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我單手掩麵,“你閉嘴!”
“真粗暴啊。”鍾意下巴抵在支起的手背上,“枉費我為你尋了個好工作,也不感激感激我?”
“你從哪知道我辭了工作在家廢著?”昨晚大半夜來電話約我出門接收工作。
他搖搖食指,“山人自有妙計,不可說不可說。”
“嘖,不說我也知道。”冷冷睨了他一眼,八成是前兩天和室友通話後那個大嘴巴泄露的。
“來,跟我走就是了。”
我懷疑的挑高眉。
“親愛的,我還會賣了你不成?”鍾意露出大大的笑容,小虎牙若隱若現,欺騙世人的無害。
我眯起眼,踩著高跟鞋一路清脆的叩叩叩,跟著他叩到了美容院……我眼角抽搐了下,“你讓我麵試這裏的工作?”
“當然不是。”鍾意拉著我的手進去,“你該好好保養了。”
我站住了,“這跟我找工作有什麽關係?”
“親愛的,好的形象是麵試成功的第一步,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公平,但不能否認,一個亮眼的皮相總能比其他人更容易引來關注。當然,你可以說你是以能力為主,形象並不重要。但親愛的,如果說原來按你的能力是七分,那麽在同等條件的情況下,它會讓你增值到九分,”鍾意摸摸下巴——
“現在該讓你的起點變高了。”
從美容院出來後削了個清爽的披肩發,一頭中長發被發型師扒拉來扒拉去的吹造型,最後用啫喱定好了,順利走向下一家。
“幫她拿幾款亮色的衣服。”
我連樣式都沒來得及看,隻顧著暈頭轉向沒完沒了的試衣服,我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再怎麽折騰也折騰不到哪去。
一路全權由鍾意挑了兩件套裝,我低頭看著癟癟的荷包,內心泣血。
鍾意俯身在我耳邊道,“要不要我為你買單?”
我頭也不抬地推開他的臉,“謝謝,不用。”
“不用和我這麽客氣,買衣服給女朋友是天經地義的。”
“得了,你女朋友那麽多,給自己留點錢買褲衩吧。”
鍾意撫胸而歎,“我太傷心了,這麽多年來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官方女友,你該對自己有信心。”
“可惜我對你沒有。”我轉身回更衣室準備把衣服換回來。
“不用換了,就這樣吧。”鍾意把手一帶,行程在化妝品專櫃那劃下終點。
我半闔上眼感覺有一雙手輕巧的畫眉,修容,勾眼影,描眼線……看他這般熟練,果然經驗匪淺。
對於我而言鍾意已經漸漸蛻化成一個無性別的中性角色,不得不承認,在內心深處其實我嫉妒過他,可以那般肆意不顧任何人眼光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某種層麵而言也是個勇者。這是我,包括身邊大多數人所衝不破的。
“萌萌,其實你也可以是一個美人。”
活動鏡麵被轉到我眼前時,我怔了下,有一瞬間湧起角色扮演的錯覺——
鏡中一身米白色套裝熟悉又陌生的時尚麗人用同等不確定的眼神回視我,有一種微妙的認知錯位感。
“從小沿襲著同一條路不是太無趣了,從現在起換一個路線不好嗎?”帶著一點誘惑的聲線道。
“其實今天和你一起出來改變形象隻是我的好奇,想嚐試著做一天截然不同的自己,”我想了想,還是開誠布公道,“我不是你,雖然有時候會羨慕你,但我還是更習慣做原本的自己。嚐完鮮後,感覺確實不錯,生猛海鮮偶爾試試就好,我還是更喜歡清粥小菜。”
人就是這麽回事,慣常的路走多了雖然會羨慕其他人的風景,但並不表示那樣的風景就會適合自己,就會讓自己走得慣。偶爾路過了別人的風景,到底還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鍾意垂下眼一瞬也不瞬的看了我半晌,聳聳肩,“好吧,但至少今天要陪陪我,慰勞慰勞我的辛苦。”
我掏出手機,淡淡的否決,“不行,現在快到考試的結束時間,我要去接人。”
“考試?”
“初三半期考,我答應了西顧今天他考完試就請他吃飯。”
“怎麽又是他。”認識了兩年,鍾意也聽我叨念了兩年,這次他幹脆發動車子,“沒事,我不介意多帶一個電燈泡。”
奶奶的,我很介意啊!
騷包的紅色轎車停在F中門口,來來往往穿著製服的學生經過時無不好奇的回頭。
鍾意輕敲著方向盤戲謔道,“美麗的大姐姐要來誘拐弟弟了嗎。”
我聞言也起了一份玩心,遠遠看到任西顧時搖下車窗,探出難得精心妝點的臉,等著那個生人勿近的身影一步步走來。
他書包單肩斜掛著,緊抿的唇線和散發著拒絕的眼神令周遭的同學向來不敢靠近。視而不見的略過車子,任西顧雙眼隨意梭巡一周後靠在校門前開始等人……
嘖,我這麽個大活人當我隱形啊。
我敲了敲車身令他轉過頭來,單手托著腮加大音量——
“可愛的弟弟,願不願意陪大姐姐兜風啊?”
瞬間,周遭所有八卦心旺盛的同學們火速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任西顧認出來人是我後,愣了一下,目光停格在我身上,“你今天怎麽……”
我嬌嗲道,“上車吧,大姐姐請你吃飯哦~-”
在一片霍然升溫的曖昧目光中任西顧打開車門,驀地和鍾意四目相對。
任西顧目光平靜的從鍾意臉上移開,沒有上車,而是看向我,“今晚是你們倆的約會時間?我不想當飛利浦。”
我理所當然的道,“怎麽會,既然之前就答應等你考試結束請你吃飯,當然不會爽約。”
鍾意倚在駕駛座上悠悠哉哉地道,“西顧弟弟,大哥哥和大姐姐陪你吃飯不好嗎?吃完飯後我們大人也有大人的夜生活,到時候我和萌萌會送你回去,不過她可是要陪男朋友的喲。”
“大叔,我和你不熟。”任西顧冷冷地道,“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多。”
“為什麽她是姐姐我就是大叔?”鍾意憂鬱的畫圈圈。
我瞧瞧周遭學子們的目光已經轉向白熱化,無奈的再度召喚僵持在車門邊的西顧,勾勾手喚他過來,“別聽鍾意瞎扯談,待會吃完飯我和你一起回去,上次的資料我還沒打完,哪有心思去玩。”
鍾意冒頭,“資料可以明天再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約會了。”
“你閉嘴!”我斜睨一眼,“明天我就要麵試,今晚再不趕什麽時候趕。”
西顧一開車門利落的“砰”地一聲關上,“餓死了,快點開車。”
“小弟弟,坐別人的車要禮貌一點,你的脾氣太差了。”
西顧隨意把書包一拋,低嗤道,“專心開你的車吧,其實我更擔心你的車技太差了。”
“萌萌,他這脾氣是天生遺傳還是後天養成?”
我想了想任媽媽和任爸爸平日雖然疏遠但慣常溫和的作風,籲口氣,“大概是基因突變吧。”
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把車停好,我們一行三人魚貫走進裝潢典雅的餐廳,在滿室正裝中,隻有西顧一人穿著初中製服,極是醒目。
“差點忘了,這裏是大人們約會的地方,西顧弟弟現在就當是提前體驗吧。”
西顧倒是泰然自若,雖然氣勢凶暴,但他的容貌向來打眼,如今一身製服走進來,經過之處女客們頻頻回頭,
鍾意先行,我和西顧並肩走在他身後,注意到不斷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偏頭看他,訝然發現他已經比我高了半個頭,“你現在有一米7了嗎?”
“嗯,超過了。”雖然他的表情力持淡定,但青春期的少年向來注意身高,早先幾年他一直被我牢牢壓在下麵,盼著我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我暗歎一聲,故作憤憤地送去一肘子,充分滿足他的虛榮心的道,“死小孩,去年你不是還和我一樣高嗎,怎麽今年比我超出這麽多。”
他明顯很受用,“早就同你說了,青春期的男人一開始是長得慢,等到了後期就會快起來了。”
是是是,你就抖吧。
“我們就選在靠窗的位置?”鍾意冷不伶仃地回頭對我道。
“也行。”我可有可無道,拉著任西顧落座。
這是四人餐桌,我坐下後,鍾意和任西顧皆不約而同的拉開我隔壁那條椅子,可憐的椅子被兩人一前一後的握住,幽靜的餐廳驀然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我的臉黑了一下,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鬆開手往我的對麵位置踏出一步,突然又毫無預警的回頭一拉——
“吱——”餐廳內再度傳來這聲刺耳悲鳴。
我暗暗掩麵,隻想裝作不認識他們轉身奔逃。
這次他們安分了,再度不約而同的坐在我對麵,手貼手的坐好後彼此都惡寒了下,開始點菜。
我孤身一人的坐在一頭不免賺些同情眼神,但看著對麵緊密相貼的兩人,我覺得還是一個人舒心多了……
這頓飯勉強算賓主盡歡。
鍾意開車將我們送到樓下時突然拉住我,對西顧道,“小弟弟,你要不要先走,我和大姐姐要說些悄悄話。”
我爬梳幾下頭發,“有什麽話就直說吧,用得著這麽神神叨叨的。”
任西顧單肩背著書包走到樓梯口,不耐的看看手表道。“你要說說快點,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鍾意一笑,俯身貼在我耳邊道,“那孩子很依賴你呢,一路上對我張牙舞爪,就怕我搶了你。”
“你這什麽話啊,”我失笑,“他不是針對你,西顧向來就這脾性。”
“是針對還是脾氣我分得清楚,”鍾意難得正色看我,“青春期的男人常常被荷爾蒙迷了眼,你不同,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別隨他起舞。獨占欲和喜歡是兩回事,你陪著他有四年了吧,這四年他沒接觸多少女性,可能會朦朧誤解,但你記得別懵了頭,到時候傷得也是你自己。”
我覺得太荒唐了,胸中頓時湧上怒意。“鍾意你腦子低級就別把所有人都和你劃到一處,你這……你這說什麽啊!”我氣的聲音都顫抖起來,“我和他相差那麽大,人家現在還是個初中生,你這……說什麽鬼話!”
“初中生就已經夠大了,我當年小學就有女朋友,就知道什麽叫喜歡了。”鍾意告誡道,“隨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男人這個時期太容易受誘惑了,你多少和他保持點距離,他對你的獨占欲太強了,這不是好事。”
我覺得匪夷所思,隱隱有種被侮辱的感覺,“鍾意,看在我們這麽多年朋友一場,我不想和你撕破臉,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不然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轉身上車,表情被背光的車廂半掩住,我難以分辨。
他隻靜靜道,“正因為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我才不想看你往那火坑裏跳,聽我的,保持點距離吧,別傷到自己。”
火紅的車子一路風騷的離開我的視野,我無意識的目送著,心底有莫名的沉鬱感。
“怎麽了,剛才你們吵架了?”身旁突然傳來任西顧的聲音。
我轉過頭,“哦,沒有……”
他敏感的道,“是因為我?”
“沒有啦,你別多想。”
“就算是也無所謂,反正你也不喜歡他吧。”任西顧單手提著書包,另一隻手如往常般強勢的拉過我的手,“走吧。”
我下意識的用力抽回手。
他愣了下,又迅速的抿緊唇,也不說什麽,隻直勾勾的盯著我。
氣氛霎時尷尬起來,我偏過頭,抽出的手故作自然的攏了攏頭發,也低聲道,“走吧,西顧。”
而後率先離開。
第十三章
鍾意的話不亞於是當頭棒喝,說我是自作多情也罷,但終於,讓我意識到,任西顧是會長大的,他不可能永遠都是隔壁家的小男孩。
他將會有自己喜歡的人,愛慕者,女朋友……
我是否在不自覺中與他過分親昵了。
三位麵試官犀利的眼神鎖定我,“郝小姐,請問你的上一份工作的主要職責是什麽,你是否知道要勝任客服這一職需要什麽。”
我回神了,有些尷尬的回憶鍾意之前提點的細節,尚且還記得拉開一個鎮定自若的微笑——>在此必須要感謝我那喜怒不形於色的麵癱臉,讓麵試官們沒有發現我剛剛走神了=口=!
籲口氣定下心,我不緊不慢的邊思考邊慎重回答,“首先,之前我從事過行政文員,同時也有過銷售工作的經驗,因此在人際關係與人溝通方麵都有比較好的基礎,同時也有良好的團隊精神,能配合主管出色的完成任務。我認為客服這個工作,溝通能力和耐心是關鍵,讓客戶售前安心,售後滿意是客服的職責,另外對公司的形象……”
從頭至尾,我麵不改色。其實,真實情況是……行政文員我隻是在那家建仁公司做了不到一個月的前台,銷售工作壓根就是暑假的三天社會實踐。
我也十分心虛怨念,哪裏知道鍾意給我介紹的公司還就是他自個待的外資企業。
如今大公司麵試的賣點無非就兩個,要麽走學曆路線,要麽就走實力路線。
學曆路線,我的二本大學是不行了。實力路線,就是相關工作經驗+筆試+臨場表現。
筆試有鍾意這無間偷渡答題我是順當過去了,工作經驗的話……咳,隻能無恥點把腦中能想到的全部寫來湊數,至少簡曆比較好看嘛==!麵試官看簡曆時無非就重點關注工作經驗和專業證書這幾欄,事先把自己打算做的職業範圍定出來,重點突出這份職業所需要的相關內容,把簡曆整得簡潔明了,目的性明確。這是成功的第一步。
往日若是有公司通知麵試,我還需花時間在麵試前上網查清這家公司的具體經營內容和職位職責,這次鍾意已事先提點,我心下自然有底,麵試時倒也能切中要點,款款而談,給人以自信精幹的錯覺。
隻能說這家公司愛嚇唬人,麵試場地是一個空曠的冷色係大房間,三位麵試官也是不苟言笑,板著張臉要麽拽得二五八萬要麽就是資深債主。普通新人見到這陣仗心裏就有些發怵,待麵試官提些尖刻點的問題,雞蛋裏再挑個骨頭,卡殼和無措是常事。
我優點不多,膽大算一樣,任他如何問,我就咬緊了三條規矩不動搖,重點渲染對公司的滿意度和願意做牛做馬的決心。第一是說話時聲音要大,不露怯,微笑和禮貌用語不能少,第二是回答問題,語速情願慢些也不要太快,重點是絕對不能卡,回答時用首先,第二,第三……等等分類回答,顯得條理分明勝券在握,最後一點就是把形象整理好,英語級別打字速度可以適當提,專業證書和工作經驗就隨著所選擇的工作類型能扯上邊的就穿插,扯不上的就別嘮叨,直接砍了吧。
待我暈頭轉向的從麵試廳出來,後麵還有密密麻麻的應聘大隊,前台小姐示意我先別走,還要去樓上做個測驗。
不知是智商測驗還是邏輯測驗的做完,我交了卷子又回到樓下等待回應。當一個眼熟的身影從我眼前經過時,我愣了一下,腦袋懵懵然空白了起來。
“郝萌?”那人驚訝道,揚起熟悉的笑容。
我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在這家公司碰見已四年不見的吳越,他依然還是記憶中膚白細眼,書生氣十足的溫吞模樣,仿佛時光又倒流回我們的高中年華……
“怎麽,認不出我了?”他笑得很爽朗,“好久不見了,想不到你也在這家公司。”
“……好久不見了。”我勾起笑容,也朝他點了點頭。
驀地一隻手勾上吳越的肩,鍾意從他身後探出頭,“小越,光天化日之下在人來人往的大廳把妹,把的還是我的妹,你有什麽解釋?”
我腦袋轟隆一聲,直接拍飛他,“我哪有那麽倒黴是你的女友,滾。”
吳越笑著搖頭,道,“待會一起去吃個飯吧,班上的小林也在這家公司,我打個電話叫他下來,大家敘個舊。”
我點了頭,一行人鬧騰的離開。
回到家後把高跟鞋一踢,甩了包包,邊走邊開始解頭發。
才剛關上門沒多久,門鈴聲又響起。
我咕噥一聲去開門,果然是任西顧。
“肚子餓了。”他理直氣壯言簡意賅的進門,
我爬梳一下頭發,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他的禦用女傭,“冰箱裏還有麵包,你先填下肚子,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菜。”
他也跟著踏進廚房,原本不大的空間多了他一人,頓時變得狹小起來。
我揮舞著鍋鏟趕他,“你進來做什麽,出去出去,別礙手礙腳的。”
他低頭著了看砧板上的香蔥,皺起眉,“我不吃蔥,不吃蒜,不要辣椒,不要薑。”
我反手一敲他的腦門,“小子,你要求太多了。”
還來不及收回手,冷不伶仃的,手腕被他一把握住。
我突然發現他的手已經變得很大,足以輕而易舉的攫住我的手,讓我無力反抗。說不上是什麽東西湧動,我變了臉色,“西顧,放手。”
“不放。”他卻不滿的扣緊我的手,在我打算甩開他時攫住我另一隻手,將我輕易的扣在流理台上。
或許男人天生就帶有攻擊性,不管是年紀多小的男人也一樣。
女性在先天體力上向來比較吃虧,我頭一次清晰的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
“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氣了!”我皺起眉正色道。
他俯下頭,我下意識的撇過臉,耳邊隻覺得有一陣暖風吹送,“是不是那個鍾意對你說了什麽?這些天你都在避著我。”
我搖頭,“你先放開我再說。”
他終於聽話的鬆開我的手,但下一秒,雙手改成支撐在我腰身兩側,把我困在這一方天地,壓低眉凶惡的逼問道,“你說!”
我說任西顧……如果以後你追女朋友也用這一招,會嚇跑多少小姑娘啊。
他還在成長發育期的身子抽高的很快,也許是太快了,因此依附著少年所特有的纖細。但抵在我腰側的手臂卻很結實,遠遠不是我所能抵擋的,散發著灼熱彰顯力量。
“我想,我該和你保持點距離。”
他不滿的瞪我。
兄弟,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眼神很可怕嗎。我下意識地握拳抵在他胸前不讓他繼續貼過來,“任西顧!”
他停下來,目光專注的停在我臉上,仔細觀察我的表情,漸漸地,露出一點倔強的不安,“之前我們不是都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和我保持距離了?”
“以前是我疏忽了……你長大了,西顧。”我挑選最無害的措辭,雖然知道並不能改變事實,但多少可以舒緩一些殺傷力……吧?“人並不是中性的,就算是親兄妹親姐弟,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男和女之間原本就需要界限,就像我和你之間,這不是疏遠,反而是種保護。”
“難道我們原本的相處模式會傷害到你,需要你和我拉開距離尋求保護?”他敏銳的切中要點。
我沉默了下,“西顧,不要這麽尖銳好嗎?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也安靜下來,而後深吸一口氣,壓抑地道,“你怎麽突然會有這種念頭,是我什麽地方做錯了嗎?”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
他明顯無視我的話,視線依然沒有從我臉上移開,低軟了聲音,“若是我錯了,告訴我錯在什麽地方,我改。”
我向來吃軟不吃硬,那個凶惡的孩子這樣一低頭,我就訥訥不能言了。
他態度軟歸軟了點,聲音卻還帶著硬氣,“我不想和你疏遠。”
“但這樣不行,”我扶額,“老這樣粘著以後你女朋友全部都會想潑我硫酸,就算你們不介意,我還想嫁人呢,別敗了我的名節。”
“原來說來說去就是因為鍾意?”他呼啦啦火起,“你眼光竟然會這麽差!選誰不好會選擇他。”
死小孩,你的腦子和我不在一個次元嗎。我用力一拍還攔在我腰上的手,“都說了不是他!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放手。”
他不放。
“你當真要和我扯破臉惹我生氣?”我難得端出禦姐的姿態沉下臉。
他咬了咬唇,驀地鬆開我,恨恨的調頭離開廚房。
原以為他會直接拉開門出去,誰料他走到大門前猛地又折身回來了,重重地在餐桌前坐下,“大嬸!動作快一點,上菜!”
大!嬸!
我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暴躁地給那個可惡的小鬼頭煮菜去了。
也許這是新一輪冷戰?
那天之後,除去白天的上班時間,雖然每天晚上西顧還是會上門讓我給他做晚餐,但除此之外兩人沒有更多的交談。
公司大,規矩也多,此前耽擱了一周時間初試複試,在正式開工之前還需要培訓半個月,我唯一慶幸的是:這培訓是帶薪的。
和我同期的員工有20名,每隔2天考核一次,若是不合格,會在當天下班之後直接告知淘汰。
據鍾意透露,這樣一輪刷下來,最後成功留下的隻有十分之一,競爭不可謂不激烈。最開始每天下班之後鍾意和吳越會來接我一道吃飯,但自從我和他們出去吃了幾次,回來時便發現若我不在家,西顧就餓著肚子等我。
不是沒說過若等不到我就自個去樓下吃快餐吧,但他還就是跟我扭,若我不回來為他煮晚餐,他就不吃。
我恨得越發牙癢癢,偏生這苦肉計對我還真的管用。
初三是很關鍵的一年,平日他的課業就不輕,身體還在劈裏啪啦的長高,才幾天沒吃飯,我看他走路都是用飄的。
任阿姨這段時間更是常常不見人影,最離譜的是,有一次足足快一個月沒回來。
究竟誰是他媽啊,我覺得心中一陣悲涼,認命的擔負起飼養他的重任。
這些天我手癢癢,直想去買一本馴獸手冊,瞧瞧和我同病相憐的馴獸師是怎麽把一頭頭桀驁不馴的猛獸馴服,或許可以給我一點啟發,讓我取經一二……
吳越溫聲道,“你還在煩惱你弟弟的事?”
我煩躁的爬梳幾下頭發,“嗯。”
“那小家夥還在和你冷戰?”鍾意指尖夾著一朵玫瑰送到我跟前,“女人收到優秀異性的花,心情總會好上一點。”
“……抱歉,我心情更差了。”我冷冷地把玫瑰插回他胸前的衣兜裏。
“或許你可以送一些他喜歡的東西,”相較於鍾意的插科打諢,吳越倒是認真的給我出謀劃策,“比如漫畫,CD,電玩等等,我侄子也是這個年紀,他就很著迷。”
我不樂意,“我又不是他媽,他愛冷戰就冷戰吧,不管他了。難得的午休時間就不要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郝萌,你的上機是怎麽回事!”主管突然走進休息室。
我先和他們倆道個別,懵然的隨她往機房走去,“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你看看你的失誤率!”她嚴厲地瞪著我,一身黑衣帶著黑框眼鏡回放操作錄像,尖刻地道。
雞蛋裏挑骨頭了吧,我一臉黑線的看著幾乎可以算吹毛求疵的她一眼,暗暗和公司的所有新人一樣咕噥著‘老處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我從未想過數年後也會有一批新人,指著我的背影同樣咕噥著——‘老處女’==!
所以現世報這種東西是存在的,為了世界的和平以後我們還是少發些牢騷吧。
不好意思,跑題了。言歸正傳,雖然主管向來待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尖刻,但我可以肯定,眼前的主管待我絕對是特別加強版的尖刻。
這時候的我太年輕,進入人際複雜的公司後不懂得經營周邊關係,不懂得藏鋒露拙,還未正式錄用就和其他部門的主管經理打成一片,不自覺招了公司老人和頂頭主管的嫌。
明白在人際關係中要做事高調為人低調是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的事。此刻的我還是笨拙的新人菜鳥一枚。
一下午,差不多被主管叫出去3次,被罵到臭頭。
比我差的有一打,但她從來隻針對我一個,這就是傳說中的欺壓新人嗎?
我隻能默默在心中告訴自己,忍字頭上一把刀!我要忍!忍!絕對不能就這麽暴走!
苦苦熬到了下班鈴聲響起,我在主管的白眼下取出手機,之前為了工作都靜音了,因此當我打開手機,發現足足有近40個來電未接時愣住了。
出了什麽事?
我心中突然有不詳的預感,點開查看,滿滿的,未接來電都是任西顧。
我慣常覺得,任西顧這個名字,透著一點悲涼。冷戰了這麽多天突然毫無預警的倉促尋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走進小區就看見有幾輛陌生的車子停在樓下,我疑心地多看了幾眼,提著包包走上樓梯。
離家門越近,吵吵嚷嚷的喧鬧聲也越來越清晰,依稀夾雜著任阿姨猶豫不決的聲音。
我加緊腳步,隻聽門“砰!”地一聲被重重甩上,幾秒鍾後,腳步聲往樓下移去。
“任阿姨。”我看著出現在樓梯口的她,她的身材豐腴了一點,化著精致的妝容,一臉尷尬的回視我。
“哦,是萌萌啊,放學回來了?”她訕訕地道。
“我已經畢業了,現在在工作。”她平日很少在家,難得還會記得我的名字。
“瞧我這記性,都老糊塗了。”她尷尬道,她身邊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衣服倒是很考究,他搭著她的腰,“她是你以前的鄰居?”
“是啊,和西顧的感情也特別好。”似想到了什麽,任阿姨拍拍我的手,“你有時間去勸勸西顧,他挺聽你的話,叫他別扭了。”
說罷,她和那男人並肩下樓,身後還跟著幾個抱著衣櫥家具的男人。
我看了這陣仗心裏一涼,趕到西顧家門前時地上亂七八糟的雜物橫著,我按了按門鈴,半天都沒有回應,無奈的用力再去敲他家大門,好半晌,還是沒有反應。
“別敲了,鬧心。”我自家房門倒是在我持之以恒的敲打下開了,老媽倚在門上,“進來吧,讓西顧自己靜一下。”
“老媽你今天怎麽在家?”自從我可以工作之後這對無良夫婦歡慶終於盡完了父母的職責,他們也要開始自己的二人世界。估計老兩口早嫌我電燈泡良久,去附近買了個小套房甜甜蜜蜜的瀟灑去了,不過還有點稀薄的良心,隔個三五天會來瞅瞅我死了沒。
我說看不出你們還藏著小金庫再買房,老媽就揮舞著菜刀道,“這是你爹和你娘我的棺材本,以後要買房你自個兒掏錢,要不這房子就歸你了,你重新裝修下,也可以做新房。”
我長歎,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難得路過時上來看看你,就看見你任阿姨今天帶著一堆人回家搬東西,”老媽搖頭,“這事她做的不地道,好歹也是自己生養了十幾年的娃,當著他的麵把自己的衣服一收,後麵幾個搬家公司的也利落地把家具什麽都扛走大半。”
“這是怎麽回事,擺出這陣仗?”
我媽立刻充分發揮出街坊鄰居八卦婦女的優勢,“今天跟她來的那男人你見過了吧?”
我點頭。
“S省搞房地產的好像,你任阿姨也厲害,悶不吭聲的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今天回來收拾東西。”老媽嗟歎,“不過西顧這孩子不能接受他媽再婚,脾氣強著呢,說什麽也不肯跟她走。”
我心裏咯噔一下,“那他現在呢?”
“就等他媽媽把東西搬完後甩上門了唄,你沒看到他那時的表情……哎,怪可憐的。”
我心裏七上八下,睡覺前我又去他門前叫他,他也不吭聲,給他電話他又關機了。沒法子,這個坎他隻能自己過去了。
第二天上班鍾意叫住我,“昨天慌慌張張的,那小子怎麽樣了?”
“沒事。”我想這畢竟是他自家的私事,還是不外揚的好。
“沒事就好,”他看我有點心神不寧,隻拍拍我的肩叮囑聲,“好好工作。”
我“哎”了聲,回自己部門去了。
下午的客戶大多性格都挺溫和,除了一個糾纏不清的外地大爺打長途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劈裏啪啦的問候完公司老總的十八代祖宗之外一切都很好。
我無聲的打了個嗬欠,但客服不能掛客戶的電話,因此雖然無聊我也隻能遵循職業操守聽他了無新意的重複再重複問候老總,產品,最後是廠家,一邊在他每問候完一位時適當的附和一句,“是的,是的。我們會聽取您的意見改進。”
沒辦法,客服另一條讓我頭痛的規則就是不能否決客戶,客戶的一切都是對的,就算是錯的你也隻能引導,如果引導不來……
那就讓他自由發揮吧。
這位大爺很憤慨,我握著話筒終於等到他問候完部門經理的奶奶後,下班了。
掛完電話做好了資料記錄,問題記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揉了揉耳朵,回身才發現吳越不知何時正坐在我後位。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有些慌,“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公車。”
“現在已經過了點,你去等要等半個小時,我有車,比較方便。”
不知該說這班公車太準時還是什麽,平日三不五時堵車就算了,要麽就都不來,要來就來一大串。但每天傍晚的六點五分到十分,這班車都會準準在公司對麵停下,而且通常是連續來兩三輛,錯過了這個時間,就要再等半小時才能等到下一班。
我也趕著回去看看西顧,向他道個謝便上了車。
在小區門口停車,他送我到樓下。
“行了,我到了。”
他朝我點點頭,“那我走了。”
我心跳有些急,一路上膽子都還給我媽,支支唔唔的不敢看他的臉,聽到他這句話我也努力憋出一句,“路上小心。”
他回頭溫文的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匆匆揚起笑,突然肩上一重,轉頭就看見任西顧把手往我肩上一攬,“他是誰。”
他身上的製服還未脫,書包還挎在左肩上,估計也剛回來不久,撞上了。
我盡量自然地說,“我同事。”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酒味,我一擰眉,“你今天有沒有逃課,這身酒氣哪來的?”
“吵死了,不用你管!”他不爽的鬆開我的肩往樓上走。
我追在他後麵上了樓,“任西顧,你昨天給我打了那麽多通電話有什麽事,晚上幹嘛要關機。”
背對著我的少年僵了下,“你當我打錯電話了。”
“你怎麽這麽別扭,有事就跟我講,指不定我能幫得上忙——”
話未完,他驀地回身拉過我的手將我壓到樓道牆上。
“隻要我開口就可以嗎?”
我……我現在把話收回還來不來得及。
第十六章
“那個……”我縮起肩膀,在他挨近的灼熱身體下急急偏過臉,幾乎有點委屈了。“有話好好說……”
他低低的重複一次,“我說什麽都可以?”
他的臉挨得近在咫尺,我頰上都能感覺到燥熱而紊亂的呼吸,手臂上的毛孔不自覺豎起來了,惱羞成怒地叫道,“任西顧!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嘖,你怎麽老是翻來覆去的用同一招。”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在日暮漸沉,一寸寸黑下來的樓道中,他整個人透出一股蓄勢待發的危險放肆感。
我被他戳破了紙老虎的殼,覺得身為成年女性這樣被一個未成年的小男孩壓製住很丟臉,偏過臉努力想掙紮,但是緊扣住我的手雖然纖細卻極其有力,他另一隻手橫過我胸側摁在牆上,將我牢牢固定住無法反抗。
“別動。”他聲音有些暗啞。
我乖乖不動了,渾身的寒毛全部立正站好。
“別動。”他重複著,摁在牆上的手橫過我的背,將我緊緊按在他稍顯單薄的懷中,“隻要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你丫抱都抱了還說什麽,我反對有用嗎。
我和他無聲的在狹窄的樓道中僵持著,天完全黑下來了。
黑暗中,有什麽溫軟的東西輕輕印在我頰邊,我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西顧你……”
他收緊手臂,下一個次濕熱的觸感,停在我嘴角。
我重新掙紮,氣急敗壞道,“任西顧——”
驀地,下巴被一隻手捏起,隨即一個重重的吻落在我唇上!
我霎時怔住,氣得連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老娘苦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
他猶自不覺,急躁而無章法的吸吮我的唇,牙齒和舌頭想分開我的嘴探進來……
我腦中有一根神經趴地一聲斷掉!不知打哪來的神力,竟然騰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伴隨著清脆的耳光聲他鬆開了鉗製,我憤憤的抬起手用力擦嘴,唇上殘留的酒味令人火大。幸好剛才還記得第一時間咬緊牙關,沒讓他的舌頭探進來,真是……怒焰飆飛,我覺得連我的頭發都快燃燒起來了。
他側著頭,被我打得偏過臉去,興許在怒氣升騰之時我的力道也飆升,不過數秒,他臉上便浮起淡淡的紅印。
意識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一個初中生奪走。
我瞪著他,心中泣血不已,恨不得再甩給他一耳光,“任西顧!難怪你讓人喜歡不起來,你的個性實在太令人討厭了!”
他左手按著臉低頭看我,那一眼的神情複雜得難以言說。
我寸步不讓地瞪著他,心中羞憤難當。
他垂下眼,露出受傷的表情,試探著朝我伸出手……
我憤憤地用力甩開。
“……我明白了。”他提起被丟在腳下的書包,轉身大步離開。
回到家裏我第一時間奔去洗手間刷牙,邊刷牙邊用力低咒,日後再不要理會那個小鬼了,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夜裏躺在床上,想起傍晚那破事越想越睡不著,氣得半夜爬起來抱住枕頭幻想是隔壁小鬼那張欠扁的臉,用力狂槌了大半夜……
拂曉時才朦朦湧上一點睡意,隔壁突然傳來鑰匙開門聲,任西顧一夜未歸,天亮才回來。
鬧鍾指向5點,我的上班時間是9點,我與他是舊恨未平新仇又起,因此皺起眉咕噥了聲,又沉沉睡去了。
第二夜,他早了點,但依然是深更半夜回來,晚餐也沒有過來敲門,興許自己在外麵已經解決了吧。
我還在氣頭上,連續幾天下來都不想理他。
一周後終於和他在下班後的樓道相遇,我冷淡的和他擦肩而過時,下意識的緊繃起神經,聞到他身上的酒味越來越重,我沒有回頭,但背後能感覺到強烈的專注視線。
我快走幾步打開家門,迅速關上。片刻後,隔壁也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驀地想起現在他家裏的東西都差不多搬空了,任阿姨也再沒見她回來,她臨走之前有給他生活費嗎?他如今……怎麽生活?
我想我到底還是麵冷心熱,隨著時間過去,心中也沒有再被慍怒占據,反而有時會想起那天任西顧受傷的表情,那天我氣憤交加口不擇言的話……
——“任西顧!難怪你讓人喜歡不起來,你的個性實在太令人討厭了!”
我想這話有點重了,又剛好撞在他媽媽離開的當口上……好煩!隻要和人交往總是不可避免的接觸到這些麻煩事,所以我這樣的性子就不該和人交往,心裏黏黏呼呼的,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多清淨自在。
“嗚哇啊啊啊——”
一個月後的深夜,羅莉的哀號把我從睡夢中吵醒。
幸好我沒有起床氣,夾著電話尚且能保持住好口氣扮演知心姐姐,“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羅莉抽抽噎噎了半天,道,“我……我被職場性騷擾了……嗚哇啊啊啊!”
我有些詞窮,除了安慰她別哭,放寬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難道要說:身為一個美豔的性感波霸,被職場性騷擾是很正常的,所以要努力以平常心對待?
羅莉嚎了大半天,突然道,“萌萌,我不要在上海工作了,我回來投奔你吧。”
我點頭說好,不過還是加了個但書,“那個……不管如何還是要提醒你,猥瑣男這種生物不是地域性,是全球範圍的分布,那個……你明白?”就算回F市也照樣會遇見。
電話那頭又是一個高亢的嗚哇啊啊啊,羅莉堅定的說,“那我還是選擇回去閹了我老板吧……”
“不,不要衝動啊!”
她沒待我說完就破釜沉舟的一吼!掛上電話。
我脫力的趴下,這個隻有外表美豔精明的小白真的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這幾天看來要不斷電話聯係她了。
陪她聊了大半天我有些口渴,起身去廚房倒水喝,門外又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但今夜的腳步聲有些踉蹌,我轉頭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淩晨三點了,沒待我反應過來,我的身體仿佛有了自主意識一般。
霍然開了門——
似未料到我這麽晚還沒睡,他驚訝的抬頭,嘴角破皮,手肘擦傷,製服下擺還隱隱有些泥印……
“任西顧,你去打架了?”
他沒有吭聲,低頭拿出鑰匙開門。
我看到他這模樣真恨不得再給他幾鍋貼讓他醒醒腦,這都初中最後一學期,想中考玩完流落到哪去?
他開了門徑直走進去,但外麵的鐵門隻是虛掩著,沒有當著我的麵關上。
仿佛是他的心門也正小心翼翼的朝我開放著,翼望著我能走進去,不再拒絕。
我猶豫了下,邊感慨著自己已經飛升到聖母境界,邊攥緊從廚房帶出來的菜刀小心戒備的進了屋。
客廳黑乎乎的,隻有浴室和臥房亮著燈。
這棟樓屋子的格局差不多,我在玄關那一側的左上角摸索了下,按下開關——
OHMYGOD!
我環視清潔溜溜的大廳,整座宅子除了一張大床和西顧的衣櫃之外什麽都沒有。
西顧汲著拖鞋啪嗒啪嗒的從浴室走出來,額上的劉海和製服前襟濕嗒嗒的,精神倒是比先前看到他時要清醒點。
視線停在我手中的菜刀上,“你帶著它要做什麽?”
我把菜刀往身後一背,支支唔唔地道,“沒什麽……”
他沒有再看我,而是自顧自的回屋裏換睡衣,他沒有關上門,隨著製服落地,身體雖然還猶帶少年的瘦削卻肌理分明,腹部不像偶爾在小區遇到的赤膊男人那樣軟趴趴的,肌肉勻稱結實,從肩膀延伸至窄窄的細腰這一帶,身線很是漂亮……
等到發現他脫完了上身的衣服,雙手開始停在褲子上時我尷尬地移開眼,內心開始低咒著我究竟是來幹嘛的?
他終於意識到我還是個女人,動作停了下,穿上浴袍背過身換掉褲子,倒不是害羞……是怕我害羞==!
我看著他換完衣服後把自己摔入床上,一身掩不住的疲色。原本想讓他去洗個澡衝衝酒氣,但看他這麽累我還是咽下話頭,思量著該怎麽打開話題。
“西顧……”我站在門口喚了聲。
他背對著我,被子胡亂的拉至肩上,一頭黑發淩亂的散在枕上。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悲慘,為什麽我被這死小孩奪了初吻還要替他操心操肺的?難道潛意識中我有M的傾向?
夜風灌進半開的窗戶將窗簾吹鼓得高高的,我的心上的兩塊破簾布也提得高高的,慎重的開始正題,“那天那件事……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動了下,我繼續道,“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抱著被子,悉悉索索的轉過身,靜靜地看著我。
他比同齡人早熟許多也凶惡許多的眉眼著實讓人有些緊張,我必須要申明不是我沒出息,即便是小區裏的成年人看到他發狠的模樣都有些忌憚,尤其之前又經過那串破事,我對他更加顧忌。
“……我以為你討厭我了。”在他定定地看了我好半晌,直看得我寒毛直豎準備打退堂鼓時才慢慢地道。
我鬆下一口氣,搖頭,“討厭你我也懶得管你了。”
他的聲音帶著不屬於年紀的疲憊,“你可以像我媽那樣,眼不見為淨。”
“我可以的話就不會站在這和你大眼瞪小眼了,你還就吃定我心軟了吧。”我走到他床邊,在離他最遠的那一側坐下,“聽著,任西顧,我知道你現在是青春期……那個,荷爾蒙有點過剩。這個時期的男孩子都會開始關注身邊的異性,你身邊隻有我一個,所以才會把青春期對異性的好奇投注到我身上,這隻是一時迷惑,再過一兩年,等你的青春期過去後,你就會發現其實現在的我在你眼中是過度美化的,用真實的眼睛看我,你就會發現……”我咬牙狠狠心,“其實我隻不過是一個又老又普通沒身體沒姿色的俗氣女人。”
……淚流滿麵,為什麽我要這麽悲慘的拚命詆毀自己。
“……我沒有美化你。”他悶悶地聲音傳來。
“哎?”
“我沒有美化你。”他掀開被子清晰地道,“在我眼中你一直都隻是一個‘又老又普通沒身體沒姿色的俗氣女人’。”
我額上爆出黑線,然後接下去就是其實我愛得是心靈美,你有一顆獨一無二堪比鑽石的美麗心靈麽?
西顧不緊不慢道,“其實我應該道歉的,那天是我喝醉了,分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美是醜是老是幼,你不用擔心,大嬸不是我喜歡的型。”
我X,既然這樣就不要對一個大嬸出手啊!
腳下的瓷磚表麵,泥印腳印密密麻麻。我看著西顧空蕩蕩,連個桌子都沒有的房間,“那你以後呢……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不會搬出去的,”他掃了我一眼,“我不去上海,高中還是打算考F中。”
“你以為F中很好考?”我敲了他一記爆栗,“既然這樣你每天去哪裏喝酒了,再過幾個月就中考了,你還每天三更半夜酒氣薰薰的回來,到時別說F中,能混個普通職高還差不多。”
“我自有分寸。”他隻含混的道,並沒有提及這一身酒氣是去哪裏沾的。
我隻得抑下好奇心,道,“那你媽呢,她現在有沒有給你生活費?”
他搖頭,“我媽要我和她去上海,若是我不去,她就要斷我的生活費。”
我臉色一變,“那這些天你吃什麽?”
任西顧道,“飲料,還有泡麵,我的存折裏還有一點錢。”
我便也沒有再開口,隻默默道,“那今晚呢?”
他眼也不眨得道,“我吃了。”
“說謊!”
他翻了個身,不理會我了。
“你等會睡,我去給你做宵夜。”我踩著拖鞋劈裏啪啦的回我屋裏去。
“萌萌,”還沒走出門,他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你確定真的不討厭我。”
我轉過頭,他依然還是保持著背對著我的姿勢,卻也能隱約想象到他現在的表情,我撇撇嘴,“別撒嬌,你心裏不是都知道。”
嘖,還拐著彎聽我再說一次。
他擁著被子,低笑了一聲,安心等我煮宵夜去了。
我覺得我像多了一個兒子。
……中考結束後我陪他估摸著成績,暑假時順便還給他報了個英語培訓班。
任阿姨支持了兩個月,這段時間任西顧都靠我支援,撐過了任阿姨的經濟封鎖期。
到底她還是沒忘了西顧是她兒子,最後在老媽和我的三方勸導下,每月給西顧的銀行卡匯錢,就當是提前讓西顧體驗寄宿生活吧。
一切在這個夏天還算圓滿的結束了……
“郝萌!你這個月的話務量怎麽還沒有達標?”主管陰測測的聲音響起。
我頭皮一麻……
好吧,也許不是那麽圓滿。
一年後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能讓原本清脆悅耳的門鈴叫得這麽撕心裂肺,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混小子。
扶著額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開門,“來了來了,別催。”
難得今天排到我輪休,昨晚由鍾意和吳越開車,他們技術部和我們的呼叫中心一大幫子人去附近的山上美其名曰是野營,實際上還不就是聯誼。
技術部宅男眾多,早就對呼叫中心的美女垂涎已久卻苦無機會,正好我與鍾意吳越相識,一夥人就幹脆借機開個大型野營派對。回來時都快天亮了,才剛闔上眼沒多久又被門鈴給吵醒了。
“怎麽這麽晚才開門。”任西顧擰著眉走進來。
喲喝,還不滿了?
我沒好氣的道,“我還爬得起來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頭發睡得亂蓬蓬得,眼睛浮腫,睡衣比鹹菜幹還扭曲,幸好這人是西顧,否則這模樣我絕對沒臉見人。
他熟門熟路的摸到廚房,不爽地道,“怎麽又是麵包,我今天想吃三明治!”
靠,追求不要這麽高好不。
我打了個嗬欠,無奈的進浴室洗了把臉,恢複點精神後認命的進廚房給他做三明治,他跟在我身後亂轉,廚房也就屁點大,現在他將近一米八的個子再往這裏一塞,我幾乎連轉過身活動的空間都沒有,“去去去,等我兩分鍾,兩分鍾就給你送來。”
他拿出手機,“兩分鍾後沒做好,今天的晚餐我就要加餐,我要龍蝦球。”
我斜眼瞪他,“你小子還可以再過分一點!”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吹著口哨慢騰騰的坐回餐桌,“快點,20分鍾後我要去上課。”
奶奶的,我額上爆出青筋,差點把手中的荷包蛋煎成了碎蛋渣,取出兩片土司左右拍上生菜,而後快速把火腿切片,在生菜上貼好,最後淋上兩勺沙拉後把荷包蛋一夾,新鮮出爐的三明治第一時間送到西顧大爺手中,“您慢用,悠著點啊。”
他咬了一口,不爽地道,“今天的荷包蛋有點焦。”
“你不吃就直接上學去。”我托著腮半夢半醒的打瞌睡,等著他吃完後洗碗收拾東西……
“萌萌……”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溫存的低喚,從沒想到這名字竟然還能柔腸百轉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我驀地睜開眼“喝”地驚呼一聲往後退,“你突然挨這麽近幹什麽!”才剛一睜眼就對上任西顧放大的臉,我被狠狠嚇了一跳。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的看我,“我發現你眼角有一顆很大的眼屎……”
我-_-凸,怎麽可以對淑女說出這麽失禮的話!我恨不得立刻把他塞回任阿姨的肚子回爐重造。
趕忙抓著紙巾揩了揩眼睛,口胡!哪裏有?
他看了看時間,提起書包,“我去上學了。”
“等下,”我叫住他,伸手給他整了整衣領,“好歹也長得人模人樣,穿衣怎麽這麽不清不楚。”
他垂下眼看著我,沒有做聲。
“這麽直愣愣的幹嘛,”我仰著頭瞪了他一眼,腳尖踮得發疼,“俯下來點,你太高了。”
他配合的俯下身,等我把他打理得清楚帥氣後,拍拍他的肩,“好了,小美男,去上學吧。”
從任西顧考上F中高中部後,我和他的飼主關係正式成立。
除了周末,每天早上我都要六點多從被窩爬起來給他做早餐,下班後也盡量早回家,和他去超市買菜做晚餐,也許我還真是勞碌命,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之後,頗覺得像在飼養一頭大型猛獸……
不過我還是很樂觀的安慰自己,就當是提前體驗育兒生活,以後自己有了娃也不會手忙腳亂。畢竟再怎麽說,我未來的娃怎麽也不可能會比他還難搞……吧?
洗刷完碗筷之後我窩回自己床上補眠,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半,鍾意果不其然,來電話約我去喝下午茶,我八成給睡迷糊了,下意識地問了句,“那吳越去不去?”
電話那頭停了下,鍾意哀怨道,“萌萌,你果然紅杏出牆了!”
我臉一紅,冷冷地試圖把上一句話抹煞,“這麽快你就帕金森了?想象力太豐富。”
他嘿嘿兩聲,突然道,“萌萌,你要真不考慮我,你現在也別耽擱了,這周末有時間也融入聯誼吧,別等吳越了。”
我手指繞著電話線,他的意思我當然明白,我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現在該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往男友,再遲一些,就錯過了最好時間。
“我會考慮的,不過你剛才……”你剛才提到吳越是什麽意思?我很想問,但前麵才剛剛反駁現在就推倒重來實在很丟麵子……好吧,我承認我是悶騷。
“周末時等你,到時你便知道了。”
我心裏有些慌了,和吳越這一年確實比往日親近了許多,但也僅此而已。
公司裏明戀暗戀他的女人不少,畢竟現在這社會,這樣溫文爾雅的好男人太少了。但他對所有人皆是一視同仁,我想一對成年男女相處了一年還依然沒有來電,恐怕日後便再也不可能更進一步了。
女人的年華有限,我靠在門板上,我們總是匆匆的出生長大,剛脫離了父母的庇蔭走出社會,便要急惶惶的為自己尋找下一個寄托,人生的下一個陪伴者。
太倉促了,我幾乎沒有閑暇去感受肆意人生的飛揚感覺。
我看著鏡子,當女人走入社會之後,年華便開始像瘋狂滴落的沙漏,加速快進著。
我還能……再消耗幾年?
周末這天我一早把西顧的早餐和午餐都做好,擱在微波爐裏。
寫張紙條貼在玄關對麵的玻璃窗上,叫他若是肚子餓了可以把飯菜放到微波爐加熱一下吃。
好了,打發完他之後我在衣櫥裏扒拉了老半天,整個衣櫃的衣服幾乎全部都是暗色係,我隻能暗暗心虛一下,沒法子,工作後才發現暗色係衣服的好處,耐髒耐磨又好洗,而且經典百搭不出錯……
好吧,缺點就是老氣單調又暗沉,提前往大嬸的路子狂奔而去。
不行,我皺著眉,打電話給鍾意,“把聚會改成下午,我下午過去。”
他明顯正中下懷,“真巧,我剛才還想打電話給你另約時間呢……”
伴隨著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嬌嗲的女音,“誰的電話……”
我黑線了下,“節製點吧你,小心馬上風!”說罷掛了電話。
OK,我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加油,“今天下午你要美得冒泡得見人,現在去買一身青春漂亮點的衣服,你沒問題的。”
鏡中的我也鬥誌十足的回視我,很好!出發——
“哢噠”一聲開了門。
任西顧正站在門外抬手準備按門鈴……
我單手掩麵,“你大清早的跑來幹嘛!”簡直陰魂不散。
他看我一身準備外出的打扮,壓低眉,“你這麽早要去哪?”
我翻了個白眼,“大姐姐也是要約會和逛街的。”邊說邊準備從他身邊出去。
他偏頭攫住我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你連體嬰啊你。”我扶額道,“我去買我的衣服你一個大男生跟去幹嘛。”
“我也買衣服。”他理直氣壯的把我拖回屋裏,“等我吃完飯一起去。”
我力氣沒他大,被他鴨霸的拽回去,覺得這輩子的臉麵全丟在他身上了,“你倒是快點吃,好端端的,突然買什麽衣服。”
他邊解決早餐邊不滿的斜睨了我一眼,“這個月底是我的十六歲生日,你忘了?”
我語塞的頓了下,咳……還真的給忘了。不過往年他生日也是他主動提起,我就也沒費心去記,今天他突然冷不伶仃的提到,我一時晃不過神來。
他指控道,“你的生日我就從來沒忘!”
我心虛的咕噥,“那個……”
“今晚的宵夜我要慕斯。”
“隻有小孩子才喜歡蛋糕啊慕斯這些甜食。”我吐槽,和他凶惡的外表相反,任西顧很喜歡吃甜食。
他冷颼颼的甩來一記眼刀,口中倒是還不忘冷冰冰的說明,“我要草莓口味。”
“……”
我要草莓口味,我要草莓口味……
西顧大爺,你不覺得用這麽酷的表情,這麽酷的聲音,這麽酷的眼神說著要草莓口味很……很有視覺衝擊感嗎。
他甩也不甩我,幹脆利落的三五口解決完早餐之後邁動長腿往浴室走去。
我也亦步亦趨的跟到浴室,於是看見我們的小西顧從流理台上拿出一把剃須刀……等等,剃須刀?!
“你……你有胡子了?!”
任西顧俯首看我,“不要耍白好嗎,大嬸你的年紀已經不適合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胸懷寬廣的選擇原諒他,心中百感交集,“西顧……我現在心情很複雜。”
他難得施舍了我一眼。
“原來這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情……小西顧,你終於長大了,沒有關係,雖然你再過幾年就要凋零,但是我永遠會記得你青春可人的樣子……”
他額上爆出青筋,“喂,你有完沒完!”
“不要害羞啦,長胡子有什麽感覺和大姐姐說說~”
“你這女人什麽神經。”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兩人就乒乒乓乓地出了門。
十六歲在南方的多數地區是一個很重要的年齡。
這一年的生日就相當於古時的成人禮一般,家長會大肆宴酒請客,父母雙方的親戚們也必須準備紅包打造首飾項鏈,而後還需請法師或者是家族內部自行舉辦儀式祝福十六歲的小壽星一路平順。即便是再窮苦的人家,在子女十六歲時就算是借債也不能寒磣的忽略過去。
因此就算平時再忽視他,這個月底西顧的父母還是會如期趕來,我沿途邊走邊抬頭仔細觀察他的下巴,十一歲時他猶帶稚氣的臉還恍如昨日,什麽時候他竟已開始長胡子了。
“走路要看路。”他冷不防開口,估計忍很久了,大手一把蓋住我的眼睛按下我的頭。
我拉下他的手,突然發現小區附近有幾個高中生聚著,正竊竊私語地看著任西顧。
“西顧,你認識他們嗎?”
他眼也未抬,“不認識。”
“任……任西顧,”那群人中有一個戴眼鏡的小女生戰戰兢兢地喚了聲。
“不對,他們是你同學吧。”我拉了拉西顧的手。
“西顧。”又有一個西瓜頭黑框眼鏡的男生走出來,我眯起眼,他這發型很有特色,我記起幾年前陪西顧去運動會場時有見過他。不過看起來,西顧的同學愛依然還是少得可憐。
西瓜頭道,“西顧,周五你不是叫我們去你家做數學競賽的考題,交流卷子嗎。”
我驚訝的調頭看他,“我錯了,其實西顧你挺有同學愛的。”
他臭著臉,“學校之前太小氣周末沒有開放教室,我這學期有參加數學競賽班,一個人埋頭沒什麽效果,家裏剛好空位多,就讓他們來了。”
“難怪你今天會這麽早過來。”正巧在我出門時撞上。
“西顧……你要出去嗎?”他們怯怯道。
“嗯,這周取消,我沒空。”任西顧幹脆利落的拒絕。
“這樣……不太好吧。”我猶疑著,“要不我改天陪你買衣服?”
他一擰眉,冷冷掃了我一眼。
好吧,我閉嘴。
“那……那好吧……”他們委委屈屈卻又鬆了一口氣,準備作鳥雀散。
“等一下!”西顧卻鬆開我的手,徑直走向西瓜頭。
“有,有什麽事嗎?”西瓜頭卡在單車上不敢下來,其他人早就沒義氣的逃之夭夭了。其實若不是之前任西顧開口,他們也不願意去他家啊。
任西顧一把把他揪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硬幣塞給他,“單車借給我,你等會自己搭公車回家。”
“可是……”
我掩麵,丟臉的不忍再看。那邊一陣乒乒乓乓之後,任西顧推著一輛單車回來。
西瓜頭抽噎著捏著一塊錢硬幣搭公車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暴力,要友愛同學。”
他聳聳肩,橫跨上車,“上來吧,我載你。這裏離市中心很近。”
“拜托你含蓄一點吧……”
騎著單車穿過大街小巷,我坐在任西顧身後單手環著他的腰,原本以為他會來個賽車式,幸好還記得顧念我的脆弱心髒,他保持中速,悠閑的穿過一排長長的法國梧桐……
金黃的葉子連綿成一片,深秋的街道隻有零星幾個行人。
他騎著單車,聲音猶帶著笑意,“是不是比擠公車感覺好多了?”
我拍拍他的背,“專心騎車吧你!”
“萌萌。”秋風穿梭過我們身邊,他的聲音在風中有些飄,燦爛的梧桐葉被風卷高,而後洋洋灑灑地落下,像下了一地金色的秋雨……
“我真快活,”他聲音又低又輕,帶著點羞赧的道,“就這樣載著你像傻瓜一樣滿大街亂轉,我也很快活。”
“喂喂,怎麽突然肉麻兮兮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他惱羞成怒道,“我說話時你閉嘴啦。”
“小鬼,這是對大人說話的態度嗎……”
在後來獨身一人的日子裏,我常常會回想起這幅畫麵,那時的他還隻是個十六歲的青澀少年,載著不是那麽年輕的我,從一排排燦爛而明亮的法國梧桐前悠然而過……
永遠延續。
現在是季末清倉的大好時節,走入每家商場幾乎都能看見觸目驚心的折扣標誌。
女人的購物本能開始蠢蠢欲動,但身邊有異性在,我隻能苦苦按捺著沒有第一時間撲上去……
心中諸如此類的:‘啊,這件襯衫被搶走了!’‘我沒看走眼嗎,這個牌子的褲子竟然打了3折!’‘神啊,這個款式的裙子搞特價,快被搶光了!’種種哀號我隻能淡定的咽下,眼尾一斜任西顧,心中雖然泣血不已,但依然鎮定自若的和他圍觀搶購大軍……我凸!
“要不我們兵分兩路?”我提議,“你逛你的男裝區,我看我的女裝區,我們兩個小時後在這裏碰頭?”
他毫不猶豫的拒絕,“NO”。
“那……一上午就這麽點時間,看完我的就差不多了,我下午還有聚會,不能陪你繼續逛衣服。”
他幹脆利落的道,“那就下次陪我。”
我憤憤道,“那不買衣服你今天跟著我出來幹嘛。”還不如回去和那班小同僚做數學競賽題去。
他直接拍板,“陪你逛衣服。”
靠,我不要不要不要你陪!
他直接架著我朝離我們最近的服裝店走去,“你不是說趕時間嗎,開始吧。”
我不要你陪!>_<
任西顧行事作風向來雷厲風行,每進一家店麵首先梭巡完掛在牆上的樣板後有中意的就留下,沒有便抬腳就走。他也懶得等我試穿,就抓起衣服對著我比劃一番後也不待我細瞧,直接挑挑揀揀。
我臉一黑,究竟是買我的衣服還是他的?
逛街是女人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域和愛好,在我抓狂暴走之前,西顧在一件銀灰色的套裝前停下,“就這件吧。”
不可否認,他的眼光還算不錯。
我摩挲一下衣服表麵,質感和麵料很好,最重要的是剪裁時尚,至膝上方三公分的裙擺也顯得端麗而不老氣。
“小姐,幫我包一下。”我拿著衣服到服務台結賬,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往更衣室的方向輕輕推了推,“你去換給我看看。等會就這樣直接出去。”
我汗了下,“回去再換……”
他堅持,“我現在就想看。”
我無力的扶額,“西顧,不要這麽霸道好不好。”
他直接把衣服取出來,把我往門內利落的一推,關門!用行動詮釋了什麽叫霸道。
導購小姐的聲音笑眯眯地從門外傳來,“你弟弟嗎?很可愛哦。”
“得,”我認命的開始換衣服,“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換完衣服後我爬梳幾下頭發,無奈的從更衣室走出來,攤開雙手全方位轉個圈,“你隨便看吧……”
西顧眼前一亮,這才抿起嘴滿意的露出笑容。
“之前還以為你會給我挑些和你同齡的T恤或者是一些哈韓哈日的衣服,幸好你的眼光還算正常。”
他白了我一眼,“那些衣服小女生穿穿還可以,你就別趕這熱鬧了。”
我“切”了一聲,“稀罕!”
他拉著我手,來來往往的行人驚訝的看著我們這對年齡迥異的組合,此刻的我麵對這些怪異的眼光很坦然,雖然數年後成為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大大的麥大叔標誌在街角招手,一路行來,回頭率頗高的小酷哥麵無表情的低下頭,“我要甜筒。”
我受不了地搖頭,“我就不知道為什麽你會喜歡吃那些甜膩膩的東西。”
“你喜歡吃大蒜就不奇怪嗎。”他撇撇嘴,“我吃完甜食可以不刷牙,你要不要也試試看?”
我咬牙切齒,“你這小鬼……”祝你早晚有一天成為真真正正的無齒之徒。
不得不承認,除了極偶爾的乖乖順毛時間,大部分時間都在炸毛的任西顧實在令人吐血不已。
下午的聚會是兩點半。
回去時指針已經快走到一點。
西顧在小區門口停好車和我一道上樓,也許是老了,往年連續逛了3天我都還渾身有勁,這次才溜達幾個小時,上樓梯時我覺得我都快趴下了。
“你真沒用。”他嘖了聲,“要不要我背你?”
我掩麵,“不用了,謝謝。”
“我抱你?”
我歎息,“不必了,謝謝。”
他悻悻然皺眉,伸出一隻手來,“拽著,我拖你好了。”
我搖搖頭,難看,“不需要,謝謝。”
“你真龜毛,”他火大的索性大手往我背後一攬,直接推我上去了……
“西顧?”
吵吵嚷嚷地到了自家樓層,一個身材高挑的短發女生雙手環胸,“你可總算回來了。”
嘖,又一個人尋來,看來最近西顧的人氣不錯。
任西顧卻是反常的沒有給她壞臉色看,還算和緩地道。“你來幹什麽?”
“你十六歲生日我能不來?”她站起身,眼睛卻是徑直看向我,主動朝我一笑,“姐姐你好。”
我有些尷尬,同學我和你不熟吧,隻草草地朝她點了點頭,瞬間有一種在麵對另一個任西顧的錯覺……
回家化上薄薄的淡妝,我提著挎包走出小區後不自覺回頭看向西顧房間緊閉的窗戶,出租車無聲的滑向聯誼會場,我心中卻有些忐忑,她自信而強勢的笑容隱隱劃過腦海,我隨手揮開,開始思量著晚上該怎麽去吳越套話……
從未料到數年後,她會成為我心中盤亙多年揮之不去的陰影。
“你今天還真準時。”
鍾意遠遠看到我就直接過來領人,我睨了他一眼,“你今天也要聯誼?”他什麽時候有缺過愛。
“沒有,我隻是來護駕的。”
“哎?”
“怕某人會傷心,決定若是她真的傷心過度了,我可以第一時間衝出去做備胎。”
我沉默了下來,鍾意幾次有意無意的在我麵前提點我並不是沒有發現,我咬著唇,心中開始掂量著是直接去鍾意逼供還是婉轉向吳越套話。
“你已經過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吳越正好從裏麵走出來,“你們倆貓在那說什麽悄悄話?”
鍾意灑然一笑,“和我親愛的在談情說愛不是。”
“別禍害良家閨女,你已經有夠多‘親愛的’。”他笑罵,嘴角彎彎的笑弧溫煦的上翹。
他並不是一個性格激烈的人,和凶猛霸道的西顧是兩個極端,若說他是一灣平靜的潭水,西顧便是高山上騰躍的激流,一靜一動之間,涇渭分明。
“走吧,人來得差不多了。”
我稍落後鍾意一步,吳越目光欣賞的停在我身上,“你今天很漂亮。”
我覺得自己的臉快要在瞬間燃燒了,隻力持鎮定地說,“謝謝。”和他一道並肩走入包廂。
那些技術部的宅男們估計也是第一次這麽大規模聯誼,有些拘謹的堆在一塊和三兩個開朗健談的客服小姐閑談。倒是這些彪悍的女人早已遍曆幾個部門,身經百戰,姿態放鬆的以進菜市場挑選白菜蘿卜的眼光在眾男中挑挑揀揀。
我想了想,到底還是沒過去和女眷們湊在一起,而是直接坐在鍾意和吳越身側。
鍾意暗暗搖頭,“你不過去?和我們坐在一起會被他們誤以為你是有主了,沒人會主動出手。”
我搖頭,還是無法違心行事,對著陌生男人愣是有排拒,像我這樣的人或許最適合做尼姑。
鍾意不讚同的皺眉,卻也沒再說什麽。
吳越起身問我們要不要飲料,我和鍾意分別要兩罐啤酒,對麵談話陷入半僵局的宅男們見我們這有動靜,也借機紛紛問心儀的女眷要不要飲料零食,就這麽打開話題了……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包廂幹坐著聊天。
“看了這麽久,沒有什麽滿意的?”鍾意左手搭在沙發上,側過臉看我。
“我想我還是不好這口。”日久生情比較適合我。
鍾意倒是大膽,直接當著吳越的麵道,“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地方?除了性格好些,也沒見你們平日有什麽接觸,或者是思想共鳴啊什麽的……”
“鍾意!”我心髒都給嚇停擺了!雙手狠狠左右掐住他的帥臉,猙獰威脅,“你閉嘴!”
倒是吳越完全未發覺這話題男主角就是他,一頭霧水地看著我們,“他?他是誰,最近有出了什麽事嗎。”
我和鍾意難得統一口徑的搖頭,“沒有啊。”
他還想再問,口袋裏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鍾意眼睛直視著我,口中卻是調侃地對他道,“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來查勤了?要不要我給你證明下清白。”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我卻還是怔怔地愣在當場。
熟悉的冰涼一寸寸漫上來,心就像當年那樣在KTV門口看見他皮夾中的照片那樣,不斷不斷的下沉……
鍾意出於我意料之外的仁慈和殘忍,以最直白的方式最赤裸裸的打破我的幻想,保全了我的自尊,讓我沒有任何緩衝也無法閃躲。
他看著出去接電話的吳越的背影,“你到底喜歡他什麽?當年他也沒跟你有什麽山盟海誓吧,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還以為有大把時間能給你揮霍是吧?”
我答不出來,究竟為什麽會喜歡他,這問題我也答不上來。
高中時我們沒有交好,沒有太多聯係,有的隻是我的暗自關注,偶爾交匯的眼神和零星幾個字句……怎麽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一個人?還持續了這麽多年依然沒有淡忘。
鍾意恨鐵不成鋼的拍拍我的頭,“現在你也該明白了,換人吧換人吧,你看我,帥得玉樹臨風一枝獨秀,都不知道把他甩了幾條街。”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配合他,不至於讓他冷場得很尷尬。
“我還是回去了……”
他拉住我,“走什麽,還沒挑一根蘿卜帶回家。”
我也強作輕鬆道,“他們和你一比是庸脂俗粉,我都看不上眼。現在在這待著也沒意思……窮難受。”
鍾意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道,“想走就走吧,大不了我等會替你賠罪。”
“謝了。”我淡淡點個頭,離開了。
失戀的感覺很糟糕。
不管有沒有戀愛成,這種被拒絕被剝離的感覺難堪憋悶沉痛得慌,我想這一次我真的該放棄,考慮換個人來愛,可以開始物色下一個適婚對象了。
渾渾噩噩地隨便上了一班公交,我如數年前一般,將歇腳地交付給心情。
公車在華燈初上的城市穿梭,我怔忡得看著窗外,誰知這班公車兜轉了大半個城市,最後竟在我的小區門前停下。
我籲口氣,時也命也,下車後徑直回自己家窩去。
正劈裏啪啦的開著門,聽到我的開門聲後任西顧從房裏出來,“回來了……怎麽這副表情?”
我脫力地踢掉高跟鞋,赤腳踩在玄關上,顧左右而言他,“今天下午那個女孩子呢?”
“回我爸那去了,”對上我疑惑的視線,他不耐地道,“她沒那麽嬌貴,是我爸前兩年再婚對象的女兒,曾經接觸過幾次,不算太好的交情,不過性格不錯。”
我“哦”了一聲,雖然很可惜不算青梅竹馬,但個性很相近,想來共同語言也不會少,“西顧,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他瞪我,“突然問這個幹嘛。”
“……我失戀了,現在心情差的不得了,你就不能陪我隨便亂侃?”
好半天,我都沒有等到回音,周遭的空氣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凍人……
勉強又睜開眼,視線驀地和寒氣直冒一臉鐵青的西顧交接,瞬間醒腦了。
視線焦距努力從殺氣騰騰的任西顧臉上移開,他的氣場超乎意料的強大,我丟臉的訥訥說不出話來。
“你再說一次,”他盯著我,一字一句地從齒縫擠出話,“……失戀?”
我低頭懺悔狀,完全被他的氣勢唬住……
等等,老娘為什麽要心虛?黑線了下,於是複又抬頭理直氣壯道,“那又如何,你擺什麽臉色。”
“很好。”他不怒反笑。
我覺得事情大條了,幾年後他向我坦白,那時他震怒的是:明明已經每天嚴防死守,把我看管得固若金湯,我究竟是何時在他眼皮子底下‘戀上’,還神不知鬼不覺的‘失戀’的。
“不要太過分了,你有什麽權利對我指手畫腳!”他是怒急反笑,我是惱羞成怒。
他閉了閉眼,深吸口氣直起身,“很好,我沒有權利,非常好。”
我小心退了一步,他頭發亂蓬蓬的,睡衣隻是隨便披著,完全沒扣上,從我的角度能看到結實的腹肌和……和從牛仔褲裏探出點邊緣的黑色內褲。看來他之前在小憩,聽到我的開門聲後立刻驚醒過來找我。
“那個……”一時意氣之後,我隻會貧瘠的道,“有話好好說……大不了,下次有喜歡的人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每次當他發飆時我基本上都實行甩一鞭子後給個糖果……好吧,這次也許有點不管用。
他握緊拳,定定看了我好半晌,咬牙道,“我真是瘋了才會——”話到一半又驀地斷住,甩頭摔門而去。
我咬著唇盯著緊閉的門,心煩意亂。
很多人說我情商低,我想我這不是低,隻是比較死心眼。認定了一樣東西後不撞南牆就不回頭了。
就像當初不明原因的喜歡上吳越,就像當年一相情願的決定把西顧納入翼下保護,就像認定了西顧隻能是可恨又不可愛的鄰家弟弟……
他們的角色一旦在我心中定位,便難以突破。
說了,我是個死心眼的女人,但也有遇上意外的時候。
於是對著這個無可奈何的意外,我隻能歎息,像我這樣的性子,被突破了心防,便是一輩子了……
第二天西顧也照常去我這蹭飯吃。
我在廚房邊給他做早餐邊瞅瞅他的臉色,隻覺得隨著他一日日長大,性子倒是越發莫測了。
“好了沒有?”他擰著眉催促。
我埋頭給西顧大爺送上菜,而後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麵麵相覷了幾秒後他繼續低頭吃早餐,我隻手托腮幹咳一聲,“西顧,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他頭也不抬,“沒有。”
“那……你是不是在生氣?”
他板著張臉,“不是。”
我哀怨的看他,他眉峰不動的無視我,冷氣壓持續到了月底。
深秋的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需要他再加磚添瓦了。我抹一把臉,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喜怒無常啊,希望以後有娃時叛逆期別太折騰我。
“組長,”旗下的組員叫住我,“這位先生已經打來3次電話,可是問題還是無法解決……”
她是個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第一次遇上這種投訴的電話會慌張是理所當然,隻知道眼淚汪汪的看著我。我籲了口氣,“把客戶的姓名資料給我,我來解決吧。”
做牛做馬了一年多,我總算也升級為組長,當年的主管現在依然是我的頂頭上司,不過眼色態度明顯好了許多。
其實做組長有什麽好,雖然每天不需要再追趕完成話務量,但改成了整天不斷追著組員要所有人的話務量,晨會也日日不間斷,並且專門接收疑難雜症,若是能成功解決吧,他們自然想當然,畢竟是組長麽,很正常。但若是解決失敗,就無法服眾,組員也會腹誹著組長無能,最要命的是要時刻抓緊眾多組員動態,沒辦法,隻要任何一個組員出了錯,我都是被問責的那一個……
因此組長這活,除了薪水多了那麽一點點,工作量,心理壓力,背負的責任等等負荷量實在太大了,劃不來。其實我私心裏還是還是比較喜歡做小弟,頭頂有人罩著,雖然錢少了點,但工作比較輕鬆。
人生變幻無常,誰料幾年後我的大腦突然變異,專心致誌的跳槽爬經理去了……
好了,回歸正題。
在貌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的日子裏,時間一步步走到月底。
任西顧的生日恰好在周六,周五這天晚上,任伯父和任阿姨一前一後到家裏看他。
我和老媽作為這幾年照顧他的重大功臣,喜帖自然各接一份。周六這天一大早,搖鈴聲和念經聲就開始在隔壁鬧了。
我扒拉著門看過去,隻看見西顧臉色臭得一塌糊塗,冷冰冰的按照那道士的指示抱著宗主牌位繞著法壇和家門走了一圈,脖子上和手指上金項鏈金戒指橫七豎八,我看他麵有殺氣,這道士據說是西顧他爸特意從老家請上來的,為了彰顯職業,他已經開壇做法事折騰了快3個小時了。我猜他如果還要再繼續折騰下去,瀕臨暴走的任西顧絕對不介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高人。
他看我幸災樂禍的扒拉在一邊,狠狠再瞪了我一眼。
估計那身煞氣起了決定性作用,法事在十分鍾後終於宣布了結束。我看他一上午又是忙法事又是隨父母在眾多親戚中遊走便無聊地打了個嗬欠,先回房睡覺,等傍晚他忙活了差不多時再過來。
才不過下午4點,他就狠狠來槌門。
“怎麽這麽早啊……”我暈陶陶地開了門,一路拖行到浴室去。
他沒等我洗漱完也直接進了浴室,我在浴室的鏡子前看到他的身影,不由道,“你進來幹什麽?出去出去,我很快就好。”
他卻沒有依言出去,而是冷不伶仃的,突然從身後俯身環抱住我的腰,悶悶地道,“萌萌,我已經成年了。”
我拍拍他緊圈著我的手,“別撒嬌,在法律上你還要再過2年呢。”
他半晌沒說話,隻是狠狠的加大幾分氣力收緊我的腰,“……有時候還真想掐死你幹脆一了百了。”
二十三章
晚上的生日宴是在市裏最大的酒店舉行,幾年沒見人影的西顧他爸倒是牛氣哄哄,包下一整層孝敬兒子。
兩夫妻在酒店門口一左一右的立著,分別接待雙方的親戚朋友。
西顧拉著我的手到場時已經過了時間,任叔叔橫眉冷對,任阿姨倒是還算可親的招招手,叫我們快點進場。
我悄聲道,“今天好歹是你生日,遲到讓同學在那傻等不好吧?話說……咳,你有請朋友吧?”其實我比較想問,有人敢和你做朋友嗎。
西顧從頭到尾一直陰著張臉,道,“也就一個人,他不介意等的。”
喲喝,不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我還想再問,眼角一個瑟縮在樓梯口似乎隨時準備望風而逃的身影登時映入眼簾。
“任西顧。”西瓜頭轉過臉看到我們,苦著臉道。
任西顧掃了他一眼,“等很久了?”
西瓜頭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剛到。”
看到這模樣也知道是任西顧為了應景隨意欽點他到場,可憐他也沒膽子反抗,就這麽欲哭無淚的過來了。我給了他一記同情的眼神,“你是西顧的朋友?很難得他會有朋友,在學校也辛苦你照應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不會不會,西顧他……嗯,很強,不需要別人照應的。”
任西顧臭著臉地給我們做了個介紹,食指一點西瓜頭,簡明扼要道,“他是西瓜太郎……”
西瓜頭苦著臉小聲糾正,“我不是西瓜太郎,是泰朗……”
任西顧直接無視他,右手拉著我對西瓜頭……咳,是泰朗道,“你不需要認識她,叫她姐姐就行了。”
泰朗乖乖地叫,“姐姐好。”
我一陣欣慰,什麽時候西顧能這麽溫順就好了。
任西顧一緊我的手,“看什麽看,走啦!”
粗魯的被他一道拉進大廳,他領著我徑直往靠窗那一桌走,“這是你們的位置,我回頭和我爸招呼一下。”
我遠遠看了眼任叔叔青青的臉,原本每個酒宴都會專門空出一桌作為壽星的朋友們的專場,其中父係母係包括三代內宗親分別各占幾桌,最後就是父母雙方的私交好友合占兩桌。
但今日,放眼整個偌大的會場,隻有西顧朋友這一桌,恐怖的隻有2個人,其他全部爆棚,我想我可以理解任爸爸的心情。
宴席頭一個鍾頭西顧一直在各個酒桌前敬酒,我百無聊賴,隨意梭巡四周。
驀地,在親戚那一桌看見高中時的老同學任金笙時我愣了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她也看到我,我今天衣著鮮麗些,化著淡妝和高中時期的陰沉模樣差距有些大,但她顯然還認得出我,遠遠朝我微笑一下,點點頭。
我心中突然莫名湧上點衝動,也許是許久未見到老同學,也許是因為其他……不可否認,那時候的任金笙一直是所有人想要超越的目標,但一方麵想超越她,一方麵也會下意識的覺得,若是無法超越也是理所應當的。
隨著任西顧一日日長大,有什麽東西也在我們之間慢慢變質,發酵……有時候不理會,未必是因為沒有發覺,而是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麵對。
我想我需要求援……
“好久不見了。”
這句話很老土,但無疑是所有多年未見的故人打破生疏的最佳台詞。
她也微笑著,“好久不見。”
雖然我們有羅莉這個共同的朋友,但高中時代我們幾乎沒怎麽交談過,我有些囧,剛才光記得把人叫出來,但怎麽起頭還沒有想好。
她道,“你現在工作怎麽樣?”
我報了公司名,汗顏道,“隻是一個小客服組長。你呢?”
“我現在是最沒出息的一個,”她爽朗的笑道,“畢業後開了家小咖啡館混日子。”
我“哎?”了一聲,很驚訝,原本以為她這樣的牛人畢業後若不是做什麽企業精英要不就是自立門戶開始創業,不過這樣也好,“自己開店做老板可以理直氣壯的剝削員工,像我們這樣就是被剝削的份了。”
話題終於打開了,我和她懷念的各自交流當年我們年段的各大緋聞八卦,牛人果然是牛人,就連收集八卦的勁爆程度都比一般人彪悍,話題慢慢轉到大學時期和這兩年的就業形勢,我作不經意狀,調侃道,“你現在有男人嗎?”
她神色坦然,“沒了。感情這玩意太傷神,現在一年比一年老了,沒那個心力去經營。”
我心有戚戚然,隻道,“總不能獨身一輩子吧,像我們這樣的獨生女,怎麽也得留個後。”
她皺眉,“我知道,隻是有點倦了……”突然偏頭定定看了我一陣,“怎麽,有煩心事?”
我扒拉一下頭發,“你說,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你會不會做?”
她挑了挑眉,“感情的?”
我猶豫了下,點頭。
“我不能給你建議,這種事外人給不了太多幫助,關鍵看你自己能不能走出來,”她直言,倒是立刻知道我的來意,隻是淡淡忠告,“女人有時別被感情衝昏了頭,對自己好一點。”
我咬了咬唇。
“你躲在這裏做什麽,”任西顧突然從大廳繞到陽台上,不爽的擰著眉,“找了你大半天了,怎麽一聲不吭的突然離席。”
他握住我的腰想將我帶回大廳,當著任金笙的麵這樣親昵的動作讓我有些尷尬,直覺拍開他的手道,“不好意思,他是我……”
“西顧,”任金笙搖搖手,對西顧的無禮倒是不以為忤,靜靜的看著我們,戲謔道,“怎麽了,看到你堂姐也不打聲招呼。”
西顧被我拍開手後表情明顯多雲轉陰,隻草草敷衍的對她點個頭,硬拉著我出去了。
“萌萌。”
她突然在背後喚住我,朝我招招手。
我立刻毫不猶豫的甩開任西顧,道,“什麽事?”
她朝周身溫度立刻陡降十度的任西顧壞笑了下,在我耳邊低聲道,“你的路不好走……”
我愕然抬眼看她。
“雖然是自家堂弟,我還是要規勸你,對自己好些,未來會很辛苦。女人在這方麵總是比較吃虧,拿一生做賭注這種事……並非人人都可以做到。”
“我……”我張了張嘴,到底還是記得說,“……謝謝。”
“說完了沒有!”被拋在一邊沒人理會的西顧雙手環胸,周身被陰暗氣息環繞。
“好啦好啦,”我咕噥著走過去,他繼續生著悶氣,就粘在我身邊,不說話。
我狠狠K一下他的頭,“精神點!保持笑容,今天是你生日。”
他不做聲,臉上倒是配合得擠出一點點笑容,隻是這笑容,讓所有和他對視的阿公阿婆狠狠嚇到,拍著胸脯飛快的轉回頭去。
我抹一把冷汗,背後卻覺得被一個尖銳的視線刺得慌。
麵無表情的調過頭,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短發少女正目光銳利的看著我們,和我的眼神交匯後舉起酒杯,遙遙對我一敬,一口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