看見仇人一樣,秦老二氣不過,回家又把秦小妹打了一頓。

    又過了三天,邱大爺四歲的孫子突然高燒。家人還沒抱到診所就沒了生氣。出殯六天,家裏接連死了兩個人,邱家人開始有點慌了,隱隱地也開始相信是老爺子墳地出了問題。

    下午,秦小妹剛割完豬草回來,就見邱大媽在家裏喝茶。秦小妹還在為那兩頓打生氣,也不理她,一回來就去了灶台後麵燒火。邱大媽搓著手和秦媽媽訴了會苦,還是忍不住,終於走到廚房灶台旁邊,和秦小妹搭話。

    開始還問些閑話,後麵她終於開始旁敲側擊地打探:“小妹啊,上次我們老頭的墳……你為什麽說不讓葬那啊?”

    秦小妹很警覺,馬上摸臉:“我都已經挨過打了,你們還想幹啥?”

    邱大媽又安慰了她一番:“秦老二這個躁脾氣,我們都沒說啥,他打啥孩子。小妹,你告訴大媽,為啥那裏不能葬?”

    秦小妹看看廚房,秦老二不在,她往灶膛裏添了把柴:“我說了你們別打我啊。”邱大媽自然連連保證,秦小妹這才說話:“葬在那裏,你們家要死五個人。”

    邱大媽驚得魂不附體:“五個?已經兩個了,兩個了!”她趕緊又問,“要死哪五個?”

    “邱三哥、邱大哥的小兒子、邱三嫂、邱河……和你。”秦菜仔細想了想,隨後又搖頭:“不過現在已經葬了,我也不知道該咋辦,你們還是去找個先生再看看吧。”

    邱大媽顫顫兢兢地回了家,晚上,秦菜夢見自己站在柴山上。新墳剛起,邱大爺坐在墳前,場景跟白天沒什麽區別,好在她從小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夢習慣了,也不害怕。隻上前把他扶起來,突然想起秦大媽的話,不由自主就問:“邱大爺,你這要怎麽埋才不會再死人啊?”

    邱大爺還是生前的模樣,扶著她的手說話:“把墳堆圓,圓了就行。”

    夢到這裏,秦菜就醒了。

    天還沒亮,邱家大院裏又有人又吐又屙,邱大媽一家人找過來,衝著秦小妹說不盡的好話,幾乎就要下跪。

    秦小妹隻得硬著頭皮上:“他說把墳堆成圓形就成,不過先說好啊,隻是他這麽說,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行你們也別怪我!”

    秦老二還是有些怕,畢竟人命關天:“小娃家家的話哪能信得,還是趕緊送醫院要緊!”

    邱家人互相望了一眼,這邊把人送醫院,另一邊就帶上鐵鍬鋤頭,匆忙趕往邱大爺的墳地。

    說來也怪,這次把墳堆成了個圓形的墳包,人卻治好了。邱大媽一家口上不說,暗裏卻送了好些水果、雞蛋、白糖過來,秦老二推拒不過,終是收了。

    事情沒過幾天,邱大爺末七之時。邱家人畢竟還是不放心,又把白河先生請過來一次。白河像模像樣地在房屋四周走了一圈,灑了點米,念了段經,說是經,也不貼切,基本上沒人聽清他念了段什麽,或者他隻是唱了段rap……誰知道呢。

    反正他像模像樣地做了場法事,就在邱家堂屋裏坐了下來,大談邪祟對人類的危害性……呃不,應該說他是開始大講鬼故事!!

    秦菜不得不承認,這廝的鬼故事是講得真的好,那語氣聲調、那神情動作、那緊湊的劇情,如果配上音樂,他絕對可以申請主持午夜心跳之類的電台節目。

    幾個鬼故事講下來,連站在門口的秦菜都覺得背後有人、脖子上長頭、全身發冷。而這時候,白河就從他印著八卦圖案的布袋裏掏出幾張黃紙——我了個擦,他居然就這麽一臉高深莫測地開始兜售起所謂的鎮宅驅鬼符來。

    秦菜強忍住想一扁擔把他打跑的衝動,那邊還真有許多白癡肯掏腰包的。

    “白先生,您一張符居然要賣一百塊!!太坑了,少點吧?嘿嘿,您看咱鄰裏鄰外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您說是吧?”有人低聲下氣地討價還價。

    “嫌貴呀,好說。”白河慢條斯理地從布袋裏又取了張符,“這個,隻要一塊。”

    “哈哈哈哈,這個行,這個不錯!您也不早說,哈哈哈哈。”那人把一塊錢遞過去,眉開眼笑,“白先生,兩者沒有什麽區別吧?”

    白河指指左邊的符:“這個,值一百塊,能擋百分之一百的鬼。”

    “哦,原來是這樣。嗬嗬嗬……額……”那人突然不笑了,“那我這張……”

    沒有人說話,那人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慘嚎:“艸,那我這張不會是隻能擋百分之一的鬼吧?!”

    ……

    秦菜終於忍不住,嘀咕了一聲:“神棍!”

    按理她離得遠,眾人說話聲音又大,這一聲嘀咕白河是絕計聽不見的。但秦菜分明看見他轉過頭來,陰森森地衝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邱大爺末七後不久,就有人找上門來。

    來人身材高瘦,卻穿了一身舊時的藍色長衫,卷著雪白的袖子——正是白河。他把秦菜上下打量了一通:“你就是秦小妹?”

    他臉繃得緊,秦菜一個鄉下姑娘,沒見過什麽世麵,頓時就往秦媽媽身後躲。秦媽媽趕緊擋在前麵:“老白你有毛病撒,嚇個孩子作死啊。”

    秦菜是真有些怕,白河的臉繃得像棺材板一樣,一副要打人的樣子。她以為是上次邱大爺墳地的事,也就壯了膽子:“那墳本來就沒埋對嘛,關我什麽事!”

    白河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突然對秦媽媽露了個笑臉:“這孩子骨格清奇,質資不錯,反正秦老二也不讓她讀書了,不如跟著我學徒弟算了。”

    秦媽媽急了:“老白你胡說啥,她一個女娃娃家怎麽能跟著你學那種東西。”

    白河背著手將秦菜打量了一通,又咧著嘴笑了笑,轉身走了。

    而第二天,秦老二也不知道聽白河說了些啥,竟就將秦菜趕到他那兒學徒弟了。秦媽媽跟他又哭又鬧:“老白一個單身男人,你讓女兒跟他學徒弟,吃住一塊,就不怕別人閑話?”

    秦老二卻是吃了秤陀鐵了心,嫌秦媽媽哭得煩人,又打了一頓老婆:“我自己的女兒我不知道操心?臭婆娘給我閉嘴!”

    後來秦菜終於知道,其實白河說的話很簡單:“讓你家秦小妹跟我學徒弟,一個月我給一千兩百塊錢。”

    白河先生,年齡不詳,家世不詳。前幾年搬到鎮上,租了兩間房子,專門給人看地、算命、卜卦,偶爾還會給遺體化化妝,哪家遇到點疑難雜症也得去找他。反正他缺錢的時候,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不缺錢的時候就是空氣……打著燈籠你也別想找著。

    雖然難免有裝神弄鬼的嫌疑,但除此之外,他也沒做過啥奸-淫擄掠的事,是以在鎮上,風評還算不錯。

    隻是,當秦菜真正拜倒在他的燈籠褲下之後,秦菜崩潰了。

    這個人真正總結下來,應該是這幾個字——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

    尼瑪能不能叛師啊……

3第二章:白河先生

    白河要收秦菜為徒,秦菜萬不料他是打算來真的。

    白河租的房屋在鎮上,離家裏大約八裏路,一大早,秦老二就催著她出門,日後就住在白河家裏。

    秦媽媽萬般不願意,仍是啼哭:“老頭子,白河來曆不明,又是個單身男人,你讓老四住到他家,還不被村裏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啊!”

    秦老二絲毫不為所動,其實他也沒辦法,白河的要求裏就有這一條。他橫下心把秦菜趕出了家門。一千二百塊錢一個月,不是小數目,她一個丫頭片子,去哪裏掙呢?

    秦菜就這麽帶著幾件衣服住到了白河的出租屋裏。

    當天,白河便帶她進了內室。秦菜這才仔細打量他的住處。鎮上還沒有到寸土寸金的地步,房子寬敞,外麵一間擺了許多香燭冥器,裏麵左右兩間房,左邊是臥室,右邊空置。

    白河直接將她帶進了自己的臥室,秦菜就唬得麵色發白——難道這騙子真的有什麽下流的企圖?

    她正尋思著用什麽東西自衛,卻發現白河的臥室裏間還有個小房間。外麵幾個房間都不時可見灰塵,唯獨這個房間十分幹淨。

    秦菜一頭霧水。進到裏間,發現裏麵安置一座神台,上麵供著幾副畫像,其中一副畫的不是人,倒好像……好像三朵紅色的蘑菇。

    白河抽了三柱香,隨手一翻,三柱香奇異地點燃。秦菜大為驚奇,正要細看,白河卻把香遞給她:“跪下,磕頭上香。”

    拿人手短,白河實在是不想吐槽,索性乖乖地上了香。

    然後是拜三清、四方神仙,拜祖師張角。最後白河筆直地站在旁邊,神色嚴肅:“再磕頭,拜我。”

    秦菜不服:“我為什麽拜你?你做過什麽值得我磕頭的事?”

    白河沉默半晌:“我給了你一個月一千兩百塊錢的工資。”

    “……”尼瑪!秦菜深吸一口氣,好吧,看在錢的份上,磕頭就磕頭吧。不過這家夥不會有什麽精神病吧?

    白河等她拜完才輕聲道:“正所謂投師如投胎,你既入我門下,在出師之前一切事宜都歸我掌管。你俗緣未斷,師父也不賜你名號。”他的目光看向神台後麵的畫像,忽而又道,“這是吾門祖師。”

    秦菜實在是不想笑場,真的。但她還是捂著肚子直不起腰:“白河,你昏頭啦,拜三朵蘑菇……”

    白河嘴角抽搐:“閉嘴!這是紅菌老祖!不得無理。”

    秦菜跪在蒲團上,笑得東倒西歪:“什麽紅菌黑菌,這分明就是三朵蘑菇!”

    白河卻依舊嚴肅:“吾道之初,稱前三百年徒教師,後三百年師教徒。初入吾道的先輩們並不知如何悟道,見三菌生氣旺盛,乃拜其為師,日日奉而悟道。經三百年潛心修行,紅菌得悟天道,方才教化弟子。”

    他說得嚴肅,秦菜也收起笑意——不是相信,是怕挨揍。白河垂首肅立,卻十分恭敬:“紅菌得道之後,化為三清,即如今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

    秦菜目瞪口呆:“這三個神仙居然是三朵蘑菇?!”

    白河瞪眼:“紅菌老祖!”

    “好吧,”秦菜搖頭——這人是真的瘋了,“紅菌老祖就紅菌老祖吧。”

    看在一千兩百塊錢的份兒上……

    一番折騰之後,白河望定她,許久終於遞過去一個紅包,緩緩道:“日後你我便是師徒,你既入我門下,便要刻苦修行,戒貪、戒淫、戒嗔。我輩身入玄門,便是自領貧、夭、孤之命。為師是三者中的貧……”

    他話未落,被正在掂量紅包的秦菜打斷:“什麽平妖菇?”

    白河一板一眼地解釋:“貧,清貧。夭,少壽早亡。孤,克親克友。”

    “……”秦菜沉默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跳將起來,“我了個去!!坑爹呀這是!!我不要拜師了!”

    白河聲音出奇的冷靜:“不行。”

    秦菜怒發衝冠:“現在是什麽社_會?你懂不懂什麽叫人身自由?憑什麽一定要讓我拜師?還是入這樣又窮又短命又倒黴的邪_教!!”

    雖然逆著光,但是秦菜清楚地看見白河唇角露了一絲笑意:“因為我一個月付了一千兩百塊錢。”

    “艸……”秦菜像個霜打的茄子,蔫了,許久之後她終於無力地揮了揮手,“算你狠。”

    拜師之後,白河用黃毛邊紙寫上秦菜生辰八字和一些奇怪的字符,在祖師爺像前焚燒。之後便另外給了秦菜點錢,隔壁房間裏隻有一張鐵架床。秦菜又買了被褥、床單等,算是真的在這裏安置下來了。等她忙完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了,夏天天黑得晚,她正在門口擇菜準備煮飯,突然前麵街道上秦老二騎著自行車越走越近。

    秦菜連菜都沒丟,握著半把豆芽就衝過去:“爸!”

    秦老二隻看了她一眼,連車都沒停:“嗯,家裏豬有點吐,我去叫劉大看看。”

    秦菜還來不及說話,他的自行車已經行過了她麵前。秦菜隻有對著揚起的塵土輕輕說了聲:“哦。”

    秦菜在家就是個勤快的丫頭,在白河家也閑不住,過來就把屋子裏內都收拾了一翻,又把桌椅和那些冥鈔冥器都擦了一番。就他和白河兩個活口,不用煮豬食、喂豬,秦菜倒還省了不少事兒。

    吃過晚飯,天漸漸黑了。秦菜突然有點想家,她在門口等了很久也沒看到秦老二,心知他可能在自己做飯的時候已經回家了。

    這個家離她隻有八裏路,她走的話四十多分鍾就可以到,可是她不能回去。如果她偷偷跑回去,白河反悔了,秦老二肯定會狠揍她一頓。

    六點多,以往這時候該是全家圍著桌子吃飯的時間,秦菜心裏空空落落的。見白河閉目養神,她把鍋裏剩下的飯菜都熱了熱,裝在一個塑料盒子裏,悄悄出了門。

    往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裏路,旁邊有片玉米地,地和公路中間有個防空洞。秦菜把塑料盒子放在洞口。洞裏麵的陰影裏坐了個女人,秦菜也不說話,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陣。

    她嘴裏零零碎碎也不知道念了些啥,不時又突兀地笑一聲。

    秦菜很久才起身,她知道這個女人叫黃小蓮,也知道她是怎麽瘋了的——黃小蓮發瘋的那一年,她也在人群之中。九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隻知道跟著起哄。

    天色徹底暗下來,秦菜終於回了屋。

    白河坐在櫃台裏麵的藤椅上,左手執毛筆正替人寫著紙錢封麵,眼睛卻在看她。秦菜放下飯盒,沒好氣:“看我幹啥?”

    白河也不生氣,隻用毛筆杆敲了敲搪瓷的茶杯。秦菜沒辦法,隻好又給他泡了茶。

    茶泡好了,他又埋頭寫字。他人品不咋的,偏生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鎮上的人有點什麽紅白喜事都喜歡找他寫對聯。他示意秦菜在櫃台外麵的凳子上坐下來,寫好一封紙錢才不緊不慢地問:“你如何知道邱家老太爺的墳會死五個人?”

    秦菜也給自己泡了杯茶,心裏也明白過來——還真是為了這事興師問罪的:“你管我。”

    白河神色嚴肅起來:“說。”

    秦菜也學他的模樣用杯蓋撫開茶葉浮梗:“作夢夢見的,你管得著嗎?”

    白河也並不驚訝,隻是擱了筆,又喝了口茶才道:“講講你的夢。”

    秦菜便開始講她的夢,白河越聽神色越溫和,他似乎……挺高興的:“其實世界分陽陰兩麵,兩界之間隻隔薄薄一層。這兩個世界原本是平行的時空,也就是說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明白嗎?”

    秦菜搔頭:“這是……要改成科幻嗎?”

    白河不緊不慢,繼續道:“這兩個時空的人大多抵背而存在,陰麵的時間比陽麵快,所有的事都是陰麵已經發生,然後陽麵才會跟著發生。而有的人同陰麵的自己中間這一層間隔比較薄,所以能敏銳地感應到一些將要發生的事。大多數人同陰麵的自己隔得厚,而且精神凝聚程度不夠,漸漸地完全失去了這種能力。”

    秦菜總算有點明白了:“你是說,在我背後還有一個自己?”她往自己背後看了看,心裏也有點發毛。

    白河微笑:“其實邱家老太爺的墳地沒有問題,隻是出殯時間和死亡時間犯衝,形成了梅花煞。花有五瓣,轉到一瓣死一個人。墳堆成圓形之後去了花瓣,轉不到也就不死人了。也就化解了煞氣。”

    秦菜撇嘴:“吹吧,你既然知道幹嘛不幫忙嗎?事後諸葛亮!”

    白河又拿起筆,蘸了墨接著寫字:“因為我燒了個龜殼,發現是吉凶莫問之象。先時我也曾有不解,後來方明白。”他抬頭看了秦菜一眼,似乎也不願多說,“有些事,時間久了你也會明白,不必急於一時。晚了,給祖師爺磕頭上香,睡吧。”

    秦菜也不想客氣:“那我真睡啦?”

    白河頭也沒抬:“嗯。”

    那一晚,秦菜沒睡踏實,總怕有人進來,更怕進來的不是人。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半點動靜沒有。一直到窗外天色發白,秦菜終於睡著了,夢見秦老二和秦媽媽來看她,笑著說接她回家。

4第三章:ufo。

    第二天,白河給秦菜的任務是學紮紙人。這可是個實打實的技術活兒,先以竹篾為骨、紙為皮,最好用糨糊,有時候趕時間就用膠水、膠布,反正外表看起來像就行。

    秦菜對竹蔑不陌生,但是紮紙樓、紙人什麽的就有難度了。費了半天勁終於紮出來一個紙樓,但想象力太發達,成品的長相超越了地球的種族。

    白河站在“紙樓”麵前深情地凝望了它半晌,最後默默地走開了。

    十點多有人進來拿寫好的紙錢,白河把錢收了,又引著人去挑紙紮洋樓、汽車什麽的。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腆著啤酒肚,戴著墨鏡,也不問貴賤,亂七八糟的買了一大堆,最後他站在秦菜紮好不久的紙樓麵前,終於有了和白河同樣的疑惑:“這個是什麽?”

    白河稍作停頓,隨後坦然:“ufo。”

    ……

    秦菜絕倒,那中年男子頓時一臉驚歎:“連這個都有!”

    白河麵不改色:“與時俱進。”

    中年男子一拍大腿:“來一輛!!”

    秦菜崩潰了,尼瑪那是樓房,老子紮的樓房!你家樓房能當ufo啊!她當時就幽幽地插嘴:“就算真有ufo,你覺得你家祖宗會開嗎……”

    “所以你還需要燒一本操作說明書。”白河跟在中年男人身後,隻淡淡地瞅了秦菜一眼,氣定神閑。中年男子還在看麻將桌,白河的下一句話卻毫無疑問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不然他要是不會用,讓你下去教就不太好了……”

    ……

    當天下午,店裏不僅賣出去了幾個“ufo”,還順便賣出去了幾本“操作說明書”。秦菜紮紙紮到後來,膽子也大了——反正白河賣得掉,她大膽地隨便胡亂紮了一通。速度倒是快了許多。白河背著手,原本還指導她,後麵就發覺這個徒弟儼然已經無師自通了。

    紮到中午,秦菜的手被竹篾割了好幾道口子。白河從抽屜裏掏了藥給她,還沒遞到她手裏,突然想起什麽,遂又收回:“這藥太貴,徒弟啊,你還是用創可貼吧。”

    ……

    如此紮了幾天的紙人紙器,秦菜就開始受不住了:“我說,你不是應該斬妖除魔的嘛,天天讓我糊紙人算什麽事啊!”

    白河不為所動:“糊紙人是吃飯的手藝,斬妖除魔是問道的手藝,你連飯都吃不飽,問什麽道?”

    秦菜冷哼:“沒本事就是沒本事吧,就會忽悠人。”

    這幾天正逢中元節,紙燭店生意好得不得了。秦菜手都紮腫了,白河那個小氣鬼終於讓她用了一次藥。她雙手塗著藥還要給他泡茶煮飯。好在平時在家裏也是做慣了活計的,沒那麽嬌貴,她倒也沒抱怨。

    下午時分,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來找白河,說是孩子吐得厲害,不知道怎麽了。

    白河正在逗弄他養的那隻中華草龜,聞言隻是淡淡道:“孩子吐應該去醫院。”

    對方卻急了:“白先生您行行好,千萬給看看。孩子病發得急,從發病到現在才一會功夫,眼瞅著就臉色都變了。”

    都在一個鎮上,來人姓唐,叫唐文殊,家裏離得近,平日裏雖然沒有什麽來往但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白河就去了他家,離鋪子隔著不到兩家人。進去之後就見唐文殊的媳婦抱著孩子,孩子嘴裏不停地吐出白色的泡沫,臉色發青,眼瞅著是快沒了。

    白河也不多話,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今天中午,家裏可有動過土?”

    唐文殊想了想:“沒有哇……”

    白河看著孩子情況,也冷了聲音:“仔細想!”

    唐文殊突然大悟:“中午那會我釘了兩根釘子掛牆畫算不算?”

    白河二話不說,和他趕到堂屋的牆麵前,先將兩根釘子撬了出來。然後他讓唐文殊拿了一碗水,在房子四周走了一圈,念念有辭了半天。唐文殊和媳婦也不敢打擾他,隻得守著孩子。

    說來也怪,釘子拔掉後不久,孩子就沒有再吐,閉著眼安安靜靜地睡了。

    白河回來時碗裏的水已經沒了,他將碗遞給唐文殊,隻說了句:“妄動基宅犯了他,給報了個犯,已經沒事了。”

    唐文殊和媳婦還有些害怕,唐文殊搓著手:“白先生,孩子真的沒事了,要不要再送醫院看看?”

    白河走到他家門口洗衣台的水龍頭麵前,接水洗了手:“送也可以,吊點鹽水、葡萄糖。”

    唐文殊撓了撓後腦勺,連稱呼也用起敬稱來:“白先生,絕對不是不相信您,實在是關乎孩子……”

    白河隻嗯了一聲,也沒什麽表情,唐文殊見他似乎也沒怎麽費力,便掏出二十塊錢塞到白河手裏。白河也不吭聲,接過錢便走了。

    然後唐文殊把人送到醫院,輸了半天液,果然一瓶生理鹽水,一瓶葡萄糖。= =

    到晚上,鎮上開私人診所的劉正就跑了來。他是個正經的醫生,有照的。在鎮上開了個診所,藥賣的比醫院便宜,大家有點啥事一般都去他那兒。

    豈不知這家夥也不是個善類,下午一瓶鹽水、一瓶葡萄糖,再加上些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藥,這家夥是真的狠,一刀宰了唐文殊二百八十六塊錢。

    他拎著一瓶二鍋頭進門,立刻就掏了一百塊給白河:“提成。”

    白河不沾煙酒葷腥,卻毫不客氣地將那張大團結收進了抽屜裏。秦菜的表情就隻剩下了——(-__-)b

    媽媽……地球太危險,我想回火星……

    晚上,白河破例沒讓秦菜再紮“ufo”,二人關上門,去了他臥室裏間的神台麵前。裏麵燃著紅蠟,秦菜覺得有點陰森,白河卻隻是讓她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教她口訣。

    說是口訣,那東西卻白得難以置信,他就是讓她盤腿而坐,雙手交疊放在臍下,心念著各神往東南西北方向磕頭,不,應該說是點頭。比如心裏默念到南方觀世音菩薩,就往南方略略點頭(算是磕頭,幅度很小)。

    秦菜強忍著沒有吐槽——這實在是太傻帽了好不好!

    白河在旁邊監督,隻留下四個字:“摒棄雜念。”

    秦菜也不知道念了多久,磕了多少個頭,但是漸漸地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她不知道白河什麽時候走的,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吹滅的蠟燭,她沒有睡著,卻就這麽在神台下坐了一夜。

    這樣足足坐了三天,白河這才教她入門口訣,道門口訣本就千奇百怪,但秦菜人小,記性也好——總沒有政治曆史難背吧?

    而這天早上,秦菜出門賣菜的時候,就發現兩個婦人對著她指指點點,離得太遠,她們說什麽秦菜聽不清。但是她突然想到那一年的黃小蓮,陽光下世人冷漠的麵孔和她指尖那一抹刺眼的血。

    心裏突然有點煩躁,突然恨不得衝上去將這兩個人一人刮一耳光。但隨後又覺得莫名其妙——也許人家根本什麽都沒說呢。

    想到這裏她心情又好起來,這個月快結束了,白河應該付錢給家裏了吧?家裏農活也不知道做完沒有,等中元節之後有時間了,希望能跟白河請個假回去看看。

    然而她確實是有些高興得太早了。因為當天下午白河就傳了她,她一接觸才知道——尼瑪這些口訣實在是太、多、了!!

    就拿最基本的水法來說,單是正式的水法就分三十六小水法、二十四中水法、四大水法。且不提中水法和大水法,單是小水法裏麵又包含了治鯁水、報犯、退煞、止血、平瘡、挑臆子等等許多細法。

    秦菜開始汗了——這玩意兒比曆史政治深奧多了!!

    白河對秦菜就嚴厲許多了,但是他從不打罵,對付秦菜,他有個絕招——扣錢!!

    背錯一次口訣扣十塊錢,錯漏一次扣五塊。這招借刀殺人更狠——秦老二發現錢少了,肯定要問原因。一旦知道是秦菜學藝不精,肯定先把她狠揍一頓。

    秦菜隻有拚命地拚,連做飯都嘀嘀咕咕,方才勉強保住了她那一千二百塊。

    中元節那晚,白河被人請了出去。秦菜一個人在家,仍然跪在神台前背口訣。突然鼻梁那一條線冰裂一樣痛。

    她心裏有些慌,依然口訣念個不停,那條縫似乎越裂越大,不一會兒便感覺有風從腦袋上的裂口裏灌了進去。秦菜猛地一掙,似乎突然掙脫出來。再一看,眼前茫茫一片白——她竟然在一片玉米地裏。

    這下子她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那情景非常清晰,完全不似作夢,但秦菜是個做慣了夢的,她知道這肯定是夢。隻是……怎麽會突然在這裏?!她左右望望,那時候地裏的玉米已經被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枯黃的玉米杆子。

    前麵一片玉米杆發出沙沙的聲音,秦菜覺得自己比以往在夢裏要聰明得多。她找了塊磚頭拿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朝前麵走。

    玉米杆子下隱隱露出一雙腳,秦菜突然覺得怕——她以前在夢裏從不會覺得害怕。

    但是都到了這了,總不能跑吧?

    老天保佑千萬別是凶殺現場啊,我會嚇死的!她一邊畫著十字一邊往前麵走,但真正看清前麵的情況,卻腦袋裏嗡地一聲響。

    隻見黃小蓮被壓在一堆玉米杆上,一個黑乎乎的男人正趴在她身上!!

    男人模糊一團看不清,但黃小蓮的衣服卻都被扯了下來,她呆呆傻傻,連掙紮一下也不知道。

    秦菜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生氣,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在夢裏——總不能求救吧?

    那團黑乎乎的男人將黃小蓮纏得越來越緊,秦菜心頭火起,冷不防衝上去,照著那個黑腦袋就是一板磚。

    那男人猛地回過頭,一雙眼睛竟然血一般地紅。秦菜渾身都在哆嗦,板磚在手,她卻再沒膽子來第二下。男人先前還有一絲懼色,但他很快就發現秦菜的恐懼比他更甚!

    他從黃小蓮身上起來,緩緩飄近秦菜。秦菜這才看見他下半身確實是一團灰黑色的霧氣,她舉著板磚,胸口劇烈地起伏——怎麽辦?

    對方越來越近,身邊越來越冷,秦菜也不想了——尼瑪還能怎麽辦?跑啊!!

    但她不轉身還好,剛一轉身,身後那東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頭!秦菜覺得什麽東西刺進了肉裏,那種痛難以形容,秦菜連什麽時候丟了板磚都不知道。

    周圍突然暗了下來,看東西也變得模糊。冰冷的東西似乎剝開了她的表皮,痛讓人發狂。秦菜閉上眼睛的時候,隱約間看見白河,手裏還拿著個酒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秦菜睡了三天,醒來後肩膀痛得她想滿地打滾。但是她連個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外麵有人在說話:“白河,要是我閨女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就是殺人犯!”

    是秦老二的聲音,他是個屠夫,言語間難免帶著凶悍。白河的語聲低沉:“是我疏忽。”

    秦老二冷笑:“好好的一個閨女,你給我折磨成這樣。哼,你看怎麽辦吧。”

    白河似乎愣了一下:“你想怎麽辦?”

    秦老二壓低了聲音,但他平時就是個大嗓門的人,壓低了聲音也不小:“給兩萬塊錢,咱們私了,你做了些什麽,我都不問了。不然我就去派出所。”

    白河輕籲了一口氣,很久才開口:“橫財雖好,小心飛來橫禍。”秦老二明顯十分生氣:“少來這一套,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孩子都成這樣了,你做了些什麽,能瞞過老子?”

    又是一陣沉默,白河似乎拿了什麽東西給秦老二:“去找這個人,錢……他會給你,兩萬太少,他大約得給你五萬。”

    外麵一陣腳步聲漸遠漸悄,再沒了聲響。

    秦菜閉上眼睛,白河就走了進來。他在床邊守了一陣,突然用熱毛巾替她擦了擦汗:“以後別這麽傻,以為自己是鋼鐵俠啊。”他用手摸摸秦菜額頭,突然又歎氣,“你要真有三長兩短,我必半生遺撼。”

5第四章:一則小記吸引了她

    玄門中人,不怕完全不懂的人,更不怕什麽都懂的人,最怕的就是半懂不懂的人。

    秦菜現在就處於最危險的時期——沒有法器,咒都念不全,符在腦子裏隻是黃色的紙,但是她偏偏擁有超強的預知能力。

    白河對自己這個親傳弟子是真心喜歡,美玉良材,多少先賢尋覓一生都遇不上,他如何能不愛?隻是沒想到秦菜進步如此神速,差點讓她折在自己手上。

    秦菜一直躺了六天,秦媽媽過來照顧,見她身上並沒有別的傷處,隻是肩膀上長出紫紅色的斑點。白河每日從東南方折回一根桃樹枝,讓秦媽媽泡在她的洗臉、洗澡水裏。

    秦媽媽心疼得直掉眼淚,也幾度含糊地問起事情的經過。秦菜到第七天才能說話:“發現有個人欺負黃小蓮,上去幫忙被他打了。”

    秦媽媽頓時就恚怒不已:“誰這麽缺德啊,告訴鎮長去!”

    秦菜搖頭,心想就算告訴他他上哪逮去啊。

    秦菜能夠行動之後,傷勢似乎就好得快了些。

    白河每天早上都讓她出去跑步,白天也要多曬太陽。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家裏的水就不用自來水了,非要從附近的承陽山上去挑。尼瑪,秦菜天天盼望他教自己念咒打小人兒。

    但這次白河小心了許多,先是給了她兩個方口古銅錢,都用紅線穿了,一個戴在脖子上,一個戴在右手腕。然後又在祖師父麵前折騰了一整天,用黃符給她剪了一把……有點像鐮刀一樣的東西。

    秦菜望了半天,白河卻似乎疲倦得很:“以後這就是你的兵器,須隨身攜帶,不可離棄。”

    秦菜拿著那把紙剪的三寸大小的鐮刀,淚流滿麵——蘑菇老祖,到底是我撞邪了還是他撞邪了……

    白河睡了一天一夜,飯都沒吃。第二天醒來就給了秦菜一個黑色皮質的護腕,足有四寸寬,剛好足夠秦菜把紙鐮刀插在裏麵。

    朱陽鎮的日子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沒過幾天,秦菜回家幫忙割稻子的時候就發現不對了。農村經常都是個大院子,一個院裏好幾戶人。平時吵也好鬧也好,終究還是親近的。

    但她回去之後,院裏的嬸子們就經常私底下聊天,一見到她立刻轉移話題。

    秦菜最近日日打坐,視覺、聽覺都靈敏了許多。偶爾捕捉到的字眼令她火冒三丈——“肯定是弄出了事,淑華還過去照顧了十來天呢……”“造孽啊,這麽小的孩子。”“沒看見出門啊,在哪做的手術?”“嘿,你沒瞧見劉正老是往白河那竄門子嗎……”

    秦菜性子也很野,當時就要衝出去。身後秦媽媽周淑華一把扯住了她:“別胡鬧,出去反惹人笑話。她們那舌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由著她們去好了。”

    秦菜用力拍開她的手:“你是不是怕我不肯去白河那兒,收不到下個月的錢?”

    秦媽媽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小妹,媽也舍不得。但你三哥還沒房子,小貴又還這麽小,我們……”

    秦菜畢竟小孩子心性,跟誰賭氣似地跑到田裏,將割好的稻穗裝了滿滿一大背兜。濕稻子本來就重,一背怕有不下三百斤。她往家裏背了六次。連口水也不喝,又將稻草分成小捆,全部拖到田坎上曬好,

    秦媽媽怕她中暑,拿了藿香正氣水給她。她一口氣全喝了,低頭就著田裏的水洗幹淨腳,把鞋子穿好,連家也沒回就去了白河紙燭店。

    那時候白河在寫對聯,見她氣鼓鼓地跑回來,不由就帶了三分笑:“幹什麽了這是?”

    “沒事!”秦菜衝到自己屋子裏,往床上一倒,眼淚就湧了出來,生氣也委屈。

    好在年紀小,氣過了也就算了。不多時她又裝了衣服出去洗。

    她學東西刻苦,資質也好,白河把三十六小水法教完之後,就給了她一本書細法大全令她先行自悟。

    老實說,秦菜對這些東西還是將信將疑。畢竟九年義務教學不是白上的。她甚至想或許有一天,科學也會解釋這些現象吧?

    然而那本書翻到最後,一則小記吸引了她。

    三天後,白河正在吃飯。突然秦菜家隔壁的邱大嬸找了過來,吞吞吐吐地表示想請白河到她家去一下。白河手裏還端著碗:“有事說事。”

    邱大嬸都快哭了:“白先生,前天……我小孫子說扶梯上坐著個長頭發的女人。當時大家都隻以為小孩子胡說……誰知道今天早上起來,發現扶梯上有兩隻腳……”

    白河這才皺了眉頭,邱大嬸全身都在抖:“開始老婆子也以為看錯了,誰知道那腳走起來還有聲音。我一開燈,它卻沒了。白先生,求您一定去我家看看……”

    白河去到邱大嬸家裏,隻左右走了一圈,突然他抬起頭看向房頂大梁。

    房子有些年頭,灰塵很多。他也不用扶梯,直接上了飯桌,再一躍竟然胳膊就環住了房梁。村裏人哪見過這身手,當下就喝起彩來。白河的臉色卻十分難看。

    他從梁上撿了什麽東西放進袖子裏,下來時又換了副神色:“一點靈體,已經走了,不用擔心。”

    邱家人都嚇得不得了,拉著他的袖子一個勁問:“白先生,真的不會再有事了吧?”

    白河似乎有事,抬腳就出了門:“沒事了。”

    連邱大嬸追上去給錢他也沒要。

    白河回到鋪子裏,秦菜還在看書。他二話不說關了店門,一把將秦菜拎到祖師爺麵前,隨手拿起一片厚竹蔑,披頭蓋臉就是一頓狠抽。

    秦菜性子也倔,咬著牙就是不認錯。白河抽了她一頓,氣得不得了:“我教你修習正法,你竟然去學那些下三濫的法兒咒人!你才多大一丁點?爬都沒學會你就想飛!”

    他生起氣來力度也重,夏天衣裳又穿得薄,秦菜身上不一會就現出幾道血印子。

    白河打了半天,念著她畢竟小,不知道此乃玄門大忌,也就停了手。他從袖裏扯出黃紙包的一小段柳木扔在地上,上麵幾縷女人的頭發,下麵用紙剪了雙小小的紅鞋子:“這些咒最是折福減壽,幸得他們今天是請了我去。若是遇上陰狠之人破法,你不說修為,隻怕下半輩子都要在床上過!”

    秦菜這才抬起頭看他:“她們說你用一千兩百塊錢買我過來,是為了占我便宜。”這間房不大,那聲音雖小卻特別清晰,“她們說我在這裏躺了那麽久,是因為做了流產手術。別人這麽說也就算了,邱大爺他們家,我挨了幾頓打好歹也救了他們家三口人,他們為什麽要這麽說我?”

    白河微怔,半晌歎了口氣,手中的竹篾卻丟在了一邊。他蹲在秦菜麵前,語重心長:“別在乎別人怎麽說,身墮世中,忍受世人的輕辱、非議,於吾輩也是一種修行。”

    秦菜隻是搖頭:“當年黃小蓮沒瘋的時候,明明是那些男人欺負她,她們卻天天罵她狐狸精,有時候打她能揪掉她一把頭發。後來黃小蓮瘋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認錯,他們全部都假惺惺地說她太想不開了!我以為總還是有人對她心懷愧疚的,可是現在,我發現他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錯!”

    白河伸手摁住她的肩膀,秦菜覺得神思漸漸清明,情緒也平靜下來。

    白河從抽屜裏取了藥,在她被打腫的手背上塗抹了一番:“就是因為這種愚昧的存在,修道者才更加責任重大。秦菜,報仇的方式不是殺死仇人,而是化解這段冤仇。如果每一個身懷異術者都如此妄為,這世界的慘劇隻會越來越多.我們存在的意義,隻在於一個渡字。而渡,就是為了讓這些不平越來越少。”

    他方才急怒之下出手太重,秦菜嘴角也被打烏了一塊。這時候他又心疼,不由將藥遞過去:“自己擦。”

    秦菜接過藥,白河伸手摸摸她的頭:“以後絕不可再胡為,玄門中人最忌諱的就是施術害人,一旦有人捅到天行者那裏,下場就是斷一肢,廢其功體,逐出師門。”

    秦菜也是一時氣惱生了頑心,哪料得到後果這麽嚴重,然她抬起頭卻從白河眼裏看見別樣的情緒。她性子倔,從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頓打,但她第一次看到那種眼神——那是身為長者,寄予自己傳承人的一種希望。

    “對不起。”秦菜低垂著頭,“師父。”

    白河背著雙手走出去,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6第五章:臆子

    秦菜掌握三十六小水法用了將近半年,白河考較之時雖然沒有明說,但從微微上挑的唇角可以看得出他是很滿意的。

    水法是修煉的基礎,傳說中水能儲氣,屬陰陽之間的媒介,許多術法的應用都建立在水法的基礎之上。水法一成,其下的雜法就完全不必再修煉,背牢口訣就可以用。秦菜自己都不知道,以她如今的能力,比那些什麽“端公”“化水”已經強出許多。

    臨到春節前一天,秦菜回到家裏。白河心情不錯,給她包了個大紅包,足有一千兩百塊錢。她把錢都交給父母,秦老二眉開眼笑,破例挾了一大塊蹄膀肉放進她碗裏。

    大姐、二姐、三哥和五弟都在,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正吃著飯,突然有人匆匆趕來:“小妹……”

    外麵一陣狗叫,秦老二起身走到門外,才看見是上村的李良軍。他和老婆急匆匆地抱著八歲的兒子趕過來:“小妹,狗娃這幾天也不知道咋了,一直鬧眼睛裏進了東西,昨天開始就越來越嚴重,甚至說看東西都不清楚了!我和你嬸子都嚇壞了,前天去醫院檢查了說是要開刀……”

    他麵帶難色,秦菜也明白,開頭且不說孩子年紀小,單是手術費就讓這些地裏刨食的家庭為難。但是她雖然拜了白河為師,卻都是跟著白河混的。唯一單獨做過的事就是紮……ufo。= =

    她輕聲道:“要麽……你們找我師父試試?”

    李良軍也挺不好意思:“昨天去過了,但白先生不在。今天孩子實在是揉得厲害,我擔心……”

    秦菜起身看了看那孩子的眼睛,才明白李良軍為什麽這麽著急。也許是揉得太厲害,整個眼睛都有些腫,這時候不停地流眼淚,睜都睜不開了。

    秦菜心裏完全沒主,想了半天,她終於抿抿唇:“軍叔,我隻是個學徒,你是知道的。如果不行你也別怪我,就還等我師父回來。”

    李良軍哪有話說,忙一個勁應承。

    秦菜仔細看了看孩子的眼睛,他是右眼先發病。秦菜覺得這有點像書裏說的臆子,但她也拿不準——得,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她從廚房舀了半碗水,將孩子的左邊胳膊撩起來,一邊沾水一邊拍左上臂的肱二頭肌處。她怕力道不夠,拍得就十分用力。

    不一會兒孩子就疼得不行,隻是哭。連秦媽媽都有點擔心了,在她耳邊悄聲道:“老四……孩子哭得厲害,不行就還等老白回來吧。”

    秦菜搖頭:“先試試。”

    就這麽拍了大約五分鍾,說也奇怪,原本被拍得通紅的皮膚上開始出現許多紅色和紫色的斑點。秦菜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軍叔,這沒事,不用吃藥,不用開刀。不過拖得久了,已經有點嚴重了。”

    孩子還在哭,李良軍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但聽她這麽一說,也是有了幾分希望。秦菜拍了十幾分鍾,那紅紫斑點已經非常多了,她隻得先停了手:“先回去吧,明天再來。”

    孩子眼睛還是睜不開,李良軍半信半疑,卻還是回去了。

    第二天就是初一。按理是不應該串門子的。但是李良軍一家還是來了,這回還拎著魚和鴨子。一進門他就高興得兩眼放光:“小妹,還真是神了。早上一起床孩子眼睛就不疼了。你看,”他把兒子拉到秦菜麵前,“孩子說看東西也清楚了!”

    秦菜又故伎重施,再給拍了一回。這回出來的紫紅斑點就少了。孩子還是哭——那是真疼,但這次大家都有了信心,隻是讓他忍著。待拍完之後,秦菜洗了手:“沒事了。”

    李良軍一家千恩萬謝,硬把魚和鴨子擱桌上,這才領著兒子走了。

    秦菜第一次有這種成就感——原來助人為樂的感覺這麽好……

    秦家人自然也都十分高興,秦老二更是得意:“怎麽樣,老子的決定沒錯吧?跟著白河你還是學了些東西嘛。這種又拿錢又學藝的好事哪找去?”

    一家人都在附和,秦菜突然想到那兩萬塊錢的事,笑容略略一暗。

    而這事卻引來了另一個人。

    正月初三,白河還沒回來,紙燭店的鑰匙秦菜那兒也有,但是要初八開張,是以秦菜也就仍住在家裏。

    李良軍一大早就來到了秦家,這次帶了一個中年男人,男人已經半禿頂,開著一輛奧迪。下車後先進來的是個大冬天還穿著網襪的豔妝女人,男人長得肥頭大耳,走路卻腳步虛浮。

    他進了秦家,還沒坐下就是一揮手。他旁邊的女人立刻把一個小箱子遞到秦老二麵前。箱子一打開,秦老二就被耀花了眼——裏麵全是錢,一疊一疊的斬新老人頭。

    男人自顧自在藤椅上坐上了下來,派頭十足:“隻要看好了我的病,這些錢就是你的,如果不夠,還可以商量。”

    秦菜沒見過這種陣式,一時話都不敢說。秦老二卻立刻滿臉堆笑,趕緊就推了推秦菜:“哈哈哈哈,大哥你找我們秦菜就找對人了!這事包在我們身上。”

    秦菜急了:“爸,你別胡說!我……”

    秦老二不等她說完就把她推到男人麵前:“乖,好閨女,先給這位大哥看看。”

    中年男人這才開口:“胸悶,全身無力,經常昏厥。最近反應更嚴重了。”

    “到晚上會更嚴重嗎?”秦菜常識還是有的,大凡關於陰性信息的病症,一般都是白天症狀略輕,晚上會加重。也是和白天陽氣重、夜間陰氣重有關係。

    中年男人病懨懨地道:“有一點,所有醫院都檢查過,完全查不出症狀。”

    秦菜也很為難——她隻學了小水法,或許在外行人看來已經很神奇了,實際上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斤兩——她連診陰都不會。

    “你先回去吧。”她抿了抿唇,秦老二急了:“你先給人家看看啊!”

    中年男人對上秦菜的眼睛,秦菜許久才道:“留下電話,我明天告訴你。”

    男人身邊的女人遞上來一張名片,臨走時男人還丟下一句話:“隻要能治好我,錢不是問題。”

    接下來一整天,秦老二都在唉聲歎氣。一會兒說家裏兒女多,自己是如何艱難。一會兒又說秦慶福和秦小貴的學費還沒籌到。秦菜被念得心煩意亂,早早就睡了。

    晚上,秦菜作夢,看見滿山遍野的石頭,大大小小多得數都數不過來。早上醒來,秦菜還在想這個夢,秦老二卻十分殷勤地特意給她做了早飯。

    秦菜埋頭正吃飯,突然有鄰居叫她接電話。那時候一個鎮上也就三家人裝了電話,秦菜跑了一裏多路終於趕到鄰居家裏,一接電話她就呆了——是白河。

    “昨天有人找你看病了?”幾日不見,白河的聲音在秦菜聽來卻特別親切,但他要告訴秦菜的事就不怎麽好,“告訴他無救,不要多說一句話,不要再插手這個人的任何事。”

    秦菜還是有些好奇:“為什麽師父?”

    白河那邊很安靜,也不知道在哪裏:“有些東西非人力能為,你實力未盈卻陰眼全開,實在是讓師父放心不下。”

    秦菜倒也不大在乎:“那我跟他說吧。”

    白河嗯了一聲,秦菜隨後掏出對方的名片,撥號的時候她有些發愣——這個人叫李玉山。她回想自己的夢,夢裏那座山壓滿石頭,滿山遍野、不計其數。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是李玉山親自接的,秦菜也沒什麽好多說的:“你的病我治不好,對不起。”

    對方半天沒說話,秦菜就這麽掛了電話。

    回到家裏,秦老二聽說秦菜拒絕了這麽大一筆錢,急怒之下又將她揍了一頓。

7第六章:秦小姐,我走了

    自從秦菜拒絕了那個中年男人之後,秦老二就日日發脾氣。秦菜不想再呆在家裏,初五就離開了家,又住到白河紙燭店裏。店鋪尚未開張,秦菜無所事事,除了給防空洞裏的黃小蓮帶了一件舊棉衣,就是日日入定,有時候連飯都忘了吃。

    這一天晚上,秦菜正在入定,突然有人敲門,店鋪沒開張,白河也不在,按理不會有人來。秦菜起身開了門,外麵的人卻讓她一愣——外麵一群大約六個人,秦菜隻認識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上次就是她帶著李玉山過來求醫的。

    女人也不客氣,一進來就在櫃台上坐下來,她的裙子太短,魚網襪下隱約可見蕾絲邊的內褲。另外兩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青人也找了凳子坐下。其餘幾個人似乎是保鏢,有的人守在店鋪外麵,有的站在女人身後。

    秦菜有些發愣:“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女人點了根煙,輕輕吐出一個煙圈:“我是李玉山的妻子。”

    秦菜一愣,這女人的嘴唇像剛喝了血一樣鮮豔:“秦小姐,我很愛我的丈夫,這兩位是他的兒子,他們也很愛他們的父親。這個家裏玉山就是主梁,他若有不測,我們就沒有家了。”她語聲漸漸黯然,“秦小姐,請……幫幫我們吧。”

    她話一落,旁邊兩個年輕男人就跪了下來:“秦小姐,求你救救我們父親吧。”

    秦菜慌了:“你們別這樣……我、其實我就是一個學徒,我沒有什麽本事的,真的!”

    女人低下頭,許久才道:“秦小姐,您和我們見的那些騙子都不一樣,您一定知道玉山發病的原因。請……至少試一試吧。”

    秦菜想起白河的話,還是很堅決的搖頭:“我確實治不了,對不起。”

    女人站起身略略揮手,外麵的保鏢模樣的人居然又推進來一個人,是個老年,頭發稀疏,連眼睛都不怎麽看得見了。女人輕理裙擺,居然也跪了下來。

    那位老人這才開口,聲音又低啞又幹澀:“秦小姐,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實在是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一把老骨頭,眼看著我唯一的兒子漸漸地連床都起不了了。我實在是心如刀割。但是上一次,一個姓李的對他推薦您的當天,他的病情就減輕了。第二天竟然能夠走著來見您。”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一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旁邊有保鏢拿了呼吸機過來,他吸了兩口氧,又接著道:“秦小姐,對於玉山的病,我已束手無策。如今您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我……”

    他竟然也要掙紮著起身下跪,秦菜嚇得不得了:“你們別這樣,別這樣!”

    這一家人居然如此相親相愛,秦菜深受感動,她咬牙猶豫了半天,“我試試好了,但是不一定行,你們別抱希望。”

    這話一出,幾個人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道謝。女人從皮包裏掏出一個盒子,在燈下打開,裏麵一塊深碧色的玉,通透無比:“這塊玉乃玉山的至愛,就交給秦小姐當作訂金吧。”

    秦菜真心推辭:“不不不,我真的隻是一個學徒,不一定行的。”

    女人再不多說,放下玉就出了門。諸人推著老爺子上了車,秦菜還是將玉從車窗上塞進了車裏。女人回頭看她,也沒多說什麽,開車走了。

    他們一走,秦菜就愁死了。

    她在祖師爺麵前打坐,心裏想著李玉山的事,不多時就感覺額前又出現了一條縫,冷風呼呼地灌。不多時,她果然又出現在了那座山前。山上的亂石更多了,似乎無休無止。

    秦菜也不想多說了,隻得俯身搬那些石頭——她實在是做不了什麽,搬點少點,李玉山是不是就會活得久一點?

    這樣等師父回來再求求他,說不定他能想到辦法。

    抱著這個二缺的笨主意,秦菜一搬就搬了大半夜。累得四腳朝天了,搬掉的那點卻著實可憐。

    她倒在搬來的亂石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傳說術法裏麵有五鬼搬運法,如果……

    她想到辦法,十分開心,隨後卻又糾結起來——怎麽回去啊我了個去!

    她在山前糾結了半天,最後坐下來哭笑不得——師父啊,我到底要怎麽醒過來啊?

    這樣坐了半天,她又起來搬了半宿的石頭,到最後睡到自然醒,秦菜累得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抱著枕頭欲哭無淚——我了個擦,這活真不是人做的啊!

    到第二天,秦菜就睡了兩個小時又爬起來,繼續幹那個苦命的活計。想著古時候有個叫愚公的家夥曾經移過山,秦菜覺得自己這工作量比起那個笨蛋來說也差不多了。

    又搬了四個小時,秦菜實在是受不住了,喵了個咪的,別最後那個李玉山沒死自己掛了就太不劃算了。她四腳朝天仰躺在床上,心裏也是懊惱不已——師父啊,你要是早點傳我個五鬼搬運*什麽的多好。

    想完之後,她沒奈何又起床做了些吃的,三口兩口刨完飯,她又繼續躺下繼續搬石頭——尼瑪這世間還有什麽比這更苦逼的嗎。

    秦菜就這麽堅持不懈地搬了三天三夜,搬累了就醒,醒了又睡著再搬。搬到最後,這座山上的石頭總算是稍微少了一些。但是秦菜就更愁了——這山上的石頭,是在不斷增加的。

    雖然增加的數量沒有她搬得快,但是她不可能永遠保持這種搬運速度。

    她心裏開始冒出一個很可怕的想法——難道……是有人作法要害死李玉山嗎?

    這個想法一出來,她還是比較猶豫,一個是她拿不出來確切的證據,二是即使當真有人作法,她也阻止不了。

    她想著是不是應該尋求白河的幫助。隻是白河這個人平時雖然坑爹,一旦發了話,那也是不易更改的。他不讓救,必然有他的道理。

    秦菜猶豫不決,想著當時李玉山家人的懇切,她又實在是不忍心放著李玉山不管。

    時間又過了四天,秦菜還是隻有搬石頭這個笨辦法,她都覺得自己肯定要死在李玉山前麵了。夜間,她又來到山石之前,搬到第三塊石頭時,不想這次牽一發而動全身,不過片刻,山上的石頭嘩嘩往下塌,秦菜大吃一驚。

    眼見就要被壓成薄餅,秦菜護腕內的紙鐮刀突然發出一道白光,秦菜眼前一花,鐮刀已經在手,她手握著鐮刀淚流滿麵——師父啊,這麽緊急的關頭,請問一把鐮刀能做什麽?

    割麥子嗎?還是割脈自殺……=口=

    那鐮刀卻如有靈識一般脫手而出,往後一旋,卡在石縫之中。秦菜覺得身形一飄,蕩秋千一樣被蕩到了空中。她驚魂初定,才發現鐮刀後還連著一條金色的繩索。此時刀卡在石縫裏,繩索吊著她。

    而山下的石塊已經停止了垮塌,依然滿山遍野。

    秦菜自然驚奇不已——如果在這裏被砸死了,那是不是自己就真的死了?

    可是這隻是一場夢啊,真不科學!!

    她在空中蕩了一陣,終於開始焦心——擦,怎麽回去?怎麽醒來啊喂!!

    正值此時,外麵砰地一聲響,她突然睜開眼睛,原來是神案旁邊的香爐不知道為什麽跌在地上,一地香灰。

    秦菜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趕緊低頭看手腕,隻見紙鐮刀還是紙鐮刀,好好地插在黑色皮質的護腕裏。倒是香灰鋪了一地,秦菜哀歎一聲,起身收拾香灰。

    香灰收拾到一半,突然門外一聲響,秦菜走出房間,隱隱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

    秦菜頓時緊張起來,將拖把握得死緊:“誰?”

    外麵一個人影漸漸清晰——竟然是那個據說病得半死不活的李玉山!他站在門口,衝秦菜一笑:“秦小姐,我走了。”

    話落,他真的就轉身走了。秦菜腦子嗡地一聲,頓時就寒毛倒豎。而這時候,靜得落針可聞的紙燭店裏,電話驚天動地地響起。

    秦菜接到電話就愣住了。

    ——李玉山死了。

8第七章:陰眼

    李玉山死了。

    秦菜一屁股坐在蒲團上,終於……還是不行啊。

    而沒過多久,幾個人便衝進紙燭店,將秦菜往一輛白色捷達車裏一塞,風馳電掣般開車了。秦菜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被兩個男人堵在後排座位上。她心裏其實也隱約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得問問:“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沒有人說話,汽車一路急馳,很快便進入了三畫市市區。經過市政大樓,往南行大約四十分鍾,最後拐進了一棟別墅。

    秦菜被人押下車,穿進一塊草坪,往旁邊的小門進了別墅。上到二樓,房間裏有幾個熟人在等她——李玉山的父親、老婆和兩個兒子。

    秦菜被推到離他三米開外的地方,房間裏是一套歐式複古的家俱,老頭坐在暗金色的單人沙發上,像個皇帝。但他實在太老了,年齡的增長會讓人覺出威嚴,也會讓人覺出衰敗。

    “為什麽你要害死我兒子?”他臉孔繃得像棺材板,秦菜想著這些天搬的石頭,頓時就氣炸了肺:“老頭你有毛病是吧?我說了我不一定有辦法,而且我也已經盡力了!”

    旁邊有個穿黑襯衣的男人開口說話了:“殺人償命,還有什麽可說的麽?”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秦菜這才慌了——喵了個咪的,這叫什麽事啊!!

    “你們講點理好吧,我為了他搬了那麽多天石頭,我容易嗎?而且他又不是認識我之後才病的,你們是在他奄奄一息……呃……”想著李玉山來找她的時候實在不像奄奄一息的樣子,秦菜還是有點心虛,“反正就是你們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才來找的我,現在倒搞得好像我讓他生病一樣!”

    房間裏人很多,卻格外安靜。被稱作七爺的老頭轉頭看過去,秦菜才開始打量他旁邊這個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的側臉居然像極了白河,他身上散發出著一種陰冷的氣息,仍舊端著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式,隻是比之白河少了一種活人的生氣。他站在那裏不語不動的時候,就如同一件死物。

    這時候他也在打量秦菜,一雙眼睛直愣愣地仿佛刺進了魂魄裏。秦菜不由自主就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爬了一身。

    “你既為山爺診治,可知他所犯何症?又以何方治療?”他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是冰冷的,秦菜呆了——她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

    周圍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由先時的憤怒中慢慢浸染了殺氣。秦菜囁囁道:“他……我隻看見許多石塊……”秦菜硬著頭皮將這些天搬石頭的2缺事都說了,房中諸人自然是將信將疑——這二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那個男人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半晌卻仍一臉嚴肅地道:“山爺名中帶山,山乃土石所積,你以為搬開土石便是救他,卻不知他本就以土石為身。”

    秦菜這才大悟,許久之後又驚悸:“這麽說……真的是我害了他?”

    男人不再言語,沙發上的老頭又吸了幾口氧,揮了揮手:“你們處理吧。”

    男人將他扶起來,坐到一輛輪椅上。旁邊李玉山的老婆略略示意,便有人拿了根麻袋進來,秦菜又驚懼又慚愧——早知道真不理這檔子事了,明明什麽都不懂充毛的英雄啊啊啊啊啊!

    男人推著七爺,似乎是準備出門了。外麵突然跑來一個白衣黑褲的女傭,還沒說話,一個人便走了進來。

    秦菜抬頭就看到白河,他穿了件藏青色的中山裝,無視旁人阻攔直闖二樓,完全沒有私闖民宅的覺悟。

    這時候再沒有比看到他更親切的事了,秦菜立刻就喊了一聲:“師父!!”

    推著七爺的黑衣男子看看他,又看看秦菜,臉色頓時十分難看。

    白河徑自走到房間,牽了秦菜的手,他甚至一句話沒說,像接自家孩子放學一樣將秦菜領出的房間,直接下樓。秦菜還回頭看了看七爺等人,七爺正要說話,他身邊的黑衣男人止住他,略略搖了搖頭。

    出得別墅,一路也無人阻攔,白河牽著秦菜往公路走。秦菜又羞又愧:“師父,我錯了。”

    白河摸摸她的頭:“天數使然,你無錯。”

    想想李玉山及其家人對自己的信任,秦菜心裏還是很不好受:“我不知道那座山就是他,本想讓他多活一陣,沒想到反而害死了他。”

    白河抬手摸摸秦菜的頭:“傻孩子。”

    二人走到公路上,這地方離城極遠,離朱陽鎮就更遠了。秦菜被帶出來得太突然,身上沒帶一分錢。白河趕來得更急,身上總共不到二十塊,兩個人沒辦法,這個點別說沒大巴了,就算有這點錢也不夠……

    好在旁邊有個涼亭,二人隻能在涼亭裏呆一宿。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先前在李玉山家的別墅裏有暖氣還不覺得,一出來就感覺風直往骨頭裏鑽。

    秦菜哆嗦著和白河相對而坐,有白河擋著風,感覺略微好點:“師父,你到哪去了,這麽多天也沒個消息。”

    白河正坐危襟,正要答話,下麵一陣汽車喇叭聲。秦菜和白河一並望過去,隻見公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越野,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正是那個一臉陰沉的黑衣男人。

    秦菜往白河身邊挪了挪,男人果然朝涼亭走了過來:“七爺那邊,我已經擺平了,他不會再找你徒弟的麻煩,但日後你也莫要惹他。”

    他人還沒進到亭子裏,聲音已經先到。隻是這話明顯是對白河說的。白河仍舊端坐,態度冷淡:“白芨,多行不義必自斃。”

    聽到這個名字,秦菜心頭倒是一陣清明——難道這個男人竟然是師父的兄弟?

    白芨全無反應,想必這類話他聽得多了:“少羅嗦,記住我的話。”說完,他突然又促狹地笑了,“沒錢回去吧?經常睡涼亭草坪的人居然也學人收徒弟,還收個女徒弟,嘖嘖。不如這樣,你幫我個忙,我送你師徒二人回去如何?”

    秦菜對他本無好感,但想著有可能是白河的親戚,也就沒有多話。白河也跟沒聽見似的,閉目不語。

    白芨討了個沒趣,轉身欲走了。寒風呼呼的刮,秦菜又有些哭笑不得——師父呀,所謂的死要麵子活受罪就是指得咱倆嗎……

    白芨一走,白河又睜開眼睛。麵對秦菜八卦的目光,他開始講述屬於玄門的江湖。

    “玄門中人同世人一樣分為三種,一類為守護天道的正常運轉而生,以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為己任。這個組織,又被稱為秩序。另一類則完全生活在市井之中,通過天道的漏洞偷取人類的福祿壽數換取錢財,專行陰毒妖邪之事。後來隨著秩序的壯大,這個組織也漸漸發展起來,名為人間。”

    這個秦菜還是懂的:“就是白道和黑道吧。”

    白河點頭:“大同小異。三類是散修,不管二者之事,獨自修行。白芨……是師父的弟弟。”

    秦菜了然:“師叔是人間的人吧?”

    白河略略點頭,舉目望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菜突然明白過來:“難道李玉山的死和他有關嗎?李玉山身邊明明有他這樣的高人,為什麽還要來求我?”

    白河望定她,許久才輕歎一口氣:“因為他身邊,有人想他死。”說罷,不待秦菜再問,他輕聲道,“你的天賦是陰眼,現在道行不足,為師需要暫時封住你的陰眼,待道行足夠之後再行解封,免得你冒然涉險。”

    秦菜也不在乎:“封住陰眼以後是不是作夢就不準了?”

    白河點頭:“陰性信息,多是你看不見它,它便不會招惹你。這幾個月你背好心法口訣就行。”

    言罷,他念動口訣,食指和中指挾了道黃符在秦菜額頭上略略一點,秦菜覺得那感覺又癢又怪,不多時,他手中黃符已經沒了,秦菜倒是覺得沒什麽兩樣。

    “好了?”她低聲問,白河閉目養神:“嗯。”

    天冷,秦菜也在涼亭裏入定,心神一凝,也就不覺得冷了。然她剛一入定,就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客廳裏。房間裝修相當豪華,暗紅色的家具,金黃色的木地板。秦菜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我怎麽會在這裏?

    師父你不會封錯了吧?=口=

    左邊一個房間裏似乎有聲音,秦菜不敢敲門,隻得將耳朵貼在門上。裏麵的聲音讓她麵紅耳赤,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低低的呻_吟。秦菜再遲鈍也知道是什麽事情,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裏麵的聲音持續了約摸十幾分鍾,終於一個聲音響起來:“李玉山死了,如今你如願了。”

    秦菜一怔——這個聲音居然是白芨,而另一個聲音響起時,秦菜更如同晴天霹靂:“死鬼,我如願還不就是你如願了?”

    怎麽可能,裏麵的女人竟然是李玉山的老婆!!

    白芨似乎在笑,隻是他笑的時候聲音還是冰冷的:“我又能如願多久,隻怕財產一到手,你就投奔小白臉的懷抱了。”

    女人聲音哆得能擰出水來:“小白臉哪有你這樣通天的本事,還有……這麽勇猛的本錢……你若願娶我,我就奔你懷抱也行。”

    這回白芨是真的笑了:“記得我那份,我不喜歡別人賴賬。”

    女人語帶嬌喘:“人家哪敢賴你的賬呀,不過七爺……真的不會起疑吧?他的手段,人家還真有些怕。”

    白芨似乎在扣衣服:“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怕?兩位李公子隻怕更怕得要命。”

    秦菜心頭一陣暴怒——合著這事李玉山的兩個兒子也有份!!尼瑪裝模作樣來請我,隻是為了讓我作替罪羊嗎?

    她正生氣,冷不防白芨打開房門,他襯衣還沒扣好,露出一小片古銅色的胸肌。秦菜莫名其妙地想到女人那句勇猛的本錢,頓時麵紅耳赤。

    白芨本是邊扣紐扣邊往外走的,快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過身來,緊緊盯著秦菜所站的地方。

    秦菜頓時一臉血——媽媽,他不會看見我了吧?

9第八章:先知

    一塵不染的客廳裏,白芨盯著秦菜所站的位置看了半天,突然輕笑了一聲:“有趣。”

    秦菜自然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白芨扣好衣服,步步靠近,她隻能慢慢後退,心像是掉進了油鍋裏——又忘了問,作夢的時候到底怎麽醒啊!

    “怎麽了?”李玉山的老婆這時候也出了臥室,隻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真絲睡裙,裙子實在太短,行走間可見其下的真空地帶。

    這時候她自然也發現了白芨神色不對,頓時緊張起來:“莫不是那老鬼?”

    白芨似笑非笑:“是個小鬼。”

    秦菜也顧不得了——這個時候不知道能不能穿過玻璃。她一個轉身往窗外一躍,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股吸引力,秦菜似乎沒有重量,輕飄飄地就被吸進了一個黑色的空間裏。

    外麵李玉山的老婆還驚魂未定:“你……一定要走嗎,我有點怕。”

    她挽著白芨的胳膊,整個人都膩在他身上,這次是真心實意想讓他陪著過夜的:“死鬼,天亮再走吧,你想怎麽樣……人家都依你。”

    白芨卻不著痕跡地推開她:“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陪你過夜也是要收費的,我的價碼你知道,因為是散工,按小時計。”

    女人惱羞成怒,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穩如泰山,卻是又低笑了一聲。

    女人要留一個男人,隻要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一般都很容易。白芨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將手中的黃符折好,順手□襯衣胸前的口袋裏。秦菜就比較倒黴了——聽了一晚上的活春宮。

    第二天早上,白芨又和那女人胡來了一通,到九點多才驅車回家。他的住處比白河豪華得多,一套一百二十坪的房子,光電視就有半張牆壁那麽大,還跟紙一樣薄。

    他把秦菜從符裏放出來,秦菜哪裏見過三開門的冰箱、全自動的洗衣機?她瞪著眼睛左看右看,突然也起了好奇心:“師父說身入玄門,自領一缺,貧夭孤,你難道是孤命?”

    白芨靠在沙發上,開了一聽啤酒,聞言他看了秦菜一眼:“孤又如何?總比夜宿涼亭光彩吧?”

    秦菜深以為然:“其實有時候我也寧願選孤,太窮的日子難過。不管好賴,吃肉總比吃白菜蘿卜強吧?”

    白芨似乎笑了一下,隨手扔了罐啤酒給她。

    秦菜伸手一接,碑酒砰地一聲穿過她的手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撿,半點也沒摸起來。白芨就冷眼看她弓著身子撿碑酒罐,突然他目光一凝。

    秦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擰在手裏,他盯著秦菜額頭細看,冷不丁伸了五個手指頭在秦菜眼前晃:“這是幾?”

    秦菜沒好氣:“五啊,你不識數嗎?”

    白芨臉上的笑意全都不見了,他重新將秦菜封進符裏,秦菜可不顧他是白河的兄弟了,一直破口大罵。白芨拍拍困住她的黃符:“貴重的東西,自然要保護起來。不必操心,白河必高價來贖。”

    暈,秦菜一屁股坐下來——師父全身上下才二十幾塊錢,等他來贖,贖金超過三十塊你就可以撕票了吧……

    天色漸漸亮了。白河越來越覺得不對——秦菜一直沒醒。他叫了幾聲沒反應,忙伸手去摸秦菜右手中指。

    大凡陰性病症,診法不外乎幾種。有神通的先生如秦菜、白河這種,隻要上心就能夢見症結所在。而一般的診陰之法,有的是聽病人講敘病情之後,細觀病人舉止,特別是眼睛。如病人眼神閃爍、飄忽,則可能與陰性信息有關。

    二是摸脈。摸脈是個技術活,各家的手法略有不同,但大多數會捏病人中指。按男左女右判斷是否與陰性信息有關。

    白河以拇指和食指從秦菜右手中指根部開始摸起。但秦菜並無異樣,白河神色越來越凝重——她應該是離魂的時候遇上什麽阻礙,回不來。

    但是不可能啊,自己明明封住了她的陰眼,她看不見如何還會亂跑?

    白河百思不得其解,心下卻也漸漸焦急。他穩住心神,細細分析。秦菜性子執拗,如今最放不下的,怕隻有李玉山的事了。

    所以她的失蹤一定和這件事有關,而如今附近能拘住她魂魄的人不多。他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白芨。

    所以白芨並沒有等多久。《還珠格格》還沒播完一集呢,白河就找來了。白芨直到開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看了大半集的還珠格格!

    他順手關掉電視,一回身又倒在寬大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等白河發話。見他這神情,白河倒是略略放心,看來秦菜確實在他手上。

    他直接開門見山:“怎麽樣才肯放人?”

    白芨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了半天,豎了一根手根。

    白河目光微凝:“我出不起。”

    白芨點頭——白河有多窮,他最清楚了:“但是你可以報給秩序,先知在我手上,一千萬他們肯定願意出。”

    白河麵色大變:“你胡說什麽?”

    白芨麵帶微笑:“我說什麽,你心裏恐怕更清楚吧?如果秩序覺得一個先知不值這個價,人間肯定願出,而且絕不止這個數。”

    白河深吸一口氣,半晌平靜下來:“她是不是先知,誰也不知道。”

    白芨不為所動,將煙頭掐在煙灰缸裏——他心情不錯:“要驗證有很多方法,不過這不勞你費心。我說過,如果秩序不願意,人間肯定樂意得很。”

    白河歎了口氣,他自然知道此事嚴重:“我回不羈閣一趟,五日內答複。”

    白芨攤手:“請便。”

    白河轉身欲走,半晌還是不放心,複又回過身來:“不管她是不是先知,五日之內不要將消息泄於人間。”

    他神色太過鄭重,白芨卻吊而郎當:“看你表現了。”

    此事一經傳開,秩序頓時就炸開了鍋。

    原來秩序本就為守護天道而存在,其尊主人稱天行者,是世間唯一擁有修正天道力量的人。而先知,就是確定天道運行軌跡的人,為輔佐天行者而存在。

    如果說天道是一列火車,先知就能預測它的軌道,而天行者,就是為了在它有出軌危險之時,及時糾正它的行進方向,使其正常運行。

    而因為過多地窺探天道,先知的靈力損耗巨大,是以每一甲子,即六十年須輪回一次。

    一千萬贖回先知,對於秩序這樣龐大的組織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單從這事上講,白芨倒是沒有獅子大開口。他也是個聰明人,這筆錢秩序不在乎,肯定會出。

    如果開價數目太高,秩序有人反對,隻怕會采取別的措施。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對抗秩序,那他可就成了笑話了。

    秦菜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她被白河從白芨的黃符裏放了出來,據說白河花了一千萬!!

    這筆數字對於農村出生的秦菜來說,完全等同於天文數字。

    白河卻沒有說什麽,隨同他一並前來的還有四個白胡子老頭。為不顯得怪異,他們也都穿了中山裝,雖然胡子老長,但身板依舊筆挺,十分威嚴。

    秦菜一時手足無措,白河牽著她行至祖師爺跟前,目光複雜:“為師要帶你去個地方,接下來可能要發生許多事。同祖師爺道個別吧。”

    秦菜淩亂:“師父……”

    白河伸手止住她的話:“什麽都不要問。”

    秦菜在白河紙燭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白河領著她去拜別父母。秦老二聽聞白河要帶她出趟遠門,立刻就警覺起來:“我這麽水靈靈的一個女兒,萬一你帶出去賣了怎麽辦?”

    白河似乎心情不好,並未詳細解釋:“以後你能見到。她的工錢我會先預付二十年。”

    秦老二眼睛一亮,迅速打著小算盤。天啊,一個月一千二百塊,一年一萬四千多,二十年就是二十□萬塊錢!

    這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巨款。但白河這麽痛快,他卻又冷哼一聲:“我一個女兒養了十幾年,再怎麽說也是有感情的,你以為區區二十幾萬就能將她帶走嗎?”

    幾個白胡子老頭都欲再上前談價,白河鬆開秦菜的手:“那你女兒我不要了,你領回去吧。”

    他轉身欲走,秦老二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又幹笑:“嘿嘿,你是她師父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還能不放心你?”

    秦老二也是個算盤打得精的人,如今自己這個女兒跟白河住了這麽久,名聲已經不好了。以後肯定也很難找得到好婆家。再說了,這年頭哪家人娶媳婦拿得出二三十萬彩禮呢?

    算起來自然是讓白河帶走劃算。

    白河也不多說,將一袋子錢拍在秦老二堂屋的桌子上,一輛金杯車悄無聲息地開過來,停在路邊。這事在未確定前不宜張揚,秩序的人也盡量低調行事,就恐人間得訊搗亂。

    秦菜第一次遠離家門,雖然是跟著白河,也忍不住抹眼淚,秦媽媽把她的衣服都收拾好,也難免心疼:“老頭子,老四這麽大也沒出過遠門,我們至少也應該問一下去多久、做什麽……”

    秦老二把眼一瞪,張口就吼:“問什麽問?她十幾歲的人了,還能被人賣了不成?走吧走吧。”

    見秦菜哭,秦媽媽也眼睛紅紅的:“我給煮幾個雞蛋路上吃吧。”

    白河語聲格外冷淡:“不用。”

    秦菜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三哥在高中住校,隻有五弟秦小貴在家。秦小貴也是戀戀不舍,扯著她的衣角:“姐,你要經常回來啊。”

    秦菜連去哪都不知道,又怎知幾時回來?她卻也點了點頭,秦媽媽偷偷往秦菜手裏塞了兩百塊錢,秦老二看見了,自然又有疑問:“我閨女的夥食費……”

    白河不等他說完就截斷:“會有人負責。”

    秦老二如釋重負,一把把秦菜手裏的兩百塊搶過來:“那就行了,小孩子身上不能多帶錢,免得鋪張浪費。”

    白河直視他,很久才拎了秦菜的帆布包:“走吧。”

    秦媽媽一直把秦菜送到馬路邊,臨上車的時候,她又偷偷在秦菜耳邊說話:“最裏麵那個包包裏媽給放了點錢,你過去那邊就給家裏來個電話。如果實在不行……爸媽還接你回來。”

    先前秦老二在,秦菜也不敢哭。這會兒隻有秦媽媽,她頓時撲在她懷裏泣不成聲。秦媽媽也忍不住落了幾滴傷心淚,轉而又跟白河百般囑托:“老白,到底鄉裏鄉親一場,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我家老四要去哪?做什麽?也讓我這當媽的心裏有個底……”

    她泣不成聲,白河歎了口氣,語態也軟和了些:“會比現在好,你不必擔心。”

    秦菜跟著他上了一輛中巴車,車漸漸開動了,身後秦媽媽不停地揮著手。秦菜眼角還掛著眼淚,淚眼中熟悉的草木、道路都向後退。

    故鄉,漸漸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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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9 - 20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117232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0:05:03

《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21- 35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148444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0:19:11

咦?我剛貼的東東哪去了?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0:46:57

《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36 - 40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93544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0:58:46

《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41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19979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2:38:50

《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42-43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40841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2:41:48

很好看, 請繼續, 謝謝. -staycalmstaycool- 給 staycalmstaycool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8:02:50

貼不上,去BLOG看吧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7/2014 postreply 18:38:48

43 往後都在我博客裏,懶人貼文就這樣,有頭沒尾,大家多擔待! -lionqueen1997- 給 lionqueen1997 發送悄悄話 lionqueen1997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8/2014 postreply 19: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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