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高棟穿著夾克便裝,身旁跟著穿警服的張一昂和陳隊,到了一家店麵較大的連鎖辦公用品店。
高棟走進店裏,抬頭看了眼店裏的兩個監控,剛好一前一後,安裝位置和高度都很科學。起先他還擔心監控拍不到人臉,現在許多商店裏的監控,裝的角度不好,都是店主自己胡亂裝著防賊的,很多情況下拍不到人的臉部。這裏顯然是連鎖店統一設計的,這兩個監控對於任何進出店的人,都能準確拍到麵部。
經過和店主的詢問,這兩個是百萬像素的攝像頭,店裏光線充足,顯然,拍清人的臉部特征沒有問題。
店主帶他們來到後屋的簡易辦公室,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銷售單據交給高棟,道:“領導,這是我們按你們指示找出來的,我們銷售都有通過電子掃描儀入庫,這是四次購買的單據。”
高棟把手裏幾張紙掃了幾眼,四次購買記錄中,最遠的一次是兩個月前,其後大約隔兩三個星期賣出一次,這四次購買記錄中,居然都開了發票,抬頭都是機關單位。
高棟好奇問:“買的四次,都開發票了?”
店主道:“我們是縣政府定點采購企業,這種顏料的價格比較高,一般人自己用都買國產牌子的,前幾回有單位采購的來買,我們銷售人員推薦這種試試看。”
高棟點點頭,讓張一昂把這幾張發票帶走,發票抬頭兩次是縣國土局,另兩次分別是兩家事業單位。
高棟注意到銷售單據上,四次購買時間都記錄到了幾點幾分,這給查視頻帶來了方便,隻要拉到那個時間點就可以了。
他讓店主打開電腦,準備先看一下視頻,等下再把視頻拷貝帶走。
由於第一次的購買日期超出了視頻保存時間,所以他們隻看了後麵的三次。
前兩次分別是兩個事業單位的人購買,高棟讓陳隊注意著這兩人,回去再派人調查。
到了第三次,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出現在視頻裏,最後買了一大堆的顏料和一些紙張,順便還買了一些文具。
陳隊辨認了半天,告訴高棟:“這不是國土局的副局長王修邦嘛,他怎麽自己來買東西了?”
“哦?他是國土局副局長?”高棟多看了幾眼這個人。
陳隊轉而一想,笑著道:“他估計是給自己小孩買的。”
高棟道:“哦?”
陳隊補充道:“聽說他前幾年離婚了,有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大概讀小學吧,跟他的。看樣子是買回去給小孩畫畫用。”
高棟點點頭,顯然這個王修邦開單位發票,自然是拿單位報銷辦公用品的,看他買了這許多,也有幾百塊了。身為副局長,為個幾百塊東西還拿單位報銷,真掉身價,高棟冷笑一聲。
這時,王修邦買完東西,離開了商店,他走出了視頻一會兒後,視頻裏出現了另個人,高棟心裏一閃,是他?
視頻中,出現了徐策清晰的臉部,他走進店裏似乎跟店員說了幾句,隨後買了一包打印紙走了。
高棟自然沒有對徐策起疑,畢竟他很自然地走進店裏,沒說幾句話,就買了包打印紙離開了。任誰也不會對他的正常行為有所懷疑,更不會想到其實他是在跟蹤王修邦。
高棟見到了視頻裏的徐策,想起徐策托他和張相平打招呼撈人的事,最近一直在忙,打招呼撈人不是時機,等過幾天再幫他安排吧。隨後,帶了人回到了局裏
第十二章
回到縣局,高棟招呼陳隊、他們局長郭鴻恩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張相平一起商量。
那家辦公用品店,公關搞得不錯,確實是縣裏很多機關的定點采購單位,一般小金額的日常辦公用品的采購都從它那兒買。
所以幾家事業單位和機關單位去那買顏料一點都不奇怪。
現在要搞清楚的是,視頻中的兩個事業單位的辦事人員,是不是真的是事業單位的,他們買走顏料拿去做什麽,有沒有辦法證明他們買走了顏料,沒有用到其他地方。
其次,國土局副局長王修邦的兒子是不是在學畫畫,這個也最好想辦法找人了解一下。
關於王修邦買顏料的事,張相平倒是知道,他和王修邦有些私交,據他說王修邦的兒子確實在學畫畫,而且王修邦也不可能會去殺害李愛國。
一是王修邦是個很保守的官員,做人低調。二是王修邦與李愛國隻有開會時見麵點頭的認識關係,雙方沒有任何工作和生活的交集,據說兩人如果麵對麵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當然,現在的事情就剩下了確認視屏中兩個事業單位的辦事人員的身份,以及購買顏料的用途。
因為案子調查到現在,幾乎沒有任何進展,現在從顏料這個細節著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去調查體製內其他單位的人員,也是很為難的舉動,這事情被其他單位知道了,影響很不好。
如果調查展開了,又被其他單位知道,最後調查結果又證明他們判斷錯誤,就更尷尬了。
所以高棟需要跟他們縣局的人商量著辦,這辦法也是在無奈之下對所有的可能犯罪人員進行逐一的排除。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讓陳隊想辦法找朋友側麵打聽,首先確認視頻中出現過的人身份,再想辦法了解一下他們買這牌子顏料的用途。
高棟雖這麽安排,他心裏對結果也不抱著多少的期待。畢竟單位采購顏料,是很正常的事。
這個小會開完後沒多久,陳隊就再次找到了高棟,報告他一件事:“縣國土局的一個工作人員早上到縣城派出所報案,說他們土地執法辦隊長林嘯失蹤了。”
高棟冷不防一個激靈,心裏發出了一個聲音:“下一個開始了!”
高棟冷不防一個激靈,心裏發出了一個聲音:“下一個開始了!”
這些天來,他時刻擔心著案子沒破前,照著“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的口氣,下一個官員遇害發生,就事態嚴重了。
現在陳隊突然報告國土局一個科員失蹤,似乎正中他的心聲。
他隨即注意到麵前還有陳隊站著,忙恢複了心神,不讓心中的動搖落入下屬的眼裏,依然保持著他平日的處變不驚,慢聲問:“怎麽回事?”
陳隊趕緊道:“是這樣的,今天他們單位一個管日常的秘書來報案,說執法辦的隊長林嘯已經有三天沒來上班了,今天是第四天沒上班。林嘯是寧海人,早上報案時,他家屬也一起來的。說他這幾天電話關機,人也沒上班,到他住的地方,敲門沒人應,所以他家裏人擔心,就找到單位,單位領導讓他們來報案。所以他們一早就到縣城派出所去了,這我也剛得到消息。”
高棟拋了根煙給陳隊,自己也點了起來,微微皺著眉,吸了口,道:“你們局長怎麽說?”
陳隊眼睛跳了跳,道:“郭局說,全權由高局您處理。”
高棟眼睛斜斜一瞥,怪笑著道:“郭局說要不要立案呢?”
“一切高局您定。”
高棟笑一聲:“我是負責來查你們李愛國的案子的,失蹤案子也歸我管,嗬嗬,這是什麽說法?”
“恩……”陳隊支吾道,“這……這我不太清楚。”
高棟心裏透亮,人員失蹤案放哪裏都是小案子,現在郭鴻恩把這案子也說由高棟全權負責,顯然他是怕出事。連立不立案都左右為難了。
如果換個普通人失蹤了,立個案放在那兒,沒什麽大不了。
現在是一個機關科員失蹤了,放到以往也是個小事,可在這風口浪尖的,一個科員失蹤,郭鴻恩怕的不是失蹤,而是下一個被害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們李愛國這大案尚未破之際,再冒出個被害的公務人員,那不是天塌了?
所以郭鴻恩對這個科員的失蹤,到底立不立案,心裏沒底,隻能全權交由高棟,高棟是有硬背景的技術性官僚,郭鴻恩相信他對處理這事比自己更懂分寸。所以連立不立案,都讓高棟安排。
高棟現在也沒法判斷這個名叫林嘯的科員失蹤,和李愛國被害有沒有關聯,深吸了幾口煙,抿抿嘴,低聲道:“先不要立案,放著。”
陳隊心領神會,道:“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高棟道:“等一下,這事情現在知道的人多不多?”
陳隊道:“除了他們國土局的,還有林嘯的親屬外,應該沒什麽人知道。”
高棟點頭道:“好,你去安排,這事慢慢來,讓他親屬不要急,就說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查找的。找你們單位領導,跟國土局打招呼,這事情低調處理。好吧,你先去忙,半個小時後拿他們早上派出所報案的卷宗再來找我。”
過了半個鍾頭,陳隊再次找到高棟,順便帶來了派出所早上的卷宗。
高棟隨便翻看了幾頁,道:“這個叫林嘯除了寫著寧海人外,其他你了解到的情況跟我說說。”
“林嘯是寧海人,複旦畢業,三年前省公務員考試進到我們白象縣國土局,一直來跟這副局長王修邦。”
“就是早上我們談的那個王修邦?”
“恩,沒錯。”
“好,你繼續說。”
“他在我們縣沒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縣城高檔小區文峰公寓裏。從星期二開始沒來上班,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他們單位的人以為他可能另外有事,畢竟是公務員,幾天沒來上班也正常,昨天他父母到了這裏,去他租的地方,敲門沒人應,他們沒鑰匙,打不開房門。於是今天早上找到了單位領導,雙方一商量,連著幾天沒上班,手機關機,家裏沒人,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安排人陪他父母過來報案。”
“這人平時工作情況怎麽樣?在單位裏混得好嗎?”
“據我了解了一下,這人工作挺認真負責的,也懂交際,單位裏很吃得開。據說他是他們副局長王修邦的左膀右臂,很受重視提拔。所以那麽快就當了執法隊一個支隊的隊長。”
“他和李愛國呢,認識嗎?”
“完全不認識,他們不是一個級別的,應該麵都沒機會見的。他和我們張副局長倒是認識的。”
“哦,張相平?他們怎麽認識的?”
“去年開始縣裏搞舊城改造,成立了舊城改造維穩工作辦公室,由王修邦掛主任,林嘯是他的得力幹員,另外,城建、公安、城管三家單位各派一名副局長擔任工作組領導成員,張局就是公安派過去的領導,所以自然和林嘯認識的。”
高棟哦了聲,他想起徐策跟他提過,他舅舅的兒子捅了人是被張相平的人抓的,也是因為拆遷的事情,所以想從張相平那裏撈人。
原本他以為張相平主管刑偵,所以捅了人自然由張相平抓。
現在知道了,原來張相平自己就是舊改辦的主要領導之一,看來這撈人的事更要麻煩點。
這舊改辦的領導成員裏,就有公檢法的人,徐策表弟捅了城建公司的人,估計要判挺重,難怪徐策這內斂性格的人,都會開始托關係了。這老同學的忙,必須得幫!
聽了陳隊的話,高棟分析,那個林嘯,在公安係統裏,頂多隻認識張相平,和李愛國一點關係也沒有,有沒有見過麵都是未知數,看來林嘯的失蹤和李愛國的被害,應該是不相幹的兩件事了。
但現在特殊時期,也需要考慮到林嘯如果也被害了,那凶手是純粹的報複社會,仇視公務人員的行為特征就更清晰了。
他思索一下,心想這事情還是要稍微再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林嘯的失蹤跟現在的案子沒關係,那他也不管,隨便他們縣公安局怎麽處理,失蹤個把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有關聯,到時再看著辦吧,至少現在李愛國案子還沒破,如果被上級知道凶手在這幾天又幹掉一個,那他就難辭其咎了。
所以現在失蹤案還是要壓著,即便他不是失蹤,而是遇害了,就算被發現屍體,現在也不能直接提並案。
思索已定,便道:“他家裏現在還沒人進去過嗎?”
“早上聽說是在跟房東聯係拿鑰匙,現在有沒有進去過不清楚。”
高棟道:“你們找幾個人去他家裏看看情況再說吧,這事情要是不關李愛國的案子,就暫時不用浪費精力放裏麵。如果有關,記住,別聲張,回來告訴我。”
今天徐策開的是另外一輛的黑色奧迪車,他坐在車上,看了眼儀表盤,剛才至今開了兩公裏了,車子一點傾斜感都沒有,看來實驗又失敗了。
他把車停到郊區一條偏僻的路上,下車查看輪胎,車子右側的前後兩個輪胎都紮著一個東西,但輪胎幾乎看不出漏氣的樣子。
這輪胎質量真好。——但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正通過試驗,來對付下一個目標,輪胎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當然,實驗如果實在不行,他還有槍。但開槍的聲音很響,很可能馬上引起周圍人的警覺,很難做到全身而退,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槍的。
半島酒店離鳳棲小區外麵的鳳棲路南段,也就是他預期的目標作案地點,也就是上次李愛國遇害相距幾百米的地方,大約有兩千三百米。
張相平經常在半島酒店應酬,應酬結束後,他通常會獨自開車回到鳳棲小區,他和李愛國住同個小區,他開的是和徐策這輛同型號的奧迪車,車身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徐策也注意過,張相平的奧迪車用的大概也是米其林的輪胎。
——這隻是大概,他無法靠近張相平的奧迪車的車底仔細辨別。
他之所以知道張相平的車大概用的也是米其林輪胎,是有一次跟蹤張相平洗車,在他洗完後,徐策也去洗車,隨意向洗車工詢問說,原裝的輪胎快磨平了,如果換胎,哪種輪胎比較好,對了,剛才前麵那輛奧迪車,用的是什麽輪胎。洗車工告訴他用的是米其林,張相平的車在他們店換過胎。
這條信息僅是洗車工告訴他的,無法判斷正確性。
因為洗車工或許並不知道張相平車的輪胎牌子,他隻是想做成這個生意,他們家有賣米其林輪胎,所以才告訴徐策是米其林。
在一開始,這個無法判斷準確性的信息,確實給他的計劃造成了不少困擾,但好在,他通過實驗證明,事實上大部分牌子的輪胎質量差不多,同樣的車身重量下,在輪胎下紮個洞,漏氣的時間幾乎一樣。
現在的實驗是他計劃最關鍵的一步了。
他需要在張相平的奧迪車停在半島酒店時,在他的輪胎下放置紮胎釘,車子一發動,輪子向前滾,紮胎釘就進入了輪胎裏,等到張相平的車行駛了兩千三百米,也就是快到鳳棲小區門口時,漏氣會比較嚴重。
到時,徐策有辦法讓張相平下車,告訴他輪胎漏氣了,隻要張相平一下車,他隨後立刻動手。
當前的難題,就是這個兩千三百米。
如果紮胎釘很大,那麽輪胎漏氣會發出比較大的響聲,或者還沒開到鳳棲路,輪胎漏氣已經造成了車身傾斜,引起車裏人的注意,那麽張相平就不會開到鳳棲路上才下車處理了,那樣徐策也沒辦法動手。
如果紮胎釘太小,那麽就達不到讓車子漏氣的效果。況且,現在大部分輪胎裏麵都灌了自動補胎液,一種充在輪胎內的物質,遇到輪胎有破口時,會迅速填充修複。這隻能針對小口子,如果紮的口子較大,是沒作用的。
此外,漏氣的速度與車速也有一定的關係,車速越快,漏得越快,車速越慢,漏得也越慢。
總的來考慮,張相平從半島酒店到鳳棲路,僅兩千多米,大概三分鍾左右就到了。既然不能紮漏氣有聲音的大洞,小洞又沒法在三分鍾時間裏讓輪胎從視覺上看出漏氣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放一排多枚組成的紮胎釘。具體需要幾枚才能有恰當好處的效果,還需要再進行實驗。
好在現在的多次實驗已經有一定眉目了,徐策相信這幾天內就能得出最後的結論。
他費力地挖下插在輪胎上的紮車釘,隨後從後備箱裏拿出兩個新的輪胎,自己用千斤頂換上後,把破輪胎放回了後備箱裏。
每次實驗,他都會把舊輪胎拿下,弄回家自己修補,換上好胎。
用不了幾次實驗,整個輪胎都將廢棄。
雖然這麽做,成本很高。但如果把輪胎拿去店裏修補,輪胎上這種特殊的紮胎釘留下的痕跡說不定會引起修車小工的注意,萬一在以後犯案後,警察想到對修車店進行排查,很可能暴露自己。
盡管實驗費錢,但比起自己的生命,當然生命更重要。
徐策重新回到車上,把車開到了附近一家修車店,下了車,叫過小工:“米其林的輪胎有嗎,我要買兩個。”
小工好奇道:“老板,你上星期也買了兩個哦。”
徐策眉頭微微一皺,這才注意到,這家修車店上星期確實來過,偏偏又是上次賣他輪胎的那個小工,這家夥的記憶力真讓人討厭。
他每次購買新輪胎,都想方法盡量找不同的修理店,這片郊區的地理位置他不太熟,所以才會間隔不到一星期,就來到同一家,而且偏偏遇到個記憶力好的小工,看來再也不能來這家買輪胎了。
徐策隻能嘀咕幾句,說可能遇到小人了,家裏另一輛車兩次都被人紮了胎,而且紮得很厲害,補不了。小工倒也沒再囉嗦。
趁補車的工夫,他又想到了對付張相平的一係列細節。高棟這邊還沒給他引薦張相平,估計他們這些天依舊忙於偵破李愛國的案子,不合時宜談論私人的東西。
案發至今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也許過個幾天,他們案情再無進展,也該歇上一歇,高棟到時應該會幫這個忙。
當然了,他原本的計劃中,根本不會出現高棟這個同學,即便高棟不幫忙,他也有辦法拉上張相平的關係,完成計劃。
多了個高棟,他不知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