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菜一起床就覺得氣氛不大對。
工地上的工友都在看她,目光不是平時的不屑,而是好奇。她習慣性地進到倉庫,就見到貓哥已經在等她了。旁邊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見她過來,貓哥笑得勉強:“小蔡,這是周哥,是興宏公司的人。”
周哥笑得客氣,遞給秦菜一張名片。秦菜也笑了一下,卻也沒覺得有什麽:“貓哥,我先開工了。”
貓哥將她拉到一邊,這才低聲說:“傻丫頭,你沒看出來,興宏想挖你過去呢。”
工地上凡有見識的老板都會養一個甚至幾個懂得些五行陰陽術的人,平時掐算開工時間、完工時間,吉時凶時什麽的。一旦挖到什麽不該挖的東西,也能立刻出麵鎮住場子。
但正如醫生所說,這一行一百個裏麵有九十八個騙子。
玄門中人,講究三品,上品問道,中品修身,下品弄術。混跡市井的大多連下品都稱不上,而就算是這樣的角色,也極少淘到。是以上次監理甲和監理乙回去之後,自然就添油加醋地跟上頭匯報了。
秦菜那個時候還是個死腦筋,認定了貓哥:“我就跟著你幹,哪裏也不去。”
貓哥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是興宏,傻丫頭,建築行業的龍頭老大。雖然是分公司,但是……”
秦菜隻是搖頭:“我不去。”
姓周的看了看秦菜,慢條斯理地道:“小妹妹,腦筋不用這麽死。你要多少錢,隻要你開口,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在那邊,你也可以幫貓哥打好關係,對他以後的發展,也是很有利的。”
秦菜什麽也不聽,就是搖頭:“不去,反正我就是不去。”
貓哥感動得不得了,秦菜有點愧疚,她不去興宏一方麵自然是感激貓哥,另一方麵是她真的不能去——興宏那樣的機構,人多眼雜。她得躲著秩序的人!
自那以後,貓哥就真把秦菜當自家妹妹了。他特意分出了一個工棚給秦菜一個人住,自己辦公室鑰匙也給了秦菜一份。
秦菜以為是要負責他辦公室的清潔衛生,每天早上就把他的辦公室打掃得幹幹淨淨。
工程一帆風順,眼看馬上可以驗收了,貓哥心情不錯,每天都哼著小曲兒。
這一天晚上,秦菜正在“做功夫”,突然仿佛回到了老家,院壩邊立著秦老二,臉上皮都皺到了一起,頭發全白了。周圍一堆人圍著看熱鬧。
秦菜心中一驚,還是走過去:“怎麽了?”
周圍不知道是誰說話:“他們把他的腎拿走了。”
秦菜低頭一看,見他腰上一個透明的大洞,她驟然驚醒。
家裏可能出了事,秦菜心中不安,雖然秦老二貪財她心中一直有氣,但他養了自己十五年,穿衣、念書,父女之情還是在的。
必須得問問。
秦菜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請貓哥以自己表哥的身份打電話回家。秦家還沒有裝電話,電話先打到鄰居家,鄰居叫了秦菜媽媽來接。
秦菜家確實有個遠房表哥,不過早先年已經舉家遷進了城裏,多少年沒有往來了。
電話接通之後,貓哥詳細問了秦家的情況,最後他看了一眼秦菜,又安慰了秦家媽媽幾句,掛了電話。
他用的揚聲器,秦菜一直在邊上聽,低垂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老二得了尿毒症,家裏剛剛修了房子,正是緊張的時候,住一次院就像被抄了家一樣。現在出院回家,每個月光透析就要兩萬多塊錢。如果要換腎,即使有合適的腎源也要二十萬的手術費。
現在剛修的新房準備賣,但在鄉下,能夠買房子的本就不多。低價賣又解不了燃眉之急。
秦菜默默計算,自己在這邊工作了三個月不到,第一個月九百,第二個月一千二,這個月的錢還沒拿到。上次白河從呂裂石那裏拿給她的錢,她除了日常用品的錢以外一分沒花,全都留著。
如今也不過七千塊。
二十萬,從哪裏來?
貓哥一直在看她:“小蔡,二十萬要讓哥說也不算啥。等工程款一結,哥就籌給你。”
秦菜搖頭:“貓哥,讓我想想吧。”
不能借,因為她知道自己還不起。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秦菜向貓哥請了三天假,去了三畫市火車站。秩序沒有公開通輯她,更沒有將她的照片和身份公開——這事即使在秩序,也隻有高管知道。
秦菜在火車站轉了幾圈,又來到上次住宿的旅社。
她花了二十五塊錢租了二樓一間房子,租完之後隻住了兩個小時就退了房。
退房之後,秦菜站在一個擺攤算命的男人麵前。
“你想不想掙錢?”她這樣問。
擺攤的男人一直將信將疑,畢竟那個女孩太年輕了,而且看穿著打扮,實在沒有世外高人的氣質。隻是十萬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男人這幾天一直在旅社外麵徘徊不去。
旅社的生意開始越來越不好,老板娘最近罵人都沒以前那麽大聲了。男人心裏有點猶豫,但是十萬啊。他穿上道袍,舉著陰陽旗進去。老板娘低頭登記:“住多少錢一晚的?”
男人心下有些忐忑,麵上卻還是一副高人的形象:“老板娘,你這店裏……不安生啊。”
誰知道本來態度冷淡的老板娘一聽這話,卻突然抬起了頭:“胡說什麽?”
男人到處給人看相算命,最擅長的卻是察言觀色。見狀心下突地一跳,難道竟然真有其事?他心裏就更有了些底氣,哈哈一笑:“老朽胡說,二十五塊錢一晚的吧。”
老板娘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單子讓他上了樓。
火車站一帶一直就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但是晚上,男人依秦菜所言下來倒碗開水,就發現旅社裏竟然安靜得可怕。
外麵人群濟濟,裏麵竟然落針可聞地安靜。
老板娘見他好像見了鬼:“你……你沒有睡著?”
男人手心裏一直冒汗,臉上卻鎮定得很:“老朽覺淺,哈哈,老板娘,來碗開水。”
老板娘突然就換了個討好的臉色:“先生,您一定是高人。”
男人笑得高深莫測:“哪裏哪裏,老朽不過替人看相算命聊以為生,無甚本事。”
他越推拒,老板娘越恭敬,就將他請到櫃台裏坐下。他又會吹,不一會兒又把看相算命那一套拿出來,把老板娘吹了個暈頭轉向,當場將其奉為神仙。
原來老板娘這店最近確實出了問題。住店的客人一過子時,就怎麽也叫不醒。如果不是有心跳和呼吸,簡直就像是死了一樣。
而一到四點過後,人又會自動醒過來。因此誤了火車的人越來越多,這裏也被越傳越邪乎。被同行排擠得簡直沒了生意。
算命的貨忒不自覺,裝作不小心提到老板娘店裏的情況:“這不好辦……火車站都敢作亂的東西,凶險,凶險得很。”
老板娘差點哭了,好話說了個遍。男人這才為難地擺了擺手:“不是老朽不幫你,隻是你夫妻二人做的這本就是損陰德的事兒。這些年偷了多少東西,心裏有數不?陰德損光了怎麽辦?那是要禍及子孫的!”
老板娘幾乎就要下跪,男人將她扶起來:“這樣吧,這幾年你們積下多少橫財,老朽也算替你們化解餘殃。”
聽說要錢,老板娘還是有些猶豫——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她啥沒見過?
男人一看,也不多說,起身就走:“既然你不信,老朽也不強求。”
女人又拉住他:“隻要給了錢,裏麵不會再有啥事?”
男人火候把握得分毫不差:“如果今日不化解,隻怕就不是店裏有事。那時候即使你夫妻二人離了這裏,也不濟事。”
女人想了想,她還是有心眼:“那先生,我話可先說好,我把錢給了你你可不能馬上就走,到店裏果真無事了,你才能走。”
男人一想,這沒事,反正不成頂多就是收不到錢。他當下就同意了。
晚上仍住在店裏,他按秦菜所言,去了一趟四樓最左邊的那間房,在正北方坎位的木地板下麵找到一個小小的黃符紙包。
他略懂風水,知道這屋裏正北位乃是五黃大煞位,五黃災星主疾病、血光之災、無妄之災等。
但是火車站曆來陽氣最重,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煞氣這麽重?
他終日欺神騙鬼,為人還是謹慎,不敢伸手去碰。仍按秦菜說的,用紅紙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裏。
當晚,店裏一切都恢複了正常,再沒有叫不醒人的情況。
男人還怕老板娘賴賬,但老板娘卻痛快得很,一下子給了他一袋錢。男人一數,三十萬,一張不多,一張不少。
這男人姓青,外號人稱青瞎子。但他卻不是個瞎子,隻是平時戴個墨鏡裝瞎子騙人同情。如今三十萬在手,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自然就打起了小九九。
不如拿錢跑路?!
三十萬,哪裏去不了?!
何必平白分給那個黃毛丫頭?
他直奔火車站,剛要進售票廳,看見一個滿身土灰的女孩在門口等他。他頓時一臉尷尬。秦菜知道對付這種人要硬,所以她神情冰冷:“不該拿的錢不要拿。”
如果是別人,這麽小一個女孩,青瞎子肯定不怕。但是對於秦菜,他還是不敢動手。這個人敢下這樣的套,肯定還是有點本事。
他涎著臉笑:“嘿嘿,正要拿錢給您,嘿嘿。”
秦菜隻拿了屬於自己的二十萬,給了他十萬。提著錢轉身就走。
青瞎子哪甘心財神爺就這麽跑掉,趕緊去追。秦菜卻很快掠過滾滾人流,直奔銀行。
二十萬很快以遠房表哥的名義寄了出去,隨之寄出去的,還有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這才是人間,滿地陷井,也有滿地黃金。
單看你願不願意伸手去取。
她轉身回了工地,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對方也不是好人,白河說壞人自有老天罰他。可是老天那麽忙,如果暫時抽不出時間罰他,自己替天罰他,何錯之有?
第二十二章:腎
青瞎子長年混跡市井,貪心卻也聰明。他跟在秦菜身後,偷偷摸摸地看她去了哪裏。
到工地外麵,青瞎子找做工的人一問,知道秦菜在李妙的工地上管材料。李妙就是貓哥,因為妙字通喵,大家開玩笑叫他貓哥。
晚上,秦菜正在鎖倉庫門,青瞎子就摸了過來。一看見他,秦菜立刻就警覺起來:“你來幹什麽?”
青瞎子趕緊示好:“蔡小姐(他打聽到秦菜叫蔡琴),別誤會,我是好意,好意。我知道有個人是個肥羊,我想我們再合夥弄他一筆。”他低聲道,“蔡小姐,您有這本事,何必窩在這個地方呢。”
秦菜態度冷淡:“我沒興趣,你走吧。”
青瞎子哪肯甘心,他臉皮厚如城牆,隻拉著秦菜左說右說,秦菜推拒得煩了,隻得忽悠他:“這東西要隔一陣才能再發揮效用,你先走吧,有路子我會再找你的。”
青瞎子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晚上,貓哥帶秦菜去了三畫市市區,在大排檔吃豬腳燉粉條,又叫了些烤串,加上冰鎮碑酒,使人胃口大開。
兩個人正吃飯,突然貓哥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秦菜,這才接起來。仍然用的揚聲器。
秦菜一聽聲音就是一怔,是秦媽媽周碧華。
“子揚呀,你的錢姨媽收到了,難得你還記掛著姨媽。唉,家裏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哪天能還你。”秦菜那個遠房表哥就叫謝子揚,秦菜渾身僵硬。
貓哥先看了秦菜一眼,才輕聲道:“姨媽,錢收到了就好。好好給姨父看病吧。”
“嗯,等到合適的腎源就給他做手術。娃子,讓你費心了。”
貓哥又跟她客氣了一通,最後掛了電話。他臉色越來越嚴肅:“你從哪弄的錢?”
秦菜埋頭吃粉條,信口扯謊:“上次在醫院,方總旁邊那個,是我師叔。我從他那兒借了點錢。”
這話貓哥信,那男人他記憶深刻。二十萬肯定不在話下。
“你為什麽不跟我借?”這話問得小聲,但秦菜還是聽見了。她抬頭正對上貓哥的目光,頓時紅了臉:“貓哥……我怕……我還不上。”
貓哥也紅了臉,他是個糙漢子,工地上的人懂得不多,但重情重義:“小蔡,你那師叔……哥不知道怎麽說,但是哥是打心裏把你當自家人,這錢哥先替你還回去。”
他在外邊跑,看人看得比秦菜清楚。白芨本就一身邪氣,他就有點擔心秦菜和他走得太近。
秦菜搖頭:“貓哥,我……”
貓哥搓著手,許久才說:“妹子,雖然相處時間有點短,但是哥是個啥樣的人,你應該知道。哥不知道你為啥不回家,但是如果你不嫌棄哥,要不我們……”
秦菜臉比煮熟的蝦子還紅:“貓哥,我……我有男朋友的。”
貓哥一怔,隨後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胡咧咧些啥,沒事,哥還是你哥。來,跟哥喝一杯。”
秦菜第一次喝碑酒,說真的,味道一點都不好。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
她喝了半瓶,貓哥喝了兩瓶。他是外麵混的人,酒量本來不錯,不過秦菜在,他可不敢多喝。
就這麽一點酒,秦菜的臉蛋已經紅撲撲的像極了秋天的蘋果。貓哥往她碗裏挾了幾筷子瘦肉,突然覺得有點暈眩。
有時候秀色醉人,更烈於酒。
吃過飯,秦菜坐貓哥的三菱小貨車回工地。那是八月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圓。城郊的公路車輛稀少,月光鋪陳一路。
“妹子,你的男朋友……一定讀過不少書吧?”貓哥憨憨地笑。秦菜抿著嘴,呂涼薄在六號教學樓九樓讀書的身影一直深深地印在腦海:“嗯,他知道不少東西,也喜歡讀書。”
貓哥撓撓頭:“多讀書好,比哥這種大老粗強。”
秦菜偷笑:“又胡說。”
“你出來做工,就是為了供他讀書?”貓哥第一次試圖了解她的家事,但秦菜卻不能實說:“不是……他讀書去了,我父母要讓我嫁人,所以就逃出來了。”
她又說了謊,但貓哥深信不疑——這橋段真的是太多太爛了:“嗯,那就好好做活,等以後你攢了錢,他也畢業了。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秦菜重重點頭——一定能夠在一起。她想起當初作夢見到那一幕。周圍蕩漾著海水,在溫柔的霞光裏,他們緊緊相擁。
甜蜜就這麽溢滿心間,隻要活著,隻要等待。
一定會有這樣一個結局。
涼薄,你好麽?
貓哥一直替秦菜關心著她家,秦老二的主要病因是腎功能衰竭,而現在,根本等不到合適的腎源。髒器移植,最大的難處不是手術,而是器官供給。
貓哥看看秦菜,終於給秦媽媽出了主意:“姨媽,器官移植最好還是直係親人之間移植,不容易排斥。”
秦菜聽到媽媽的哭聲,家裏三哥秦小榮在讀高中,馬上就要高考了,家裏根本不敢告訴他秦老二得了尿毒症。五弟秦小貴才十歲。大姐、二姐都已經出嫁,婆家怎麽肯同意她們割一個腎給自己爸爸?
秦菜深深歎氣。
晚上,青瞎子又來找秦菜。秦菜突然問他:“黑市上一個腎多少錢?”
青瞎子一下子得意起來:“這你就問對人了,一個腎八萬到十五萬,不過有一個地方隻用五萬,而且不用手術,保證成功。”
秦菜轉頭看過去,青瞎子神神秘秘:“要不要我帶你去?”
秦菜跟著青瞎子來到一個地方,居民樓,周圍連個標誌性建築都沒有。青瞎子帶她在四樓停下來,外麵就用a4紙寫了兩個大字——通陽。
青瞎子敲了兩下門,裏麵有人探出頭來。看到是他,這才將二人讓進屋裏。
裏麵和外麵大為不同,正中央供著一位長須長眉的人物,看不出哪方祖師。右邊安置著一方紅木寫字桌,桌後的紅布上懸著白瓷小牌,上書陰宅、陽宅、地理風水、疾病、訟事等等各種名目。
桌上壓著一方玻璃,玻璃下有一張標價清晰的價目表。
牆的另一邊,懸著一副太上老君像。兩邊各有對聯,古篆。左邊是:世事國事聽天,右邊是:汝身汝命由我。――
秦菜不禁暗歎一聲好大的口氣。
下麵是一方紅木貢案,案上置古青銅香爐一蹲,銘刻已經模糊,上麵香煙嫋嫋。兩旁放著一對青花瓷瓶,隻是秦菜看不出是不是真品。
接待的人將二人引到座上坐下,泡了茶方詢問二人來意。青瞎子說了疾病,對方便將一塊寫著疾病的小瓷牌交到他手上,又登記了姓名、年齡、八字、電話等。
秦菜寫八字的時候格外小心。
好像每個人都有姓名,八字就是魂魄的另一種姓名。找一本書,要查書號。而找一個魂魄,最先要的就是這個魂魄的生辰八字。
如果得知一個人的生辰八字,即使是剛剛入門的初級咒法,也可以很輕易地將一個正常人置於死地。
但是這裏的規矩十分奇怪,入館登記全部是生辰八字。秦菜將年號、月份、日期都填對了,時辰就隨手填了個酉時。
如果對命理確有了解的人,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出生年月,但日期和時辰就說不準。
掛號費三百,秦菜有些肉疼,但還是給了。排隊一直排到下午三點,終於輪上了。
秦菜一進去,就覺得背脊發冷。裏麵是間小屋,柳木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小人兒。有柳木刻的、泥捏的,各種材質。
一方紅木案桌前,一個人頭頂禿了大半,看上去隻怕六十有餘了。這時候正在用白布擦手。青瞎子趕緊把白瓷牌遞上去。
那人將秦菜上上下下的打量,麵色越來越奇怪。此人神奇之處,就在於來人不用說明來意,他就知道病因。
可這時候他隻是打量秦菜,不說話。
秦菜突然明白過來,這個人應該也是陰眼,學了些偷看的本事。但是他為什麽不說話?
“可不可以讓我替這位小姑娘看下手相?”他的聲音好像也混了泥,顯得蒼老而混濁。秦菜很有些猶豫,他又補充了一句,“免費贈言。”
秦菜剛要伸手,突然看到架上的小人兒,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她想起一件事——
當初她受了傷,秦老二找白河要兩萬塊封口費。白河當時怎麽說來著……
“去找這個人,錢……他會給你,兩萬太少,他大約得給你五萬。”
一個腎,五萬。
她驟然縮回手,轉身就走:“不了,謝謝。”
她逃也似地跑出去,青瞎子追出來:“咋啦?”
秦菜氣急:“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他們偷別人的腎賣給病人,這是遭天譴的事!他們是壞人!”
青瞎子覺得好氣又好笑:“你個丫頭管那麽多幹什麽,你需要一個腎,他們又能給你。我可認不出什麽好人壞人,我隻知道他們對你有用。”
秦菜推開他:“我不會求這種人做事的,再便宜也不會!”
她大步走了,青瞎子跟在身後歎氣:“死腦筋。”
當天夜裏,秦菜做功夫,感覺自己從額頭脫出,發現自己站在火車站。
怎麽會在這裏?她靜靜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的來意,也不知道怎麽醒。
沒走多久,居然來到一個煙酒店麵前,秦菜咬牙切齒。這個老板騙了她六百塊呢,哼!
正想著,突然她看見那個老板傻呆呆地在門口遊蕩。秦菜自然知道這隻是他的魂魄。人在入睡時靈魂經常離體,去各種地方,所以人有時候喜歡作光怪陸離的夢。
而負責記憶的那一魄各不相同,所以總有些夢印象深刻,有的夢你越是想越是很快就會遺忘。
秦菜走到他麵前,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來意——其實潛意識裏,自己還是想著那個腎,對嗎?
那個能夠偷看的人為什麽登記人的生辰八字,又為什麽可以取別人的器官?
因為入內看病本來就是心懷惡意,將疾病付諸他人身體。那本就是最損陰德的事,再留下生辰八字,無異於飲鳩止渴。
對方下次若再取登記之人的髒器甚至性命,也是報應,罪孽會輕很多。
秦菜自認為是個好人,不願與惡人為伍。但是這個老板不是個好人!
她站在煙店酒門口,反複猶豫。這個人也不知道騙了多少旅客,德性早就敗壞,若是取他一個腎……
不不,就算他再壞,腎也是他的,自己沒有理由硬取。
為什麽沒有理由?他本來就是個壞人,換個腎也是報應。
秦菜思來想去,最終下定決心。
決心雖然下定,她還是有點害怕。但周圍無人,他的模樣又是迷迷糊糊,不太清醒。秦菜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把掏出他的腎!
她不知道究竟哪裏是腎,但心裏一直念著腎,握在手上的竟然真的就是一個腎。
秦菜全身發抖,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她念著秦老二的生辰八字,這時候仿佛縮地成寸,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看見自家的房子。
秦老二倒在院壩裏,奄奄一息的模樣。秦菜上前,將腎補在他被掏空的地方。他看見秦菜似乎也並不認識,隻是傻傻地躺著。
秦菜站在家門口歎了口氣,裏麵秦小貴的聲音傳出來:“哪個在外麵?”
秦菜突然就醒了。
火車站那邊,一個經常用假鈔騙旅客真鈔的煙酒店老板夜裏突然猝死。
秦菜畢竟是個新手,沒有經驗。取魂魄之上的腎,人本來不會死,但她昨夜過於緊張,取腎之時下手太重,又忘了安他魂魄。他魂魄驚痛之下散開,不能回體。
待天光一亮,經陽氣一衝,魂魄俱散。人自然死亡。
秦菜是在第二天才看到報紙的,那新聞太簡單,還寫在夾縫裏。一條人命,於這個世界真的太過渺小,如沙落海,不聞其聲。
秦菜五味雜陳。
第二十四章:邪惡的種子
在做過幾次透析之後,秦老二的腎衰竭奇跡般地好轉。這一天,秦媽媽周碧華打來電話,她一直以為寄錢的真的是自己的遠房侄子,將貓哥千恩萬謝了一番:“子揚啊,你姨父現在也不用做手術了,這錢姨媽得還給你。”
她熟知秦老二的性子,這錢也沒敢讓他知道。
貓哥想著這錢是秦菜借來的,如今用不著,肯定應該還回去。是以也沒怎麽推辭,直接讓秦媽媽給他打了過來。
秦菜拿著二十萬也犯難,煙酒店老板的死一直讓她日夜難安,如今拿了這錢倒是可以補貼給他的家人。但是用什麽原由補?
她想來想去,最後將錢匿名捐給了三畫市紅十字會,心裏總算好受了點。
這件事情就這麽了結,秦菜仍舊天天在工地上班,發誓讓這事爛在肚子裏,再也不沾不碰不想。
但是第二天晚上,秦菜正在工地後麵臨時搭的洗衣槽裏洗衣服,突然有人找到了她。
回過頭,秦菜就渾身僵硬。青瞎子拍拍她的肩:“蔡姐,嘿嘿,通陽子館主很看得起您。您可能不知道,他在三畫市,不論輩身還是勢力,那可都是首屈一指的。如今既然蒙這種人物看重,您就再去通陽館一趟吧。”
秦菜卻在看他身後,他身後跟著一個人,赫然是已經死掉的煙酒店老板。
青瞎子渾然不覺:“蔡姐,得罪了通陽子前輩,隻怕您在三畫市也不好混。還是去看看吧。”
在他身後,那個煙酒店老板臉色青灰,兩隻眼睛像蒙塵的玻璃,天氣太過炎熱,已經現了腐爛的征兆。
秦菜手心裏全是汗,這是控屍符,這隻是具屍體,沒有魂魄。但是對方也明顯是在警告她,自己知道什麽。
去還是不去?
對方三番四次地探究,肯定不懷好意思。而且煙酒店老板的死,連法醫都檢不出來。他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秦菜自己給自己打氣:“我不去。”
青瞎子卻似乎早有準備:“通陽子館主說您要是不願前往,就告訴你一點規則。”
秦菜霍然抬頭:“什麽規則?”
青瞎子在洗衣槽旁邊的預製板上坐下來:“蔡姐,您應該知道,玄門中人如今分成三派,一是秩序,二是人間,三是散人。人間雖然不由秩序直接管理,但也必須遵循秩序定下的規矩。”
他點燃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講:“秩序一直有稽查,一旦人間有違反規定的行為被他們發現,那也是要被繩之於法的。”
秦菜終於明白過來:“人間就是玄門的黑_社會?”
青瞎子點頭:“蔡姐,我不知道為什麽館主要我告訴你這個,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您還是去一趟得好。”
秦菜冷哼:“你身後的人也是他派來傳話的?”
青瞎子反倒愣了,左右張望:“我身後的人?誰?”
秦菜就知道來的這個是屍魂,煙酒店老板主魂早就散了,但留在屍體上的屍魂還在,她咬唇:“我去見他。”
青瞎子身後的屍體就不見了。
洗完衣服晾好,秦菜給貓哥打了聲招呼,隻稱自己進城買點衣服,就和青瞎子進了城。
仍然是通陽館,一切如舊。
右邊卻還有一扇門,裏麵是兩套紅木待客桌。秦菜和青瞎子在裏麵坐好,連青瞎子都感歎:“蔡姐,還是你檔次高哇。我帶了那麽多客人來這裏,就沒進過一次這裏。”
秦菜不理他,到底是個孩子,心裏還是很忐忑。她一輩子也沒做過半點違法的事,如果這個通陽子真的通知了秩序的稽查,後果會怎麽樣呢?
等了將近一刻,外麵終於有聲音傳來:“今天歇業,不待客。”
門房應了一聲,開始打電話通知預約的客人。虛掩的門被推開,秦菜有點發愣。麵前的人四十來歲,身材保持得極好,是個衣著得體、風度翩翩的中年人。
見她怔神,青瞎子立馬就開始拍起了馬屁:“蔡姐,您不知道吧,通陽子館主可是位神通廣大的人物,男女老幼各種身形隨他變化。就連聲音也不相同,不知青瞎子我怎麽會這麽死心踏地地佩服他,嗬嗬嗬嗬。”
秦菜心下還是驚疑——白河曾經提過變化神通,稱連自己也還沒有摸清其中門道。這世間大多數變化之術都不過是礙眼法,在真正的異眼之中,並不存在變化。
不管人間還是秩序,能夠真正粗通變化之術的人都屈指可數。傳說中秩序的尊主是通曉變化神通的,但他多年不曾理事,早已成為傳說。
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
通陽子也在端祥她,自然沒有忽略她眼中的驚詫。他在主位上坐下來,不疾不徐、氣勢十足。
“要見蔡小姐一麵,當真是費盡周折。不知道蔡小姐師承何人?仙鄉何處?”他的聲音寒津津的,聽得秦菜渾身不自在。青瞎子還想再打個圓場,秦菜索性豁出去了:“我就是亂七八糟學了點,你叫我來幹什麽?”
通陽子唇角微揚:“蔡小姐真是快言快語。不瞞你說,我手下缺你這種人,正好如今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他比秦菜還快言快語。--
“如今就委屈蔡小姐在我手上幫忙幾天吧。”
秦菜終於明白他的意思:“違背道德的事,我不會做的。”
通陽子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道德?哈哈哈哈。”他起身走的時候還在笑,“道德……”
通陽館,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呢?
秦菜的第一堂課是在一個大家都叫紅姐的女人手上上的。那時候是夜晚的公園,射燈照不到的角落黑乎乎的。紅姐手上有四個女人,個個腰細腿長,麵容姣好。
夜裏的她們衣著清涼,如同這草影花叢的精靈。紅姐靠在一棵鬆樹上,點了一根煙。同行的一個穿黃裙子的女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那個位置很好,射燈的餘光剛好照著她的腿,又細又白,讓人愛不釋手地修長。
她黑色漆皮的小包斜搭在雙腿上,微卷的長發半遮著臉,說不出的誘人麗色。在吸引了無數路人的目光之後,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
秦菜都看見那個男人的目光,又貪婪又猥瑣。黃裙女人站起身開始打電話,似乎跟人吵架,連吵邊往叢林深處走。男人看看左右無人注意,也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秦菜看看紅姐,紅姐依舊抽著煙,淡淡的煙霧混在夜色裏,隻剩下煙頭上那猩紅一點。
草叢深處的聲音這裏聽不見,秦菜還是覺得不好:“紅姐……那個男人不像好人,我們還是跟過去看看吧?”
紅姐用看一個白癡的眼神看她:“如果那個男人是好人,她去幹嘛?”
秦菜眼裏火焰一跳:“她在罰懲他?”
紅姐連看都懶得看她了——這種白癡,要姿色沒姿色、要聰明又不聰明,不知道館主看上她什麽。該不是那個色_魔近來天天變男變女,也跟著變成白癡了吧?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男人先從樹林深處逃了出來,又過了好一會兒,著黃裙的女人才鑽出草叢。她的裙子被撕得亂七八糟,修長的大腿上隨處可見指甲抓撓的痕跡。
秦菜這麽白癡的人都看出她經曆了什麽。她卻熟練地從附近的一輛越野車裏拿了一套衣服,也不避人,就在草叢裏換上。
她邊理著發間的草屑,邊衝紅姐走出來,將兩根短發交到紅姐手上。紅姐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了什麽。
她一記完,黃裙子的女人就起身朝公園裏麵走。她走路有點跛,可能是剛才劃到了腳。紅姐像沒看到一樣,隻是注意著其他人。
突然噴泉邊傳來吵鬧聲,紅姐向前走幾步,又半靠在樹上圍觀。原來是同組的穿白色學生服的那個女孩被兩個男人抓住。她一邊哭一邊叫搶劫。
周圍卻沒有人動。
紅姐轉頭看了看左邊,秦菜這才注意到左邊大約一百米遠還有一個男人,方才的黃裙子就是在他車上拿的衣服。
紅姐並不慌忙,語聲甚至冷漠:“他是你們的守望者。”
秦菜還在看那個穿學生服的女孩:“她被抓住了!”
紅姐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這世間,每個人的福祿、壽命、財運都有定數。但是這些定數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這個人能活一百歲,但是因為他強-奸了一個女人,天道可能會折他多少不等的壽命或者福祿。”
那個女孩快要被押上車了,外麵突然來了幾個警察:“哪裏鬧事?人在哪裏?”
周圍看熱鬧的見警察來了,跑得跑、躲的躲。女孩趁亂脫身,拚命地往公園外跑。兩個男人正要追,被警察攔住詢問情況,脫身不得。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女孩跑了。
而秦菜分明看到,剛才那個所謂的守望者,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紅姐根本不受影響:“這十年、二十年的壽命,天道扣下之後並不會消失,對正常人來說沒有任何作用,而對我們上頭的人卻有用。所以……”
秦菜倏然明白過來:“所以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引誘他們犯錯,做缺德的事,讓他們減福減壽。”
紅姐淡笑:“總算沒有笨到無可救藥。做這種事很簡單,一個人隻要有欲-望,就會生邪念,隻要有邪念,就容易做錯事。而在天道之中,沒有教唆罪這一條,他們做什麽,和我們無關。但你要謹記,一定是對方主動犯罪,如果強迫,天道會降罪於你。”
這時候,另一個紫裙子拿了兩根頭發過來,紅姐低頭登記:“壽數一年兩千塊,福祿什麽的各有定價,回去看價目表就知道。每個月十號你們可以領取屬於你們的那份。每個人每月的基本任務是3萬,超過三萬才有提點。沒有完成月任務會受懲罰。”
她看看秦菜,兩片唇瓣吸了血一般紅:“希望你不要嚐試。”
第二十五章:難怪你業績不好
秦菜很快知道了另外四個女孩的名字。穿黃裙子的叫黃葉,紫裙子的叫阿紫,學生服的叫白露,還有一個穿綠裙子的,叫綠珠。這當然全是代號,她們真正的名字,恐怕連紅姐都不知道。
秦菜被分到的是藍色,但是她穿不慣裙子,紅姐也沒強迫她。藍色的裙子是綢裙,紅姐為圖方便,就隨口叫她藍綢。
要在這裏做,自然就不能回工地上,也要收回手機等通訊器材。秦菜想要回去拿衣服,順便給貓哥打個招呼,也被禁止了。
宿舍在一所居民樓裏,大約六十平米。四個女孩同住一室,光四張床就占了絕大多數地方。牆是米黃色的牆紙,上麵印著竹林暗紋。一切日用品都擺在床前櫃裏,工作服由紅姐每天發放,私人不許存放。
裏麵有電視,但言情類電視劇是從來不準看的。最多可以看看新聞、時事和法製節目。《三畫日報》和《三畫晚報》是天天都有訂的,但也隻送到樓下,由組長帶上來。
平時沒事,除了出任務由組長帶出以外,一律不許外出,不許與外界聯係。一個小組有任何人走失,整個小組成員會被連坐。沒有私人時間,不存在人身自由。
晚上,秦菜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她睡的最裏麵右手邊的床,這是新人的固定位置,主要是防逃跑。她腳正對著黃葉的床。
黃葉是組裏業績最好的成員,平時紅姐最喜歡她。秦菜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出任務紅的會站在她身邊了,這也算是就近保護吧。
她肯發狠,為了出任務不擇手段,有一次一天出過六單業績。月月收入過五萬。
紅姐保護她,也是為了自己小組的月任務。
白露是三個人裏麵業績最差的,多少天總是帶不出來。這個月三萬月任務,她才完成了一千八,眼看著月底受罰是免不了的。
這時候也是睡不著,一臉愁容。
綠珠中庸,剛剛在完成任務的水平,工作能力一般。
阿紫個性比較獨立,即使有守望者和組長,她也願意脫離他們的監控範圍完成任務。在組裏除了黃葉,就是她業績最好。
隻是黃葉比她的資曆淺,如果紅姐升遷或者調任,組長或許就是她或者黃葉。故而她和黃葉之間一直不怎麽對付。
人年輕,老呆在一起,總還是要說些話。相比之下,白露是最開朗的:“你們都睡著了沒有?”
台燈很暗,光線是奶白色,襯得她的娃娃臉格外可愛。秦菜早盼著有人說話,這會兒自然第一個出聲:“還沒呢。”
她是個小心的人,目前情況不明,自然是少說多聽。
白露沒什麽心機:“藍綢,你為什麽來這裏啊?”
黃葉和阿紫都沒說話,秦菜答得小心:“犯了點事兒,被人抓來的。”
白露愁眉不展:“我也不想來這,我還要高考呢。不過紅姐答應我做滿半年就還放我回去。我可以再報個補習班,明年再考。”
秦菜問得極小心:“你怎麽到這裏來的?”
白露仿佛找到一個傾泄口:“我偷了我們老師很多錢,他們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了。就讓我到這裏來了。”
秦菜輕聲歎氣:“還在讀書啊,不懂事也是常有的。”
白露頓時就對她產生了親切感,她壓力真的太大了:“我可不可以到你那邊睡?”
秦菜扯扯被子,到這裏第一次有人示好,她還是歡迎的:“來吧。”
白露比秦菜大三歲,還不滿十九。來這裏隻有半個月。因為前兩個小組成員“離開”,她和秦菜都成了替補。
秦菜三問兩問,從她那兒還是問到了一些事。
這裏四個人平時都由紅姐和“守望者”看管。這是一個“小組”,紅姐是組長,“守望者”負責解決因“業務”而產生的一切糾紛。
上頭有專門編製的《FAQ》,上麵詳細講敘了業務操作流程。比如將空錢包露在外麵,引人偷盜。將挎包單手擰提,引人搶奪;比如衣著清涼,引好色之圖非禮。
這世間的罪惡那麽多,這本《FAQ》也特別厚。
而對於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來說,自然是引人非禮最好,又省事,扣的壽數、福祿又多,被警察發現,自己是受害者,安全係數很高。一個月做十來次,就能完成任務。完成任務後有三千的基本工資,如果繼續做下去,超出部分全部有提成。
如果夠“勤快”的話,月入幾萬完全不是問題。
而在所有人之中,引誘小孩犯罪最劃得來,一則小孩壽數還多,二者福祿也尚未消受。天道從不憐憫稚子年幼,它隻知道記錄一切善惡,令善者昌,惡者承受因果。
可引誘小孩也最不容易,一則孩子欲-望很小,二則容易被人發現。
一旦被秩序的稽查發現,就要用盡一切辦法跑路。這時候守望者一般會幫忙,但若事態發展為不可控,為了不暴露其他人,守望者有權利滅口。
聽到這裏,秦菜就想跑!可白露要告訴她的還沒完。
這裏的作息時間是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雙休。這一組的代號是搖紅,工作日是每天晚上八點上班,有時候在酒吧,有時候在夜場,有時候在公園,總之在各種紙醉金迷的地方。
出任務的時候組與組之間有時候會碰麵,但是彼此之間業務爭奪嚴重,誰的業績好,誰的組長就霸氣威武。每個組的配置都差不多,一個組長、一個守望者,四個小組成員。
互相之間沒有人情,如果你有本事,引誘守望者也算是你的業績。=。=
完事之後,要獲取對方信息,方便上頭截其被減扣的壽數、福祿,也方便結算成員業績。一般來說取頭發最容易,所以大多人都取頭發。
工作之餘,會有需要錢或者基本任務還沒完成的同事“加班”,“加班”的時候組長不跟隨,“守望者”要不要跟隨,就看你跟他交情有多好了。如果能博他好感,他反正無事,也會在周圍轉悠。
如果沒有“照顧”到位,那也不是他份內的事。
組裏的人對他和組長都十分恭敬,紅姐雖然打扮妖冶,但也年近四十了,脾氣不好,不容易討好。搖紅的“守望者”代號沙鷹,不過二十七八,他平時沉默寡言,看不出脾性。和組裏的女孩也多少有點不清不白的關係。
這在組裏幾乎是約定成俗的事,紅姐也從不過問。
秦菜難免有點好奇,紅著臉小聲問:“你……和他也有哇?”
白露臉色比她更紅:“還沒有。我……如果半年之後我回去,還要高考呢。我怎麽可以和他……”
秦菜心下了然:“難怪你業績不好。”
白露麵帶異樣:“你不會也想和她們……一樣吧?”她用下巴指了指黃葉和阿紫。
秦菜搖頭:“當然不想。用身體去換錢,和妓-女有什麽區別?”
白露眼睛都閃出異彩:“我們以後一起,互相照應。”
秦菜點頭:“總還有什麽別的辦法的。”
正說著話,突然外麵有人敲門,一直沒有反應的黃葉和阿紫俱都起身,她們倆的床離門最近,阿紫比黃葉先一步開門。
夏天都穿得薄,秦菜第一反應是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那時候窗簾拉得嚴實,外麵天光大亮,房間裏麵卻暗得很。
門口的燈被打開,站在外麵的霍然是搖紅這一組的守望者沙鷹。
阿紫離他最近,她身上穿著淡紫色的睡衣,飽滿的胸脯沒了束縛,如同成熟的桃果,誘人之至。這時候她有意無意地蹭過沙鷹按在門框上的門,語聲又輕又柔:“人都在呢。”
原來平時是紅姐查房,紅姐沒空的時候也會讓他代勞。
他掃了一眼房裏,黃葉美人側臥,薄被將身材的曲線勾勒得更加引人暇想。雙峰的溝壑隱在薄如蟬翼的紗衣裏,別說是個男人,就算是個女人,也要被迷個昏頭轉向。
兩個人各顯神通,沙鷹卻在看白露的床。白露從秦菜的被子裏拱出來:“我在這裏!”
沙鷹看看她和秦菜,兩個人是真沒有逢迎的意思。沙鷹也沒有話說,轉身要走,阿紫不著痕跡地觸碰他準備關門的手,長長的指尖劃過他的掌心。
他喉頭微動,突然握住了那隻修長圓潤的手,順手往胸口一帶,反手關上了房門。
屋子裏隻剩下三個女人,秦菜和白露仍睡在一起,黃葉許久沒動靜。久到秦菜都以為她睡著了,她突然翻了個身,重重地哼了一聲。
第二十六章:新點子
下午六點鍾,一行人起床,洗漱、吃飯。
隔壁有專門的化妝室,飯後幾個人都到了這裏。紅姐在一旁看幾個女孩化妝。秦菜來自農村,哪裏會這個?還是白露一點一點地教她。
那些脂粉、眉筆、眼線和唇彩慢慢覆蓋年輕的臉,鏡子裏的人容光煥發,卻陌生得不像自己。
白露笑容得意:“怎麽樣,化化妝感覺不同吧?呀,你的頭發也不行。”
在工地上灰塵太大,秦菜就剪了個短發,看上去簡直像個小男生一樣。白露找了一頂黑色假發給她戴上。假發的流海是平直的,旁邊壓了一個白色的發夾。
假發很逼真,發夾卻很廉價,襯得整個人要命地清純。
白露這才點了點頭:“你也和我穿學生裝吧?”
秦菜也不喜歡那些過於暴露的衣著,自然就選了藍色的學生裝,下麵是到大腿的百褶裙。白色的長襪一直到膝蓋。
黃葉和綠珠一直沒說話,各自化妝。阿紫好半天才姍姍而來,看著黃葉,她眼裏有一絲得意,故作疲倦地躺在化妝椅上,好半天才懶懶梳妝。
黃葉臉色本來就黑,看見她這副模樣,隻差沒有把生氣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樓下有汽車發動的聲音,約定了地點,沙鷹不會和她們一起出發,也不經常開車,以免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待五個女孩都化好妝,紅姐便帶她們上了輛商務車。車離酒吧尚有一段路就停下來。五個女孩開始分散,但目的地都是酒吧。
接下來就是工作時間了,秦菜四下一望,果見沙鷹已經要了一杯酒,這時候正半趴在吧台上,姿態閑散。
黃葉和阿紫很快都有了目的,黃葉和一個染紫色頭發的男人聊得正嗨,假裝沒有看見男人在杯中下藥。
阿紫在舞池裏跳舞,舞姿又*又豪放,惹得一群人往她身邊蹭。
綠珠獨自喝酒,等待男人搭訕。秦菜和白露坐在一起,話是好說,事卻不好做。怎麽誘人犯罪?
兩個女孩呆在一起,青春靚麗,還是頗引人注目。不一會兒就有個中年男人坐過來,幫兩個人點了杯“紅顏知己”。
白露是個城市女孩,但還是高中生,平時也沒來過這種地方,她一工作就緊張。
秦菜卻確實想到一個點子!
她出門,紅姐不著痕跡地跟過去,卻見她隻是在酒吧門口。門口有個行乞的老大爺,七八十歲了,衣衫又髒又破。
秦菜正彎腰跟他說話:“老大爺,願意掙點錢不?”
老大爺努力睜大渾濁的眼睛:“女娃,大爺老了,做不動事了。”
秦菜自信滿滿:“我既然找您,您肯定就能賺這錢。”她貼在老人耳邊,聲音越來越低,“您進去跟裏麵的人磕頭,磕一個頭我給兩塊錢。”
大爺明顯不太相信:“有這種事?”
秦菜立刻遞過去二十塊錢:“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大爺拿著二十塊錢,果然顫微微地走進了酒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下開始磕頭。酒吧老板見狀趕緊阻攔,一眾年輕人卻樂了,圍著他品頭論足。
大爺給一個年輕人磕了二十個頭,秦菜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悄悄截了他一根頭發。
紅姐緩緩站回酒吧,故作不見。
古人常有一語,稱折煞某某了。在天道之中,素有長幼之別,年老人對年輕人磕頭,本就是折福減壽的事。饒你有天大的福祿,也經不起老年人幾拜幾磕。
所以有些常識的人在旁人燒香拜佛的時候都會讓開,絕不讓人拜到自己,那都是折福的事。
老人為了賺錢,又給另一個年輕人磕了二十個頭。他年紀大了,這時候磕四十個頭已經是累得不輕。秦菜隻得換一種方式:“您肯不肯叫他們一聲爸,”這事有點缺德,她還是猶豫,“如果您不願意就算了,要是願意我給一塊錢一聲。”
老人一聽,頓時又撐起身子,衝著另一個年輕人就叫了十聲爸。年輕人樂得哈哈大笑,秦菜也截了他的一根頭發。
老人四處喊得爸,周圍的人仿佛看一場免費的猴戲。酒吧老板見他們高興,也懶得趕人了。
一番折騰下來,秦菜花了兩百二十塊。老人接過錢,他的手又幹又黑,右腿有些跛,這時候走得極為緩慢。酒吧裏尋歡作樂的人看得高興,也給了他一些零錢。
他一句話沒說,收了錢就走了。
秦菜本來想追上去對他說點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也許在他眼裏,秦菜也不過是戲耍他作樂的人之一,同這些人沒有什麽區別。秦菜停住腳步,靜靜地看他的背影。
最後她慢慢安慰自己——這是你情我願的事,他要是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自己有什麽錯?
他也拿錢了!
她轉回酒吧,音樂時而優雅時而激-情。黃葉和阿紫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沙鷹也不見了。紅姐還在角落裏喝著一杯紅顏知己。
旋轉變幻的霓虹燈裏,她的神色安靜,一個人一杯酒,隻有紅顏,沒有知己。
秦菜將幾根頭發收到小盒子裏,這裏人多眼雜,自然還是回去再給她比較安全。白露這時候才靠過來:“藍綢,你真行!我就慘了,這個月怎麽辦啊……”
秦菜拍拍她的肩:“我分給你。”
白露笑得看不見眼睛。
沒過多久,沙鷹將黃葉抱出去,阿紫看了眼秦菜,沒有說話。倒是綠珠過來跟秦菜說了句話:“主意挺不錯的。”
秦菜衝她笑笑,本想得意一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偏偏又想起老人離開時的背影。
其實……真的不是有意欺辱你。
淩晨六點鍾,一行人回到宿舍。這頓飯不知道叫晚飯還是早飯,八個菜,一個湯,還是十分豐盛的。秦菜胃口大開,隻是黃葉喝了摻了迷藥的飲料,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阿紫也去洗了個澡,這時候正在吹頭發。
秦菜想等她們一起吃,綠珠和白露卻已經吃上了。秦菜招呼了阿紫一聲:“阿紫,吃飯吧。”
阿紫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將要入睡的時候,沙鷹又來了。他進屋從不敲門,更不在乎裏麵的姑娘是不是在換衣服,會不會有不方便。
這次他直接在黃葉床邊,手裏拿了一杯透明的水,右手在杯上虛劃,口裏默默念著口訣。一分鍾之後,他將水喂到黃葉嘴裏。
黃葉很快就醒了,秦菜看看沙鷹,他卻誰也沒看,關門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貓和老鼠
淩晨八點,幾個姑娘洗漱完畢,拉好窗簾上床睡覺。今天是紅姐查的房,看看五個人都在,她也就關了門。
白露今天拒絕了那個操著台灣腔的中年男人,又沒有一單業績。秦菜不知道自己的業績有多少。且她新入行,一個月的時間還長,而白露就不同。
白露已經浪費了挺多時間了,再不補充,肯定要受罰。
躺在床上,窗簾拉得嚴嚴的,眼前隻有黑暗。秦菜低聲問:“綠珠,如果完不成任務,懲罰是什麽?”
綠珠難得回答她,其實她的聲音很好聽,就是沒有感情:“你早晚會知道的。”
秦菜想當然,懲罰年輕美貌的女人,還能有什麽別的方法?
白露都打了個寒顫:“藍綢,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她開始低聲抽泣,最後竟然哭出聲來,“藍綢,我想家,想爸爸媽媽,我錯了……”
秦菜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她還有家,可以想爸爸、想媽媽。如果她能回去,她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加倍疼她。
而自己根本就回不去那個家。
她又開始想白河,想媽媽、姐姐、弟弟,最後不可避免地想起呂涼薄。他的手又修長又潔淨,連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他身上永遠都有一種淡淡的香味,是陽光調和了洗衣皂的味道。
他的吻有時候溫柔如春雨,有時激烈如狂風。他看不見這個世界,所以總是喜歡寸寸撫摸她的臉。那些麵紅心跳的畫麵,秦菜無數次想起仍覺得鮮豔。
思念的味道又酸又甜,不知何時她竟然濕了眼眶。
她無數次重溫那個夢,總有一天會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煩不煩?”黃葉的聲音將秦菜拉回現實,五個姑娘仍睡在一個屋子裏,白露哭聲稍歇。
黃葉翻了個身正欲睡覺,突然有人推門進來。秦菜一驚,抬頭看過去,就見沙鷹站在門口。
他的作息時間和姑娘們是一樣的,平時甚至早出發半個小時,比姑娘更晚歸一些。這會兒他也應該睡了。
這次黃葉搶了先,站在他麵前,笑容柔美:“睡不著?”
沙鷹看看白露,白露冷不防與他四目相對,趕緊埋頭縮進被子裏。他又看秦菜,秦菜根本就沒再看他,一味裝睡。他略略猶豫,衝綠珠示意——過來。
綠珠無悲無喜,低著頭走出了房間。他竟然沒有走,同綠珠靠在門上就是一陣激吻。房間的隔音其實不錯,但是光靠一扇門可是什麽都隔不住的。
沙鷹的喘息越來越粗重,綠珠不逢迎也不抗拒,隻有他實在太過用力才叫上一兩聲。
秦菜和白露都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哪裏見識過這等陣仗。雖然覺得羞恥,秦菜還是紅了臉,身體有些微微發熱。腦子裏亂糟糟的,想起呂涼薄每次吻過她之後,褲子裏都會支個小帳蓬。
以前他總是落荒而逃,後來他便不再避著秦菜。有次曾經握著秦菜的手往那個地方引,試圖讓她觸碰。秦菜是農家姑娘,思想還是比較保守,哪裏好意思?
立時就抽回了手。那次之後,呂涼薄再沒有過類似的舉動。
如果……如果他真的想要……或許自己也不會拒絕吧?
秦菜臉都燙得快自燃了。
外麵的兩個人也正值緊要關頭,綠珠的聲音像是歡愉又像是痛苦。黃葉和阿紫都沒反應,待外麵的聲音漸漸平息,綠珠腳步虛浮地進了房間,又去浴室重新洗漱了一番。
沙鷹的腳步聲漸遠,一聲門響,終於徹底聽不見了。
屋子的格局本來是三室一廳,現在他和紅姐的房間在門口,由以前的大廳隔開,一左一右,中間留出一道小走廊,五個姑娘的房間是三室打通的。平時互不影響。
紅姐休息時間極少出來,沙鷹負責整個小組的安全,雖然不經常出現,但一旦需要的時候總能及時趕到,仿佛一張隱形的保護網。
組裏雖然完全不過問成員和守望者之間的私情,但是成員之間打架鬥毆卻是萬萬不行的。即使是守望者,隻要成員不願意,也絕不能強迫,否則可以向上投訴。
所以白露和秦菜並不擔心沙鷹亂來,而沙鷹也沒有強迫她們的意思。
隻是這晚白露十分為難,她如今隻有兩千八百塊的業績,離三萬還差得遠呢。秦菜一晚上做了六千多的業績,哪怕是全部給她,也都還有差距。
秦菜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反正天天都要出去的,你先不要著急。”
白露哪能不著急:“藍綢,你陪我去加個班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好是好,隻是我們出不去,得問紅姐和……和他。”
白露又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兩個人跟沙鷹都沒說過一句話,如果要加班,沙鷹怎麽會願意陪著去?
而紅姐已經有意換掉白露,即使秦菜的業績轉給白露,她對白露的能力也一清二楚。這時候肯定是不願幫忙的。
隻有離開紅姐的監視,隻要白露有業績帶回去,她或許會願意再給一個月時間。
白露隻能去找沙鷹,秦菜怕發生什麽事,隻能陪同。那時候沙鷹已經睡下了,白露敲門的時候他都沒起身:“進來。”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到沙鷹的房間,他房間比想象中整齊得多,看見秦菜和白露,他微抬下巴,示意二人說明來意。
白露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秦菜咬了下唇,半天才說:“守望者,我們……我們想請您周六陪我們加下班。”
沙鷹不語,秦菜趕忙表忠心:“我們……能幫您打掃房間,洗衣服做飯都可以。”
沙鷹似乎覺得好笑:“小組成員不能私自進入守望者房間,飯有專人送來,衣服……”他不疾不徐,“我的衣服全部幹洗。”
額……
秦菜漲紅了臉。
兩個人灰溜溜地無功而返,黃葉和阿紫都沒說話,倒是綠珠好奇:“你們去找他了?”
秦菜和白露都沒說話,綠珠大奇:“他把你們兩個都拒絕了?”
二人還是不語,綠珠隻好歎氣:“你們應該換個時間段的,今天……他剛剛有多激烈,你們都聽見了。這時候兩個人去,他哪裏應付得過來?萬一到時候力不從心,還不讓你們笑死?何況明天還要上班,他也要保存體力應付突發事件的。他就算是再想,也隻能拒絕了。”
秦菜和白露一臉黑線,綠珠還在講話:“真的,你們明天去,明天周五,周六他也休息,他肯定不會拒絕的。”
我了個去,秦菜捂住臉,誰來告訴我……她到底想到哪去了?!= =
秦菜隻好打斷她,真是人不可貌相,這貨看似不說話,一說話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綠珠,完不成任務會怎麽樣?”
綠珠這時候才輕聲說:“其實我們做這個事,秩序是知道的。但是上頭從不承認,所以每個月都要交幾個給秩序交差。”
這麽一說,秦菜就有些明白了。
就跟警察叔叔一樣,秩序的稽查也有月度任務。老鼠為了讓貓能夠交差,就隻好每個月提供給貓一點老弱病殘的鼠,而貓鼠之間的默契,就是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用流血犧牲。
倒也是個相安無事的法子。
隻是還有疑點:“如果把人交給秩序的稽查,他們不怕對方把上頭捅出來嗎?”
這話問出口,連黃葉都笑了:“交出去的還能捅出來嗎?”
秦菜終於明白了——鼠為了保住自己老巢的秘密,交給貓的,當然大多數都是死老鼠。而活著的,自然就是像她們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笨老鼠。
而現在她也是隻老鼠,要麽活在大老鼠的保護傘下創造業績,要麽被交給貓充當貓的業績。
而貓裏麵也有不吃自來食的,它們願意流血犧牲,所以貓鼠之間的爭鬥,也一時不能平息。秦菜她們工作中最危險的,就是遇到這種自食其力的貓。
他們偽裝成普通男女老少,混在人群中間。上次白露就遇到過,幸好沙鷹打電話報了警。
秩序的稽查當然不能亮明身份,而警察叔叔自然也不認什麽貓鼠——在他們眼中,隻有他們才是貓,其餘的全都是老鼠。稽查也隻能跟他們回局子裏,等上頭跟警察叔叔的上頭交涉。
雖然最後結果肯定是放人,但是老鼠也肯定是早已溜得沒影子的了。
第二天上班之時,秦菜跟紅姐提出希望能讓白露共享她的業績,兩個人做六萬。紅姐明確拒絕:“第一個月是試用期,業績不能共享。”
白露差點都哭了,秦菜也明白紅姐是真的不願要白露了。這些規定說白了還是她們自己定下的,上頭哪會知道呢?
她也有點發急,如果業績不能共享,白露真的就沒多少時間了。
第二十八章:底線
這一天晚上,秦菜又出了六千多的業績,她兩個晚上已經出了一萬三業績,這個月的任務怕是小菜一碟了,也許還能賺上一筆。
紅姐雖然嘴上不說,但出任務的時候已經習慣性站在她和黃葉之間了。
這法子是個好法子,輕鬆,風險小,而且還資助貧困人士了呢。隻是她的創意,就算是黃葉和阿紫認可,也不會直接拿來用。
她們都是驕傲的人,用秦菜的法子等於是打自己的臉。
白露可不驕傲,她害怕被打成死老鼠交給秩序,她還想回家,還想繼續讀書。她就想跟著秦菜學,但是她身上沒有錢。秦菜借給了她一千塊,她這天晚上總算也做了三千多的業績。
多日來她第一次笑容輕鬆:“藍綢,謝謝你。”
秦菜拍拍她的肩。
饒是如此,周六還是要加班。隻有脫離紅姐的視線超額完成任務,紅姐才不會放棄她。晚上,秦菜在洗澡,白露悄悄出門,仍然去找沙鷹。那時候沙鷹在擦一把軍用匕首,見到她隻是淡淡問:“什麽事?”
白露紅著臉:“請……您明天陪我們加班,好嗎?”
沙鷹低下頭繼續擦拭雪亮的鋒口:“為什麽?”
白露咬著唇:“我……我真的想回家,紅姐說的隻要半年,求求你。”
沙鷹淡笑:“你知道玩遊戲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白露茫然。
沙鷹揮手:“回房。”
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秦菜剛剛洗完澡出來。見到白露的臉色,她頗有些不解:“怎麽了?”
白露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肯讓我們加班。”
秦菜摸摸她的頭,雖然她年齡比秦菜大,但她有時候比秦菜更像個小孩:“沒事,等會我們再去求求他吧。”
黃葉鄙夷地撇了撇嘴,阿紫冷笑了一聲。倒是綠珠依舊八卦:“對了對了,昨晚你們都兩個人去的,今天突然就少了一個,他會答應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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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還是閉嘴吧!!
兩個人再次去求沙鷹,又被拒了一次。秦菜氣得不得了,罵了一聲:“色鬼!!”
白露咬著牙不說話。
雖然第二天不上班,但是姑娘們出了一晚上的任務,都累了。秦菜也很快睡著了。剛睡著不久,她突然做了個夢,夢裏白露站在沙鷹門口,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掩不住那臉年輕稚氣的臉龐。
躺在床上的沙鷹似乎極不耐煩,加重了語氣:“回房!”
白露漲紅了臉:“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幫我?!”
沙鷹抬頭看她,許久之後突然放低了聲音:“我不碰你,你用手幫我一次……明天我陪你們加班。”
“用手……幫你什麽?”白露滿臉茫然,沙鷹衝她勾了勾手指。她走到沙鷹床前。
沙鷹的床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他往旁邊讓出一個人的位置,示意白露坐上去。白露還是有些猶豫,咬緊唇低頭不語。沙鷹也不迫他,站了約有三分鍾,她終於坐在床邊。
沙鷹握住她的手,她觸電般想抽回,最後又緩緩伸回去。沙鷹將她的手引進被子裏,似乎觸到什麽地方,白露全身僵硬。
沙鷹的耐性變得出奇地好,許久才啞著嗓子道:“來。”
白露眼中淚水盈盈,沙鷹言而有信,說過不碰她便再沒有碰過她其餘地方:“不願意就走。”
白露沒有走,她的手隱在被子裏,看不清楚在做什麽。她一直垂著頭不說話。沙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聲音粗啞:“快點!”
白露橫下心來,閉著眼睛服侍他。秦菜不想再看,卻不知道怎麽醒。
到最後,在得到沙鷹許可之後,白露逃一般出了他的房間。一聲開門的聲音將秦菜驚醒過來。白露去了浴室洗手,回來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秦菜一眼,秦菜閉上眼睛裝睡。
第二天晚上八點,沙鷹如約帶白露和秦菜出門加班。加班的地點可以自己選擇,但需要經過組長和守望者同意。太危險的地方還是不允許去的。
秦菜和白露選了紅樹海公園。
快到目的地,沙鷹便將她們倆放了下來。三個人分開行動。白露仍扯著秦菜衣角:“藍綢,我……我們一起走吧。”
秦菜看著那隻手,莫名奇妙地想到昨晚的事,頓時紅了臉:“白露,你必須要學會獨立的。今天沙鷹就看顧你一個人,很安全,去吧。”
白露找到一個在公園裏乞討的男人,仍然學習秦菜的辦法,讓他給年輕人磕頭。但她拔人頭發的時候是連根拔,很快就被人抓住了手。
“你這個丫頭,拔我頭發幹什麽?”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裏還挽著個女孩。白露不知道怎麽說,秦菜趕緊走過去拉過白露:“不好意思,我這妹妹有點傻,看見模樣俊的男人總是忍不住往上靠,不好意思。”
男人本來生氣,聽見秦菜的話,尤其是“看見模樣俊的男人”,他覺得很順耳,也就罵罵咧咧地放了手,挽著女朋友走了。
沙鷹繼續在湖邊釣魚。
這一天白露收入不錯,秦菜把自己那份也給了她。再起來約摸有一萬三的業績,她現在總業績是兩萬多,隻要再做一萬,肯定就完成了。
白露精神大振。
晚上回到家裏,白露還很興奮:“藍綢,我問了紅姐,我還差八千,隻要做滿八千,我這個月的任務就完成了。”
秦菜也替她高興:“加油。”
她開心的時候就嘰嘰喳喳,像隻小麻雀:“這樣做滿半年,我就可以回家了。啊啊,每個月三千塊,我還可以帶回家一萬八。我把一萬塊還給老師,剩下的報補習班。”
她是個城市女孩,但是父母都是小職工,一個月兩個人加起來還不到五千塊。家裏經濟條件不好,父母對她的期望卻很高。從小她上的就是重點小學,一直到重點高中。
鋼琴、武術、英語的培訓班更是沒少報。因為花錢太厲害,又怕她養成互相攀比的壞習慣,家裏給她買的衣服、文具就不怎麽好。
她穿的好些還是媽媽改的舊衣服。
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難免就有些自卑。為了一套在校慶上穿的演出服,她終於鋌而走險。那天,老師給她輔導作業的時候,她看到半開的抽屜裏嶄新的一摞錢……
老師並沒有發現,但這並不代表別人也沒發現。那一萬塊,讓她在校慶上風頭盡出,然而之後就是這裏暗無天日的時光。
秦菜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猜測,會不會那位老師也是這個組織的成員之一。又或者也是落了把柄,受到這個組織的威脅,將自己的學生出賣到這裏。
這世界總有萬般誘惑,方寸之間陷井密布,你在設鉤釣魚,又豈知會不會有人設鉤釣你?
第二天是星期天,按理仍是不用上班的。但白露還想去——還差一萬塊了,明天再努力一下,也許就達標了,也免得再提心吊膽。
秦菜想勸她,但看她興奮得小臉春風滿麵的模樣,也就沒再說話:“如果沙鷹願意的話……也行啊。”
她委婉地提醒,白露估計是想到昨天的事,笑容也略有些黯淡。
回來不久,幾個女孩還在睡覺,白露又起身。秦菜根本沒看她去了哪裏,心裏卻清如明鏡——她又去找沙鷹了。
她突然沒有了睡意,直到白露回到床上,才重又入睡。
果然第二天,沙鷹又陪同她們再度加班了。
這一天白露更活躍了些,她找了兩位拾荒老人,仍舊是舊規定,磕一個頭兩塊錢,叫一聲爸一塊錢,叫一聲爺爺一塊五毛錢。
這天她做了九千的業績,加上秦菜支援的四千二百塊,她超額完成了任務。
那張小臉笑成了一朵花,她扯著秦菜,又看著沙鷹:“我請你們吃飯吧?”
秦菜笑著搖頭:“趕緊報給紅姐吧。”
每個月的月總結大會都是由組長去開的,回來後紅姐什麽都沒說。其他人卻都知道——她接受白露了。
於是這個組的成員暫時性固定下來,黃葉、阿紫、綠珠、白露、藍綢,五個女孩估計會有一段時間共事了。
第一個月,白露拿到了三千底薪和兩千塊的業績提成,一共五千。她樂壞了,翻來覆去數了好多遍:“藍綢,你知道嗎,我爸媽每個月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才五千塊,嗨,我比他們還能掙呢!”
秦菜隻當她小孩子話:“過了這半年就好。”
而接下來的日子,白露近乎瘋狂的做業務,每次出任務,她都請上三位老人,一個人四到六千的業績,她一夜能出一萬五左右的業績。
組裏有規定,月業績超過十萬,就不扣除三萬底標,全部按八個點提成。超過二十萬按十個點提成,超過三十萬以上通通按十二個點提成。
這個月,白露每周都加班,她再也不用秦菜支援,一個月底薪加提成,淨拿了五萬七!
到下一個月,她每天晚上幹脆雇上五位老人,一個晚上至少兩萬五的業績。秦菜低聲勸她:“白露,不用太拚命,做過半年就回去念書吧。”
白露眼睛裏聚滿了光:“藍綢,我一天兩萬五,一個月就有七十五萬,我能拿九萬三的薪水!!要是這樣做上半年,我能有幾十萬!!那時候我父母就再也不用那麽辛苦了!”
秦菜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那天睡覺的時候,秦菜又作夢。夢裏白露坐在沙鷹的床邊,沙鷹今晚卻明顯不再滿足於她用手:“今晚用嘴。”
白露猶豫了一陣,最後她掀開沙鷹的被子,秦菜怕長針眼,她卻緩緩解開沙鷹的皮帶扣,又看了他一眼,最後俯下臉,將鮮紅的小嘴湊了上去。
這刺激比用手強烈許多,沙鷹低哼了一聲,一手按住她的肩,另一隻手從她的衣襟伸進去。
白露急急按住他的手,抬起頭與他對視。他仍是懶懶的,白露嚅動著唇,半天才輕聲道:“你說過……不會的。”
沙鷹極其無所謂:“以前說過。”
白露有些發急,沙鷹又淡笑:“我就摸摸上麵,就算是給了酒,也總得有點下酒菜吧?”
白露還半趴在他身上,這時候神色矛盾。沙鷹半無其他動作,耐心等待。她最後緩緩鬆開他的手。
沙鷹解開她胸後的內衣扣,那一雙從未被觸碰的山峰乍一受驚,小兔般躥了一躥。
沙鷹將其握在掌中把玩,享受著白露的服伺,舒適地歎了一口氣。
第二十九章:那樣是哪樣
周六、周日,秦菜開始不同白露一起加班了,秦菜也說不上來原因。也許是看見她總想起夢裏的場景吧,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白露的業績越來越好,每個周末沙鷹都陪她出來加班。她最高的一個月做到八十萬的業績。
月薪達到了十萬。
這在幾個小組中都是驚人的。終於有一天,紅姐參加月度總結會的時候將她也帶了過去。據說是通爺點名要見她一麵。
通爺,自然就是通陽子。
白露喜滋滋地跟著去了,回來就跟秦菜講通陽館的見聞。講紅木家具、講青花瓷瓶、講古董擺設。
秦菜有心要跟她說什麽:“白露,我覺得你沒必要這時候冒頭。有句話叫槍打出頭鳥,你……還是小心點為好。”
白露冷哼:“紅姐都誇我能幹呢,通爺還叫我下次過去玩,要不是他忙,我還能再跟他說上一會子話呢。”她瞟了瞟黃葉和阿紫,姿態冷傲,“別的小角色就算不高興,自己沒本事,能把我怎麽樣?”
秦菜便不好再說什麽,白露拍著她的肩膀:“我隻有你這一個好朋友。”
白露在小組中的地位,漸漸地超越了黃葉和阿紫。倒是秦菜一直不溫不火,和綠珠一樣保持在三萬的基本業績之上,超也超不多。隻要過了底標,紅姐並不批評她們。
這一天,幾個女孩剛剛收工回來。正洗完澡在床上看書、聊天、吃零食。
外麵有人進來,大家都以為是紅姐或者沙鷹。但這次進來的人卻是另一個男人。秦菜渾身僵硬——是通陽子。
他身後跟著紅姐和沙鷹,倒也沒有進門,隻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那目光如刀鋒般犀利,幾個女孩都覺得他在看自己,不由自主低下頭去。
白露衝他笑了笑,滿眼含羞。
他一句話沒說,關上門便出去了。
白露有些迫不及待地爬到秦菜床上:“藍綢,那個就是通爺!怎麽樣,帥吧?!”
秦菜沒回話,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這位通爺,他那半禿頭的形象深深地印在自己腦海裏,現在再怎麽換皮也抹不去。那樣子跟帥這個字,實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
秦菜的沉默半不影響白露聊天的興致,她細細地描述自己和通爺第一次見麵的細節,連他的眼神都沒有放過。秦菜出於禮貌,隻得傾聽,不時嗯上一聲。最後聽著聽著,她居然睡著了。
她一睡著,白露就縮回自己床上。其實她能夠明確地感覺到秦菜對她不如以往關心熱情了,也許是她的業績太好,點子本來就是秦菜的,自己這樣……讓她心裏不好受了吧?
可是一個月將近十萬啊,她咬了咬唇。也暗暗下定決心——如果自己將來能夠有所成就,一定會報答她的。
而秦菜心裏明白,這時候的白露,需要的已經不是誰的意見了。她隻需要一個傾聽者,安靜聆聽即可。
睡著之後,秦菜又作夢,她有些煩了。為什麽老是夢到白露和沙鷹的事呢,自己並不想知道啊!
床榻之上,白露很自覺地解了胸衣的扣子,俯在沙鷹身上讓他“下酒”。
沙鷹今晚卻明顯又意不在此了。他的手漸漸向下,伸向白露的包裙裏。白露按住他的手,他將她拉到自己胸口:“讓我看看,嗯?”
白露很堅決地搖頭,沙鷹難得哄她:“我就看看,你看了我那麽多次,總得有個禮上往來。”
白露起身,穿上衣服出了房間。秦菜鬆了口氣,正準備讓她將自己驚醒,她卻突然又返轉,咬著唇許久才問:“真的……隻是看看?”
沙鷹攤手:“我幾時騙過你?”
白露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衣服,夏末本就穿得不多,她很快便寸縷不著地站在沙鷹麵前,那身體纖濃有度,不見絲毫瑕疵,隻是稚氣的麵龐漲得通紅。
她準備穿衣服,沙鷹卻止住她的動作,隻是拍拍床,示意她過去。
白露忐忑不安地躺在他身邊,他細細撫摸那具光滑細膩的身子,秦菜順著虛掩的門出去。外麵的風帶了些微涼,秦菜卻心頭煩躁。
站在廳中無所事事,紅姐的門緊緊關著。秦菜好奇地探了個頭,竟然就這麽鑽了進去。紅姐坐在鏡子麵前,正仔細地化妝。
秦菜覺得很奇怪,這時候離上班的時間還早得很。紅姐這麽早就開始化妝了?
紅姐畫了半晌,似乎覺得不如意,又開始用化妝棉擦拭。秦菜站在她身邊,看著鏡子裏紅姐的臉,突然她眼睛越睜越大。紅姐化妝用的是顏料,不是化妝品!!
她往後退一步——活人化妝,為什麽會用顏料?!
而就在這時候,她被回到房裏的白露驚醒了。白露關門的時候雖然已經很小心,但那門暗鎖契合的時候聲音不小。
秦菜仍然裝睡,心裏有些空空蕩蕩。
白露剛剛睡下,房門突然又被打開,這次是紅姐: “都起床,”紅姐站在門口,話語依舊簡潔,“五分鍾後樓下門口集合。”
沒有人知道是什麽事,但大家還是習慣性地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秦菜仍舊穿了藍色的學生服,時間太短,沒有辦法化妝了。大家往臉上拍了點保濕水,匆匆趕往門口。
樓下依然停著一輛商務車,司機是沙鷹。
車一路開往城郊的一所私人會所。紅姐亮了身份,一行人走進去。裏麵黑色的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大家上了二樓。
二樓有台球桌,外麵是遊泳池,落地玻璃門。紅姐讓姑娘們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去台球桌前,低聲說著什麽。
正在獨自玩台球的男人轉過身來,旁邊的侍者馬上遞了毛巾過去。他擦了擦手,緩緩走過來。
他越走越近,秦菜驀然認出來——是通陽子。雖然他的外形全部改變,但眼神卻令她印象深刻。
莫非這個通陽子真的精通變化?
不用通陽子招手,自有服務生端了酒水過來,通陽子拿了一杯酒,先和白露碰了杯,白露低垂著頭笑得羞澀,他卻讚了一聲:“你的主意,很不錯。是個有想法的人。”
白露微怔,才突然明白他意所指——是指讓老年人給年輕人磕頭的事麽?
她看了眼秦菜,想說這是秦菜的主意,可不知道為什麽,又沒有開口。
秦菜似乎什麽都沒聽見,低頭喝著飲料。服務生上了沙拉、刺生等,傻子都看得出來今天通陽子要請的主角是誰,秦菜撿了幾塊壽司,又撿了金槍魚片——她不認識,想吃吃看是什麽味道。
其實那些東西都還行,就是最後她吃到了一大勺芥末……
秦菜被嗆得眼淚橫流,通陽子卻已經拉著白露下了遊泳池。那一汪深藍就像海洋,他帶著她在海水中徜佯。
秦菜眼前一片模糊,其實這世界本就迷霧重重,人類的眼睛能看到的原本就不多,如果再隔一層水,最後的視線裏,到底還能剩下些什麽?
白露在水裏,又會看到些什麽?
通爺讓幾個姑娘都過去玩,黃葉和阿紫都沒有去,秦菜自然就更不會去了。綠珠和她坐在一起,她雖然話不多,但這幾天卻跟秦菜走得近。人總是喜歡跟地位與自己相近的人接觸。
現在搖紅這一組,白露是紅花,黃葉和阿紫是綠葉,她和秦菜是落葉。可有可無。
秦菜和她喝了杯飲料,心裏還在想著通爺的事。
玄門中人會有一種威壓之勢,論氣勢他還不及白芨,更別提白河。怎麽會居然就精通變化大神通呢?
還有紅姐,她化妝為什麽用的是顏料?
四個姑娘都放不開,沒坐多久,紅姐就帶她們回去了。臨下樓時,秦菜轉頭看白露,她換了一身連體的黃色泳裝,通陽子在教她遊泳,雙手握著她柔軟的腰肢。
她又看看身邊,黃葉和阿紫都不動聲色。
奇怪,她們二人連討好沙鷹都費盡功夫,為什麽到這裏反倒拘束呢?
思想在這裏,腳步卻漸漸往下,轉過樓梯,秦菜就什麽也看不見了。連笑聲也被隔絕。秦菜跟著眾人上車,仍然是返回住處。
紅姐將四個姑娘安排入睡了,自己很快又回了房間。
白露一直到七點半才回來,她坐在化妝椅上,很久不說話。秦菜隻好替她化妝:“快點吧,再磨蹭要晚了。”
白露握住秦菜的手,神色突然有些古怪:“藍綢,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了那樣,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秦菜抬眸看她:“那樣是哪樣?”
白露又笑了一下,自己拿過筆開始化妝。當眉筆描過修剪精致的眉彎,她突然問:“藍綢,你說三個月之後,我還能繼續回去讀書嗎?”
那聲音特別迷茫,聽得秦菜也茫然,她隻有笑著答:“當然能。”
當然能……吧?
第三十章:為了以後
那以後,白露睡覺的時候就不經常宿舍。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連紅姐和沙鷹都不過問,她去了哪裏,也就心照不宣了吧。
這天早上六點半,秦菜等四個姑娘剛剛睡著,紅姐又來叫了白露出去。大家都司空見慣了,並不以為意。
送白露上車之後,紅姐看向沙鷹:“的任務,好像還沒完成吧?”
沙鷹沉吟:“她有自己的想法,覺得……”
紅姐眼神變冷:“覺得能改變組織的規定?”
沙鷹快步上樓:“會想辦法。”
秦菜都入夢了,突然門又被打開:“藍綢,到房間來一趟。”
是沙鷹的聲音。秦菜想拒絕,但他已經關門走了。宿舍裏隻有睡衣,秦菜將扣子全部扣整齊,像是豎著耳朵的狗一樣炸著一身毛開門出去。
沙鷹的房間開著燈,不待秦菜敲門,他就揚聲道:“進來。”
秦菜站門旁邊,並不關門,抿著唇老遠就問:“有事嗎?”
沙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直看得她全身不自。但她仍然像狗一樣忠實地守住門——一有不對,馬上就可以轉身逃跑。
沙鷹指指床旁邊的椅子,他的臥室就是辦公室,空間很寬,旁邊有一張轉角型的電腦桌,有桌子自然有椅子。
秦菜不過去,她門口站得筆直:“守望者,從前有個,她不願裸-體。有一天一個讓她脫掉外套,她覺得脫外套不算裸-體,於是脫了。後來這個讓她脫外衣,她覺得外衣裏麵還有內衣,於是也脫了。再後來,這個讓她脫下內衣,她覺得自己還有褲子……”
沙鷹默默地聽,秦菜笑著問他:“知道最後她怎麽樣了嗎?”
她裸了。沙鷹不用問,他知道。
前麵已經做了那麽多,守著最後的一丁點,還有什麽意義?”
沙鷹抬抬下巴:“把門關上。”
秦菜不關門:“想應該知道這個故事,的態度,是一步也不願意退。”
沙鷹加重語氣:“把門關上!”
秦菜就是不關:“沒事先走了!”
“站住!”沙鷹輕喝了一聲,他難得動怒,起身將秦菜往房裏一帶,砰地一聲關上門,將門反鎖。秦菜就有些心慌:“組織上麵有規定,不能硬來!”
沙鷹卻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仍舊靠回床頭,低頭看書。秦菜坐立不安,一直呆了大約一個小時,沙鷹才出聲:“要睡了。”
秦菜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是要這裏影響睡覺的!”
她半天打不開那門鎖,沙鷹歎了口氣,當了一回服務生。秦菜這才走出去,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慶幸——幸好他沒有來真的,不然自己怎麽辦?
打肯定不對他的對手,白露說親眼看見過他單手打翻兩個刑警。下他魂吧……看他給黃葉化水,估計玄門的道道他肯定還知道得挺多。
由此聯想到紅姐和通陽子,秦菜不由有些捉摸不透——這到底是個什麽組織,盡是些神神道道的物。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樣了結,第二天晚上,沙鷹又叫了秦菜過去。這次秦菜自了些——不管怎麽樣,反正就是不上套!!
她甚至沙鷹的臥室裏翻了本書出來看。沙鷹也不管她,仍然過了四十多分鍾就趕她走。
第三天,秦菜更自了。她把沙鷹的電腦打開,還側臉問:“密碼多少?”
沙鷹一怔,還真告訴了她密碼。
電腦她會的不少——都是秩序的時候閑的。好她沒有蠢到上自己的qq,秩序既然有監管,一上肯定被查到ip。電腦上沙鷹的qq是自動登陸的,秦菜樂了,她就精通一件事——鬥地主!
她用沙鷹的qq鬥地主,沙鷹的qq一登陸,就有許多消息彈出來。秦菜一條一條地看,居然還有女網友邀請他裸-聊的。=口=
他加的群也古怪,全是什麽文王八卦圖、狙擊槍發燒友之類。秦菜轉頭問他:“有邀請裸-聊,聊不?”
“……”沙鷹沉默。
四十分鍾後,秦菜很自覺地關了電腦——她把沙鷹qq上鬥地主的積分也全部輸光了。
她出去沙鷹也沒有理會,其實上了一天班,他也挺累了吧?秦菜開門的時候看見他擱了書,也是準備睡覺的樣子。
秦菜回房的時候,發現白露也。看見她回來,白露很興奮,立刻就拱到她被窩裏:“藍綢,和沙鷹……也那個了?”
秦菜不知道沙鷹的目的,沒有說話。白露隻當她默認,頓時八卦起來:“他那個……行不行?”
秦菜隻有保持沉默,白露自說自話:“其實一開始也很抗拒,後來就動搖了。藍綢,想過幹幹淨淨地回去,相信嗎?”
秦菜點頭,她當然相信。白露突然歎了一口氣:“知道堅持不住了,早晚會依從他。或許會恥笑吧,但是如果一定要賣,賣給誰都沒有區別,有條件的情況下,又為什麽不選一個地位更高的呢?”
秦菜仍然不語,白露覺得兩個關係又近了一步:“通爺壞死了,他總是喜歡變成各種形態跟家那個……昨天晚上他還變成了一個八十歲的老頭……”
秦菜對通陽子的事就留了幾分心:“他變化的時候,親眼看著嗎?”
得到她的回應,白露是很開心的:“沒有。他出去的時候還是個英俊的年輕呢,再回房間就成了個老年。”
秦菜點頭:“他沒有一次當著的麵變化嗎?”
白露微怔,仔細想了想才搖頭:“沒有哎,不過確實是變化沒錯,他還變過女呢!”
秦菜就有些嘀咕,按理如擅變化,總該分秒之間,沒理由刻意避過白露才對。她總覺得通陽子有古怪。
白露卻絲毫沒察覺,興致勃勃:“……和沙鷹做的時候……舒服嗎?”
這尺度有些大,秦菜微微臉紅,含糊道:“還成。”
白露就有些飄飄然,沉浸戀愛中的,總是急於向別傾訴:“他好討厭,總是要很多姿勢,有時候都被他折騰得起不來。”
秦菜有些尷尬,隻得嗬嗬了一聲。
白露還絮絮叨叨,秦菜突然想起她最初的理想:“白露,還回去讀書嗎?”
白露微怔,很久才開口:“也許……晚點回去吧。藍綢,這裏能賺很多錢,為了以後……隻要再做上一年,到時候父母完全不用工作了!”
秦菜能回應她的,隻有附和:“說得也是。”
為了以後,要賺多少錢才足夠?
為什麽那些美好的理想,最後都和世事一樣無常呢?
白露的業績依舊高高上,連綠珠都忍不住問秦菜:“想的點子,怎麽不讓她分業績呢?”
秦菜淡笑:“一個月三千塊,已經很高了。”
綠珠看她的眼神飄忽不定:“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傻。”
這天,秦菜被從夢裏吵醒,又是白露。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拿了盒巧克力給秦菜,秦菜睡覺不吃東西,她給秦菜剝了一粒喂到嘴裏。秦菜吮著糖,也不想睡了:“咋了?”
她與秦菜並肩躺著,好半天才說:“隻是無聊了。”
沉默了好一陣,白露突然問:“藍綢,是哪裏?”
秦菜不以為意:“三畫鄉下的。”
白露似乎略有放鬆,笑嘻嘻地問:“鄉下好玩不?”
秦菜也來了興致:“好玩呀,點過麥子、苞穀沒?插過秧苗沒?”
白露哪知道這些,倒聽得津津有味。
“家裏養了一頭母豬,差不多三四個月就要生一窩小豬。小豬長到十來天就會放出來跑。家後麵有一座山,挺高的,山上柏樹特別多,裏麵有個石窟,小豬最喜歡裏麵找蝸牛吃了。”
她洋洋灑灑講家鄉的趣事,白露也隔三岔五地搭上一兩句,兩個直聊了半夜。
第二天上完班,白露主動分業績給秦菜,秦菜沒要——她要完成基本任務還是很容易的。晚上白露又纏著她講農家的趣事。秦菜跟她講家裏的田,田邊的池塘,池塘裏的水葫蘆。
白露聽得很仔細,兩個說得開心了就笑出聲,黃葉經常喝罵。
白露現可不怕她,直把她罵得不敢搭腔了,方才又和秦菜繼續吹牛。秦菜一直不覺得有什麽,直到這一天晚上,她聽著聽著突然問了一句:“家裏幾口呢?”
秦菜驟然驚醒,背後頓時冷汗濕透——如果她是通陽子派過來打聽自己來處的,自己透露的這些山勢、田地形狀,是不是很快就足以讓通陽子找到自己家鄉?
最重要的是,秦老二先前患了腎衰竭,最近突然不藥而愈,而她就是為了一個腎找到的通陽館。
通陽子很容易就會找到她的家。雖然秩序接走她的時候,對外宣稱是讀書,現也沒有明目張膽地通輯她,但是秦老二……如果通陽子給他錢,他會不會透露消息?
一旦查出蛛絲馬跡,牽出白河,事情就瞞不住。
秦菜心裏突突直跳,通陽子一旦知道自己身份,又會做出什麽事來?身份肯定瞞不下去了,怎麽辦?
白露,知道通陽子打探的來曆嗎?
第三十一章:組長之爭
晚上,沙鷹的臥室。秦菜破例沒有玩qq鬥地主。她正坐立不安。
沙鷹躺在床上看書,半晌終於忍不住:“你得痔瘡了?”
秦菜沒好氣:“關你什麽事?!”
沙鷹表情倒是挺認真:“內痔還是外痔?內痔我有秘方,外痔的話得上醫院。”
秦菜哭笑不得:“你才得痔瘡!”她轉而又歎了口氣,“不過比痔瘡更要命。”
沙鷹表情嚴肅:“保護你們的生命安全,是我職責範圍以內的事。說說看。”
秦菜對他其實沒有多少好感——她看見過沙鷹引誘白露,說他下流也不為過。聽到這話卻多少有些感動:“如果通爺要殺我,你也保護?”
沙鷹微微皺眉:“通爺為什麽要殺你?”
秦菜覺得告訴他也沒無用,索性轉了話題:“你最近沒有酒也沒有下酒菜,還習慣嗎?”
沙鷹一直琢磨這句話,琢磨了老半天,才突然想起他對白露說過的那句話——我就摸摸上麵,就算是給了酒,也總得有點下酒菜吧?
……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情緒,隻得幹笑了一聲:“你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是有點想了。”
秦菜立刻警覺地跑到門邊,他卻隻是躺在床上不動。天氣漸漸有些涼了,他蓋著被子,半靠在床頭,這時候伸了伸懶腰:“你要留下來給我下酒?”
秦菜略略遲疑:“以前做這行的人,早晚都會走到這一步嗎?”
沙鷹一怔,秦菜拉開門,隻丟下一句話:“也許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人。”
話落,她已經關上門跑了。
沙鷹點了一根煙,默默抽了一口,突然沒了睡意。他去敲紅姐的門,紅姐好半天才應聲。
打開門看到沙鷹,紅姐明顯有些發愣。沙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語氣很輕:“今晚陪我嗎?”
紅姐捂住自己的臉,很久才重重搖頭,轉身關上了房門。
秦菜睡不著,如果通陽子知道她的身份,要麽上報給上頭,要麽變本加利地利用她。她不想成為誰的玩物,更不想再被放置到無法掌控的環境中去。
百轉千回,還真讓秦菜想到個辦法——上次白芨給了她一張名片。她觀察了很久,玄門中人等級製度其實非常森嚴,如果白芨的地位高過通陽子,那麽白芨的事,通陽子根本就不敢過問。
秦菜翻來覆去,最後又去找沙鷹。沙鷹居然也還沒睡,看見她還有些詫異:“看來你今晚是想換個地方睡了。”
秦菜趕忙搖頭:“沙鷹,我想問你一件事。”
沙鷹躺在床上不起身:“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秦菜挺起胸膛:“你知道白芨嗎?”
沙鷹微怔,秦菜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看來他們確實知道白芨,至少聽過他的名字。
果然沙鷹下一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測:“上頭的事,最好少問。”
秦菜心裏就有了底,第二天,秦菜洗澡之前將錢包放在床上,沒有收。回來的時候白露坐在床上吃零食,她的錢包位置稍有變動。
秦菜不動聲色,將錢包收了進去——白芨的名片,就夾在最裏層的卡片袋裏。當晚,白露再沒有找她說過話。
秦菜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通陽子會不會向白芨求證,而以白芨的為人,肯定不會替她遮掩。估計還是會撇個一幹二淨。
可是接下來幾天都相安無事——秦菜高估了通陽子,以他的地位,還沒有資格和白芨說話。
她與白芨的關係,通陽子會怎麽想,秦菜不知道,她隻是有些懊悔——早知道白芨這麽牛,當初因為一個腎被通陽子威脅的時候就應該拿出來用!
真是笨死了。
第二天出任務的時候,秦菜有些心不在焉。白露仍然在保持她一夜兩萬多的業績。今天的任務地點是在河濱公園,不巧的是另一組的成員也在。
兩個組搶獵物有點嚴重。
秦菜並不太努力,仍然是保持在兩千左右的業績就好。白露、黃葉和阿紫正在努力。秦菜行走在黃葉落盡的環城河邊,突然發現到秋天了。
這些天她晝伏夜出,好像離開了人間一樣。
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下去啊!
她坐在河邊的圍欄上,天黑得越來越早,□點鍾的河濱公園人已經很少了。秋風瑟瑟,已經借了隆冬的餘寒。
另一組的成員有的還是老方法,有的正戴了一大條金鏈子、金耳環,引人搶奪。秦菜不著痕跡地留意,他們的守望者跟沙鷹一樣在附近轉悠,組長靠在公園中心的銅雕上玩手機。
突然,一個穿白色水手服的女孩被一個男孩拖進了叢林。秦菜覺得很不對勁兒,那個男孩和女孩同齡,不滿二十歲的樣子。稚氣的麵龐真的很難看出一絲邪意。
秦菜心裏突地一跳,他們這是……
她未想完,對方組的守望者已經跟了過去——他看人的眼光比秦菜毒得多。沒過多久,女孩和男孩就從叢林深處奔了出去,直接躍過公園護欄,拚命往公路上跑。
秦菜心裏發緊,不由自主跟過去。
沙鷹在身後,表情冷淡:“別跑遠。”
他並不阻止姑娘們的圍觀——看看別人的下場,心能定些。
秦菜跟著對方的守望者跑——這樣沙鷹才不會以為自己也是要逃跑。男孩和女孩很快跑到了公路上,在穿過公路的時候,追在身後的守望者捏了一片玻璃碎片,輕輕一彈。
砰地一聲,一輛負重的集卡突然爆了胎,司機一驚,眼見車輛來往,忍不住往空檔猛打方向盤。
之後又是一聲響,聲音並不大,女孩當場被撞飛,落在另一輛奧迪的擋風玻璃上,男孩還在車輪下,血過了很久才流出來,小河一樣蜿蜓。
秦菜站在馬路邊,周圍的居民全都湧了出來,不一會兒就幫著司機把男孩從車輪下抬了出來,但見其慘狀,無不搖頭——女孩當場死亡,男孩臉色越來越白,沒等救護車到來,也漸漸沒了聲息。
秦菜終於明白黃葉和阿紫為什麽要費盡心思討好守望者——關鍵時候,他能決定是營救還是放棄,放生還是殺死。
那名守望者也沒有過去,他在人群中站了一陣,那一組的組長就帶著姑娘們換了地方——並不是因為誰死了,隻是這裏人滿為患,交警很快會來,已經不利於開展業務了。
紅姐也帶著她們準備換地方,臨走前,秦菜往女孩那邊看了一眼,隔得遠,她隻看到紅色的血。
十月,上頭傳來風聲,紅姐要被調走了。
紅姐如果被調走,就意味著搖紅這一組要重新提拔一位組長。以前這個組長的人選,自然是黃葉和阿紫無疑。但現在卻似乎難說了。
據說當了組長之後就能自由出入,能夠有電話,能夠和想聯係的人聯係。秦菜心裏自然也蠢蠢欲動——自由,對她來說比金錢寶貴得多。
可是以她目前的業績和表現,要上位……真的不太可能。
白露自然也是找秦菜私下商量:“藍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瞞著你。現在組裏的業績就我最好,隻要我當上組長,很快就會去到通爺身邊。那時候再提升你,好嗎?”
秦菜覺得這倒也可以,白露拍拍她的肩,壓低聲音:“黃葉和阿紫,現在是我最大的威脅,她們資曆都比我老,我如今還隻是個新人,隻怕……”
秦菜實話實說:“你有通爺做後台,業績又是最出眾的,提升你別人肯定沒話說。”
白露搖頭:“通爺他……不肯幫忙。”
秦菜微怔——原來她已經跟通陽子提過這件事。她一開始就是想自己上位的。不過也是,這種關頭,誰顧得了誰呢?
秦菜不動聲色:“我們又不是秩序的稽查,哪對付得了她們兩個?”
白露微怔:“秩序的……稽查?”
第二天出任務的時候,秦菜格外小心。白露居然也隻是雇了一位老人,十分謹慎的模樣。
約摸晚上十點多,突然草叢裏的阿紫尖叫了一聲,紅姐和沙鷹瞬間警覺。秦菜背後冒汗——真的出事了麽?
外麵一陣聲響,沙鷹追上去,看見阿紫被綁上手腳,兩個男人正拖著她上一輛商務車!
她嘴上被封著膠布,正嗚嗚地想說些什麽。沙鷹皺眉,那邊黃葉也久無動靜,他抿唇,突然微抬右手,一點綠光熒火蟲一樣沒進阿紫的身體。
兩個稽查發現了,沙鷹是條大魚,自然比手上的女孩要緊,他們追襲沙鷹。沙鷹自然沒那麽容易讓他們追上,紅姐火速示意秦菜和白露、綠珠離開。
白露和綠珠分開逃走,秦菜上將把阿紫拖到旁邊紀念碑後,稽查用的縛魂術,鎖住魂魄,人不能動。
秦菜念咒解開,阿紫就咳出聲來,她身體一時使不出力,好在秦菜有把子力氣,半扶半抱著她就跑。
兩個人出了公園就打到了車,秦菜先把阿紫送到車上,給司機報了紅姐的匯合地點。
她自己並沒有曝露,用不著跑——這時候跟阿紫跑,也不安全。
剛出公園大門,一輛越野車飛一般馳過,砰地一聲,一個人飛起來,呈拋物線一樣落在秦菜麵前。從沒有那麽近距離接觸過死亡。秦菜覺得腿軟。
那個人七孔流血,原本姣好的麵容像一張被揉皺了的紙,最後被血染紅。是黃葉。
秦菜緩緩上前,地上的黃葉瞪大眼睛,瞳孔正與秦菜對視。公園的燈光明暗不定,她的血如蛇般追過來,沾濕了秦菜白色的球鞋。
她還不滿二十一歲,這世界不應該這樣。
秦菜腦子裏嗡嗡地響,白露拉著她跑:“別看了。”
兩個人打了車,在一家肯德基和紅姐會合。喝著滾燙的奶茶,秦菜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吐。
阿紫也有些迷糊,沙鷹倒沒想殺她,隻是想引開稽查再回來救她。誰知道回來時她已經被秦菜帶走。幾個稽查死追黃葉,他隻有放棄黃葉,現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一號宿舍已經不安全了,轉移到二號宿舍。”
白露一直低頭喝可樂——阿紫也已經曝露,要作組長,已經不合適了。黃葉死了,現在組裏就隻有她業績最好,誰作組長,已經不言自明了。
她沒有跟通爺說過想作組長的事,隻有自己堂堂正正地上去,通爺才會看得起她。她要讓他知道,自己和別的女人是不同的。
秦菜心如明鏡——小組成員不允許私自聯係外界,但是白露每晚被通爺接出去,時間長了,司機懶怠,將她送到樓下就回去了。而樓下——不一定代表她會直接上樓,她有時間接觸外界。如果這時候向秩序的稽查舉報……
看來這個小組組長,白露是誓在必得了。
然而當天晚上,通爺到了二號宿舍,將秦菜叫出去密談,曆時一個小時。
憑白露怎麽問,秦菜一直不肯透露密談的內容。她隻是睡了一會兒,又出去找通陽子。
秦菜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回來,白露問她去了哪,她也不願意說。
第二天,組裏投票,紅姐提議由秦菜接替她組長的位置,阿紫支持,沙鷹也投了支持,通陽子居然也沒有反對。
搖紅一組的組長,紅姐的接班人,被正式定為藍綢。
第三十二章:清理蛀蟲
這一番決定,連秦菜都覺得驚愕。
白露開始不再和秦菜說話,秦菜幾番想和她解釋,始終沒有找到機會。這一天晚上,秦菜正在睡覺,突然發現自己站在樓下,白露又去了網吧,她心一驚,趕緊跟過去。
白露果然在發郵件,裏麵是秦菜的資料,她幾次上傳,幾次刪除,最後突然關了電腦。
郵件……終於還是沒有發出去。
秦菜鬆了口氣,卻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白露回來的時候,秦菜站在門口等她。看見秦菜,她表情冷淡:“你在這裏幹什麽?”
夜晚是不能走出大門的,秦菜與她在客廳裏說話:“白露,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白露冷笑:“藍綢,你竊取了我的成果,我想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看錯了你,你比我想象得無恥得多!你明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麽,還要救走阿紫!就是為了讓她對你感恩,投你一票!你勾引沙鷹,讓他支持,又是幾時討好的紅姐?”
秦菜不說話,白露越說越激動:“你明知道我對通爺……可你還和他!!”
“我沒有!”秦菜低喝,“我救阿紫,隻是因為她和黃葉已經曝露了,她不可能再成為你的障礙!同事一場,拿到想要的就行了,為什麽一定要置人於死地?!沙鷹支持我,是因為他引開稽查的時候受了傷,通爺找我密談,是希望我能找到他!”
白露根本不相信:“你憑什麽找到他?”
秦菜語塞,她不能說。
通陽子知道她有陰眼,特地讓她查看沙鷹的下落。沒想到沙鷹救回以後,也和紅姐一樣提名她作組長接任者。隔著白芨,通陽子也不敢再繼續查她的來曆,隻是如今大家既然都提名,他自然樂得賣給白芨一個麵子。
白露冷笑:“你是很聰明,表麵上視我為友,做出一副老實模樣,私下裏,你故意提起稽查,引我動手,自己旁觀。然後來個黃雀在後。到最後竟然隻有你一個人是好人!”
秦菜也不過是個孩子,聽見對方這樣的質問,她也生氣:“白露!首先,我並不欠你什麽!你覺得我接近你有所圖謀也好,是不是有意都好,但我隻是告訴你,第一、我救阿紫並不是有私心,更不是針對你!第二、我和沙鷹沒有什麽,和通爺更是清清白白的!第三、沙鷹和紅姐我沒有刻意討好,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竊取你的什麽成果!”
說落,她轉身就走。
“賤人,不許走!”白露上前抓住秦菜的胳膊,那氣勢好像要扇秦菜一個耳光!秦菜又豈是個服軟的?她握住白露伸過來的手,當場啪地一聲扇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白露捂住火辣辣的臉頰,眼中怒火如熾,秦菜目光冰冷,話已說盡,還有什麽友情?
“不要用你肮髒的手來碰我。”那一年她剛剛十六歲,白露的那一聲賤人,很輕易地激怒了她,她毫不客氣地用最惡毒的話語來還擊,“真要說賤,我不如你。”
白露氣得渾身發抖,秦菜也氣,從一開始進來,兩個人就一直焦不離孟。白露有困難,她解違,白露沒有業績,她毫不猶豫教她用自己的點子。到現在白露還欠她兩千多塊錢呢!
她轉身進門,摔上房門。
如今房間裏隻有阿紫和綠珠,兩個人當然不會說什麽。白露又氣又委屈——現在秦菜要高升了,她們三個人抱成了一團,自己成了她的絆腳石。
她縮在牆角哭,眼淚怎麽也停不住。
為什麽這世界總是這麽不公平?為了升遷,她一直努力地工作,業績是秦菜的三十倍!她用自己的身體接近通爺,而秦菜做了些什麽?
不是說努力就有回報嗎?
秦菜的那句肮髒真的刺傷了她,她一邊哭一邊想了很多——八仙過海,本就是各憑本事。哭有什麽用?
她擦幹眼淚,轉身回宿舍。
秦菜當晚一直在留意白露,她還是怕白露故伎重施,真的會舉報她。原本五個姑娘的宿舍隻剩下了四個人。看著黃葉空空的床鋪,秦菜心中悵然——何必多那一句嘴?
總是不長記性啊。
秦菜聽見白露進房,她仍然裝睡。兩個人的床鄰得近,心思卻南轅北轍。
紅姐還會帶完這個月,第二天出任務的時候,白露突然找到秦菜:“昨晚……我很過份,對不起。”
秦菜頗有些意外,卻還是歎氣:“我也有錯,但是白露,我沒有騙你。”她將手搭上白露的肩膀,神色鄭重:“你與紅姐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月,做完這個月你也走吧,回去繼續高考。”
白露低著頭,掩飾眼中的情緒:“我也是這樣想的,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她抬起頭,笑容清新溫柔,“藍綢,我走了,你會想我麽?”
秦菜點頭:“會,但我更會為你高興。希望明年你已經到了自己想要報考的大學。我隻聽說過那裏的生活,很向往,但這輩子已經沒有機會了。”
白露握著她的手,秦菜覺得那個一心眷戀校園的女孩又回到自己麵前,她輕聲歎氣:“白露,其實天道之中,是有教唆罪的。”
白露驀然抬頭,秦菜壓住她不讓她有太大反應:“那是一本賬,每個人都脫不過最後的清算。但是教唆罪懲罰不大,所以幹這行短期之內看不出來。而且在一個人成長的過程中,會有一些善意和頓悟,慢慢化解自己一生的餘殃。就像肝髒解毒一樣,會解掉一部分。但如果同一時期罪孽太多,會被積累,屆時誰也脫不過最後的下場。”
白露眼神變幻不定,秦菜聲音很低:“回學校吧,多做些善事,你的一生還很長,雖然這些日子……積惡已經不輕,但你還有很久的時間可以用來化解。”
白露眼神清澈,語態真誠:“嗯!我聽你的!”
當天晚上,白露又被接去了通爺的住處。秦菜作夢,夢見她再從通爺住處回來的時候,拐去了網吧——她向秩序的稽查部門發出了那封郵件。
秦菜翻身坐起,她是陰眼,看的自然是陰麵。隻是看到的時間把握不好。正常來說,陰麵的時間會比陽麵快,也就是說現在這件事還沒有發生。
她去了紅姐的房間。
下午三點半,通爺的司機仍然將白露送到樓下。白露下了車上樓,待車走後,她偷偷出了樓門,左拐右拐,進了旁邊的一家網吧。
時間緊迫,如果她耽擱得太久,沙鷹和紅姐肯定會起疑。她找開電腦,迫不及待地將秦菜的資料發送過去——包括身高、身材、五官等外貌信息,以及常穿的衣物特點。
正編寫中,突然耳邊一個聲音響起:“白露,你在做什麽?”
白露看起頭,看見紅姐臉,冷冷的沒有表情。
是秦菜,這個賤人居然提前告發了她!!
她拚命按郵件地發送按鈕,最後提示網頁無效,請檢查網絡——沙鷹一進網吧,立刻斷了這裏的網線。
白露被拖上車的時候,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站在網吧門口的秦菜。
“賤人!你不得好死!”她大聲罵。
秦菜沒有回應。
月末的總結大會比以往鄭重得多,秦菜也應邀參加了。主持是通陽館的門房,叫談笑,長得白白淨淨,皮膚比女孩子更光滑細嫩。眼睛部分戴著一塊銀色麵具,又帥氣又斯文。
今天來的人很多,一眼看過去不下百人。但大家臉上都戴著麵具,有卡通的,有惡魔的,有美豔的,也有邪惡的。秦菜也被發了一塊蕾絲麵具,旁邊別著一朵山茶花。
不像開會,更像一場化妝舞會。
旁邊有專門的調酒師,餐飲全是自助,比paty準備得更周到。秦菜正低頭吃著東西,上麵通陽子又換了一副麵貌,正摟著一個戴著麵具的女孩跳舞。
全場隻有他一個人沒戴麵具,但實際上他戴不戴都一樣——沒人知道他到底長啥樣。
晚會公布了各個小組的業績,秦菜發現這裏隻要完成了每個小組成員三萬的指標,別的就不嚴格。小組業績之後,是組長的交接,這些都是談笑在主持,通陽子像個色-魔,不停地找漂亮女孩跳舞。
秦菜不會跳,好幾個人邀她她都拒絕了。最後有人過來提出教她,她推拒不過,這才硬著頭皮上。
舞是正宗的國標,對方領著她,跳著跳著,手就摸上了她的屁股。秦菜一怒,高跟鞋往對方腳上重重一跺!然後柔媚一笑:“對不起,我真的是不大會,您沒事吧?哎哎,您別走哇……”
對方仍是一跳一跳地跑了!
熱鬧了大約三個小時,最後一個環節,通陽子難得地放棄了跳舞。音樂暫停,舞池中央被清空,大家都圍成一個大圈坐下來。
五彩的旋轉彩燈讓光線更加陰暗,秦菜正喝著一杯檸檬水。
主持談笑一拍手,便有人從後麵牽了什麽東西上來。秦菜抬頭看過去,心裏就是一沉——是白露!
她脖子上套著個金屬項圈,上麵係著鏈子,這時候她隻能手腳並用地爬到舞池。
秦菜看向沙鷹,沙鷹低頭把玩著飲料杯中的吸管,未作表示。
這……是要做什麽?
“這是一條組織的蛀蟲,”談笑語聲淡淡,“她為了一點小事,向秩序的稽查透露了小組的行蹤。導致我們損失了一位優秀的隊友,甚至傷及小組的守望者。”
周圍沒有任何人說話,談笑站在舞池中央,身邊是跪趴在地上的白露。
“所以我們今天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清理良木中的這條蛀蟲。”
話落,有人將碑酒瓶發給每一個圍坐的成員,秦菜不解,偷偷問身邊的沙鷹:“這是幹什麽?”
沙鷹看了她一眼,繼續把玩飲料杯中的吸管,沒有說話。
第三十三章:
輕音樂響在舞池,隨著彩燈迷離的光線舞動,如有實質.
沙鷹身邊,紅姐目光無神。從第一個人開始,秦菜終於知道了酒瓶的用意。通爺拿起酒瓶,用力打在白露背上,白露哼了一聲,身子往下一沉。談笑牽著她繼續往前走,酒瓶雨點般砸在她身上各處,散碎的玻璃渣如同漫天淡綠色的雨,美麗到殘酷。
白露一直睜大眼睛,血漸漸浸透了薄衣,昨日光彩照人的女孩,如今猶如修羅惡鬼。
秦菜知道她在尋找誰,地上的碎玻璃折射著彩燈的顏色,如同精致的寶石。白露的血是開在寶石上的花朵。心裏突然有一種恐懼,她躲到沙鷹和紅姐身後,手中酒瓶似有千斤重。
白露漸漸爬不動,她的脊梁肯定被打斷了,談笑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著她經過圍坐的人群。
越來越近,幾滴血濺在臉上,像是腐骨蝕肌的硫酸。秦菜伸手一擦,手背上留下腥紅的色彩,鮮豔得近乎猙獰。
秦菜呼吸越來越急,恐懼和惡心加速消耗著肺裏的空氣。她丟下酒瓶起身就想跑,沙鷹一把抓住她,秦菜用盡全力地掙紮:“放手!你們這群瘋子,禽獸!!”
她一出聲,白露就發現了她。
那雙瞳孔充血似地紅,她死死盯著秦菜,仿佛要將她刻進腦子裏。沙鷹的聲音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拿好酒瓶,坐下。”
秦菜用力踹他:“放開,讓我走!”
所有的喧鬧聲都停了下來,周圍的人安靜地看秦菜。背脊一寒,秦菜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他們也會殺了她,像殺白露一樣。
沒有一個人會站出來,沒有一個人會認為這樣是不對的,沒有一個人體會他人的痛苦。鮮血是瘋狂最好的溫床。
“怎麽了呢?”通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輕輕握住了秦菜的手。順帶將她的酒瓶塞給了她,他語聲淡淡:“就是我們這位機敏的隊友發現了蛀蟲,所以最後的盛宴,就由搖紅一組的新組長享用吧。”
輕音樂突然換成了搖滾樂,打擊樂震耳欲聾。秦菜被淹沒在震天價響之中,通陽子握住她的手,輕輕吻過她右耳的輪廓,聲音透過打擊樂,居然十分清晰:“別害怕,來。”
談笑將白露拖到秦菜麵前,白露的眼珠都快瞪裂。
通陽子握住秦菜的手,如同初戀情人一般溫柔:“來。”酒瓶迎著白露的目光,砰地一聲打在她頭上,完整的淺綠瞬間如禮花一般散開,一縷血從黑發中流出來,順著她白嫩的臉蜿蜒而下。
她的表情都帶上了這猙獰地紅,秦菜全身劇烈顫抖,呼吸越來越急促,胃裏一陣一陣地翻騰。
通陽子吻過她的臉,火熱的身體輕輕磨擦她的腰際,語聲低啞:“用力。”
他替秦菜換了酒瓶,瘋狂的搖滾樂響徹耳際。他握住秦菜的手高高揚起,再重重揮下去,沒有聲音,聲音都被吞進了音樂裏。
白露被打得猛然偏過頭去。血濺了一臉,秦菜的感覺是木然,沒有聽覺,沒有觸覺,隻有視覺,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驚怖欲絕地清晰。
“藍綢,我想過幹幹淨淨地回去,你相信嗎?”
又一酒瓶下去,濺出的骨血碎肉帶著驚心動魄的絢麗。通陽子將秦菜完全攬入懷裏,吻上她發白的雙唇,右手交握。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雙眼睛失去了神采,隻有無盡地仇恨深深凝固。通陽子的吻也帶著血腥,溫柔得如同從淺碧之下開出的紅花,
這一定是做夢,是做夢吧?
秦菜回過身,開始嘔吐,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幹,她麵色蒼白如紙。通陽子沒有鬆開她的手:“還是不適應呢,好吧,最後一下。”
又換了一個酒瓶,秦菜無知無覺像個木偶。砰地一聲,一顆什麽東西彈出來,在地上滾了一滾,又返彈回來,落在秦菜腳邊。
是一顆眼球,談笑上前撿起來,輕柔地擦拭幹淨,交給通陽子。通陽子的笑如同百年陳釀,他掏出手絹細細地拭淨雙手:“獎品就給出力最多的人吧。”
談笑點頭:“是。”
他俯身抓住白露的頭,她的頭早已不成形狀,後腦勺幾乎全沒了。談笑抓著她的頭發讓她仰起臉來,她臉上全是血,紅色的血襯得白嫩的肌膚更加晶瑩。
那雙原來靈動的美目,如今左眼圓瞪,右眼隻剩下一個通紅的窟窿。談笑輕揉她左右眼眶,半晌左手捂住她左眼眼眶,右手握酒瓶往她腦後再用力一敲。
打擊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撲地一聲輕響,他左手指縫出溢出刺目的血水。
掌心再張開,左眼眼球已經躺在上麵。不待他開口,自有侍者奉上精致的木盒。他半跪在地上,動作優雅地將一雙眼球處理幹淨,小心翼翼地放到盒子裏精致的絲絨上。
他將盒子遞給秦菜,秦菜兩眼一黑,驟然昏厥。
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隻是作了一個惡夢罷了。
秦菜生病了。一直高燒不退。夢裏斷斷續續的場景拚接,混亂得讓腦袋幾乎爆裂。隻是背景全是統一地紅,觸目驚心地鮮豔。
她閉上眼睛總是看見白露,就站在她床邊,她低聲叫秦菜的名字,那聲音一如平時的清悅。秦菜知道不能答應——傳說中的厲鬼其實是看不見人的。但是當她喚你名字的時候,千萬不能答應,不然就會被她發現!
那聲音一直在耳畔,時近時遠:“藍綢?藍綢?”
秦菜連胡話也不敢說,嘴角燒起了泡,她睜不開眼睛。身體的虛弱,讓邪氣有機可趁,秦菜覺得自己可能會就這樣病死。
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有人送了藥湯過來,一勺一勺喂進她嘴裏。隨著這個人的到來,白露的聲音消失了。
秦菜隻有握住來人的手,喝完湯藥之後又沉沉入睡了。
這一場病來得太過突然,不知道耗去了多少時間。秦菜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自己睡在一張大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旁邊……旁邊睡著一個男人,自己居然還握著他的手!
她倏然坐起,一把扔開他的手。身上隻穿著薄如蟬翼的睡衣,頭痛欲裂。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又幹又啞,喉嚨火燒火燎地痛:“你是誰?這是哪裏?!”
男人也被她驚醒,是沙鷹。秦菜的目光充滿敵意,他語帶譏誚:“別弄得好像我非禮你一樣,是你抓住我不許我走。”
秦菜懶得理他,四下一望,才發現這裏是紅姐的臥室。
床旁邊就是梳妝台,另一邊是電腦。沙鷹給了她一部金色鑲鑽的手機:“通爺讓我轉告你,他不希望他的組長影響組裏的工作。”
秦菜接過手機,那金屬微涼的觸感向她證明——這不是夢。
沙鷹將一個眼鏡盒大小的木盒遞過去,秦菜目帶驚恐,他卻隻是淡淡地道:“是煉製法寶的佳品,你運氣不錯。記得抽空感謝通爺。”
秦菜捂著嘴衝出房門——她又吐了。
接連好多天吃不下東西,秦菜的身體真的瘦成了一棵芹菜了。白露一直在叫著她的名字,不,是她的代號:“藍綢?”
秦菜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
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是我不能償命,她已經死了,就算我償命她也活不過來。秦菜拚命地給自己找理由,五年之約,她要回到秩序,回到師父身邊,回到呂涼薄身邊。
誰也不能阻止!!
如今風驟雨狂,她像一棵小草站在絕嶺高峰。除了直麵風雨,她還能做什麽?
白露,來吧!
秦菜開始拚命吃東西,那些飯菜木渣一樣沒有任何味道,但她填鴨一樣往嘴裏塞。身體的虛弱,會導致陽氣衰弱。再好的氣運也抵不過病痛的消磨。
纏綿病榻一久,很快就會被陰邪之氣所侵,氣運消魔怠盡,她早晚要和白露對上。
吃飽喝足,胃裏一陣一陣地難受,秦菜開始曬太陽。這是組長的專利,上麵已經不再限製她的行動。幾個月的晝伏夜出,她的膚色早已白得透明,而這些天的疾病,讓她比鬼還難看。
陽光是個好東西,科學上可以除菌抑菌,玄學上能夠驅除陰邪,增補陽氣。
日日陽光下的行走,秦菜體力恢複一些,她開始跑步,每天做俯臥撐,增加運動。饒是她體質甚好,也過了大約一個星期,臉上方才看不出病色。
白露的呼喚越來越近——她總有一天會找到秦菜的。凶死之人本就怨氣重,再加上她死時受盡痛苦,怨恨堆積,生前又積下惡罪,這種人要是成了氣候,必然為禍一方無疑。
沙鷹這些天帶著小組成員出任務,如今組裏隻剩下阿紫和綠珠,還有新的成員需要增補。這個卻是組長的工作,沙鷹不能代替。
秦菜開始物色組員,這個組織吸收新成員,一個是引誘,即重利。畢竟在成員之中,年薪十萬真的不是夢。二是威脅,發現資質不錯的組員,抓住其把柄,以供驅使。
第三還要看命理,小組成員必須是福壽不錯的人,如果命短福薄,化解罪孽本就太慢,再屢屢積惡,容易橫死。
換人太頻繁,組長也是很辛苦的。
最後秦菜一直在步行街轉悠,鍛煉身體,順便尋找合適的人選。冬季步入三畫的時候,城中一片銀妝素裹。秦菜找到了青瞎子。
青瞎子還是老樣子,在火車站替人算命、測字,能騙就騙,不能騙就偷。見到秦菜,他一臉驚詫——幾個月沒見,他還以為秦菜已經被通爺“處理”掉了。
秦菜本來不想和他有瓜葛,他這個人貪婪自私,重利輕義,不是個好人。但是一則現在需要他,二則……誰又是好人呢?
“當初那顆牙齒,還在不在你身上?”秦菜開門見山,青瞎子一怔,突然想起和秦菜第一次在旅社騙三十萬的時候那個黃紙包:“蔡姐,您是說那包黃紙呀?在呢在呢,瞎子我怕您有用,一直沒丟。”
他可沒告訴秦菜——他還想用那黃紙包再榨點油水,誰知道一點用都沒有。
秦菜將那顆牙收回,又列了一個清單給青瞎子:“買齊清單上的東西,到這個地址找我。”
青瞎子還想再問,卻見秦菜遞過來一疊錢。好家夥,起碼五千!!
這還有啥好說的,他立刻辦事去了。
這就是這種人的好處,貪婪重利,所以聽話。膽小如鼠,所以怕死。自古君子乃不化頑石,小人是殺人利器。
在某些時候,小人比君子好用。
第三十五章:人間
秦菜不知道吐了多久,連胃酸都吐不出來了。嘴裏苦得反出了汁。外麵突然響起腳步聲,青瞎子這會兒突然跳起來,大義凜然地站在門口:“蔡……蔡姐!我給您老護法!!”
秦菜全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背後粘乎乎的全是血,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傷口。她吐了一口唾沫,裏麵還混著血絲,也不知道是被白露把牙打鬆了還是內髒出血:“護你妹啊,我草!”
外麵進來幾個人,領頭的是通陽子的門房談笑。他在秦菜麵前蹲下來,看看她身上的傷勢,臉上帶笑:“藍綢組長,歡迎正式加入我們。”
他向秦菜伸出手去,秦菜那時候是痛得渾身痙攣,但她還是想糊他一臉大姨媽。
談笑半點沒有問起秦菜的傷勢,他直接帶著秦菜去了通陽館。青瞎子也想跟來,被談笑拒絕.秦菜隻有安慰他:"再聯係吧."
通陽館沒有見到通陽子,談笑把秦菜帶到內間,從一個保險櫃裏拿出一本名冊,慢條斯理地打開:“姓名?”
“藍綢。”秦菜佝僂著身子,強忍著把這個人痛打一頓的憤慨。談笑又問了生辰八字,秦菜仍然報了假時辰。
對方給了她一本員工手冊,一張像銀行卡的東西:“搖紅的手機已經交接了吧?faq有沒有拿到?”
資料交接非常詳細,秦菜呲牙咧嘴:“能不能快點?”
談笑雙手在筆記本電腦上麵不斷敲擊:“不要心急,這時候不弄清楚,到時候少了什麽東西會很麻煩。組織的資料管理十分嚴格,你平時要注意保管,如果丟失的話可能引起惡劣的後果……”
二十分鍾之後,他終於講完了資料篇,隨後進入工作注意事項:“上班時間為周一到周五,晚上八點到早上六點。切記下班時間每個組長必須看顧好自己的隊員,在沒有組長或者守望者跟隨的情況下,任何人不能擅離宿舍。”
三十分鍾之後,他講完了工作注意事項,然後他開始講組長須知:“組員的業績和組長有一定關係,你會得到每個組員的業績提成,另外上頭會分發給組長一些壽數和福祿,算是福利……”
秦菜把桌上的茶杯遞給他,談笑喝了口水:“謝謝,你怎麽知道我渴了?”
秦菜默默地抹了一把臉,這特麽的簡直就是個唐僧。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工作細致,不過談先生……”她轉過身,咬碎鋼牙,“你他媽的真的沒看到老子背上在飆血嗎!”
談笑的反應是抬了抬眼鏡:“咳咳,不好意思,隻看到您正麵的完整,沒有看到背後的支離破碎。”
秦菜心碎了——這到底是個什麽神經病組織啊!!
“組織有專門的醫生,醫療設備十分完善,而且工傷可以報銷醫療費。”談笑送秦菜去醫院的路上,順便介紹了組織的福利。
秦菜的憤怒這才平息了一些:“我覺得我的肋骨被白露掰斷了。”
談笑搖頭晃腦:“肋骨這東西也不是很重要,斷了就斷了吧。傳說中亞當斷了一根肋骨,這根肋骨最後還變成了夏娃……”
秦菜又特麽的心碎了,她不得已打斷談笑:“談先生……我覺得……夏娃戳到我的內髒了……”
她噴出一口血,終於昏了過去。
秦菜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張床上,床隻有半米寬,上麵的被單有些發黑。旁邊立著一根晾衣竿……尼瑪真的是一根晾衣竿,頂上掛著兩個輸液的吊瓶!!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秦菜趴得難受,喉嚨裏更難受。
“有沒有人啊?”她喊了一聲,嗓子裏幹得冒火。沒有人回應,房間裏空空蕩蕩地,秦菜抬頭,隻看到幾張拚接在一起的簡易鐵架床。
“有沒有活人啊?!”她又喊了一聲,這下子終於有個人應了:“喊啥喊啥,大半夜的太沒道德了!”
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進來,伸手按開旁邊的燈。昏黃的燈光照著斑駁的水泥牆,看見秦菜,白大褂似乎想起什麽:“啊!!液輸完了?!慘了慘了,忘了拔針了!”
他跑過來,一看吊瓶,又有些發愣:“奇怪,輸了一天一夜還是滿的……”他搖搖頭又打算走,秦菜淚流滿麵:“醫生,你忘了插針了!”
這是個私人診所,一個藥櫃,兩把椅子,幾張病床,就是它全部的規模。秦菜爬起來,半天看向那位胡子拉碴的白大褂:“你……不會就是組織專、門的醫生吧?”
白大褂把針給她插手背上,開了輸液管:“正是。”
秦菜看看灰黑色的被子和褐色的水泥牆:“它們就是……完善的醫療設備?”
媽媽……世界太黑暗了,帶我回火星吧……
“十二點了,真是倒黴,喂,你沒事了吧?”白大褂看向秦菜,用了個商量的語氣,“你看這樣吧,反正你傷得又不重,不如你就回家算了。這樣你也可以睡著好覺,我也可以下班了,對不?”
秦菜腦袋有些木:“我還輸著液。”
白大褂一拍大腿:“這個簡單!你看見這根支架了嗎?”秦菜看著那根晾衣竿……和頂端用鞋帶綁著的吊瓶。白大褂作示範:“這個支架是可以移動的,你隻要拿著它,就可以一邊輸液一邊走回家了!是不是很方便呢?輸液很簡單的,輸完拔掉就行了。”他湊到秦菜耳邊,一臉希翼,“隻要你回去輸液,這根支架我也不要了,就送給你好了。”
“……”秦菜不想把這根“支架”拿回去,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它捅進這貨的菊花,“我肋骨斷了。”
白大褂有些驚訝:“是嗎?”他伸手去摸秦菜的肋巴骨,摸到斷處,他用力戳了戳,“擦,還真是斷了!”
秦菜淚流滿麵,他還一臉好奇:“你把另一截弄到哪去了?”
秦菜眼淚流個不停:“另一截……變成夏娃了……”
媽媽……我還是出院吧……
得知秦菜要出“院”,白大褂的熱情就像一把火,“太好了!!這副支架送給你了,好走啊!!”
秦菜弓著身子走出診所,就聽見他打電話:“三缺一的等我,三分鍾之後就到!!”
我擦!!
“醫生,請問您叫什麽名字?”握著晾衣竿,秦菜淚水一直就沒停過。白大褂覺得這女孩太實誠了——送根晾衣竿就感動成這樣。他扶著秦菜走出診所大門:“我姓朱,叫朱剛烈。”
秦菜點點頭,朱醫生還很熱心:“公交車站離這裏很近,你往一直走,看見紅綠燈右拐,直走大約三百米,再往右拐,穿過兒童樂園就到了。到了那裏之後你再等五個半小時,就能趕上六路車首班車了。”
“……”秦菜覺得這個人的名字肯定是有由來的——這德性,不被人爆菊爆到肛裂,實在是沒有天理!!
秦菜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說起來她還得感謝朱肛裂,要不是這根晾衣竿,她還真是很難上樓。
她一進門沙鷹就過來看了看,見到她手上的移動支架,沙鷹一臉同情:“那地方你還真敢去啊?”
秦菜趴在床上,眼淚成河:“我怎麽知道公家的醫院就跟公家的食堂一樣坑爹啊!!”
沙鷹搖搖頭,見她實在起不來,方才走過來,他的右手順著秦菜的肋骨摸過去,不一會兒就取了一個箱子過來。
秦菜嚇了一大跳:“你要幹什麽?!”
沙鷹戴上一雙薄膠手套,點了盞酒精燈,將手術刀放在燈上烤:“肋骨刺進肝髒,很危險,我幫你取出來。”
秦菜差點沒跳起來:“不要!!”
今天已經夠坑了,真的要不死不休嗎?!
沙鷹按住她,表情嚴肅:“你會影響明天的工作。”
秦菜語塞——沙鷹已經替她帶著這個小組半個月了,她知道。沙鷹端了一碗湯喂到她嘴邊:“喝下去。”
秦菜很猶豫,沙鷹一笑,他笑起來其實很英俊,極容易誘惑女孩子:“你不會是擔心我會拿你下酒吧?”
秦菜就紅了臉——她是有點擔心。
沙鷹將湯喂她喝下去:“你這一身傷太倒胃口,我怕是這幾天都喝不下酒了。”
秦菜一直迷迷糊糊,沙鷹開始脫她的衣服。她裏麵穿的毛衣,沙鷹脫得很小心。脫到最裏麵時,他也略略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解開她的胸衣。
秦菜一直知道他在做什麽,第一次這樣裸裎在一個男人麵前,她又尷尬又害羞。沙鷹用毛巾掩去她的胸,目不斜視。
秦菜能感覺那刀劃開她的皮肉,卻不痛,沙鷹用止血咒止血,傷口幾乎沒怎麽流血。斷骨被鑷子夾了出來,那鑷子也很燙,秦菜還在想這可能就是*湯。
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任何知覺的,但是她經常“做功夫”,魂魄比普通人要靈敏得多。這碗湯雖然隔離了*的知覺,卻還不能迷住她。
沙鷹很快縫合了她的傷口,又用藥水將秦菜背後的傷口重新清洗了一遍,給她上了藥。最後裹上紗布,他扯過被子蓋在秦菜身上。
門被關上,知道他不會再進來了。秦菜輕籲了一口氣。在朱肛裂那裏睡了好久,一時也沒有睡意.秦菜想翻衣袋裏的手機,誰知道翻出一張身份卡——d級會員卡,三線組長:藍愁。
在卡背麵,用暗紋印著兩個字——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