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策從後屋裏出來,手上拿著一隻手機,上麵顯示的時間已經晚上11點了。
這是個諾基亞的高端機,周圍一圈金邊,實際上是鍍金,另有幾顆碎鑽鑲嵌著。
這不是徐策的手機。
他拿著手機反複地看著。
警察能通過手機的信號來找到手機的具體位置,如何使手機不對外發出信號?
他對手機收發信號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沒關係,他可以根據生活經驗進行推理。
當撥打一個手機號碼時,遇到撥不通的情況有兩種,一種是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一種是你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範圍內。
如果你撥打對方手機時,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機已關機,那麽表明,移動公司知道了他手機關機的信息。所以證明,單純把手機關機了,手機依然會對外發送信號,告訴移動公司這個手機已關機。
所以,如果僅把手機關機了,警察依然能通過移動公司,找到手機的位置。
所以,要想讓警察查不到手機的位置,必須把電池板取下來。
能量是守恒的,手機向外發射信號需要能量,沒有電池板,沒有能量供給,手機自然無法發射信號。
徐策拆下了這隻手機的電池板和手機卡,這樣,警察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現這隻手機了。
他回憶起剛剛這隻手機的主人向他哀求的聲音:“不關我的事,我隻是聽領導指示辦的,我就是個幹活的。”
對於一件惡事,是下達命令的可惡,還是執行命令的可惡?
執行命令的會說,他的本職工作就是執行命令,如果不執行命令,他會受到處罰。
有些國度裏會宣揚一種長官意誌的思想,軍令如山,士兵是不應該,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隻要執行命令就可以了。無論這個命令是什麽,作為下級,必須要服從,否則就該受到懲處。
但現代的文明國家都規定,士兵如果接到長官違反人道、違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權不予執行。
東德和西德合並後,法院審理了一起東德警察開槍打死翻越隔離牆的人的案子,警察辯稱當時他在執行上級的命令,這是警察的本職工作。但法庭最後還是宣判其有罪。因為法官認為,雖然你在執行上級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槍口徑如果偏離了五公分,那麽你既執行了命令,也不會傷害到那個人了。所以,你在殺那個人時,存在了主觀惡意。
對於一件惡事,下達命令的固然應該在以後的清算中受懲罰,而執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執行,結果卻助紂為虐,有什麽理由逃避懲處呢?
徐策對那位手機的主人一點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從小父母離異,由其母獨自帶大,隨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時他尚在美國。白象縣進行舊城拆遷改造,徐家的祖宅位於拆遷名單中。
徐家的祖宅麵積不大,年歲很長。從清朝慈禧太後開始,那宅子就姓徐,後來軍閥混戰,宅子姓徐,國民黨時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領期間,宅子還姓徐。結果到了現在,宅子突然改姓“違章建築”了。說房產證、土地證,一本都沒有,要強拆,隻補償每平方一百塊。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國時候宅子的房契,證明房子不是違章建築。舊城改造維穩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寶劍來擋本朝的官,不予理會。
徐策母親和他舅舅都另有住處,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幾間出租,每個月能有幾百塊錢的收入,就這樣每平方一百塊的補償標準被征收,當然不同意。於是他們阻止拆遷人員施工,發生衝突,徐策母親不幸被房梁的一塊落石砸中,當場身亡。
後來縣政府認定他母親是“妨礙公務造成的意外事故”,隻給予了三萬塊錢的賠償,幾個施工人員象征性地判了緩刑,主管官員無一受懲。
每一想到這,徐策總是會咬咬牙口。
他當然不是為了賠償多少的問題。他在美國收入頗豐,不在乎賠的是幾萬還是幾十萬。他在乎的是命。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在國外多年,突遭從小獨自把他帶大的單親母親的噩耗,他頓時追悔莫及。
沒有人對這件事情負責。
好吧,他們應該要負責的。
在回國前,徐策已經想得很透徹。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裏,坐進了奧迪車,駛出了家門,順著沿海北路拐進了鳳棲路,又從沿海南路駛離,開到了縣裏五星級的半島大酒店的門前。
他停下,看了眼電子表上的車輛裏程數。
隨後掉頭又進入沿海南路,開進鳳棲路,到了中間,他踩刹車停頓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車輛裏程數。
兩次的裏程相減,半島酒店到鳳棲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記下了這個數字,隨即鬆開刹車,繼續開回家中。
整個縣城的各條路上,都有數量不等的電子監控,這讓殺人顯得困難重重。
從那麽多個電子眼的監控中,尋找出合適的地點,避開電子眼,實施計劃,不太容易。
從半島酒店前往鳳都小區的這段路上,前麵的路都人流過大,隻有鳳棲路上,公務員小區,人口結構簡單,人流量少,看來,下一次的動手,還是得在老地方。
當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經不適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現在需要重新規劃一下方案了。
電子監控,如何全部避開呢?
還是上一回的手法?
他陷入了思索。
唯一讓他欣慰的一點,正因為現在有太多的電子監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賴於監控錄像。隻要騙過了監控,就騙過了警察。
真正的完美犯罪,依靠的永遠是思想和大局觀,而不是高端的科技手段。
第八章
距離李愛國被害,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次會議室的案情通報會上,氣氛壓抑得讓人難以呼吸。
“你們查清楚了,一個滯留在路上的人都沒發現?”高棟沉聲問。
陳隊低頭“恩”了一聲。
“每輛車,每個人都查過了,問過了,一個都沒漏掉?”高棟顯得有些氣惱。
主管刑偵的縣局副局長張相平打個太極:“這事是市局的兄弟們一起辦的,高局可以問問他們。”
高棟聽得出來,張相平的意思是查不出可別怪他們縣局的人沒本事,這活可是大家一起幹的。
高棟緩和了語氣道:“我知道大家這幾天都很辛苦,我有時候脾氣不大好,容易急躁,不好意思。”
他這級別比自己還高的官員會馬上認錯說軟話,絲毫沒有做作的樣子,出乎張相平的預料,他對自己先前這句略帶挖苦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忙轉頭對陳隊道:“高局沒有怪你們的意思,你們具體怎麽查的,說來大家聽聽,看看是否還有遺漏的地方。”
陳隊道:“我們查錄像時,分成兩個方向,一個是對行人,一個是對車輛。從三個點的監控上看,案發當晚六點後,從沿海南路走進鳳棲路的人,沿海北路走進鳳棲路的人,以及小區裏走出進入鳳棲路的人員,所有的人全部在之後的監控中,走出了鳳棲路或進入了小區,沒有一人滯留在鳳棲路上的。”
高棟點點頭,任何一個人,如果從沿海南路或沿海北路進入鳳棲路,或者走出小區進入鳳棲路,如果這個人不是凶手,那麽他必然會在過幾分鍾後走出鳳棲路或進入小區。
滯留在路上,沒有繼續在監控中出現過的,一定是凶手。
陳隊繼續道:“對於車子,電子監控隻能拍到坐在前排的車內人員,沒法拍到坐在後麵的車內人員。但電子監控能很清晰地拍到牌照,除了小區內住戶的車輛,一共找到了891例社會車輛或出租車、黃魚車、三輪車進入過鳳棲路的,我們共有三十名隊員每輛車主進行了詢問,除了還有25輛聯係不到的,其他車主都表示當天夜裏,沒有坐他們車的人在鳳棲路上半路下的。所有車主的身份也都進行了排查,沒發現可疑者。”
高棟道:“還有25輛是什麽車?”
“都是沒牌照的車子,有幾個三輪車。”
“三輪車上帶頂棚,監控拍不到裏麵有沒有坐著人?”
“恩。”
高棟抿抿嘴,道:“好吧,那再安排人手,想辦法把剩下的25輛問清楚。另外,再安排幾個人,查看案發前幾天的監控,看看有沒有像是在踩點的可疑分子。有的話,馬上調查。”
散會後,高棟躺在椅子裏,眯起了眼睛。
怎麽可能?
所有的人沒有在鳳棲路滯留的,所有的車沒有把人放到半路下的。
那凶手是怎麽出現在鳳棲路上的?總不可能天上飛下來的吧。
他相信以凶手的作風,凶手隻有一個,沒有同夥和幫凶。所以查詢的那些車主不會說謊。這些車主既然都說沒有人在鳳棲路上半路下車,那麽凶手究竟是通過什麽辦法,滯留在鳳棲路上的?
難道答案在剩下的25輛車裏?
旁邊的張一昂看著他,謹慎地問:“高局,萬一……萬一凶手來的時候,也沒經過攝像頭呢?”
高棟仰起身:“那你說會怎麽來?”
“說不定,跟他逃離現場一樣,也從農田過來。”
高棟搖頭:“不可能的,案發前凶手一定已經等在那裏了,案發前時間尚早,如果凶手從農田走進來,很容易引起旁邊幾條路上的人的注意,凶手所有手段都計劃得這麽周密,怎麽會提前就把自己暴露在別人關注的眼光下?你們這幾天也調查走訪了很多周圍的居民,包括當晚有外出過的,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可疑人,也沒有一個人當晚看到有人在田裏走。小區的牆很高,沒法爬出來。再者,前天我安排物證科的人把鳳棲路的農田全部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從水溝過來的新鮮腳印。所以凶手一定是從路上過來的,監控中一定出現過凶手,隻是我們還沒把他找出來!”
張一昂點點頭,高棟的判斷還是很有道理的。
高棟繼續道:“現在必須繼續抓緊查所有的車輛,尤其那25輛沒聯係到的車輛。如果凶手搭個黃魚車在鳳棲路半路下了,現在已經隔了好幾天,即便找到車主,很可能車主想不起來凶手的長相。所以必須盡快找。”
張一昂皺皺眉頭:“現在隻能這樣了。凶手的犯罪動機自相矛盾,凶手如何來到現場的也是未知。哎……”
兩天後的傍晚,高棟身穿便服,順著沿海南路拐進鳳棲路。他重新觀察這裏的環境,他已經無數次地走過這條路,但都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現場早已清理幹淨,這裏又像往日那樣安靜、冷清。公務員的小區人流都很少。偶爾有車子經過,吹洞他的褲腳起伏。
他愁眉不展,這件事省市兩級領導天天催問,在接案時,他以為一個星期內破案,畢竟隻是個縣城的案子,縣城的人員結構比不上城市裏複雜,即便一個星期內抓不住嫌犯,也該能鎖定嫌犯的大致輪廓了。
可事到如今,人證、物證都沒有,犯罪動機有矛盾,更詭異的是,凶手是如何來到案發現場的,這點至今沒有任何突破。
這是驚天大案,幾乎所有的警力都投入此案的偵破了,所以才能在一個星期內完成了幾千人次的調查,進入監控的所有人,所有車,包括三天前還沒能聯係到25輛車主,全部進行了排查和走訪,但都沒有線索。所有車主都表示沒有在鳳棲路上半路下過人。
不光是縣局裏的警力,自己帶來的刑偵科人馬,鬥誌也都開始萎靡了。
難道,這案子就這樣成了懸案了嗎?
上級領導天天施壓,他背負的壓力很大。
穿過了整條鳳棲路,一無所獲。
他來到了沿海北路,腦中激烈思考著,腳步漫無目的地朝西走去。
這時,他經過一家沿街的小飯館,門口一桌的說話聲傳入他的耳朵裏。
那桌坐了四個中年勞動力,一人道:“派出所的李愛國被人殺了知道伐?”其實李愛國是縣局的副局長,老百姓弄不清級別,所以稱是派出所。
另一個人哈哈笑著:“那可厲害著呢,聽說就捅了一刀,直接要命,殺人犯還留下一條大字,‘殺夠局長二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這話多氣派!”
高棟搖頭笑笑,老百姓的傳言越傳越不靠譜,字條是寫著一十五,到現在就傳成了二十五,將來會傳成三十五、四十五,乃至二百五。他一摸肚子感覺有點餓,就進了飯館要了碗麵條。
剛才那桌的其中一人喝了口老酒,道:“李愛國被人殺了,老百姓都叫好呢。”
“這家夥平時太橫了,惹的人不少,金碧輝煌、銀都時代都有他股份。”
“公安局的都敢殺,殺人犯膽子真大。”
“反正搞那些當官的,跟我們沒關係。”
“他要沒死,說是明年升局長,我們白象的治安就更差了。”
高棟的麵還沒上,停下來,轉頭道:“師傅,誰說李愛國明年要升局長的?”
那人道:“明年不是縣委換屆嘛,現任局長要調到省裏,肯定是李愛國了。”
高棟道:“不是有好幾個副局長嘛,也說不定市裏派個局長下來,正局哪有這麽好當的。李愛國是本地人,好像不能當一把手的吧?”
那人道:“這你就不懂了,李愛國錢多,關係硬。還有幾個副局長輪不上,本來鐵定是他的,現在嘛嘿嘿,張相平要笑死了。”
高棟渾身一激靈,腦中冒出幾個詞,熟人作案,犯罪動機矛盾,李愛國死了,張相平笑死,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顯示白象縣治安環境很差,張相平貌似前幾年還在市局裏得過獎,能力口碑過得去,而且張相平是湖州人,不是本地的,按規定可以當一把手,張相平也住鳳棲小區,這樣就自然避開了監控。
這個想法一冒出,另個想法又說,不可能吧,自己從警多年,還沒遇過爭位子殺人的,張相平已經五十左右,就算當局長,也隻能當一屆,之後即使沒退休,也會安排到二線,沒必要冒風險走這一步。
高棟心裏琢磨著,不可能占了大多數,但回去後還是需要再觀察一下。
他吃完麵條,準備回警局,這時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說過,他家住這裏附近,現在時間尚早,就掏出手機撥了徐策電話。
他吃完麵條,準備回警局,這時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說過,他家住這裏附近,現在時間尚早,就掏出手機撥了徐策電話。
回到縣局,高棟依然滿腹心事。案子辦到這裏,似乎走入死胡同,陷入僵局了,人證物證都沒有,直接線索已全部斷了,這很頭痛。因為現在即便知道凶手是誰,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凶手隻要一口咬定沒做過,也很難判案。
雖然在中國的政法係統裏,案件定性、量刑尺度,這些往往可以由領導的個人意識所自由裁定,但究竟能否判得了案,還是要靠人證物證。
畢竟這裏是沿海開放城市,此案又是省市兩級領導壓著的大案,沒法隨便糊弄過去。
而高棟心裏最擔心的,還是正如徐策所說,無論哪種犯罪動機,凶手既然拿走了槍,一定會繼續作案。如果在沒抓到凶手前再死一個官員,那他這專案組負責人的臉上就被人打了個大巴掌了。
之前他甚至有一絲懷疑張相平殺了李愛國,但考慮到凶手拿走了槍,張相平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因為他如果出於爭局長位子殺人,沒必要畫蛇添足把案子捅這麽大。
看來這案子還是要從頭從李愛國的社會關係入手,畢竟在車上殺的人,應該是熟人作案。
高棟叫來了張一昂。
“老大,你找我?”張一昂眼睛有些紅血絲,顯然這一個星期工作強度很大。
高棟點起一支煙,道:“這幾天你們跟李愛國親友的摸查進行怎麽樣?”
張一昂道:“現在……現在還沒有什麽進展。”
高棟吐了口煙,道:“他老婆案發前有沒有覺察出什麽異樣情況?”
“沒有。”
高棟抿抿嘴:“他的社會關係中,有沒有什麽人這幾天行為異常的?或者誰幾天沒出現過了?”
“老大,你說的是畏罪潛逃?”
“恩。”
“暫時排查的結果,沒有一個人有異常的,也沒有人這幾天不見人影。”
高棟哼了聲,道:“車裏殺人,一定是和熟人作案,凶手的心理素質很好,一定是你們調查不夠深入,把人漏過去了!”
張一昂恩了聲,低頭不語。他並不否認高棟的判斷,畢竟這麽多人次車次的排查,不可能麵麵俱到,如果凶手在排查中隱藏過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棟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要灰心,你們不要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從不同的人口裏拚接信息,還原案發前的情況。尤其是案發當晚,和李愛國一起喝酒的一群家夥。”
“這些人都問了很多遍了。”
高棟嚴厲道:“問得再仔細點,把所有人的筆錄重新整理好,明後天再交給我。”
“恩,好的。”
“對了,我讓你聯係省廳物證專家過來,他們有什麽進展?”
“老大,我正準備跟你說呢。具體的結果還在核查,但今天有了些新發現。”
高棟眼神一亮:“哦?發現什麽?”
張一昂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副字。字是用美術體寫的,自然沒法確認筆記。寫字的那塊布是化工纖維,這個材料很普遍,國內生產的大小廠家不計其數,所以也查不出來源。而字所用的顏料,凶手露出了破綻。——”
“什麽破綻?”
“物證科的人把字幅上的顏料提取出來,又從市麵上買回了上百種紅色的顏料,每種經過比對,總算查出來了,凶手用的是蕭山產的一個合資品牌的顏料。今天我找陳隊商量,他那邊縣城安排了十幾個人,縣裏其他幾個鄉鎮也都委派了當地派出所的民警,我們把全縣基本上所有的文具店和辦公用品店都走了一遍。”
“結果呢?”
“這個牌子的顏料,隻有縣城一家連鎖的辦公用品店有賣。據店員說,因為這種顏料牌子成立的時間短,價格高,在白象縣也沒有專門建立過銷售網絡,所以估計全縣隻有他們家有賣,他們是全國連鎖的辦公用品店,總公司鋪貨的,所以才有賣。”
“這麽說,這顏料的銷量在白象縣的銷售也不會多。”
張一昂點頭:“恩,那家店翻了銷售記錄,這種顏料他們是在三個多月前才開始賣的,至今隻有五次賣出過這種顏料的記錄。其中一次在本周,就是案發後,實際上隻要查前麵四次就行了。”
“有辦法查出那四次都是什麽人買的嗎?”
張一昂道:“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應該有結果。這家店裏有兩個攝像頭,監控視頻在他們老板電腦上,老板今天在外地進貨,明天早上能趕回來,我問過了,他們的監控保存60天,隻要凶手是在兩個月內購買的顏料,就一定查得出來。”
高棟點點頭:“這算目前一條比較重要的線索了。”
張一昂道:“如果明天查出的結果,買這顏料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就是凶手,那就萬事大吉了。”
高棟輕嗽一聲:“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
高棟並沒有張一昂這麽樂觀,他想到這個凶手心思縝密,整個謀殺經過了精密的策劃,任何人證物證都沒留下來,難道最後就會敗在這個顏料上?
但願如此吧,凶手應該不會想到我們警察連顏料這個細節都不會放過。
可是,如果他用的顏料,並不是在白象縣購買的,那麽明天的工作豈不又白費了?
而另個疑點在於,凶手為什麽會買這種用的人少,價格貴的顏料?而且偏巧這顏料整個白象縣隻有一家店有賣。
如果他用的是大眾牌子的顏料,賣的地方多,公安根本沒辦法排查凶手的購買渠道,自然也無法鎖定凶手。
或許是因為凶手並不知道顏料的品牌,僅告訴銷售員買個紅色的顏料,店員隨手拿給他的。
對於顏料這種非犯罪的“必要道具”,相信凶手也會疏忽大意,決不會想到他買的顏料,剛好全縣隻有一家店有售。
一切順利的話,明天拿到當時購買顏料的錄像,疑犯就顯山露水了。
高棟又道:“明天我跟你們一起過去,希望有收獲。另外你還要跟郭局長那邊跟進一下,查查案發前兩個星期內,李愛國的車經過縣內道路上的各個攝像頭時的錄像,有沒有什麽車在後麵跟蹤。這個案子凶手經過精心的踩點準備,而且時間挑了半夜,肯定是事先跟蹤的,而且跟蹤了很多天才逮到李愛國這個時間點回家的機會。查仔細些,一定能有眉目的。”
“好的,老大,我這就去辦。”張一昂雖然麵容有些憔悴,但對待工作還是很認真的,尤其很聽高棟的差遣。
高棟也欣賞這個得力的助手,不但“懂事”、聽話,腦子也轉得快,這樣的人自然是他的鐵杆手下,他笑了笑:“小張,這次辛苦你了。等案子辦完,回市裏我給你和另外的兄弟好好犒勞一下。”
五分鍾後,徐策來到路上,高棟迎上去招呼:“老徐,剛巧我又去鳳棲路走了一遭,糊裏糊塗亂逛,就到這兒了,想起你就住附近,索性叫你出來一起逛逛。”
“怎麽,又去鳳棲路,案子還沒破?”
高棟無奈點頭:“我每天被上麵領導壓著、催著,真一個頭,兩個大了。”
“你總能想到辦法破的,我對你有信心。”徐策敷衍著。
高棟道:“你想不想聽聽案情?”
徐策搖搖頭:“沒什麽太大興趣。”
高棟有些失望:“你雖不是專業警察,我曉得你是這方麵專家,當時我在公安大學進修,老師都推薦過你的犯罪心理學文章。我本想找你幫我分析分析,我想的對不對。”
“案情是你們公安的機密,我不能聽。”
高棟笑道:“你還是以前一樣的硬脾氣,嗬嗬,也不是什麽機密,對你這老同學我也沒什麽好瞞的。破不了的時候才叫機密,要真破得了案,早找媒體報道宣傳了。”
“好吧,你說說看。”
高棟道:“這案子最頭痛的地方,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
“你的意思是?”
“指紋、皮屑、凶手的遺留纖維都沒有,甚至腳印都是假的,凶手腳上套了平底的47碼鐵鞋,身高也判斷不出。案發在半夜,沒有目擊證人。”
“做得很幹脆。”
高棟苦惱道:“案發現場鳳棲路,路上沒有監控,但路的兩頭,中間的小區門口都有監控。路一邊是小區的高牆,凶手爬不過。另一邊是荒廢的農田,案發前凶犯到來時,應該時間尚早,凶手不會從農田進來引起別人注意。所以我判斷,凶手進入案發現場時,一定是經過了監控。”
“你說的很對。”
“我們的人查遍了當晚進入鳳棲路的每個人和每輛車,都沒發現有人在鳳棲路滯留,或者半路下車。”
徐策心中一想,高棟果然如他所料,高棟也是有很強的判斷能力的,他能立刻注意到案發現場是個封閉區域,凶手進入現場,必然會經過監控,可是他永遠猜不透我是如何光明正大地騙過監控的。
徐策點頭應付:“我認為你說的沒錯,可能你們的人沒查仔細。”
高棟道:“雖然我也是這麽想的,一定是把凶手漏過去了,但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即便再找出凶手當時搭乘的車,司機也準記不清凶手的容貌了。”
“你們應該做嫌犯模型。”
“信息太少,沒法形成模型。現在隻猜測凶手應該和死者認識這一條線索。凶手膽子大,反偵察能力強,而且隻捅了死者一刀,直接致命傷,下手很穩,一捅到底,沒出現因為緊張沒捅進而劃破其他皮膚的情況。所以我判斷,凶手可能當過兵,當過偵察兵。一個和死者認識,曾經當過兵的人。”
“那應該就把範圍縮小了許多。”徐策的話語依然平淡無奇,絲毫沒暴露他心裏的半點想法。隻不過他心裏在歎息,高棟呀高棟,你如果把凶手定位成一個與李愛國認識的退伍兵,那你這條路就越走越遠了。
“話雖如此,但死者社會關係複雜,當過兵的朋友也不在少數。”
“那恐怕真不太好查。”
高棟沉聲道:“我告訴你件機密,這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機密的話還是不要告訴我,我怕被滅口。”徐策幽默地做了個槍的手勢,朝自己頭上打了下。
高棟道:“你可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現在一看到槍的形狀就頭大。因為我要告訴你的是,凶手把死者的槍和子彈帶走了。”
“是嗎?”徐策眯眼,似乎在思考,過了會兒,道,“你上次問我,猜測凶手會不會繼續作案。現在我能肯定回答你了,一定會。”
“為什麽?”高棟眼睛瞪圓。
“如果凶手和死者是私人恩怨,他在殺人後,留下一塊字幅轉移你們偵察的注意力,那也就算了,他不會拿走死者的槍的。遺失槍支是特大案,我雖常年在美國,對國情也知道一些,丟槍的案子要報到公安部的吧,單純的仇殺偽造現場,沒必要犯這麽大動靜。既然凶手不會是單純的仇殺,那麽他拿走槍支,你說他還會不會繼續作案?”
高棟瞬時感覺身上一陣涼意。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在這個案子還沒破前,如果繼續出現下一個領導崗位的人被殺,上級施加的壓力非逼死他了。
高棟渾身不自在,看了眼時間不早了,便告辭離去,徐策叫住他,道:“老高,我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煩你。”
高棟爽快道:“什麽事,你說吧,咱們這麽多年老同學,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幫。”
徐策道:“你和縣局裏的張相平副局長熟嗎?”
“張相平?”高棟眼睛微微一閃,想起了剛才的事,隨後道,“他是縣裏主管刑偵的,這幾天我們一起合作辦案,說熟也談不上,有什麽事的話,或許我能說上幾句話。”
“是這樣的,去年縣裏開始搞舊城改造工作,今年二月份時,我媽這邊的家裏老宅要被拆除,因為補償沒談攏,所以我媽和我舅舅一家阻止他們拆遷,結果起了衝突,因為我不在場,具體情況不是很了解,聽我舅舅說是當時有輛挖機要強挖,剛好我媽站屋下,機器推倒房子,房梁石頭掉下來,剛好把我媽砸中,恩……就這麽沒了。”徐策語氣裏帶著苦楚。
“發生了這種事!”高棟也替他難過。
徐策苦笑一下:“事情發生了,也就算了。當時我就跟我媽他們說,補償能談得多自然多拿點,談不下來就算了,你們也不能用自己身體去擋拆遷隊吧。結果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事情過這麽久,我倒不是想追究這事了。”
“那你是?”
“事情發生後隔了幾天,我舅舅的兒子,也就是我表弟,他在技校讀書,回家來知道這事後,就帶了幾個狐朋狗友去施工現場找人算賬,結果起了衝突,捅傷了人,現在還關在看守所裏。我媽死了也不能複生,我總不想活人再受罪吧,我舅舅就一個兒子,要是多判了幾年,可怎麽辦呢。所以我想托關係撈人,這些年我錢是攢了一些,我舍得花錢,就是你知道我一直在國外,國內沒關係,所以沒門路。”
“這事情是張相平辦的案?”
徐策點頭:“聽說他是管刑事案的,而且他是舊城改造維穩指揮辦的主要領導,人也是他抓的,所以我想求求他,總該有用。”
高棟摸了摸額頭,道:“要是其他的案子,我也可以直接托關係幫你忙。這是地方上的案子,也是張相平辦的案,沒辦法繞過他。”
“這我知道,我隻是想找個機會認識一下,送點東西,想想辦法,畢竟我家也死了人,雙方溝通一下,事情簡單處理。”
高棟笑了笑:“看來你脾氣也改了,沒想到美國呆了這些年,還懂國情。”
徐策攤雙手苦笑:“沒辦法,不這麽辦不行,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能老顧著過去。”
高棟道:“捅了誰,傷得厲害嗎?”
“捅的是個城建公司的小經理,賠了幾萬塊錢,人現在也沒事了。”
高棟道:“這事情也不大,我覺得不會麻煩。這樣吧,我回去先跟張相平聊聊情況,到時再介紹你去認識一下,我在旁說幾句好話,具體怎麽處理,還需要你這當事人跟他溝通,你明白我意思吧。”
徐策點頭:“了解,要準備些什麽東西,要怎麽說,還需要你這資深官僚指點指點我,我不太懂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