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9 - 20

來源: lionqueen1997 2014-02-07 10:05: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7232 bytes)
第九章:先知……必須嫁給尊主

    秦菜一路緊挨著白河,手心裏直往外冒汗。但目的地終究是到了。下得車來,秦菜驚得合不攏嘴——眼前竟然是一所學校。

    門口豎立的校牌上,三畫市職業中學七個字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秦菜一臉困惑地看向白河,白河卻牽著她的手往裏走。

    身後幾個白胡子老頭看著二人交握的手,麵露異色:“這般進去,不好吧?”

    白河停也沒停,淡然道:“自古拜師如投胎,收徒似生子,我牽著我自己女兒,有何不妥?”

    幾個老頭都閉上嘴,沒再言語。

    學校門口有門衛,此君身材高大健壯,形象完全符合香港警匪片中的正氣爹。見到來人,他立刻站起身,要求出示證件。白河刷了一張身份卡,一行人這才進到裏麵。

    迎著校門就是一條林蔭道,學校不大,左邊是教學樓,右邊是宿舍。

    秦菜走在西裝男身後,一身土得掉渣的打扮引得路上的學生不停地打量——這年頭還穿解放鞋的丫頭,確實很少見了吧。

    但看著她走向的地方,更多人露出驚訝的表情——白河帶著她去了教學樓8樓。

    8樓的地板被漆成了鮮嫩的綠色,說來也怪,剛剛踏入這裏,所有的聲音就全部消失了,這裏仿佛被一種力量隔絕開來,安靜得聽得見心跳。

    白河帶著秦菜走到倒數第二間房,打開房門:“進來吧。”

    秦菜回過頭,發現剛才自己踩在樓道綠色地麵的腳印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樓道上綠瑩瑩一片,光潔如新。她忐忑不安地走近房裏,發現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套間,客廳裏沙發、電視、飲水機一應家俱電器應有盡有。

    前麵是巨大的落地窗,粉紅的窗簾顏色鮮亮,不見半點塵垢。

    白河領著她看了看房間,旁邊是一間書房,裏麵書架幾排,書桌上放著一台電腦,電話、打印機,還有些她沒有見過的器材。

    然後是浴室,裏麵有小熊浴巾,粉色的口杯、牙刷,顯然是為女孩子布置的。浴室旁邊有個隔間,裏麵是馬桶。

    也許是整個屋子太幹淨,每一塊地板磚都閃閃發光,有些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秦菜腳底有點發軟,像走在夢裏一樣。

    “臥室在那邊,師父就不陪你去了。”白河從公文包裏掏出鑰匙遞給秦菜,居然是串在一串小熊模樣的水晶鑰匙扣上。秦菜顫顫兢兢地接過來,還有些不敢置信:“我……就住在這裏?”

    白河看她三秒,終於一點頭:“如今你我不宜久處,你暫時住在這裏,有事叫我。”他指指水晶茶幾,秦菜才發現上麵放著一個粉色鑲鑽的手機,“裏麵有我電話。”

    說完這些話,白河就走了。秦菜見左右沒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發愣——這是……什麽情況?她想來想去——師父哪來的一千萬贖我?肯定是借的,難道現在帶我到這兒還債?

    天呐,一千萬我要還到什麽時候?

    她很快用一千萬除以一千二百塊再除以十二個月,得出的結果讓人絕望……

    也許是富人包三奶四奶五奶?對,有可能!

    莫非是代孕?

    =口=

    夏天天氣熱,秦菜坐了半天的車,也有些累了。她在浴室撥弄了半天,那花灑就是不出熱水。好在她身體好,將就著洗了個冷水浴。旁邊不是她在家裏慣用的香皂,而是淡綠色的沐浴露。

    她瞧著新鮮,擠在水裏看了半天才用。

    過了大半個小時,秦菜終於洗好澡,最後發現沒有換洗的衣服。她隻得裹了那條浴巾出來,那浴巾上吊牌還在,顯然是新的。

    進到臥室,秦菜更有些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張床足足可以睡四五個人,因為是夏天,上麵鋪著一層不知道什麽材質的墊子,摸上去有些涼,比涼席細膩一些。

    秦菜倒也想開了——反正事已至此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她在床邊坐下,看見右手邊是一排嵌在牆裏的衣櫃。孩子天生好奇,她打開衣櫃,就見滿滿一櫃全是衣服。長裙、短裙、短袖、襯衫、牛仔褲,各種顏色的女生衣服。最下麵一層是睡衣,也是款式名異。

    秦菜確定自己是真被人包養了。不過自己也不算漂亮,她人小心不小,電視劇、三流雜誌沒少看。自己這模樣,唯一有的也就是貞操了,要不是這裏的主人想要代孕,估計也就是換換口味。

    她卻不想,一千萬如果隻是找個代孕,恐怕排的隊伍會比春運期間買火車票的隊伍還長,還輪得到她……

    她隨便找了條睡裙穿在身上,往床上一倒,盯著天花板上一塵不染的吊燈胡思亂想了半天,終於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秦菜睜開眼睛,看見外麵天已經全黑了,她突然很想家。

    那個家不會有這麽大的床、沒有這麽柔軟的睡衣,也不會有這種淡淡的清香。那裏隻有昏黃的電燈、灰藍色的磚牆,但是那裏還有熱騰騰的飯菜,有她的爸爸、媽媽、弟弟,那是她的根。

    想起媽媽叫她吃飯的聲音,她眼眶頓是就是一熱,眼淚悄無聲息地淌過臉頰。

    外麵突然響起敲門聲,秦菜飛快地擦幹眼淚。黑暗中她也看不見鞋子脫在了哪裏,跌跌撞撞地摸出去開門。

    那門杷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擰,半天打不開。最後外麵一個輕柔的女聲:“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秦菜一臉窘迫:“我……我不會開門。”

    外麵一聲輕響,對方用鑰匙開了門:“小姐怎麽不開燈?”

    她似乎對這裏很熟悉,立刻開了房間的燈。

    那是秦菜第一次見到那麽亮的燈光,完全沒有家裏電燈的昏黃,射燈將整個客廳照得如同白晝。秦菜捂了下眼睛,半天才看清進來的是個穿白衣黑褲的中年女人,她推著一輛餐車,很熟練地推到飯廳的餐桌旁邊。

    白色的餐桌呈長方形,上麵是一排仿若冰棱的吊燈。

    女人把餐盤、餐具擺放完畢,衝秦菜鞠了個躬:“請慢用。”

    秦菜看著桌上她叫不出名字的菜色和完全沒有見過的餐具,隻得低聲問:“你是誰?這裏是哪裏?你們找我來到底幹啥?”

    女人再度向她鞠躬:“小姐今天睡得很沉,沒來得及詢問您的愛好,隻得中餐、西餐都準備了一份,您喜歡什麽菜色,明天我會準備。”

    秦菜看她肯定是不會告訴自己了,也放棄了尋根究底:“也就是說,我現在暫時什麽都不用做是嗎?”

    女人再鞠躬:“小姐不必擔心,大人們會有安排的。”

    那個時候,秦菜天真的以為所謂的“大人們”,是指小孩大人的那個大人。

    第二天一早,秦菜剛吃完早飯就被白河帶到了另一個地方——教學樓九樓。秦菜不免有些奇怪——昨天白河帶她上來的時候,她雖然緊張,卻也留意到八樓已經是頂樓。為什麽一夜之間,竟然又多出了一層九樓呢?

    她有心想問白河,但等到踏上九樓時,她已經問不出來了。

    九樓之上竟然是一片玉白色的階梯,隨梯而上,可見一座仿佛倚臥在白雲中的半月形宮室。在周圍數人的簇擁下,秦菜和白河緩緩往上走,她倒是清明:“以前師父曾說過一種接引陣法,可以將別的空間拚接在另一處直接到達,莫非就是指這個?”

    幾個人都看向她,白河隻是握緊了她的手,略略點頭。

    五分鍾之後,大廳。

    秦菜坐在白河身邊,滿滿當當坐著二十幾個人的大廳裏安靜得落針可聞。秦菜心中不安更甚,不由低聲問:“師父,這是幹什麽?”

    白河麵色凝重:“秩序的長老會確定先知的身份。”

    秦菜仰麵看他:“確定了之後呢?”

    望著那張單純無瑕、猶帶稚氣的麵孔,白河許久才道:“先知……必須嫁給尊主。”



第十章:她保住了貞操

    白河再沒說什麽,秦菜小腦瓜想得明白——那個尊主看起來很有權勢的樣子,有房有車有小弟,這種架式還需要到農村高價買老婆,那長相……t_t

    怕是不敢恭維。

    明白處境之後,秦菜反倒鎮定下來。其實看白河的神情,她也知道自己師父是迫不得已,她低聲安慰白河道:“其實你不用難受師父,這已經比我預料中的好太多。反正我也不是多高貴的身份,嫁就嫁吧。”

    白河微怔,半晌摸了摸她的頭:“如果你不是先知,師父還帶你回家。”

    秦菜仰頭對他笑了一下,連連點頭。

    但是實際情況,還是比秦菜預料的壞得多。

    秩序的長老叫呂裂石,兩鬢隱約已有白發,隻是一張麵孔顯得白嫩年輕,看起來似乎隻年過四旬的樣子。他快步走到廳前,秦菜這才注意到,這廳中如果一個巨大的教室,座位呈階梯型,她和白河都坐在最前一排。

    上麵如同“講台”的地方,安置著一張巨大的白色辦公桌。呂裂石走到秦菜麵前,仔細端詳。秦菜想站起身,白河輕輕製止她:“不必。”

    呂裂石目光如電,秦菜有些發怵,然也隻得硬著頭皮任他打量。

    半晌,呂裂石終於開口了:“秦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秦菜舌頭都有些僵了:“好……還好。”

    呂裂石略略點頭,雖然目光中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倨傲,但神色舉止還是十分恭敬:“敢問秦小姐,昨晚可有夢見什麽?”

    所以人都屏息以待,秦菜有些緊張,雙手攥緊衣角:“夢見透明的階梯,很高很長。”

    她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昨天夜裏她確實夢見了那一條長長的階梯,更羞人的是,她夢見階梯盡頭,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溫柔地抱住她。

    那意境其實還不錯,周圍是一片蔚藍的海水,她在一片灰黑色的礁岩上,那個男人輕輕地擁抱她,朝陽在他背後冉冉升起,他們仿佛溺於霞光裏。

    隻是這樣的夢她怎麽好意思說出口?

    而聽聞這夢的前半段,呂裂石的表情明顯變了——他微俯身將秦菜扶起來,向“講台”所在方向行去。半晌停在牆麵前,他低聲道:“去吧秦小姐。”

    秦菜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ˋ△ˊ

    尼瑪麵對著一堵牆我能到哪去?

    好在呂裂石還有後話:“沿著夢中的記憶,進去吧。”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一個夢,秦菜卻清楚地記得階梯的走向。她伸出腳,試探著踏到記憶中第一處透明階梯的所在,而腳下竟然真的如有實物一般。

    秦菜心裏微微踏實了些,緩緩踏至第二處。在她身後,白河輕輕地歎了口氣。

    即使是在秩序高管階層,能夠隨先知和長老進入不羈閣上層的人也不多。秦菜走了一陣,身邊越來越暗,光線一點一點被吞噬,一切隻能憑借記憶了。

    她身後有八個人緊緊跟隨,每一步都嚴格遵照她的足印。這幾個人的視物似乎完全不受光線影響,隻苦了秦菜。

    階梯隻爬了一半,秦菜已然汗濕重衫。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這棟建築是個圓形,隻是下半部分發光,所以看上去如同半月。而上半部分黯淡無光,一眼看上去如同不存在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眼前終於又明亮起來。秦菜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條走廊盡頭,眼前是一扇青銅大門。上麵刻著盤古開天劈地,左眼化日、右眼化月、身化山川湖泊的神話故事。隻是時日太久,顏色已經十分陳舊。

    再轉頭一看身後,秦菜頓時無語——身後跟來八個人,白河著中山裝,呂裂石穿長衫,剩餘六個衣著各異,穿清裝、唐裝、西裝的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一個穿著獸皮裙兒……

    →_→

    媽媽,這是曆史精分了嗎……

    秦菜站在銅門麵前,本來是等著呂裂石用鑰匙開門的,但呂裂石站在她身後,絲毫沒有開門的意思。秦菜等了一陣,隻得伸出手去。但一伸手她就驚住了。

    她右手按在門上,還沒用力,周圍就漾開一道水紋,片刻之後,銅門之上已被鏽蝕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水全部變得靈動鮮活,似乎重新被賜予生命一般。

    厚重的銅門哢嚓一聲打開了。

    秦菜看看身後,在白河目光的鼓勵下推開銅門,隻見銅門之後竟然是一片綠色的草地,陽光高照,草地前有一條小河流過,河岸兩邊開滿五顏六色的野花。

    而最令人詫異的是,河畔亂石中,有一人獨坐,白衣白發,如同一座玉雕……啊不!秦菜走近一看,才發現那真的是一座玉雕。足有真人大小,雕工之細膩,連雕像眼中的薄愁都一覽無遺。

    秦菜細細撫摸著玉雕,不由嘖嘖讚歎:“這像雕得,跟真人一樣。”

    “咳。”身後八個人神色都有些古怪,秦菜還不覺得,她一路爬上來,已經累壞了,不由坐倚著玉雕,半個屁股坐在玉雕肩上:“接下來做什麽,你們說吧。”

    呂裂石連同白河在內的八個人俱都跪下來,語聲整齊得像經過千百次訓練:“拜見尊主,拜見先知。”

    秦菜第一反應是去撫白河,扶完白河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尊……尊主已經到了?”

    白河目光複雜,卻終是緩緩點頭。秦菜左右一望,視線裏隻有那一蹲玉雕。她猶自不解:“在哪?”

    她隨著白河的目光看過去——落在那蹲正坐危襟的玉雕之上。

    秦菜原地石化:“你們所謂的尊者,就是這個玉雕?”

    白河不忍直視,轉過頭去。呂裂石肯定地回答了她:“回先知大人,正是。”

    秦菜緩緩從玉雕身邊移開,腦子裏亂轟轟的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麽:“所以……我要嫁給這尊雕像嗎?”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秦菜悲喜摻半。

    喜者,她保住了貞操。

    悲者,她保住了一輩子的貞操。

    這、這……

第十一章:可疑的春夢

    秦菜以手輕扣那尊玉雕,聽聲音好像還是實心的。這實在是滑稽到搞笑的程度了,秦菜仔細打量她未來的“丈夫”。一個人,怎麽可能嫁給雕像呢?

    呂裂石等人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事實上呂裂石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情。

    “先知大人,尊主一直在等您,請留在他身邊吧。”呂裂石語氣十分真誠,一副請求的模樣。但秦菜再笨也知道——就算不同意,可不也還是隻能留下嗎?

    下午,整個秩序的高管拜見過先知之後,白河就要回去了。秦菜一直把他送到三畫市職業技術學校門口。校門口有個公交車站,白河得先在那裏等車。一直坐到市區,再從三畫市北客運站轉車到朱陽鎮。

    按照秩序的規定,先知是不可以走出學校大門的。白河便在門口,一邊等車一邊告知秦菜一些可能對她有用的事。

    “傳說秩序的尊主與先知本是一對深愛的情人,隻是因為尊主做了一些違背天道的事,受到天譴,二人被分開。後來尊主立下重誓,願終身守護天道,隻求替戀人洗盡餘殃,令先知生生世世,喜樂安康。”

    這是一個還算浪漫的愛情故事,估計對小女孩殺傷力不小:“天道同意了,但修正天道是一件很艱辛的事,即使尊主修為高深,其魂魄也難以支撐。先知為了幫助他,生生世世輪回到他身邊。先知的執著,保護了尊主的魂魄,但他的身體實在太久了,經風霜侵蝕,最後終於玉化。他再不能說話,再不能視物,再不能聽見任何聲音,甚至不能再有任何輕微的動作。他隻是還活著,隻要先知到來,他就能翻譯出天道的走向,並傳達給秩序的使者。”

    白河想摸摸秦菜的頭,但如今身份已不允許,他語帶歎息:“如今既然證實你確是先知,就好好地……陪在他身邊吧。”

    秦菜同他,要說感情深厚也不算,隻是比及秦老二,白河實在更像是她的父親。是以相處時日雖短,卻已然傾注所有的信賴。如今別離在即,她又將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心裏如何好受?

    隻是她是個懂事的丫頭,看白河也鬱鬱寡歡,不免擠了個笑臉安慰他:“師父放心吧,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白河心中憂慮更甚——他確實還有事沒有告訴秦菜。一個組織,即使領袖再有才能也難免有分裂,何況尊主不能理事?

    如今的秩序,早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純粹的“天道守護者”了。內部權利傾紮,長老呂裂石和使者燕重歡貌合神離,想盡辦法打壓對方。各高管也被打上了派係標簽,不得不各投鞍下,以期自保。這也是多年來白河甘於流落在外,也不願再理會秩序事務的原因。

    隻是這些事,他又如何能告訴這個尚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這裏地處城郊,公交車是半個小時一班。但車總是這樣,盼的時候死也不來,不盼它的時候它到處亂竄。白河上了車,在門衛的阻攔下,秦菜沒能上前相送,隻是注視著他。

    公交車噴著尾氣走了,站在人潮來去的職業學校門口,卻突然有一種“這地方就剩下自己了”的悵然。

    秦菜眼眶溫熱。

    站了一刻鍾,秦菜往回沒走兩步,就遇上呂裂石。呂裂石依舊含笑:“先知大人,先回房間歇息吧。”

    秦菜一直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他,叫呂長老,她會覺得自己也被曆史精分了。可叫別的吧……這呂裂石畢竟比她大上許多,好像也不合適。

    呂裂石卻隻是一笑:“先知叫我裂石就好。”

    秦菜臉一紅,她實在是不習慣這裏的稱呼:“我還是叫你呂叔吧。”

    呂裂石聞言,眸中光芒一閃,卻仍是恭敬地將她請上樓:“先知請先休息,明日下午還有會議。”

    秦菜頗有些拘謹:“我可不可以再上去看看玉……呃,尊主?”

    呂裂石不動聲色:“當然,您是先知,這不羈閣上上下下,您自然都去得。”

    秦菜點頭,呂裂石將她帶到九樓,突然又道:“不瞞先知,我有一子,名叫呂涼薄……也是家門不幸,此子從小便患了急性青光眼,現在雙目不能視物。因著不羈閣靈氣濃厚,我想請先知允許他在閣內調養。當然,他隻會在下層練功,絕不會打擾尊主。”

    秦菜能有何話說,自然是大手一揮同意了:“就按呂叔說的做吧。”

    呂裂石笑眯眯地下了樓,秦菜上到九樓,她卻不知道這一聲呂叔叫得虧死了。如今她既是先知,便是整個秩序的女主人。呂裂石不過是個下屬,這聲呂叔,卻如同承認他的權威和資曆。

    仆強於主,已是犯了大忌。若對方是心思良善之人,自然無礙,但若對方心懷叵測,這開頭一聲稱呼她已是落了下方。

    可秦菜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農家姑娘,如何曉得這些?

    秦菜在不羈閣上麵發呆。這裏依然陽光明媚、繁花開遍,小河流水淙淙,亂石堆中偶爾可見蜻蜓蝴蝶。

    那座雕塑就那麽安靜地坐著,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年。

    秦菜坐在他身邊,想著白河,不由又想起他臨走時講的故事。雖然言詞簡練,但對小女孩還是有一定吸引力。她緩緩觸摸那微暖的玉石,心下也隻是歎氣——先知輪回之後,自然已經忘記了前事。

    所謂的每一世都輪回到他身邊,大約也隻是秩序的人為了讀取天道符文、又怕她被別的組織利用,專門尋來,和這位尊主關在一處吧?

    就算他真的是為了自己的愛人,願受這風吹雨打、身化木石之苦,這麽多年了,連品種都不一樣了,當初的愛還在嗎?

    至少自己對他是全無印象了。

    這樣發了一陣呆,秦菜終於從上層下來,經過下層的大“教室”時,看見一個穿白色運動裝的男孩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座椅上。他看書的方式很特別,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去摸。

    秦菜自然知道他就是呂裂石的兒子呂涼薄了。她緩緩走近他,他臉上戴著一副深色墨鏡。秦菜自認為已經走得很小心翼翼,他卻站起身來:“是先知大人嗎?”

    那語聲淺淺淡淡,秦菜卻渾身僵硬——她想起初到這裏時作過的那個夢。夢中通往這裏的階梯是真的,那麽階梯之後的白衣男人是不是也是真的?

    呂涼薄戴著墨鏡,秦菜看不清他的臉。但她比呂涼薄更緊張:“你……能把墨鏡摘下來嗎?”

    呂涼薄微怔,他其時也不過十七八歲,乍聽這樣的要求,還是覺得無禮。但秦菜如今的身份是先知,是以他也沒說什麽,緩緩摘下了覆蓋大半張臉的墨鏡。

    那張臉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因為太過年輕稚嫩,還沒有成年男子的棱角。秦菜卻忍不住往後退——是他,真的是他。

    難道最後,自己竟然會和他在一起?

    呂涼薄也不自在,對於一個瞎子來說,目盲是他們最脆弱的地方。而這副眼鏡遮住的遠不止那一雙眼睛,還有藏在其後的無奈和孤獨。

    以至於秦菜上前時,呂涼薄不由後退了一步。

    秦菜也嚇了一跳,自己想做什麽?

    她勉力一笑:“我先走了。”

    話落,她逃一般下了九樓,徑直去了自己房間。

    房間裏被重新收拾過,幹淨得找不到一根頭發,像是根本沒有人住過一樣。秦菜將手機拿在手裏,裏麵隻有白河的電話。她撥號過去,聽見白河熟悉的聲音,幾乎流下眼淚來。

    白河卻隻有尋常幾句問候。秦菜幾次想提那個和呂涼薄在一起的怪夢,但這樣的事,她一個女兒家如何好意思提及?

    如此,二人竟隻是閑談幾句就掛了電話。

    秦菜倒在沙發上,想起就算是不說這春夢的事,她還是有個問題忘了問白河——睡著了到底怎麽醒啊……

第十二章:實在不必行此大禮

    秦菜在沙發上沒躺多久,突然作了個夢。夢裏是一處十字路口,時間是晚上,小雨霏霏。一輛銀白色轎車行在路上。

    “呸。”駕駛員突然伸出頭吐了一口痰。

    隨後一輛泥頭車直衝而來,有白色的東西高高拋起,噗地一聲掉進了五十米外一個圓形的黑洞裏。

    秦菜犯賤,伸頭想去看那是神馬。腦袋往黑洞一貼,正與飄浮在汙水裏的人頭四目相對。

    秦菜尖叫一聲,當場嚇醒。她還狐疑——擦,難道這個血淋淋的故事是要教育我們,請勿隨地吐痰?

    經驗教訓還沒總結完畢,正好外麵有人敲門。秦菜在門外鼓搗了半天——她還是不會開門。門外的呂裂石等人也是哭笑不得,他們總不能撬門進去吧?

    沒辦法,隻得喚了門衛過來開門。

    房門打開,秦菜一張臉通紅。好在呂裂石並沒有說什麽,仍是一臉嚴肅:“先至大人,請先去辦公室吧,左隊長有事找您。”

    秦菜哪裏知道什麽左隊長右隊長,但呂裂石讓她過去,她也隻有過去。辦公室在八樓最後一間房,呂裂石推開門,裏麵有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了。

    秦菜被呂裂石領到辦公室之後,坐在黑色的真皮坐椅上。那椅子太軟,一坐就陷下去了大半個屁股,秦菜嚇了一大跳。幸好坐得比較小心才沒有出醜。

    她一坐下,男人就站起身來,恭敬地遞上名片:“秦小姐,”他顯然也不習慣這破地方的稱呼,“我是刑警隊隊長左力魁。”

    秦菜點頭,心裏卻犯嘀咕——你一個隊長不抓賊,找我幹啥?

    這左隊長卻顯然是有高人指點,他小心翼翼地道:“秦小姐,不瞞您說,前幾天建設路第二個紅燈口發生了一起車禍,死者遺體少了個頭,一直到現在也沒找到。我們想請您……”

    他左右思量,顯然覺得“算一下”這種封建迷信思想不大適合從一個警察嘴裏說出來。好在他反應快:“請您幫忙看一下。”

    秦菜自然是看呂裂石,呂裂石暗暗鬆了口氣——他打探過秦菜的來處,是個偏僻的小村鎮。這丫頭又是個半大孩子,能有什麽主見?

    如今秦菜可謂是把他當成了主心骨,他麵上帶笑:“先知,秩序在這兒也麻煩了政_府許多,如今既然警隊有事,您就幫幫忙吧。”

    他都開了口,秦菜焉有話說?

    秦菜是個實誠的娃,立刻就說話:“車禍的地方是不是個十字路口?”

    左隊長點頭,秦菜還是細心:“出事的車是不是一輛銀白色的轎車和一輛泥頭車?”

    左力魁神色越來越嚴肅:“確實是一輛寶馬6係炫銀跑車,難道肇事車輛竟然是泥頭車”

    左隊長心下詫異,建設路那一段沒有攝像頭,旁邊有工地在開工,經常有泥頭車來往不絕。而事發當時又是淩晨時分,沒有目擊者。

    他雖然經人指點求到這裏來,但對這些神神道道的事還是不大相信。且指點他找過來的前輩也沒細說這地方的來曆,是以他還以為是個算命館之類。

    正等著秦菜掏出銅錢、龜殼或者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掐算一氣呢,冷不防聽秦菜道:“右邊有個下水道口,你把井蓋打開,腦袋應該在裏麵。”

    左隊長將信將疑。實話說,這次車禍的死者家裏頗有背景,上頭下了硬指示要馬上找到頭顱,他這才托了許多門路找過來,但這丫頭一句話就確定了?

    他輕聲問:“秦小姐……不用再卜算一番?”

    秦菜無語,呂裂石已經起身送客了:“既然已有結果,左隊長請吧。”

    左力魁站起身,本來還想再問,呂裂石已經將他請出了辦公室:“左隊長,這些事情本來我們不應過問,隻是老夫不忍因一顆頭顱讓你背個處分,用逝者為難活人。其餘抓人破案是你的份內事,就請不要為難我們先知大人了。”

    他掌秩序大權多年,何等奸滑的人物。左隊長還沒開口,他已然知道這個人想問肇事車輛的事,故先出言封住他的嘴。

    左隊長也不知該不該信,當務之急自然是找到頭顱比較要緊,他也匆匆忙忙地告辭而去。

    左力魁離開之後,呂裂石在打量秦菜:“先知辛苦了,先行歇息吧。”

    秦菜莫名其妙——天天歇息,她都快長蘑菇了:“我不累。”

    呂裂石微怔——以前但凡先知窺探天機之後,往往都疲累不堪。不過想著秦菜剛剛被找回,也許精力旺盛。他也沒有多說。

    秦菜無所事事,又去到九樓。下層,呂涼薄還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看書,他似乎一直在那裏,不曾片刻移動。

    秦菜甫一走近,他就站起身來:“先知。”

    秦菜略略點頭,隨即想起點頭他也看不見,又開口道:“嗯。”

    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呂涼薄,好在他看不見,無形中減去了許多壓力。她在呂涼薄身邊坐下來,翻翻他的書。

    這呂裂石對自己兒子還是比較用心,他的書全部是找專人刻的盲文。以方便他用手“閱讀”。

    秦菜隨手拿起一本書,發現是《相理衡真》,不由笑了:“為什麽看這個,你要算命嗎?”

    她的聲音讓呂涼薄放鬆下來:“我是個瞎子,算命也算是一門手藝。”

    秦菜被逗樂了:“呂叔難道還養不活一個兒子嗎?”

    聽她提到呂裂石,呂涼薄語聲微冷:“他是他,我是我。”

    秦菜點頭:“還是個挺有自尊心的瞎子嘛。”

    呂涼薄竟然笑了一下,他笑的時候臉上有兩個酒窩,如果不戴墨鏡,肯定是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先知今日很閑。”

    秦菜伸了伸懶腰,許是呂涼薄看不見的關係,她覺得在他身邊特別輕鬆:“我每天都很閑。自從來到這裏就連襪子都沒有洗過一雙。那個大媽也不知道是誰,天天都幫我把牙膏擠好,恨不得把臉也幫我洗了。”

    呂涼薄終於笑出聲來:“這樣無憂無慮,也很好吧?”

    秦菜伸了伸懶腰:“也許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恐慌。”

    呂涼薄點頭,這話再沒有誰能比他更感同身受:“你可以多看點書,時間久了,恐慌也就沒有了。”

    秦菜深覺有理:“我房裏好像也有個大書架,晚上回去看看有些什麽東西。”

    “嗯。”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繼續低頭摸書。

    秦菜又坐了一會兒,她也說不上對呂涼薄是個什麽感覺。但見到他總是不由自主想到那個夢。女兒總是愛俏的,呂涼薄雖然瞎了,但好歹總比樓上那個玉雕好吧?

    至少他是活的!

    可是現在,她名義上真的是那座玉雕的妻子。她歎了口氣,多思多愁苦,不如多看點書。

    她下樓回房,結果尷尬了——半天打不開門。她不好意思問人,隻得去問九樓的瞎子:“呃……那個門,怎麽開?”

    呂涼薄麵色如常,徑自起身,拿好他的探路棍。秦菜本著“尊重殘疾人”的思想,伸手扶著他,有台階自己走在前麵。呂涼薄能憑她的身高感覺台階的高低。

    不過這裏他熟,一路行來倒也沒遇上麻煩。秦菜還得意:“怎麽樣,我這個領路人不錯吧?”

    到底都是半大孩子,他也笑了:“嗯,小艾也是這樣領路的。”

    站在秦菜房間門口,呂涼薄摸索了一陣,終於打開了旁邊黑色的蓋子:“這是指紋鎖,用左手食指按在這裏就行了。”

    秦菜將信將疑,伸手過去一按,門果然應聲而開。她驚奇不已:“真先進!”

    呂涼薄轉身要走,秦菜又攥住他:“等等,裏麵怎麽開呢?還有哇,我浴室的花灑不出熱水。”

    這麽糗的事,她在呂涼薄麵前說出來卻十分自然,呂涼薄竟然也完全沒有嘲笑的意思。他隻是有點為難:“我對你房間不熟……”

    秦菜忙扶著他進門,將他的手放到鎖上:“這裏這裏。”

    呂涼薄又摸索了一陣,她的門是三重密碼鎖,裏麵開也複雜一些。他慢慢演示給她看。

    秦菜也不笨,兩遍就明白了。然後又扶著瞎子去浴室。

    這是太陽能熱水器,用電為輔卻整天保溫的。他先教她設定溫度,再設置花灑的出水溫度,最後教她調冷熱水。

    演示了幾遍,秦菜覺得自己會了——她伸手擰開花灑,水兜頭而下,將呂涼薄淋成了落湯雞。

    呂涼薄默默地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水跡——熱水。

    秦菜臉上發燒,好在呂涼薄看不見,她就自動釋然了:“咳咳,本先知能用上熱水,你功不可沒。這第一次出的熱水就賞賜給你享用吧。”

    “……”呂涼薄沉默半晌,“謝先知賞。”

    話落,他便準備走出這個地方。但浴室內地板磚本就滑,現在又全是水,他視物不便,冷不防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秦菜受寵若驚:“愛卿請起,實在不必行此大禮……”

    呂涼薄:……

第十三章:吃醋了

    熱水的事情解決之後,秦菜總算是不用再洗冷水澡了。吃過一頓搭配得食欲十足的晚飯之後,秦菜踱到書房裏的書架前,一看那些書她不滿了——這個呂涼薄,給他兒子的書就是《達摩相法》《相理衡真》,給我放的竟然是一堆……

    她把書從書架上搬下來——品種還滿多的,有瓊瑤的,有古靈的,有席娟的,還有李漁的……

    暈死!

    ……瞎子,我還是上來陪你讀書吧……

    第二天一早,秦菜上到九樓就發現呂涼薄已經在了。這次她不客氣了,徑直坐過去:“瞎子,晚上你教我用電腦吧。”

    呂涼薄在摸書,聞言隻是點頭:“嗯。”

    秦菜覺得他人好,難免就生出幾分熱乎勁:“我可不是欺負你啊,作為回報,我下午幫你看書吧。”

    呂涼薄笑了:“不用。”

    秦菜卻已經搶過他手裏的書,卻是一本《滴天髓經》,她頗有些不解:“其實,如果你想知道什麽的話,我可以幫你看,沒必要費力巴拉地學這個。”

    呂涼薄微蹙眉頭:“我不需要。”

    秦菜這才發現他不悅,不由又湊近了些:“瞎子,你生氣啦?”

    呂涼薄從她手裏奪回自己的書:“不敢。”

    秦菜不知道哪得罪了他,但在呂涼薄麵前她也不繞圈子:“哪得罪你了你說出來呀,我以後注意著不就行了?”

    呂涼薄不語,她又從他手裏奪過那本《滴天髓經》,這回不聊天了,一字一句開始讀書,讀了兩頁,呂涼薄才開口:“不要把我當廢人。”

    秦菜微怔,片刻後應:“哦。”

    於是這一次吵嘴,就這麽算是過去了。

    隻是秦菜有些尷尬——她那個初中文憑,有時候真的看不懂這些太有內函的東西。每次遇到不認識的字都要呂涼薄去摸。半本《滴天髓經》翻下來,秦菜淚流滿麵。

    ——媽媽,我還是回去看瓊瑤、古靈、席娟吧……

    呂涼薄倒也不嫌棄她,偶爾還一字一句解釋給她聽。

    呂裂石上來找秦菜,站在教室門口,看見兩個小家夥在最後一排不知道嘀咕些啥。秦菜還在比手劃腳,他許久不曾露過笑臉的兒子突然露了一個笑。

    他站在原地不敢動,許久之後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呂涼薄往門口方向轉了轉頭,他自然是什麽都看不見的,卻當即收了笑:“繼續。”

    ——瞎子的聽力有多好,正常人真的很難想象。

    讀完書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秦菜扶著呂涼薄下樓。呂涼薄應約教她用電腦。他對秦菜書房格局不熟,不得不摸索了一通,隨後教秦菜開關機、打開、複製、粘貼文件什麽的。

    秦菜也不是個蠢人,一教即會,很快就在呂涼薄的指導下申請了一個qq號。呂涼薄倚著她的椅背而立,教她下載、登陸。

    不過很抱歉,她第一個學會的是鬥地主……

    她一個人玩得歡,呂涼薄憑著來時的記憶摸索著出門,隻輕聲叮囑她:“先知。”

    秦菜頭也沒回,直接打斷他:“別叫我先知,叫我秦菜,或者秦小妹。”

    呂涼薄很小心地往外走:“不羈閣的所有信件、網絡、手機都有監聽,你要小心。”

    秦菜心中一驚,突然想起上次自己和白河通電話的時候,白河的語氣那麽平常,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麽平常……

    所以,師父不是不關心自己,隻是怕給自己惹來麻煩嗎?

    想到這裏,她卻突然又高興起來,到客廳打電話:“師父,你吃飽了嗎?”

    白河那邊十分安靜,秦菜幾乎可以想到那個白河紙燭店裏,冥鈔、冥紙終日陪伴,他安靜地坐在櫃台前,毛筆飽蘸濃墨,他一筆一劃地寫著紙錢封麵。

    曾經最是平淡的場景,留在回憶中卻太過溫馨。

    手機那頭,白河淺淡地應聲,依然是不鹹不淡地閑談。秦菜也控製著情緒:“師父,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白河沉默了一陣,似有話想說,最後終於隻是淡淡道:“你家中也安好,放心。”

    一時相對無言,有點冷場,卻有溫暖在心裏流淌。秦菜輕聲道:“店裏生意好嗎?”

    白河輕描淡寫地答了,二人又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秦菜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最後不得不掛斷了電話。然後她才發現瞎子不見了。

    她奔出門,站在樓道的護欄前向下看,呂涼薄以木棍探路,剛剛走出教學樓。秦菜站在樓道上沒有跟下去——他說過不要把他當作廢人。

    其實他確實也不是個廢人。秦菜注視著他的背影緩緩沒入道旁樹的陰影裏,心裏竟然有些酸楚。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在朱陽鎮的時候,秦老二隔三岔五就揍她一頓,她氣則氣,卻從來沒有過這種奇特的感覺。

    晚上,秦菜睡不著,默默鬥地主。

    一直玩到第二天早上,她洗完臉吃過飯,一刻不停就去了九樓。一直等到七點四十,呂涼薄終於來了。

    秦菜把他帶的書接過來,這次不是盲書。呂涼薄不在意:“刻書的工匠太慢,許多來不及刻。”

    秦菜挽好袖子,大包大攬:“沒事,這不有我呢嗎!”話落,她又警惕地申明,“不過念錯了你不許笑我。”

    呂涼薄一本正經:“嗯。”但他也有後話,“但是不會念就要告訴我,不可以誤導瞎子。”

    秦菜拍胸脯:“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會幹那事嗎?”

    呂涼薄沉默許久,終於道:“上次你把‘爻’念成了駁,我想了半天……”

    秦菜怒了:“罵人不揭短,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啊?!”

    我這就是在和你講道理……

    呂涼薄推推鼻梁上的墨鏡:“哦。”

    於是這次吵嘴也告終。

    大約十點多,秦菜消失整晚的瞌睡終於來了。她堅持不住:“呂涼薄,你自己溫習啊,我先睡一會兒。”

    呂涼薄倒是心生歉意:“我不應該耽擱你時間。”

    秦菜困得不行:“胡說什麽呢,我先趴會兒。”

    呂涼薄提醒她:“回房去睡吧,在這裏……被人看見不好。”

    “哪裏不好?”秦菜似乎想到什麽,不由站起身來,“你是嫌我嫁過人,對你的聲譽不好?”

    呂涼薄輕聲歎氣:“怎麽比瞎子還敏感呢?你睡吧,我自習。”

    秦菜這才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呂涼薄將先前秦菜念的內容俱都回想了一遍,他從小記憶力便極佳,目盲之後心更清明,已是聽讀成誦。隻是這些古藉道理深奧,重在參悟。

    有一個人在身邊,時間仿佛也過得快了。呂涼薄摸摸腕上的盲人腕表,已經十二點了。秦菜還在酣睡,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去往樓下,不一會兒,已經拎著食盒進來。

    飯菜的香味將秦菜誘醒,那食盒三層裝得滿滿地,分量倒是足。唔,可是隻有一副碗筷。倒是呂涼薄似有所覺,摸索著將碗筷遞給秦菜:“先吃吧。”

    秦菜糾結:“隻有一雙筷子。”

    呂涼薄點頭:“你先吃。”

    秦菜不愧是秦菜,立刻又想到辦法:“那這樣吧,我用筷子這頭,你用那頭,好不好?”

    呂涼薄哭笑不得:“嗯。”

    盒裏三菜一湯,菜色極平常,勝在精致。一個魚香茄子、一個酸菜豆腐、一個柿椒肉片,外加一份肉丸冬瓜湯。秦菜一邊吃一邊將筷子調個頭喂呂涼薄。

    “張嘴,啊——”呂涼薄果然很聽話地張嘴,一盒飯,兩個人很快米西掉了。

    呂涼薄摸索著收拾食盒,秦菜哪能讓他做這些事,立刻就動手把食盒裝好:“我拿下去吧。”

    呂涼薄身體微僵:“不必,我自己拿下去。”

    秦菜還想再說什麽,他卻已經拎著食盒,摸索著下了樓。

    秦菜不放心,負責他飲食的人上不了這棟樓,也就是說他得拿到樓下。

    她下到八樓,仍舊站在樓道的護攔前向下看。約摸十幾分鍾,才見到呂涼薄走出去。一個等在外麵的女生向他迎了上去,秦菜先前一直以為她是校裏的學生,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在等呂涼薄……

    像是一盆冷水兜而下,真個兒的透心涼了——原來呂涼薄有女朋友。而自己存著打貓心腸也就罷了,居然還和他一起享用著人家的勞動成果。

    這尼瑪也太無恥了吧?秦菜羞愧了。

    自己一定是昏頭了,怎麽會作那樣一個夢,還傻傻地信了!!

    她心中五味雜陳,最終默默地回了九樓。低頭坐了一陣,終於呂涼薄也上來了。秦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站起來:“那個……你先看書吧,我……我回我房間睡覺。”

    呂涼薄還沒答言,她已經逃一樣地跑了。

    那以後,秦菜就有好幾天沒上九樓,而她也不得不放棄了鬥地主。她每天一到飯點都習慣性地站在樓道裏。而樓下那個女孩天天都會給呂涼薄送飯。

    那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裙子永遠不會蓋過膝蓋。這世界就是這麽奇怪,有的人穿毛衣、棉襖還凍得發抖,有些人穿絲襪短裙卻依然精神抖擻。

    秦菜心裏酸溜溜的,每次看呂涼薄下樓也不跟他打招呼。而他看不見,隻要秦菜站著不動,呂涼薄並不能感知她的存在。

    終於這天,當呂涼薄再次從女孩手裏接過食盒之後,秦菜發誓——再也不傻站著看了。她呆立了許久,下定決心回房。

    “先知?”身後有聲音叫住她,是呂涼薄。秦菜委屈得恨不得大哭一場,卻還是低聲應:“嗯。”

    呂涼薄也不知道該問什麽,兩個人就這麽隔著一條過道靜靜地站著。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讓人呼吸艱難。許久之後,還是呂涼薄打破沉靜:“這些天……好嗎?”

    秦菜聽見自己聲音僵硬:“好……還行。”

    就是qq鬥地主的積分全部輸光了。

    呂涼薄語聲輕柔:“涼薄……哪裏得罪了先知嗎?”

    提起這個秦菜就冒火——我不知道就算了,你有女朋友居然也不說!害得我孔雀開屏,混蛋!

    但是想想好像也不能怪他,畢竟他從來也沒有不老實過。算了,好女不與瞎鬥!

    秦菜悻然。

    “沒有啊,你女朋友……很漂亮啊,菜也做得好。”試圖扯開話題。

    “女朋友?”呂涼薄眉頭微蹙,轉而了然,“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

    “她是我的繼母。”

    “額……”

    “瞎子,找不到女朋友。”
第十四章:接吻了

    你讀我記的遊戲又開始繼續,秦菜連帶著也長不少知識。而呂涼薄也開始讓她明白目前的處境。

    “現在秩序有兩個人作主,一個是使者燕重歡,一個是我爸。”呂涼薄跟她說話也從不繞彎,“而先知站在哪一邊,哪一邊就會理直氣壯許多。”

    秦菜琢磨出一點味來:“呂涼薄。”

    “嗯?”

    “你不是你爸派來給我施美人計的吧?”

    呂涼薄笑出聲來:“很榮幸你覺得我有這方麵的潛質,不過不是。這裏靈氣厚重,他……希望能治好我的眼睛。”

    “哦,”秦菜頗為失望,“我還想著將計就計呢。”

    呂涼薄的笑容寸寸消失,周圍一時安靜得令人心跳加速。秦菜等著他有所表示,可很久他都沒有。秦菜是個直接的人,於是她直接地問:“為什麽你沒有一點表示?”

    呂涼薄很久才輕聲道:“瞎子不敢。”

    秦菜豪氣幹雲天:“瞎子想不想?”

    呂涼薄又沉默,再沉默,終於臉色緋然,毅然道:“想!”

    秦菜鼓足十二萬分的勇氣,猛然撲過去,二話不說,在呂涼薄唇上重重一吻。呂涼薄如遭電擊,整個人都傻在當場。秦菜一張臉比紅布還紅,吻完之後,她調頭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惱羞成怒——他隻是個瞎子啊,秦菜你跑什麽!

    血如沸水般翻騰,年輕的心突然盛滿了一汪蜜糖。秦菜趴在自己床上,這一步,終於還是跨出去了。

    五分鍾之後,外麵有人敲門。秦菜心都緊了,外麵果然是呂涼薄,秦菜將他讓起來,突然他一個踉蹌——秦菜剛剛回來的時候,把鞋橫在屋子中間了!

    秦菜扶住他,趕忙把鞋子踢到一邊:“對不起啊,我……”

    呂涼薄明顯也嚇了一跳——他剛剛差點倒在秦菜身上:“你這麽快就在這裏放好陷井了啊……”

    他感歎,秦菜臉都快燒起來了:“我才沒有!”

    話音剛落,一雙手緩緩攬住了她。

    呂涼薄摸索著抬起她的下巴,語聲低啞:“我來回禮。”

    當唇瓣交接,秦菜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發抖,呂涼薄的唇滾燙,攬在她腰際的手過緊,她覺得有點缺氧。

    當舌尖追逐,最後深深交纏,秦菜覺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整個人都軟在呂涼薄懷裏,隨後她感覺到呂涼薄的心跳,比她更慌亂。

    吻到最激烈之時,呂涼薄突然放開秦菜,轉身往外走。他有意避開秦菜先前的“陷井”走了靠牆的一邊。卻不料秦菜把“陷井”又踢到了牆邊。

    他落荒而逃時正中陷井,砰的一聲,這回實打實地摔倒在地。

    秦菜趕忙上前把他扶起來,他呼吸未平,卻隻是苦笑:“你這陷井還真是……一放一個準啊……”

    秦菜怕他沮喪,自然笑著回:“那是,我在老家經常獵耗子的。”

    她蹲身細看,發現呂涼薄的膝蓋蹲得破了皮,頓時心疼莫名,忙將他扶到沙發上。房間裏東西齊全,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醫藥箱。裏麵有感冒藥、紅藥水、創可帖之類。

    她將呂涼薄的褲褪挽好,在老家大家的傷都是自然好的,哪怕被割了燙了也從來沒用過藥。她很為難:“用創可貼嗎?”

    呂涼薄語聲淡淡:“把棉棒拆開,沾點碘酒,先用碘酒清洗傷口或者擦紅藥水。”

    像教秦菜用熱水器、電腦一樣,他想得十分周到。秦菜早已對自己的土鱉行為麻木了。如今呂涼薄坐在沙發上,她跪在他麵前,往他膝蓋上抹紅藥水。

    然後她發現了呂涼薄落荒而逃的原因,但是純潔的土鱉不大懂:“你褲子裏揣了什麽隆得這麽高?”

    呂涼薄麵色簡直是“鮮豔欲滴”,他推開秦菜,這次是真的奪路而逃。很不幸,他又踩中了那雙準確度百分之一百的陷井,但這次他咬緊牙關衝了出去。

    等秦菜反應過來追出門的時候,他已經拄著探路棍下了八樓。而那個時候,秦菜突然明白過來那是什麽!

    天呐,她雙手捂住臉——幸好他跑了。

    第二天,呂涼薄遲了一個小時過來。秦菜遲到了兩個小時。兩個少年扭扭捏捏地坐到一處。秦菜麵紅耳赤地拿了《張果老神數》一板一眼地讀,十幾頁之後,她發現呂涼薄根本沒有在聽。

    “呂涼薄?”

    呂涼薄低頭不語。

    “呂涼薄?!”聲音拔高。

    呂涼薄一聲不吭。

    秦菜奇怪了,以前三心二意都是她的專利的,什麽時候被呂涼薄侵權了?!

    剛要說話,冷不防一雙手攬上了她的肩頭,秦菜微怔之後,臉已經貼在他懷裏,他細細吻過她的額頭,鼻尖,秦菜雙手緊緊握著他的衣角。

    “涼薄,墨鏡硌著我了。”

    “幫我摘。”

    “哦。”

    吻漸漸加深,秦菜輕哼了一聲:“隨時可能有人上來的。”

    呂涼薄不管,將秦菜半個身子都摟在懷裏,怎麽也不肯鬆開。

    呂涼薄身上有一種很幹淨的味道,像是皂角淡淡的清香。秦菜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整個人如同置身雲端。眼之所望、指尖所觸皆是柔軟綿長的雲朵,她站立不能。

    “秦菜。”他握著她的手,緊緊按在自己胸口,聲音嘶啞。

    秦菜低哼一聲,全力地回應他,最後他將秦菜的小腦袋摁進懷裏,將下巴抵在她頭頂喘息。

    秦菜寸寸撫摸他的胸膛,從來沒有離一個人這麽近過,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麽迷戀過,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麵前這麽……柔弱過。她以前是條家養的狗,日日奔波勞碌,遇到不喜歡人的就吠就咬,時常被家主揍。

    而這一刻,她是最溫順的貓,隻願伏在一人懷裏,博一人歡好。

    兩個人天天膩到一處的時候,秩序發生了一件大事!傳說中水潑不進的不羈閣竟然有外人闖入,還非常囂張地留下了物證——有證開鎖,電話:138000*****

    秩序連夜召開緊急會議,誓要洗刷這奇恥大辱,不料第二天,開鎖的紙貼下麵又多了個哥們的手跡——管道疏通,電話:139000*****

    秩序高層暴怒,門衛連同三畫職中校衛隊蹲點監守,結果第三天,8樓又添了一位仁兄的墨寶——平安貸款,電話:134000*****

    秩序高層的怒氣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這尼瑪的……

    及至第四天,門上再多了個藍白相間的“窗簾布藝”貼的時候,秩序高管們都已經麻木了——這年頭,再特麽狠的門衛也幹不過貼小廣告的。

    呂裂石天天帶著人蹲在樓道裏跟這些家夥死磕,無奈不夠專業,總是逮不住。反倒弄得原本清靜的八樓人滿為患。諸人要麽在八樓死守,要麽在九樓下層開會,秦菜和呂涼薄也不得不注意影響,接連幾天說不上話。

    這種場景,秦菜是不願呆的。但是呂涼薄不走,他依舊坐在最末的角落裏,每日必到。於是秦菜也舍不得走,她木偶一般坐在所謂的“講台”上,聽呂裂石製定“作戰計劃”,心思卻全然在別的地方。

    秦菜偷偷瞄過去,呂涼薄隻是安靜地坐在最末一排,低頭默默讀著盲文,對周圍嘈雜的聲音聽而不聞。

    無言的默契充斥在心間,又澀又甜——其實呂涼薄比秦菜更不喜歡這種環境。

    而第五天,秩序的高管們氣暈了。

    一個神人也許是接了許多兼職,二話不說往一到八樓亂貼了一氣。從辦證、房屋轉讓、婚姻中介、門麵轉租一直貼到專治淋病、梅毒、不孕不育!

    低俗,實在是太低俗了!!

    秩序急了——貼小廣告的,你這是要瘋啊!!

第十五章:燕重歡

    俗話說白貓黑貓,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但首先你至少得確定那是隻貓才行吧。所以呂裂石幾經思索,終於還是決定請隻貓來抓老鼠。

    左力魁隊長來得很快,按理刑警隊來抓個貼小廣告的,簡直就是浪費資源。但他感激秦菜上次的指點,對秦菜敬畏得很,這次一聽說這邊有事,就匆匆帶人過來了。

    要說貓捉老鼠就是專業,他潛伏了一天一晚就把這個神人給抓住了。然後一問,秩序的高管們都哭了——這廝居然對結界原理和構造、隱身術的入門法則、神行術的基礎知識都了如指掌。

    但因實在混不下去,隻得接了貼小廣告的兼職糊口。

    ——高管們淚流,這年頭,騙子神棍都上位了,真正的同行去貼小廣告了……

    當老鼠被抓住之後,呂裂石感其資質頗佳,收下來作為義子,也算是自己兒子的“伴讀”。平時沒事就跟在呂涼薄身後充當他的眼睛。

    這孩子跟幾個江湖術士學過些東西,七淘八淘的也淘到些真本事。隻是他跟秦菜差不多大,又哪裏有人肯信他?如今隻落得混跡江湖、無以裹腹。

    他是個父母不詳的孤兒,一個老乞丐給取名叫安逸,如今認呂裂石作義父,自然就改名叫呂逸了。

    呂裂石閑下來也教他些拳腳功夫、五行術什麽的,暗想自己兒子遇到危險,他也能充當半個保鏢。

    呂涼薄先前不樂意,好在後來發現秦菜所在的那棟六號教學樓他進不去,方才開始考慮。再加上秦菜也擔心他的安全,見這小家夥行事機靈、悟性也高,不由也百般勸說。

    呂涼薄這才算收下了他。

    而那一天中午,秦菜作夢。夢見一截小腿不斷往外流膿水,她用手戳了戳,見小腿裏麵壞死的白肉翻出來,格外可怖。她皺起眉頭往上看,隻見左力魁站在原地。

    秦菜歎息:“左隊長,你的腿怎麽爛成這樣了呀。”

    話一說完,秦菜就醒了。秦菜醒來後就跟給她送飯的大媽討了一把黃豆。

    外麵左力魁隊長抓完老鼠後,發現劇本改成親戚大團圓了,他也沒話說,當下就欲走。那時候秦菜剛剛睡了個午覺,出門看見他,不由叫住:“左隊長。”

    左力魁轉身,他長得高大,體形健壯,完全可以媲美教練了:“秦小姐。”

    秦菜扒扒頭發,徑直蹲下來撩開他左腿的褲腿,上麵用藥紗包了厚厚一層,但此時藥紗上已經滲出了淡黃色的膿水。她看了看,平瘡的法子她倒是跟白河學過。

    隻是靈不靈嘛……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左隊長你到我房間來一下。”

    左力魁隨她進了屋,秦菜把他弄到洗手間,左力魁麵紅耳赤:“秦……秦小姐?”

    秦菜解掉他小腿上的紗布,裏麵果然有個食指粗細的孔洞,用手一戳,裏麵壞死的白肉就往外翻。

    原來左力魁最近也很煩,這瘡原本還不覺得,後來慢慢腐爛,最近竟然連走路都吃力了。醫院就是不斷地割腐肉,消炎。現在創口越來越大。

    秦菜把他鞋脫了,擰開花灑,冷水噴在傷口上。左力魁心中一驚——這還不感染啊?

    秦菜隻是示意他別躲:“沒事。”

    洗完傷口,秦菜將他扶到沙發上,用嘴將一顆黃豆咬成兩半,用咬開的那麵貼在創麵處,嘴裏念念有辭。

    左力魁哭笑不得了,半天之後,秦菜又換了半顆黃豆:“明天再來一趟,很快就能好了的。”

    左力魁心中苦笑,好不好不敢說,希望腿能保住。t_t

    左力魁走後,秦菜就去了九樓。

    呂涼薄還在,聽到秦菜的腳步聲,他便起身朝她走來。秦菜展臂緊緊擁抱他,他也回抱,聲音沙啞地道:“我想去你房間。”

    這沒有難度,秦菜扶著他到自己房間裏。兩個人幾日不得親近,如今更如*。呂涼薄將秦菜摁在沙發上,細細吻過她臉上每一處輪廓。

    秦菜閉上眼睛,突然想讓時間停住,就這麽永遠偎依在他懷裏。

    那是農曆二月,天氣雖然尚帶薄寒,但愛美的姑娘們已經穿上了輕薄豔麗的春裝。秦菜還穿著堆領的毛衣,下麵是一條牛仔褲——她確實不知道什麽衣服更適合自己。

    不過這不要緊,畢竟呂涼薄看不見,她就是穿成一隻五彩公雞也是白搭。

    呂涼薄輕輕感受那毛衣柔軟的觸感:“秦菜。”

    他輕聲喚,秦菜低聲應他,空氣中突然彌漫出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過得太快,轉眼便到傍晚了。秦菜正在給呂涼薄念今天的《三畫日報》和《三畫晚報》,外麵有人敲門。

    秦菜一開門就見著了左力魁隊長,她下意識去看他的腿:“左隊長,怎麽了?”

    左力魁這才是真服了:“秦小姐,我的腿到今天下午就沒流膿了,您真是奇人!”

    秦菜撩起他的褲腿看了看,見果是沒有繼續流膿,她也點頭:“我不是神人,這點法子鄉下好多端公都知道。明天記得過來。”

    左力魁還是不解:“秦小姐,左某有不懂的地方,按理您直接用冷水洗,沒有消毒,怎麽著也得感染啊!怎麽反倒好了?”

    秦菜無言——我就是個半桶水,哪裏知道為什麽啊?但是她跟著呂涼薄貧慣了,也學會了加固臉皮:“行業機密。”

    左隊長敬畏莫名:“秦小姐,請問您到底是何方高人,為何年紀輕輕已經……”

    不待他說完,秦菜拍拍他的肩膀,一臉嚴肅:“助人為樂,不拘出身姓名。”

    話落,她果斷關門。

    時間越過越快,轉眼便是四月中旬了。校園裏繁花似錦、綠葉如織,一派生機盎然。秦菜白天和呂涼薄晨讀,中午飯後和他在校園裏散散步,散完步回房睡個午覺,再讀點書報,一天的光陰就這麽匆匆溜走了。

    這天淩晨兩點半,有人敲門。秦菜興衝衝地開了,門口卻站著一個陌生男人。他穿著白襯衣,灰色中長外套,體形高大,秦菜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他也不用秦菜邀請便自顧自進了房間,隨手將灰色的外套扔在沙發上:“幾時回來的?”

    那口氣太熟絡,比老朋友見麵還親近,似乎是……丈夫問候妻子。

    秦菜有些吃驚,卻還是告訴自己要穩住:“你是什麽人?”

    男人以一個十分隨意的坐姿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玩了一趟,不認識我了?”

    秦菜隱隱也有個猜測結果:“你是燕重歡?”

    沙發上的男人勾勾手指,他天生有一種魅人的氣質,言行舉止中隱隱帶著威壓。秦菜不由自主走過去,笑得忠厚老實:“燕叔。”

    燕重歡頓時麵色扭曲,他上下打量了秦菜一番,突然想起那句經典名言。

    以前一起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勝舊人了,就叫人家大嫂了。

    他冷不防一伸手,將秦菜往前一拉。秦菜一個站立不穩,整個撲倒在燕重歡懷裏。秦菜大驚失色,忙不迭扭動身體想要爬起來。

    燕重歡手如鐵鉗,不動聲色地卡住她的腰。他的聲音在秦菜耳邊響起,帶起奇異的刺癢:“以前你可不這樣叫我。”

    秦菜心頭大急:“你放開我!”

    燕重歡豈會這麽聽話,他輕咬秦菜的耳垂,氣息魔魅:“別害怕,我會讓你快樂。”

    秦菜掙不過他,不由也安靜下來,她又不是笨蛋,燕重歡的意思她不可能不懂。

    “你真是燕重歡?”她語聲冷靜下來,燕重歡也放緩動作:“小東西,是忘記了我這張臉了。但是沒關係,你總應該記得別的地方。”

    秦菜真想破口大罵,但是現在不行。她臉色緋紅:“我該怎麽叫你?”

    燕重歡輕嗅她,她身上帶著淡淡的沐浴露香氣,衣著樸素到了清粥小菜的地步。而這身毛衣、牛仔褲的打扮對於遍食魚翅海參的燕重歡來說卻是幾乎變態地可口:“隨你。”

    他一邊說話一邊摸索,那尺度著實比呂涼薄大膽太多,想要拖延時間的秦菜再也忍不住,努力將他撐遠些:“走開,我討厭你!”

    燕重歡不以為恥:“你會喜歡的。”

    感覺他的手伸入自己兩腿之間,隔著牛仔褲緩緩摸索,最後食指停留在一個羞人的地方,指甲緩緩刮弄。秦菜第一次覺得恐懼,幾乎流下眼淚來:“你放手!”

    燕重歡語聲溫柔得讓秦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處子的感覺果然不夠敏感。”他的手從毛衣下擺伸進去,那觸感令秦菜忍不住尖聲驚叫。

    燕重歡褲子上也隆起一團,他握了秦菜的手強行碰觸。秦菜拚死不從,他冷不丁伸手,啪地一聲給了她一巴掌。

    這也是一種對付女人的秘藉,這種情況之下幾巴掌下去,再烈的女人也要懵上一陣。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秦菜從小到大不知道被秦老二揍了多少次,他這憐香惜玉的一巴掌,還真不夠把她打懵。

    秦菜隻是靜下心來,他們現在在沙發上,沙發是真皮的,沒有可以自衛的東西。茶幾上有一盤水果,水果盤上有一把水果刀。而以前白河給她的細法大全裏麵,有幾個針對咒法的破解法子,上麵也詳細地記載了咒法。

    燕重歡隻以為秦菜老實了,他熟練地解了秦菜的胸衣扣,右手微舒,將兩枚新鮮的朱果包裹。秦菜右手拿刀,他也隻是淺笑——這性子還挺烈,是他喜歡的口味。

    秦菜緊緊抿著唇,胸前奇怪的感覺因為這個突然闖入施暴的男人顯得有些惡心。她緊緊抿著唇,許久之後突然揚起右手,那刀鋒雪亮,她有些發抖。燕重歡已經在解她的牛仔褲,她一刀下去。

    燕重歡卻隻是冷笑一聲,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冷笑一聲:“想玩點情趣嗎?”

    然而話未落,他笑容一凝,整個人有一瞬間的呆滯。秦菜猛力推開他,拔腿就往門外跑!

    天色未亮,外麵冷清得不見半個人影。秦菜想過可以找的人,比如六號教學樓的樓長,比如校衛隊,比如門衛,比如那個負責她飲食起居的大媽。

    但是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燕重歡,作為秩序的二分之一領袖,這些人裏麵誰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沒有時間思考,她慌不擇路,一頭衝進一間雜物室。

    燕重歡從地上爬起來,他臉色也極度難看——秦菜右手的水果刀隻是假動作,她真實的意圖是下魂。下魂是一種三流咒術,施術者凝結精神意誌,瞬間出手,可以直接傷人魂魄。

    秦菜也是個三流術士,如果是在往常,恐怕隻能惹他一笑罷了。然後這種情況之下,著實有些出乎意料。幸得手法粗劣,燕重歡調息了三分鍾,這才下得樓來。

    秦菜在雜物間匆匆扣好牛仔褲和胸衣扣,在雜物間裏找著一根棒球棒。她將其握在手裏,把雜物室的門敞開,自己躲在門的另一邊。

    “如果他進來,就打死他!”她全身都在抖,卻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第十六章:善後

    燕重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並沒有直接下樓,而是站在樓上先看清秦菜逃跑的方位,這才尋向而往。

    出了點小意外,他心中微沉。如果這次不能得手,等她見到呂裂石就不好辦了。

    根據紫薇鬥數推斷,原本先知應該在明年出現,而紫薇鬥數的推斷結果從未出錯,所以燕重歡也就放心大膽地去了某個國家,替領導人“占卜”一下國運,順便再收拾一下幾件死囚作祟的麻煩事兒。

    沒想到剛離開不久,便傳來消息稱呂裂石找回了先知。

    燕重歡不是不想回來,隻是該國是他背後重要的支持勢力之一,他必須把事情辦妥。後來一想,反正呂裂石已經占了先機,急有何用?便索性不著急了。

    而這就是他想到的彌補辦法——先把秦菜弄到手,這樣年輕的女孩,好好哄慰一番,再在床上讓她嚐到甜頭,要弄上手還不是探囊取物?

    即使她不肯罷休,總也不好當眾指控他。同床三分親,日久時長慢慢安撫,隻要她自己不鬧,呂裂石能耐他何?

    而一個估計失誤,隻怕這次反倒弄巧成拙。如果秦菜受呂裂石挑唆,在秩序高管麵前將這事捅出來……

    還真是有點難辦呢。

    雜物間門口,燕重歡站定,語聲溫柔:“對不起,太久沒見,我一時失態,嚇著你了。”

    門裏麵沒有反應,但是站在門外,可以看見秦菜白色的鞋尖微微露出來,若隱若現,與之一起若隱若現的,還有那根棒球棒。

    燕重歡心下好笑:“乖,相信我,你會很舒服的。”

    回應他的仍是沉默。人在這裏,燕重歡倒是不急:“你隻是忘了,以前……我們很恩愛。呂裂石嫉妒我們,妄想獨攬秩序大權,所以隱瞞了你轉世回來的消息,秦菜,別相信他,他在騙你!”

    他隻以為呂裂石說了他什麽壞話,這會兒隻是溫柔勸哄。但老奸巨滑的呂裂石,在詳細調查了秦菜的個性、背景之後,豈會做出這麽愚蠢的事?

    來說是非者,就是是非人。而秦菜是哪種人呢?

    她是李玉山用一箱老人頭求醫都不點頭,而李玉山的老婆用一場下跪就乖乖上了當的人。

    燕重歡好笑說盡,終於耐不住了:“你不說話我就進來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陣,再往裏走幾步,本是時刻注意著秦菜動手,然而當他走到屋裏,這位秩序的二分之一領導人臉色真是花花綠綠——裏麵隻有一雙鞋,一根用鞋帶綁在掛勾上的棒球棒。

    “……”燕重歡又好氣又好笑,同樣的當,他上了兩次。

    這丫頭躲進雜物間,又大開房門時,燕重歡已經暗暗讚賞,而那也是假的。她等燕重歡下樓之下,立馬脫下鞋子又故意露出一點鞋尖,自己偷偷跑了。

    而這時候跑到哪裏最安全?

    往學校外跑肯定不行,且不說出不去,如果門衛也是燕重歡的人,怎麽辦?而學校就這麽一點地方,哪裏都不安全。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回房間。

    呂涼薄說過那是三層密碼鎖,一定很安全。而且夜還很長,回到房裏,至少她還可以打電話求救。

    秦菜旋風一樣奔回六號教學樓,一回房間就死死關上門。然後打電話,白河太遠,她隻有先通知呂涼薄,隨後打電話給白河。

    這時候也顧不上有人監聽了,她實話直說:“師父,燕重歡想要強-奸我!”

    呂涼薄說了一句話:“等我。”

    而白河一個字沒說,直接掛斷電話打給呂裂石。

    三分鍾之後,燕重歡就知道搞砸了。

    呂裂石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趕到第六號教學樓。呂涼薄敲開秦菜的房門,秦菜本來正怒火熊熊,一見到他,眼淚卻突然下來。

    她撲到呂涼薄懷裏,呂裂石便沒有讓其他人進到秦菜房間,隻是代替秦菜下令:“通輯燕重歡。”

    燕重歡沒有跑,他在八樓最末一間的辦公室裏,泡了一杯咖啡,點了支煙,聚精會神地查看近期秩序各部提交上來的報告。

    呂裂石帶著秩序高管們進來的時候,他擱下一本《關於開設如來神掌速成班的民意測試》,見狀也隻是淡然問:“何事?”

    秩序的高管明顯一怔,呂裂石提高音量:“燕重歡,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非禮先知大人!”

    燕重歡雙腿交疊,語帶不解:“呂長老,本使剛回總部,一直在辦公室翻看文書。恐夜深人靜,打擾先知大人安眠,並未前往拜見。長老所謂非禮乃是何意?”他眼神漸漸銳利,“先知大人何在?”

    而秦菜不想和燕重歡對質,她恨雖恨,但被人占了便宜本就是丟臉的事,如果在家裏,更是提都不敢提的,如今她如何願意當麵揭露?

    她伏在呂涼薄懷裏,不肯開門。呂涼薄自然也不能去——他和秦菜共處一室,又是在燕重歡有不軌意圖之後的現在,讓眾人看見不好。

    呂裂石心中恨恨,暗想明日再做秦菜的思想工作,自然有法讓她舉證指控燕重歡。他又壓下心頭暗喜。

    燕重歡與他本就是老對手,如何不清楚他的想法。他仍是正坐危襟,淡淡道:“既然先知有令,那就明日再說不遲。呂裂石,你就算急著誣蔑本使與先知大人,總也不能擾了先知休息吧?”

    “你……”呂裂石語聲漸漸平靜,“哼,那麽希望使者不要走出此門,不然當真有畏罪潛逃之嫌。那時候可就別怪秩序有罪必罰了。”

    燕重歡伸了伸懶腰:“本使也是秩序的人,秩序的規則本使清楚得很。有罪必罰,但本使無罪,何須潛逃?”

    呂裂石一時也懶得跟他饒舌,留下兩個心腹監視他,自己倒是回去了。

    待諸高管都隨呂裂石離開,八樓終於重新恢複了寧靜。秦菜去浴室洗澡,呂涼薄什麽話也沒說,站在門外等。

    秦菜惡狠狠地將身上搓洗了一通,穿著睡衣出來。呂涼薄就安靜站在門外。秦菜鳥兒一般投到他懷裏,他隻是安靜地擁抱她。

    她的眼淚煙頭一般燙在他心上,可他隻是個瞎子,什麽都做不了。

    秦菜哭累了,她不是個愛哭的姑娘,隻是靠在心上人肩頭的女孩總是特別脆弱,眼淚也特別多。

    呂涼薄至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秦菜牽著他的探路棍,把他引向一個地方。呂涼薄伸出手,摸到柔軟的床墊。秦菜扶著他坐在床邊,他摸索著替她掀開被子,終於說了一句話:“睡吧。”

    秦菜握住他的手:“我想讓你陪我。”

    呂涼薄點頭:“我一直陪你。”

    但是一個瞎子卻在那一夜改變了看相算命、自食其立的理想。

    “五年之後,我一定能夠保護你。”

    第二天早上,呂涼薄已經走了,秦菜還沒起床,外麵有人敲門。

    她如今終於警惕了一些:“誰?”

    外麵是那個令她不適的聲音:“先知大人,是我。”秦菜如何肯放他進來,正要說話,外麵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四姐!!”

    是五弟秦小貴!

    秦菜來這裏快三個月了,第一次聽到家裏人的聲音,如何不激動。她急忙拉開門,秦小貴穿著一套嶄新的運動服,腳上也穿著新球鞋,腕上還戴著一塊看起來絕不廉價的腕表。

    見到秦菜,他開心地撲過來:“四姐!”

    秦菜抱住他,他長高了不少,這時候還忍不住炫耀:“四姐,我這次測試考了雙一百分,爸說等小學畢業了就送我去咱市最好的中學!”

    秦菜拍拍他的背,卻仰起頭看燕重歡。她直覺以為燕重歡這時候帶秦小貴來,肯定威脅她,不料燕重歡隻是淡淡地道:“對不起。”

    秦菜不希望秦小貴知道這邊的事,隻是開口打斷他:“別說了。”

    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淡淡道:“下午六點,我過來接他回去。”

    他走了,秦菜把秦小貴拉進自己房裏。秦小貴眼都花了:“四姐,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秦菜從茶幾下麵的格子裏拿出許多糖果、零食,這是給她送飯的大媽準備的,不管她吃不吃,每天換新。

    秦小貴拿了塊巧克力:“哇,我看見大虎吃過這個,說是好貴的!”

    秦菜也不知道一塊糖能貴到什麽地步,她拿刀給秦小貴削芒果,秦小貴還在四處打量:“四姐,這是電視嗎?”

    “嗯。”秦菜到這裏之後還沒看過電視——她不知道怎麽開。這時候也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正在鼓搗,外麵又有人敲門。

    卻是負責她飲食的大媽,她推了一個推車進來,有蛋糕、水果沙拉、肉幹各種零食,外加幾個拚盤,下層冰盒裏還冰著可樂、雪碧、鮮橙多,冰盒旁邊有牛奶、椰汁,她將盤子在茶幾上擺好,語聲清亮:“使者吩咐添些東西給先知待客。”

    秦菜微怔,看來這個人確實是燕重歡的人。

    秦小貴哪裏見過這麽多零食,一時如置天堂:“四姐,你這裏太好玩了。我可不可以多住幾天?”

    秦菜用牙簽串了一塊火龍果果肉給他:“不知道,我下午問問他們。”

    大媽很快打開了電視,那顏色逼真而柔和,畫麵足足占了大半牆壁。

    秦小貴的評價卻把大媽都惹得一笑:“哇,還是有顏色的。”

    =_=……

    秦老二吝嗇,家裏到現在還是一台黑白電視機。

    趁著秦小貴吃東西的時間,秦菜跟他了解這幾個月家裏的情況。

    “爸媽都好吧?”

    “好,爸現在隻種三個人的莊稼,豬也養得少了,還買了幺公的一塊地,準備蓋房子哩。爸說了,三哥結婚的時候一套,再在咱家現在的地基上給我蓋一套。全村人都說現在就咱爸最風光了!”

    “嗯。”秦菜心下微安,她的離開,似乎對全家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秦小貴吃著零食看著電視:“姐,媽和大姐知道重歡哥要帶我要來看你,悄悄讓我帶些錢給你,”他掏出六百塊錢遞給秦菜,秦菜不接。大姐在家裏沒當著家,如今也不容易,這六百塊隻怕是她和媽媽一起湊的。

    “姐在這邊不缺錢,你把錢還帶給大姐。”

    秦小貴點頭:“我看也是。”

    中午時候,大媽剛送完飯,呂裂石就過來。他本意是做秦菜的思想工作,但秦菜看到秦小貴,知道家裏都好之後,昨天夜裏的憤恨已經有所減輕,她猶豫著開口:“如果指控燕重歡,他會怎麽樣?”

    呂裂石誇下海口:“染指先知,就是對尊主莫大的侮辱,秩序定會將他繩之於法。”

    秦菜輕聲歎氣:“呂叔,你先回去吧,我想考慮一下。”

    呂裂石微怔,秦菜卻已經關了門。如今秦小貴在身邊,她一腔鬱悶已經消散了大半。

    及至下午,燕重歡過來接秦小貴回家。秦小貴還不樂意走,燕重歡蹲下-身子哄他:“以後重歡哥經常帶你過來看姐姐好不好?”

    秦小貴自然點頭:“好!”

    燕重歡笑得親切柔和:“走吧,我們去看看三畫市。”

    他領著秦小貴往前走,秦菜輕聲道:“燕重歡,隻要你以後放尊重些,我不想再計較了。”

    燕重歡沒有回頭,仍是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那語氣太真誠,秦菜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

    呂裂石勒令燕重歡不得走出八樓辦公室一步,燕重歡不但出去了,還帶來了秦小貴。並且迅速準備了秦小貴的衣服、零食,甚至腕表。

    這種行為,或許是向她道歉示好,但又何嚐不是示威?

    自己在這裏有呂裂石照料,有呂涼薄嗬護,可是自己的家人呢?

    她一方麵是氣消了一些,一方麵又有這樣的顧慮,隻好勸說自己,傷疤好了,就把疼也忘了吧。

第十七章:真假先知

    晚上,秦菜又作了那個夢,她站在不羈閣上層的玉雕麵前,那座玉雕依舊不動不語。

    她索性就陪它坐了一會。夢醒之後,外麵一陣騷動。

    秦菜打開門,呂裂石表情奇怪,許久才緩緩道:“秦小姐,根本尊主指示,我們找到了另外一位……先知。”

    天道出了錯!

    整個秩序的中高層管理人員都被召回,白河也回來了。自秩序存在之後,先知從來就是惟一,從未出現如今的狀況。

    魂入佛身,若不是佛,該是何物?

    兩位先知之中,有一個必定是妖魔。

    當天下午,秩序二十名高管、以八百餘名中層管理人員齊聚三畫高職業中學。而學校以校舍整修為名放假一周,整個學校學員全部清空。

    秦菜心中忐忑,白河站在呂裂石旁邊,蹙眉不語。

    新的先知也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女,此刻如同初時的秦菜一樣,她神情嬌怯。燕重歡跟在她身後,二十名高管隨她進了不羈閣。秦菜知道那場測試。

    不羈閣上層隻有在先知的帶領下才能上去,而尊主,也隻有先知到來之後才開始翻譯天道符文——並且指示應該修正的地方。

    若錯處修正需要人為,秩序便會派人前去幫助。比如封神榜中周文王滅紂王,便有薑子牙等神兵相助。

    十幾分鍾之後,呂裂石和燕重歡等人出來,個個神色怪異——這位先知也可以進入不羈閣上層,並且同樣可以令尊主翻譯天道符文。

    說心中不慌,真是不可能的。

    秦菜心裏已經緊成了一團——自己反複夢見那座玉雕,難道也是他在打量自己?並且發現自己並不是他所等的人?

    她轉過身問身邊的白河:“師父,如果我不是先知,他們會怎麽辦?”

    白河低斥:“不許胡言!你就是先知,秩序的女主人!”

    不羈閣下層,麵對台上兩名先知,所有人都不發一語——他們需要一個解釋。

    新來的先知叫杜芳,是個從小在城裏長大的女孩。衣著洋氣、落落大方:“我叫杜芳,木土杜,芬芳的芳。我從小就能夢見家裏發生的異事……”

    她講了一大通,諸人的目光移向秦菜。

    秦菜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她跳過辯護,想直接上結案陳詞:“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尊主大人想納個小妾呢?”

    ……==

    兩個真假莫辯的先知愁壞了秩序。這個守護天道運行的組織終於迷茫了。

    其實秦菜不怎麽看中這個先知的位置,呆在這裏沒有自由,活動地點就巴掌大的一個地方。還天天虎狼環飼。如果她不是先知,她就可以和瞎子在一起了。

    如果瞎子因此不再愛她了……唔,她還可以回家,跟著白河繼續學些稀奇古怪、神神道道的法術。

    可是她真的太天真了。

    呂裂石都沒敢告訴自己兒子這邊發生了什麽事——一旦秩序發現她不是先知,卻擁有先知的能力,怎麽可能讓她流落在外,讓人間有機可趁?

    而這時候,燕重歡向兩位先知杜芳申請,希望查詢秦菜和杜芳的命理。命理在秩序是絕對保秘的東西,如非必要,即使是普通人的命理也不可隨便查閱。

    一般需要先對先知申請,然後由使者和長老共同進行,並由高層人員在場監督。光是準備時間就要三天。

    而秦菜居然再也沒有夢,裏麵的畫麵全部變成了黑色,她什麽也看不見。這天,她睡到中午,又陷入夢境,然而仍是一片濃黑。秦菜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突然想起當初白河說的那句話——陰眼。

    所以,有人封了她的陰眼?

    睡醒之後,她去找了白河,說了自己的夢。白河拍拍她的肩,沒有說話。

    晚上三點半,秦菜睡得正香,突然她作夢,這次竟然異常清晰——一個人,一個女人,在一條小河邊,被澆上水泥一樣灰黑色的糊狀物。開始她還掙紮,後來水泥漸漸地幹了,她也就站著不動了。

    周圍的人把她埋進了腳下的泥石之中,上麵還覆上了青草。

    等人都走了,秦菜急忙上前將草和泥石都刨開——這誰啊這,太狠了!

    挖到女孩了,她想抹掉她麵上的水泥,讓她露出口鼻呼吸,或許不會死得那麽快。

    然而上麵的水泥已經完全凝固了,硬得跟石頭一樣。

    秦菜抓了旁邊的石頭往下敲,水泥裂開,她雙手摳住裂處用力一掰,臉上的石灰殼破裂開來,露出那個女孩的臉。

    是杜芳。

    怎麽會這樣?

    她用力搖晃杜芳:“杜芳,杜芳?”

    沒有回應,水泥太重,秦菜抱不住她。她四處看下去,隻見旁邊有一座雕像,觸手的質感又溫潤又細膩!

    秦菜倏然驚醒。

    原來是個夢,隔壁靜悄悄的,杜芳肯定也還好好的。怎麽做這個夢?

    秦菜爬起來,突然往九樓跑。不羈閣上層,她走進去,玉雕仍坐在小河邊,千年如一日。

    秦菜開始刨小河邊鬆軟的泥土,一雙手太慢,但泥土確實很軟。石頭的梭角劃傷了她的手,她也顧不上了。

    刨了好一陣,並沒有用水泥糊住的人,隻有小河靜靜地流淌。玉雕不語,坐姿不變。

    但是……

    裹在手上的粘土很快就幹了,那觸感……跟夢中糊在杜芳身上的水泥一模一樣。然後秦菜一眼看過去,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睛!

    玉雕的眼睛原本是直視前方,如今卻直直地與她對視!這座玉雕真是活的?!

    秦菜拚命忍住將要衝出喉嚨的尖叫,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八樓,去敲杜芳的門。杜芳開了,見到是她,頓時多了幾分戒備:“是你?”

    秦菜能感覺到她的敵意,但是她顧不了這麽多了:“杜芳,你趕緊跑!不然你會被人用像水泥的泥糊住埋在不羈閣上層的小河邊!”

    杜芳上下打量了她兩分鍾,放出三字評語:“你瘋了吧?”她冷笑,“你以為這點把戲能瞞得過我?你還太嫩了點。”

    話落,她砰地一聲關了門。

    秦菜回到房裏,難道杜芳是假的先知,而這是秩序處理假先知的方法?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如何,杜芳都會被埋在小河邊。

    這樣的秩序太恐怖,她真的不想呆了。

    四點多鍾,有人敲門。秦菜以為是呂涼薄,開門卻發現是呂裂石和白河。呂裂石麵色十分嚴肅:“走吧,逃離秩序,不要回家。”

    秦菜愕然:“師父,呂叔……”

    白河搖頭:“我和呂裂石查閱了你的命理,你不是先知。秩序不會放過你的,先找個安身之地,待風聲過去,師父再想法為你開脫。”

    秦菜不解:“查看命理,不是需要使者和長老一起……”

    呂裂石打斷她的話:“你師父曾經就是秩序的使者,隻是燕重歡利用先知上位,他才遠遁外圍。時間緊迫,走吧。”

    秦菜想問他杜芳的事,卻哪有機會。還沒開口已經被他推進去換了一身小短裙。秦菜認得——是呂涼薄繼母的衣服。

    上了呂裂石的車,白河開車,呂裂石和秦菜坐在後座。他將秦菜半攬在胸前,秦菜整張臉都趴在他懷裏。

    門衛放了行。

    那時候六點三十,呂裂石在公路上將秦菜放了下來:“走吧。”

    秦菜眼含熱淚:“師父,呂叔……”

    呂裂石歎了口氣,看白河:“有話快說,時間不多。”

    白河很直接:“身上有多少錢?”

    呂裂石一怔,將身上的現金全部掏出來,數目還是不少,大約六千。白河全部遞給秦菜,語聲鄭重:“五年之後,如果你還活著,師父保證你能以我弟子的身份重回秩序。”

    秦菜搖頭複又點頭。

    其實我並不想回秩序,師父。我隻是舍不得你……和呂涼薄。

    她握住白河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會活著,師父、呂叔,請代我轉告涼薄,我一定會重回秩序,和他在一起。”

    一定。

第十八章:師父

    如果秩序真的代表天道,那麽放走秦菜就是違背了天道的旨意。逆天而行,肯定會有果報。

    民間有傳說做了缺德事會折壽,也就是這個道理。呂裂石開車駛向三畫市職業中學,也不禁苦笑:“明知故犯,老白啊……”

    白河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我知道。”

    他屏息凝神,不多時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右眼處虛畫,片刻之後食指與中指前伸,竟然彎曲成勾,似乎將挖出什麽東西。

    他咬緊牙一聲不吭,卻難以抑製全身的顫抖。在他右手之上,有一團灰色的霧氣在緩緩流動。

    呂裂石把車停在路邊,開了應急燈,看了他片刻才輕聲問:“白河,就為了一個丫頭,就為了她叫你一聲師父,值得嗎?”

    白河額頭全是冷汗,嘴唇被咬破,血溢了出來他也顧不上擦。他緊緊靠在座椅上,緩緩將那一團霧氣遞給呂裂石。

    人的眼睛是用來視物的,然而真正能夠視物的卻不隻是眼睛。人之眼,除了肉眼,還有天眼、陰眼、異眼、以及手眼等多種。

    天眼,是指生在雙目之間的第三隻眼,不是真正存在。隻是修習術法者在集中精力之後能聚氣於此,觀人間諸氣。它看到的不是影象,而是以顏□分的氣,比如陽氣、陰氣、怨氣、妖氣等等。

    天眼不擇人,有點道行的集中精神都能開。但醞釀久,而且能見度低。

    陰眼,一般是魂魄離體之後所見,真正的通陰陽。能夠在空間的陰麵看到有緣人的一切。無限製,不需要醞釀。

    缺點是隻能在魂魄身上使用,而魂魄在肉身時就什麽也瞧不見。但陰眼很少由後天修煉,對天賦要求極高。

    而異眼,雖然長於元神之上,卻可著用於*。這是陰眼修煉而來,不須醞釀,直接便可看出附在人身上的陰性信息。修成異眼,是踏入仙道的第一步。

    對於玄門中人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寶。

    但長於魂魄之上的東西,要挖出來其痛苦豈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呂裂石輕聲歎氣,擔心他手中異眼離體之後被陽氣所傷,他接過來緩緩納入心魂。

    “我送你回去吧?”他仰躺在座椅上,難得發善心。

    白河搖頭:“不,”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艱難無比,但他還是強撐著說完,“回秩序,看動靜。”

    呂裂石深深歎氣,輸了點靈力給他鎮痛:“老白,她活不了的。我們隻能做到這一步,秩序這麽多人,她一個丫頭……”想想白河付出的代價,他終於止住了話,“老白,要不我把我兒子給你當徒弟算了。”

    白河汗珠滾滾而下,他怕咬到舌頭,一直不說話,聽到這話卻忍不住苦笑。呂裂石趁他開口的瞬間把一塊狗咬膠塞到他嘴裏:“我女人給她的哈巴狗買的,還沒開封呢,先給你吧。”

    白河沒法計較,他又勸了一句:“真的老白,你考慮考慮。”

    白河不說話,呂裂石吸收了一隻異眼,心情倒是愉快得不得了:“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的水路九連環……”他哼著歌,難掩得色——回去告訴涼薄自己救了他的心上人,他總應該領老爸這份情才對吧?

    呂裂石年輕時荒唐,留下不少風流韻事。呂涼薄是他的私生子,女人大著肚子來找他的時候他不認賬——他浪跡花叢這麽多年,從來沒留下過一男半女。這把年紀早已斷了希望。

    女人也狠,生下孩子之後把嬰兒往三畫市職業中學門口一放,旁邊豎了一大塊牌子——呂裂石老狗的私生子!

    呂裂石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後來聽說大醫院有種dna認親的鑒定技術,抱去一查,相似度99%。還真是他兒子。

    呂裂石不氣了,呂裂石天天眉開眼笑,對女人除了美貌年輕以外又多了一條追求——要會照顧孩子。

    呂涼薄從小被不同的女人帶大,小時候患了急性青光眼,發現遲了,送去的時候已經回天無力,從此眼前就隻有微弱的光感了。

    呂涼薄漸漸長大了,呂裂石這才發現父子之間竟然完全沒有感情。這個兒子一點也不把他當父親。為了家更像個家,他又娶了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閑著沒事的時候照料他,也照料他兒子。

    隻是這些年他的身體漸不如前,小姑娘有點不好滿足了。他嘴上不說,還是怕小姑娘照顧兒子的同時也被兒子照顧了去,鬧個貽笑大方。故而又順水推舟將兒子弄到不羈閣。

    一方麵養眼睛,二方麵跟先知多套套近乎。他鬼精鬼精的,算盤自然是打得好。先知不過就是個十來歲的丫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初來乍到,如何習慣?

    肯定是要找個精神寄托的。

    而涼薄雖然雙目不便,但是長得也是清秀俊美,很有幾分他年輕時候的風采。要讓個丫頭片子動心,那還是很容易的。

    所以秦菜一來,他就有意隔開其他人,她接觸的人太少,認識的人更少,能夠依賴的……自然就更加少了。

    算盤打得不錯,可惜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如今秦菜出事,他的對策本是旁觀。不料白河找到他,要求二人提前查看兩位先知的命理。呂裂石何等樣人?豈會甘冒這等風險?

    但白河卻拋出了一個他不能拒絕的重利——異眼。

    三畫市職業中學,燕重歡已經發現秦菜逃走了。呂裂石為了洗脫嫌疑,自然第一時間命人在她家周圍嚴密布控。

    燕重歡揮揮手止住了——這個女孩雖然出身不高,但還是有點小聰明。她若想跑,肯定不會回去。

    但是肯定會和家裏聯係。他微勾了唇角,低聲吩咐:“打電話給她父親,如果提供女兒的消息,一條十萬塊人民幣。”

    呂裂笑已經笑不出來了,白河啊,你這隻異眼算是白挖了。

    下午,白河在呂裂石車裏一直沒下來,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確實失去行動能力,絕對不會這樣示弱。呂裂石正要命人將他送回朱陽鎮的白河紙燭店,突然又發奇想,他打電話給呂逸:“將白先生送往四號基地療養,命少爺好生伺候,要待之如父。”

    話落,他突然想起呂涼薄對他這個父親實在是不怎麽尊重,趕緊又補了一句:“奉之如師!”

    “先弄開一段時間,免得知道秦菜出事不安生。如果……要是這小子能打動老白,讓老白把另一隻異眼挖給他就好了。”他沾沾自喜。

    =_=~~

    白河的實力在整個秩序都毋庸質疑,是以燕重歡雖與他不對盤,卻也不敢真拿他怎麽樣。如今呂涼薄本來就在刻苦攻書,有良師指導,他自然求之不得。當天就陪著白河離開了三畫市。

    而秦菜去了哪裏?

    秦菜回來家。身上有錢,回家很容易。

    因為大家都想到她會回家,而以燕重歡前兩次上當的情況來看,燕重歡肯定會認為她絕對不會笨到回家。所以這時候回家反而最安全。

    秦菜在朱陽鎮外下了車,等到天黑才悄悄摸回鎮上。路過白河紙燭店,裏麵漆黑一片,明顯白河沒有回來。

    秦菜從苞穀地裏摸回老家,五月的苞穀地裏一片寂靜,夏蟲開始低鳴。她繞到後山,從小路繞回家。家後麵有個後門,平時雞、鴨從這裏出來。

    這時候門已經鎖了,但是那門板壞了,用力往上一抬,另一邊就會打開。因為鄉裏賊不多見,且秦老二又是個凶悍的人,不怕有人進來,因此並沒有修理。

    秦菜進到屋裏,家裏冷冷清清。她從鍋裏舀了一碗剩下的稀飯,和著鹹菜先吃了。這才縮到後麵的床上睡了一覺。

    睡到大約夜裏三點多,外麵有人說話。

    “再忙幾天房子就該刷漿灰了,嘿嘿,沒準不用等到下年我們就能搬進新房!”是秦老二。

    “明天我再去刮下灰,瞧把你美得。”

    “三層小洋樓,咱鎮上有幾棟?等老三畢業了,一定得找個大學生媳婦才配得上我這房子。”

    二人邊說話邊進了屋,隨後秦老二就看見了裏屋的秦菜。

    秦老二一愣,立刻就露了笑臉:“死丫頭,你又跑回來了啊。”

    他上前摸摸秦菜的頭,秦菜有點不習慣,但還是很感動。因為回來時穿著呂裂石老婆的衣服,鞋子是高跟鞋,秦菜腳大,鞋子並不十分合腳。

    這一路跑回來腳上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地方。

    她換了自己以前在家裏的舊衣服,秦老二搓著手吩咐秦媽媽:“還愣著幹什麽,快去給閨女下碗麵,多臥兩個蛋。”

    秦菜也是驚魂未定:“爸,他們說我是假的,正在抓我!”

    秦老二拍拍女兒的頭,倒也慈愛:“先下麵吃,你都回家了誰還能把你咋的。”

    秦菜略略安心,搶先去燒火。

    秦媽媽在廚房切菜,切了一陣,她終於小聲問:“老四,如果……媽說如果你被抓回去了,會怎麽樣?”

    秦菜用火柴點著草引火:“不知道,不過肯定討不了好。可能直接殺了吧。”

    不然師父不會讓我跑。

    秦媽媽又切了兩下菜,突然她一把抓起秦菜,將鍋裏的蛋撈出來裝在她衣兜裏:“快走!”

    她把女兒推到後門:“他們給了一筆錢,你爸肯定會把你交出去,快跑!”

    秦菜牽著媽媽的衣角,她有些累了,腳上的傷口到現在還火辣辣地痛。她想哭,然而現在卻不是哭的時候。

    秦媽媽將女兒推出門,壓低聲音喊:“快跑啊!”

    秦菜轉身沿著小道往山上跑。

    五月天的月亮毛毛的,看什麽都隻是或濃或淡的影子。秦菜在山間奔跑,家裏隱隱傳來秦老二暴跳如雷的罵聲:“臭娘們,你知道什麽,他們肯出五十萬,五十萬啊!”

    秦菜憋足了勁兒往前跑,然而為了五十萬,秦老二的速度更快。手電筒的光亮越來越近了,秦菜喘著粗氣,腳下像踩著棉花。

    黑夜張著血盆大口,仿佛渺無邊際。

    身邊的苞穀林一陣響動,秦菜轉過頭,看見一個影子往她的右手邊跑去。秦老二遠遠地大叫一聲,立刻追了上去。

    是黃小蓮。

    秦菜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跑。

    人生一世,再慘也不可能一無所有。她還有師父,有媽媽,有姐姐、有哥哥弟弟,還有……呂涼薄。

    她還想有以後。

第十九章:以後你就跟著哥混

    初中畢業,不滿十六,沒有身份證。再加上四個月的錦衣玉食,把肉也養得嬌貴了。

    秦菜在火車站。周圍背著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旅客川流不息。她站在人群中央,卻好像一隻迷了路的螞蟻。

    “小妹,找地方住嘛?二十五塊錢一晚,走走走。”一個四十幾歲的大媽湊上前來,二話不說拉著秦菜就走。

    秦菜掙不過,而且她確實需要地方住,也就稀裏糊塗地被扯了去。

    地方離火車站不過五百多米,確實不遠。隻是舊得可怕。生鏽的水管、汙水四溢的下水道,還有一股子混合了煙味、酒味、汗臭味的怪味撲麵而來。

    秦菜也忍了——便宜嘛。對於如今的她來說,睡一覺才是正事。

    在樓下交了錢,踩著看不出顏色的水泥樓梯上了三樓,在窄小的房間裏,秦菜看著床上的棉被——什麽味道這是……

    她皺著眉頭想洗個臉和手,擰開鏽跡斑斑的水龍頭,水裏一股鏽腥味。右邊的牆上有窗,現在用報紙擋著,房間裏光線極為陰暗。

    秦菜關上門,電燈開關也沒找,直接就睡死過去。剛剛入睡,就見有人進來翻她的衣服。秦菜大驚,當即一巴掌打過去,啪地一聲,她把自己嚇醒了。原來是個夢。

    難道是有人要進來偷東西?

    秦菜想了想,最後把身上的錢全部塞在劣質的枕芯棉花裏,隻剩兩百塊放在外套裏子的暗袋裏,外麵放了七十幾塊錢的零錢。

    三四點多的時候,她就覺得門被輕輕地擰開了,果然有人進來翻弄她的衣袋。秦菜自然也怕,她強忍著不發抖——不然讓人發現她醒著。結果沒得說,二百七十幾塊錢全部被掏走了。

    門再度被關上,秦菜睜開眼睛,後怕而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轉而又想起秩序,不知道師父在哪裏,涼薄……在做什麽?想起二人相處的朝朝暮暮,她輾轉反側,再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菜起床就去退房,出來後發現外麵打牌的一個男人右臉腫起老高,上麵還有幾個清晰的指印。

    秦菜鬱悶的心情稍微緩和——昨夜她睡夢中的一巴掌,打中了這個家夥的魂,魂傷好得慢,他估計還得難受一陣。==

    退完房之後,秦菜在旁邊的煙酒店買一瓶礦泉水,兩塊五。她身上沒有零錢——都被昨晚偷光了。

    遞了張一百,老板接過去對光一照,很嚴肅:“小妹,你這張錢是假的哦。”

    秦菜暗驚:“不可能啊,我這錢是……”

    “真是假的,換一張換一張。”老板把錢遞回來,秦菜換了一張過去,仍是假的。

    接連六張,全是假的。煙酒店老板歎了口氣,終於跟她說:“算了,看你還是個小姑娘,收到假錢也不容易,給你瓶水吧。”

    秦菜冷眼看他:“第六張我記得編號,不是這張。”

    煙酒店老板馬上就翻臉了:“你什麽時候意思啊?年紀輕輕地不學好,還想詐人是吧?走走走,我這裏不賣東西給你!”

    她三推兩推就把秦菜推出來,秦菜還要據理力爭:“光天化日的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周圍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圍過來,煙酒店的老板氣勢囂張:“勸你趕緊滾,不然看不我扇爛你這張臭嘴!”

    秦菜氣得不得了:“我打110報警!”

    110還真的來了,煙酒店老板反告秦菜使用假鈔,警察同誌在老板身上沒有搜到秦菜說的那張真鈔,卻一下子從秦菜身上搜出了六張假鈔,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五!

    最後警察同誌要帶秦菜回派出所作筆錄,秦菜嘴裏應了,卻瞅準機會,拔腿就跑——她沒有身份證!!也不敢說出離家的原因。

    如果真的說出來,恐怕就不是送派出所了,得直接送精神病院。==

    秦菜在農村長大,體質本來就好,加之在白河手下挑了那麽幾個月的水,腳勁更佳。這會兒跑起來也是虎虎生風,況且她人小靈活,在橫七豎八的火車站穿行方便。

    兩個民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崗哨亭喘氣兒:“有這勁……幹嘛不去為國爭光啊……學人用假鈔……”

    艸

    警察不是抓壞人的嗎?!

    秦菜氣得掉毛,但也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住處。城裏租房要身份證,住賓館也要身份證。秦菜跑了一天也沒個落腳的地方。

    傍晚時分,秦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公路兩邊的高樓大廈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平房。水泥鋼筋少了,路兩邊就露出了些草木的影子。

    公路左邊是一處工地,周圍有許多工棚,有工人不斷攪水泥、挑灰桶、搬磚。秦菜在旁邊看了一陣,想問問對方還要不要人搬磚,她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力氣。

    但猶豫半天也沒好意思開口。

    還是煮飯的大嬸看她站了半天,才小聲問她:“閨女,是不是遇到啥難事了?”

    秦菜鼻子一酸,這才吞吞吐吐地表示想找個活幹。

    大嬸姓馮,叫馮碧青,是個熱心腸,當下就找了工頭。工頭看秦菜這個小身板,連連搖頭。秦菜趕忙扛了一袋水泥過來:“哥,我有力氣,能做事。”

    那工頭見她勁還行,而且工地上人手確實也缺得緊,這才點頭:“三十塊錢一天,先用一個星期再說吧。”

    秦菜心喜,也沒問具體條件,應了一聲就開始搬磚。逃避追捕,自然不能用真名,秦菜索性便稱自己叫蔡琴。

    工地上的活種類很多,但總結下來,也就是髒、亂、累,秦菜幹活不偷懶,讓背水泥就背水泥,抬鋼筋就抬鋼筋,能抵一個男勞動力。

    工頭姓李,平時大家都叫他貓哥。貓哥見她年紀雖然輕但手腳勤快,也就沒再提試不試用的話。

    秦菜平時跟煮飯的馮碧青大嬸住在一個工棚裏,同住的還有五六個女工。工地上男多女少,本來就是是非之地。幾個女人各憑本事,和磚工、木匠師傅各有關係,平時做的也都是些輕巧活兒。

    秦菜初來乍道,人小又不懂孝敬,自然就受排擠。最髒最累的活都推給她了,連幾個女人的衣裳都是她洗。

    秦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臉被曬得比包公還包公,人又幹又瘦,頭發亂蓬蓬的終日積灰,恐怕真的是連她媽站在麵前也認不出來了。

    好在她也不計較,重活累活從不挑三揀四,手腳又幹淨,從不亂拿東西。貓哥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賞識的。他是個正經人,每次外出搬建材都喜歡把秦菜帶上作搬工。

    秦菜解決了吃住問題,雖然苦點累點,但對他和馮嬸都十分感激,平日裏也總是隨叫隨到,聽話得很。

    這一天,他接了個家裝的活,二樓,四室兩廳的豪裝。這便帶了秦菜和另一個工人過去。豪裝需要的建材太多,沒有電梯,秦菜隻得把瓷磚背上去。另一個家夥先把電線、鋁管等輕一點的東西帶上樓去了。

    秦菜正背到二樓,就覺得指尖一麻、背脊一冷,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六零二,貓哥正在和戶主討論裝修方案,戶主是個六十多的男人,一家四口人都在,看起來老實巴交,不像奸惡的人。

    “掙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在城裏買的房子,大哥一定要幫我們整好。”他握著貓哥的手,貓哥自然也是連連點頭。

    他本來就是做小本生意起家的,倒也並沒有因此而看低這份賺錢不多的小生意。

    秦菜不由生了點同情心:“大叔,這房子……誰賣給你們的?”

    男人不明白秦菜為什麽會問這個,但還是答了:“看了好幾處房都太貴,這還是賣樓的小姐特意介紹來的,別人都是三千多一平米,這裏隻要一千五,賣樓的小姐都說是我們大娃命好。”

    秦菜欲言又止,貓哥看出來了,但沒問。等戶主一家都走了,他才問:“房子咋了?我看牆體、地麵都沒有問題。”

    秦菜用手在地板接牆縫的地方劃了一下,手上是石灰:“貓哥,這房子有問題,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所以才低價賣出來的。”

    做建築的人,本來就信這個。貓哥聽她這麽一說,也有些將信將疑:“你是說,有那種東西?”

    秦菜點頭:“但具體什麽事我要明天才知道。”

    她麵黃肌瘦,實在不像是高人。貓哥啼笑皆非:“小丫頭別亂說,先幹活。吹牛能頂飽啊?”

    卸完水泥、河沙,秦菜就回工地了,屋裏剩一個電工接電線。

    下午六點多,秦菜正在甩磚。工地上樓房比較高,都要搭高架,磚搬不上去,就要學會甩上去。這力道有講究,輕了扔不上去,重了人家接不住,砸到人更是不得了的事。秦菜也剛學會不久。

    正甩得起勁呢,貓哥突然開著他的三菱小貨車匆匆趕回來。他扯住秦菜的袖子一拉:“跟我來。”

    六零2。是上午那二室一廳簡裝的地方。

    貓哥二話不說就推門進去,秦菜這才發現屋中央睡著一個人,正是上午的電工。貓哥這時候也是神色嚴峻:“上午你說這屋子有問題,是真的?”

    秦菜先過去看了看,低聲說話:“貓哥,房子的問題我晚上也許能看到,人……我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就學了一點,連皮毛都不算,真的。”

    貓哥頭上開始冒汗:“小蔡,城郊那邊的工程款都是墊付的,貓哥接這活賺得又不多,要是他有啥事……你要能幫的話幫幫哥,以後貓哥忘不了你的恩情。”

    秦菜開始冒汗:“貓哥……要不您容我睡一會兒?”

    貓哥頭上冒出幾條黑線,秦菜趕緊解釋:“讓我入定看一下情況!”

    貓哥這才點頭。

    秦菜靠在牆根就睡著了,最近太累,她睡得又香又甜,還輕微打呼。貓哥哭笑不得。

    剛一睡著,秦菜就站在屋中央,沒有見到人,她還記得自己要找電工師傅,四下裏隻是轉。突然在一截電線裏聽到聲響,秦菜大吃一驚,忙拚命剝開那根電線,才看見電工師傅被卷成了電線芯。

    把人舒展開來,電工師傅喘著氣叫痛。秦菜將他一推:“快回去!”

    好像狂風一扯,秦菜就醒了。

    醒來的時候電工師傅已經坐起來了,貓哥正在和他輕聲說話。看見秦菜醒過來,他一臉驚歎:“貓哥,想不到你手下還有這種能人。”

    貓哥苦笑。原來電工剛剛正在接線,不知道為什麽神思一蕩,人就有些迷迷糊糊。看見前麵一個洞,下意識就鑽了進去,誰知道洞越來越窄,他隻好抱住柱子,再也出不去了。

    “真是神了!我正在害怕的時候,突然洞口又出現了,有個人把我一推,說快回去!我睜眼就看見你們倆了!”

    貓哥問秦菜咋回事,秦菜又怎麽知道?

    “光顧著找人了,哪知道怎麽回事呀。”秦菜揮揮手,最近太累了,且工地上氣息渾濁,她的感應能力比在不羈閣的時候降低了許多。

    電工收拾東西走了,這屋子的活他是再也不敢接了。

    貓哥長籲了一口氣——人沒事已經是萬幸,不然他恐怕就有點慘。這會兒他對秦菜已經是極為敬畏:“你有這本事,怎麽到工地上來搬磚呢?”

    秦菜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秩序的在逃犯,隻能含糊道:“現在沒多少人信這個了,我隻是個學徒。”

    貓哥拍拍她的肩:“以後你就跟著哥混,哥隻要有口湯喝,你就餓不著!”

第二十章:油符

    “那這活還接不接了?”貓哥也十分猶豫,秦菜也拿不準:“晚上我再看看吧,他們買所房子不容易,能弄的話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好好住下去。”

    貓哥大手一揮:“不用晚上,你再入定一下行不?”他看看四周,也有點打鼓,“要不換個地方?”

    秦菜微怔,才想起自己方才撒的小謊,也是好笑:“貓哥,其實我那不是入定,我是陰眼,要睡著了才看得到。”

    貓哥這時候哪管她什麽眼:“你隻管睡,哥說的!”

    秦菜便也不再客氣,靠在牆角睡了。

    灰黑色的水泥牆,四處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怎麽會這樣?

    秦菜彎著腰仔細找尋,最後終於在靠近廚房的地方找到一顆牙齒。她翻來覆去地看也不明白——這二者有什麽關係?

    秦菜醒來後,貓哥站在門口,像條豎著耳朵的看家狗。秦菜有些好笑,自己拿了鑽頭,果然在廚房附近的水泥裏找到一顆牙齒。

    是人的牙齒,微微發黃。

    貓哥臉色有些發白:“就是……因為這東西?”

    秦菜點頭:“怎麽回事?”

    貓哥開始冒冷汗:“前幾年建這個樓盤的時候死過一個人,高架塌了,人從二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當場就死了。當時瞞得嚴,隻有圈子裏的人知道。”

    秦菜恍然大悟:“屍體沒找全,他的一顆牙齒混在水泥裏,被糊到了六零二的地板裏。他的落地魂出不來,怨氣越來越重,這才時常作怪。”

    貓哥用袖子擦了擦汗:“拿到牙齒,是不是就沒事了?”

    秦菜點頭:“引魂的法子我會,可是我沒有工具……”

    這還有什麽說的?貓哥立刻讓她寫下要用的東西,自己去買。秦菜也很興奮,能夠用所學幫助別人,成就感自然油然而生。

    東西很快買來了,秦菜畫了一張引魂符,將牙齒包在裏麵:“找到當初那個工人的墓,把牙齒葬進去,就沒我們的事了。”

    這要費一番事,畢竟時間那麽久了,誰知道人葬到哪去了呢。秦菜隻得先收了那牙齒,隻希望有一天能夠找到工人的葬地。

    貓哥拍拍她的肩:“以後咱就是親兄妹了,走,哥帶你吃飯去。”

    簡裝時間很快,十來天就交了房。房主一家握著貓哥的手說盡了感謝話,貓哥隻讓她們感謝小蔡。秦菜想了又想,還是沒告訴他們牙齒的事。

    她突然懂得了一種意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件事之後,秦菜在建築隊的地位大大提升。貓哥不再派給她工地上的活,就讓她幫著管材料,負責裝卸登記、領用登記、庫存清理等。

    秦菜的時間一下子空閑下來,她開始有足夠的時間做功夫。她資曆淺,突然空降下來,其他人難免不滿。

    但不管旁人說什麽,貓哥隻是全聽不進去。再聯想到前幾天貓哥帶她出去做家裝的事……那幾天兩個人老膩在一起……

    自然就生出了些不好的傳言。

    秦菜憑什麽上位,也就真相大白了。

    工地上男女關係本來就混亂,這原本不算什麽。隻是秦菜聽馮大嬸說了之後氣得半死——什麽世道,尼瑪真的有關係的議論原本清白的!!還覺得別人無恥!

    站在泥坑裏滿身汙穢的人往往喜歡非議站在岸上尚且清白的人,因為他們已然汙垢覆軀,再髒的水潑上去,也染不出別的痕跡。

    秦菜在工地上的日子開始好過了些,貓哥開始三不四時帶她出去打點牙祭。秦菜覺得不好意思,也就隻有在管材料方麵更上心,沒事的時候還是挑點灰沙。

    對於她這個空降管理,工地上的人偶爾也會嘲諷她:“喲喲,放著我們來,您那手嬌貴,貓哥哪舍得讓您受累喲。”

    這幫人的攻擊力比朱陽鎮的人差太多,秦菜開始不怎麽搭理她們。平時也就跟馮大嬸走得近。

    這一天早上,工人剛剛上工。秦菜挨個問:“誰屬虎?”

    工人本來就不服她,這時候誰理會她?大家都隻是埋頭幹活。秦菜急了:“屬虎的回避一下,今天別上工!”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陣笑,還有人出聲:“貓嫂,你這管理範圍是越來越寬了。”

    秦菜畢竟是個小女孩,一張臉通紅,隻得去找貓哥。貓哥那時候在和興宏建築公司的人聊天。興宏是個大公司,平時接下來的活做不了都得外包,貓哥一直抱著這條大腿。

    秦菜進來後也不會看人臉色,直接就說話:“貓哥,你讓屬虎的人回避一下,今天不要做工。”

    裏麵坐著三個人,兩個興宏派過來視察的監理,這時候六道目光都投在秦菜身上。

    貓哥揮手:“你跟他們說。”

    秦菜氣鼓鼓地哼:“指揮不動!”

    貓哥這也走不開,一行人說說笑笑地下樓。兩個監理都覺得新奇:“老貓,你這還有這種新奇的規……”

    矩字還沒出來,什麽東西從高架上一晃而過。

    貓哥奔到窗口往下一看,眼前就是一黑。秦菜把他伸手一扶,趕緊低聲道:“應該不會死!”

    貓哥不信,兩個監理都臉色發白:“這麽高掉下去,下麵又全是磚撅子,不死才怪。”

    貓哥三步並作兩步下樓,地上那貨已經被眾人拉了起來。

    他竟然真的沒死!頭剛好摔在一堆還沒和沙的水泥上,啃了滿口的水泥。隻是腿有點慘,摔得現了骨頭。

    看見他坐起來,貓哥覺得自己差點沒死過去。周圍的人忙著清理那貨的口鼻,一時場麵混亂。兩個監理心裏卻想著別的事——這貨是屬虎不?

    結果一問,擦,還真是屬虎!!

    貓哥沒顧上他們,趕緊把人送醫院,還硬要拉上秦菜。秦菜也隻有跟著去了。兩個監理是打都打不走,非要跟著來。

    人很快掛了號住院,醫生正在拍片,幾個人才有時間安靜下來。

    “你咋知道人不會死?”監理甲一臉八卦。

    “你咋知道屬虎的今天會出事兒?”監理乙一臉期待。

    秦菜看看貓哥,想讓他解圍,結果一看,貓哥比他倆更八卦,更期待。

    她歎了口氣:“昨晚我看見一隻老虎從上麵掉下來,拉了一下,沒拉住。工地上的人我認不全,所以想著這應該是屬虎的人扯自己屬相的影子告訴我。”

    兩個監理連工地上的安全隱患都沒查,直接扯了秦菜要帶去喝酒。貓哥哭笑不得:“兩位哥,等傷者情況穩定了再帶我妹走行不?”

    傷者情況很快出來,右腿膝蓋粉碎性骨裂,背上軟組織挫傷,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準備腿部手術。

    貓哥鬆了一口氣——工地上好幾個都是他的老鄉,真要出了事,怎麽向人家家人交待?

    他正要去交手術費,突然vip病房的專用電梯打開。秦菜轉頭,全身頓時僵住。

    醫院,是玄門中人頻繁出入的地方。自己怎麽會沒想到呢?

    對方仍是黑色條紋襯衫,黑色長褲,酷似白河的麵容輪廓親切,表情卻陰冷。

    是白芨。

    他推著一個老頭從電梯口出來,秦菜轉身慢慢走,她在工地上已經瘦了太多,衣服也穿得又髒又破,也許白芨認不出她。

    不能慌亂。她一邊穩定情緒一邊往女廁走。而正在這時候,貓哥一把抓住秦菜:“小蔡,那是興宏的方總,走,跟哥過去打個招呼。”

    秦菜叫苦不迭,走到方總麵前,貓哥畢恭畢敬地跟他打招呼。秦菜也隻得點頭示意。

    白芨的目光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再認不出她,白芨的視力怕就連呂涼薄都不如了!

    秦菜苦著臉,她可沒忘記白芨上一次將她賣了一千萬。這回如果再賣回去,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白芨卻什麽也沒問,推著方總就出了醫院。

    半個小時後他回轉,直接找到了秦菜,給了她一張名片:“酬金十萬以上、做不了的案子轉給我,給你提十個點。”

    秦菜大奇:“你不賣我了?”

    白芨冷哼:“你知道秩序為什麽不允許先知離開不羈閣嗎?”

    秦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為啥?”

    白芨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秩序不可能放你單獨出來,你若出現,秩序必然出了大事。若讓人知道你在我手中,秩序必然會認為我也知道了什麽秘密。我不想惹麻煩。”

    秦菜點頭,薑果然還是老的辣。

    “師叔,你一個人住,賺那麽多錢到底幹什麽?”秦菜問出了最終的疑惑,白芨卻轉頭就走。

    秦菜想起什麽,突然拉住他:“師叔,骨頭斷了你治得好不?”

    白芨走進病房時,貓哥還在給床上的工人喂水。醫生已經在準備手術時間,隻是他的膝關節已經碎成渣,沒有複元的希望了。

    白芨摸了摸他受傷的膝蓋,偏頭吩咐貓哥:“半碗菜油。”

    貓哥被秦菜弄得神神道道的,一時什麽都不敢說,趕緊去買了一斤。還討好地問:“大師,還需要什麽?”

    白芨聲音冰冷:“還需要安靜。”

    貓哥碰了一鼻子灰,反倒眼睛都冒出光來。白芨沾了菜油,一邊替傷者捏骨一邊低聲念咒,約有十多分鍾,他停手起身。

    秦菜趕緊遞了毛巾上去,他擦過手,麵對貓哥的滿眼崇敬,隻留下幾個字:“明天中午十二點,十二萬。”

    醫生開門進來,看見傷者一腿菜油,又看見白芨,頓時怒道:“你們這是封建迷信!”

    貓哥等人都被訓得灰溜溜的,秦菜對白芨還是有點信心,就跟貓哥商量:“幹脆明天再交手術費。”

    貓哥自然同意,借口籌手術費,一溜煙兒跑了。

    第二天早上,病人就出院了。這貨出院的時候是走著出去的,行動比猴子還靈活。――

    貓哥看著來查房的醫生:“你說這是封建迷信。”

    醫生無奈攤手:“也是行業競爭。他們這行一百個裏麵有九十八個騙子,我們也是為民除害嘛。再說了,要把他們喂飽了,整個醫院的醫生都要餓死。平時看見這種人我們都是直接打跑的。”

    秦菜縮頭:“那你們為什麽不打他?”

    醫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深沉地歎了一口氣,萬分沉痛:“我們都打不過他……”

    貓哥還在感歎白芨手法之神奇,秦菜卻想起那半碗菜油。他用的是油符。

    可是師父說,油符是一種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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