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君生我已老》作者:愛爬樹的魚

來源: yuqing 2011-05-14 18:22:2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567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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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想我莫非越活越回去了?

生日宴後沒多久,楚翹……對了,就是西顧的繼妹,強勢無比的轉來F中,雖然不能和西顧一個班,但常常放學結伴回來,有時周末也跑來找他。

我想我沒有看錯,這小姑娘確實對我懷抱著很大的敵意,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和我爭風吃醋,我隻覺得啼笑皆非。

快要期末考了,任西顧今年難得會安分的待在家裏啃書,往常這時候他還是該幹嘛幹嘛,可氣的是成績竟然也不差。

我從公司回來後打了個電話給他。

“喂!”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楚翹的聲音。

“哦,是楚翹啊,”我淡定無比的道,“既然家裏有客人就叫西顧不用下來了。”

她那邊還沒來得及說,我就聽到電話被西顧給奪了過去,“你現在在哪?到小區了嗎。”

“我到了。你不用下來,楚翹不是來做客,總不能丟下客人在那等著。”

“囉嗦這麽多幹嘛,她也要走了!你到超市門前等我,5分鍾後就到。”西顧頤指氣使的安排完,哢嚓一聲就掛了電話。

我暗暗搖頭,老說我神經粗,人家女孩子都追到家裏了還這麽無知無覺,他的神經已經可以和大象腿媲美了。

慢騰騰的走到超市前,他果然已經站在那了。

隆冬時節,他大概是剛洗完澡,頭發濕嗒嗒的,內裏就穿了件黑色背心,隨便抓了件米白的羊絨外套,外套剛剛過臀,窄腰長腿的立在那裏,很是惹眼。

“怎麽也不吹吹頭發?”現在大冬天的,很容易偏頭疼。

他和我並肩走進去,不滿的咕噥道,“不是你在樓下等著麽……結果速度居然比我還慢。”

我無奈,行,欺負我腿沒你長是吧。

他一看到甜點區立刻眼睛一亮,強製性把我拖過去,“我要奶酪。”

我扶額,勉強保持住我的冷麵形象,抓了兩包滿足他。

於是西顧大爺繼續點菜,“螃蟹,蝦,魷魚……不要白菜!”

我配合的放下白菜改拿青菜。

他皺起眉,挑嘴的道,“我不喜歡吃菜。”

“別挑食,現在是長身體的好時候,你還想不想長高?”雖然現在已經夠高了——!

他悶悶地別過頭去。

“楚翹真走了?不然我多買點菜。”

他雙手環胸,“走了。”

“難得看見你會有比較要好的女性朋友,看來你還有救。”

“她和那些軟趴趴的女人不一樣,”西顧倒是很坦率,漫不經心地拂開濕潤的額發,“個性挺強,也比較談得來。”

我對西顧倒是挺了解,他比較喜歡幹淨利落點的行事作風,那個女版任西顧和他一般強勢淩厲的個性他自然比較有好感,畢竟沒有人,會排斥另一個自己。

逛完超市回去後,我在廚房裏忙活,他開了暖氣把羊絨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隻著一件黑色背心開始看球賽。

我從廚房探出頭,“去吹頭發,球賽等會再看!”

他隨便摸摸頭發,“都半幹了。”

我橫眉冷豎,“去吹頭!”

他不爽的沉下臉,把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扔,赤著腳吧嗒吧嗒的去浴室了。

我撫摸一下自己的眼角,這些年都快被這個不馴的便宜兒子折騰的未老先衰。

“西顧,再過半年就高二了,有沒有想過以後要考什麽大學?”

吃完飯任西顧回屋裏熟門熟路的把作業課本全搬到我的書房,他霸著我的電腦桌倒也有模有樣的K書。

我半癱在書房的沙發上,右手抓著這個月再度更改的問答講義頭疼的繼續默背。不要以為隻要入了職就圓滿了,總部那邊每隔個幾月就要來個修方針改口號。更別提我這周剛被分配去帶一個新人小組。

現在除了要背誦問答講義還要頭疼該怎麽安頓培訓這批新人,首先還要為我們小組想個響亮點的名字。

比如公司內部的:“成功小組”“長勝小組”“雄鷹小組”……等等。口號也是諸如:長勝長勝,長治久勝。

任西顧沒察覺我的滿腔怨念,隻頭也不回道,“你以後都在這發展了?”

我點頭,“差不多了,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我也不怎麽想挪窩。”

他輕嗤一聲,沒再接口。

安靜的書房內隻有他的筆尖劃在紙頁上的沙沙聲,間雜著我手上厚重資料的翻頁聲。

我背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抬眼看向他,他的肩膀一日日寬闊厚實起來,雖然脾氣還是暴躁得要命,但也讓人慢慢有了安全感……

眼皮漸漸的沉重起來。

我不由傷懷嗟歎,難道真的是年紀到了的關係?當年我的體力和記性都比現在好多了。

……不知是何時闔上眼的,當我漸漸恢複意識時,隻朦朧覺得房內不同尋常的安靜。

小憩後的身體格外遲鈍而慵懶。

但再怎麽遲鈍,當我發覺幾乎動不了手腳,身體被什麽給重重壓住時,嚇得登時魂飛天外。

他的身子很燙,伏在我一入冬就冰涼涼的身體上像一個火盆般炙人……

混蛋,現在是睜眼還是不睜眼!

我心中在激烈的天人交戰。

手腕被牢牢扣住,溫熱的鼻息從耳邊縈繞到唇上……

我心中怨念不已,引狼入室說的就是我>_<

嚶嚀一聲佯裝快要清醒狀,我動了動肩膀和手臂,暗示他該放人了,我要醒來了。

誰料這死小鬼竟然色膽包天,趁著這段時間立刻一秒也不耽擱,直接熊熊親下來——

我大腦瞬間當機!
第二十五章

他似乎很激動,無法控製動作和激烈的感情……

我的唇麻了,被強勢入侵的舌頭侵入到口腔內部。

無法呼吸。

少年熱情的擁吻快要讓我直接和上帝SAYHELLO。

他毫無技巧,隻憑本能的偏頭變幻著角度吸吮我的唇,探入我口中的舌胡亂撥弄追逐我的舌頭,耳邊急促紊亂的呼吸向我沉重的壓來……

頭幾秒種,我徹底呆怔住。待我的大腦恢複工作後是強烈的慍怒和無以名狀的羞恥感。

不知是他狡猾抑或是巧合。

在我快不顧一切的暴走之前他驀地鬆開我,端正衣冠守禮斯文地在一旁坐著。

這個吻前後持續的時間很短,不過數秒,若不是唇上的感覺如此鮮明我會以為這隻是一場見鬼的春夢。

認還是不認?

現在我覺得憋屈得整個肺葉都快爆炸了。

郝萌,你他媽活該!

既然已經察覺那死小鬼還沒有放下怎麽就不學著保持距離,活該活該,歲數都長驢身上了不是!

再小的男人都是男人,叫你引狼入室,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引狼入室!

最後還是沒用的低吟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提心吊膽了很久,他到底沒有再撲上來。

不知是幾分鍾,還是一個小時,他溫習完功課帶著書赤腳回去了,在房門輕輕“哢”的一聲關上的刹那,我霍然跳起來!

腦袋一片混亂,我把自己關進廁所,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抱頭悶叫。

鏡中整張臉都紅透了,我抿著唇,口中嚐到了淡淡的甜味,那是他餐後的甜點奶酪……我抓狂的站起來,疾步在廁所來回踱步。

第二天早上六點,一夜未眠的我連早餐也沒來得及做,丟臉的包袱款款跑去了老爸老媽的愛巢。

“萌萌……”

“萌萌!”

我意興闌珊的調過頭,睇了鍾意一眼,消沉地道,“有事?”

鍾意搓搓下巴,“還能有什麽事情比吳越更能打擊你?”

關乎我的清白貞操的大事。

我憂鬱的一瞥,繼續抱頭糾結。

午休時間不長,我看著鍾意的側臉,掙紮著要不要和他商量,仔細想來,雖然他平日總是吊兒郎當,但我身邊能算得上信賴的也就隻有這個花花大少了。

“那個……”

他挑眉,看著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我深吸一口氣,“我……”

“你愛上我了?”

“你該去看病了。”我猶豫著,不知他是否會鄙薄,“是……感情問題。那個,我是說,該怎麽讓一個男人對我沒有興趣?”

鍾意沉默了很久,“其實現在很少有男人會對你這麽陰鬱的女人有興趣,當然,我和尋常男人不同。”

我按捺著掐死他的衝動,“你倒是給我正經點回答。”

“……我已經很正經的回答了。”他低聲咕噥了句,而後道,“當一個男人對女人有微薄興趣時,無論是拒絕或者是第三方因素都可以輕易讓對方放棄,但是若擁有強烈的興趣的話……幾乎是不可阻撓了,越是推拒反而越會讓他們有征服感……”

我汗了一下,“真的一點方法也沒有?”

“那就是以毒攻毒了,男人最反感女人的,無非就是在矜持自重上的肆意,比如私生活X亂,”鍾意聳聳肩,“不過現在的淫婦也是很有市場的,所以……”

我扶額,怎麽都做不到私生活X亂。隻道,“那若是出言拒絕……”

“你拒絕過了嗎。”

我訕訕點頭。

“這不就是了。”鍾意儼然是專業人士,“隻有拒絕是不夠的,若對方堅持不懈,你也隻能和他長期抗戰的耗下去,直到你們中的一個受不了的退出為止。還有一個方法挺八點檔,不過如果保密做得好的話,也挺有用。就是遠走他鄉,不讓任何人透露你的住址,男人嘛,什麽甜頭都沒有吃到的很少會一直死心眼的等下去,你就不出現在他的視野內撩撥他,最多耗個一兩年,他就會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了。”

我“唔”了一聲,“成本太高昂了,實在萬不得已時我會考慮吧。”

他驀地露出笑容,雙手輕抵在下顎,突然道,“怎麽,那孩子終於忍不住對你出手了。”

我惱羞成怒道,“沒啦!你以為都像你一樣思想齷齪,我開工去。”

他笑眯眯的朝我揮揮手,“對年輕人別太粗暴,青春期的少年也有如少女一般脆弱的心靈啊。”

我頭也不回,“滾——”

旗下的女員工在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後三三兩兩的聚在我身邊八卦,“組長,你們在交往嗎……”

我朝這些春心萌動的姑娘們揮揮手,“去去去,都給我工作去,別肖想他了,小心連骨頭渣子都被吞得沒影。今天你們每人都給我完成至少兩百的話務量,快去快去。”

在一片愁雲慘淡中我爬梳幾下頭發,眼尾正瞥過一身黑衣,和我一樣走陰鬱路線的主管,一整天我連連朝她投眼。

估計被我看得發毛,下班後主管主動到我的座位前扯起笑,“最近的業績不錯,嗯……漲工資的事我會和經理反映。”

囧,難道我渴求的眼神讓她以為我想漲工資?

“其實,主管,我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是說……你平時是怎麽讓男人對你失去興趣的?”

主管:“……”

“咳,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麽甩掉男人的?”

她愈發陰鬱的看著我,“……還沒有男人追過我。”

在老爸老媽那蹭飯隻蹭了三天,這幾日仿佛在呼應我的心情,F市連續三天都是陰雨連綿。

雖日日飽受他們的白眼,我自巋然不動。

最憋悶的還有變成了鍾意的新調侃對象,有時就算吳越在,他也會欠抽無比的戲謔玩笑。

對於吳越,我也隻能努力的和他拉開距離,漸漸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他。有時我甚至會認為,或許是為了忘記吳越,我才會允許西顧刻意離我越近,這想法很卑劣,每個人內心的陰暗麵總是無聲無息的悄然蔓延……

導致了今天這難以收拾的局麵,也是我活該。

五點半準時下班。

我收拾完資料拿著雨傘後隨同事們一道走下寫字樓。

“咦,他是誰……”

“公司裏哪個人的弟弟嗎……”

越近公司門口,前麵吵吵嚷嚷的。我隨口問剛從門外進來的人事部阿姨,“怎麽了?”

“誰家的親戚吧,一個標致的少年仔,在外頭等人。”

我心裏突然有了不妙的預感,走到門口時正看見靠在警衛室牆上,書包斜跨在左肩的任西顧,一時百味雜陳。
第二十六章

他漫不經心的轉頭看見我時驀地直起身,從雨中大步向我走來。

我抿著唇,硬生生憋住想直接調頭就跑的丟臉衝動,悲歎自己也有被人堵在公司門口這一天。

周圍的女狼看著凶神惡煞正大步逼近的任西顧紛紛調頭轉向我,“組長,他是你親戚?”

我支吾道,“算我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任西顧已經走到我麵前,冷冷的道。

旁人看氣氛不妙,忙出來打圓場,“哎,吵架了?萌萌你年紀比較大,多讓著些……”

我臉一黑,憑什麽啊,年紀大就活該當包子。

“大嬸,別多事。”任西顧陰沉沉的垂眼看她,那恐怖的眼神把她嚇得連退兩步。

我扶額,“有問題回去再說。”

“回哪去?”他嘲嗤道,一臉山雨欲來。

我沒回他的話,直接打開傘出去。

他恨恨在原地停了數秒,不爽地低頭跟上我。

雨勢越來越大,大冬天的,他也沒撐傘,全身上下濕嗒嗒的。我籲口氣,停下腳步,“西顧,你的傘呢。”

“今天沒帶傘。”

“你是故意的吧,”我直接挑明道,“這幾天都是連綿陰雨又不是突發暴雨。身體是你自己的,不要以為苦肉計任何時候都行得通。”

他站在我跟前,低聲道,“那對你呢,對你行不行得通……”

“你別扭了好不!”我瞪著他,暴雨嘩啦啦打落地麵的喧鬧聲讓人心煩意亂,最後半妥協的抬高手讓他進來,“自己接著傘。”

他身量和我相差懸殊,撐著傘時故意朝我這邊傾斜,濕漉漉的身體也盡力不觸到我的套裝半分。

我看著他被凍得發白的臉,揉著太陽穴又開始頭疼。

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從他才到我的肩膀屁點大,到後期,幾乎可以說是我一點一點把他給喂養拉拔到現在的一米八。

照顧他這麽多年,把他給養得高高大大,這種感情難以形容,我是獨生女,也許這就是有了兄弟姐妹的感覺,竟也照顧成自然了。

因此麵對他的戀慕,心中充滿了罪惡感和羞恥感。

我們直接在路邊攔了的士回去,司機大叔從後視鏡看到我幹燥的套裝和全身上下幾乎都浸泡在水裏的西顧,爽朗道,“少年仔,小小年紀很疼姐姐嘛,就該這樣,男人就該疼女人。”

西顧沒吭氣。

“現在的少年仔大多軟趴趴,上次我在機場那載了個染紅毛的,嘖嘖,還化妝塗口紅,阿伯我年紀不輕啦,是我家的小孩一定吊起來打……”

司機大叔實在健談,就算西顧不怎麽搭理,他也能自言自語的一路到了我們小區樓下。

付完錢我打開傘出去,西顧從車內出來時推開我的傘,“也就三兩步路,反正也淋得差不多了。”

上樓時我心裏還是有些疙瘩,開了自家房門後見西顧還傻愣愣的在我身後跟著,不由怒道,“還不快回去洗澡換衣服,想早點死我也懶得攔你。”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確定我不會又突然跑了,才掏出鑰匙去開門。

估計他是火箭速度,不到三分鍾,從玄關又傳來電鈴聲。

我一看他依然還是那副標準的落湯雞扮相,不由汗了,“你還不去換衣服。”

他臭著臉,“我去你這兒洗。”

“……”

我青著臉猶豫了下,反正這事早晚都要捅破,幹脆就在自個家解決吧。我側了身讓他進屋,“髒衣服你自己扔洗衣機。”

他也沒跟我客氣,點點頭,赤著腳一步一個水印的啪嗒啪嗒走去浴室。

我在廚房煮了鍋薑湯,順便拿出幾個布丁放在桌上給他當甜點。

西顧套著T恤從浴室內出來,嫌惡的皺眉,“我不喝薑湯。”

“我放了很多紅糖,夠甜了。薑湯怯寒,你好歹給我喝點!”

“你以為隻要是甜的我就都喜歡。”

我沉下臉一瞪眼,“坐下!”

他不甘情願的臭著臉一屁股坐下。

“喝湯!”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堅決無比的瞪回去,

任西顧不悅的將湯匙碗筷撞得當當響,舀一勺湯汁小心的吞下去後,皺起臉,把湯匙扔掉,眯著眼捧起碗仰頭在十幾秒內全部清空。

我忍俊不禁,差點伸出手摸摸他濕嗒嗒的頭哄聲“乖~”

“給我。”他吃完後毫不客氣的點點布丁。

我把塑料皮揭開後遞給他,一個布丁大概有小巴掌大,他吃完後愉悅的舒展了眉眼,我再推給他兩個,他便安分溫順的坐在我身邊慢騰騰的吃布丁。

我支著臉偏頭看著他,他是我豢養馴服的猛獸,但是我不得不推開他。

“西顧,”我輕聲道,“你該把視線轉向身邊的女孩子們。”

他停下動作,專注的看向我。

“我已經不是那麽年輕了,”我認真地凝視著他,平靜的道,“再過兩年,我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小,你還能有很多的機會……但女人不一樣的。”

他攫住我的手,微微急促道,“你現在也不是很老啊,我不到兩年也上大學了,到時候我可以一邊兼職一邊……”

“不行,”我搖搖頭打斷他的話,“等你上大學,我已經26歲,到你大學一畢業,我已經30了,畢業後你還需要工作,創業……我又能等到幾時?”我輕輕撫摸他的頭,“……我等不起的,西顧。”

他不自覺收緊手,微微握疼了我,“我可以在大學期間就工作,我會在畢業後一年內……”

“這些現在還隻是空口的大話。”我清醒而殘忍的點出來,“現在的你沒有資格許諾。誓言這種東西變幻無常,誰人能保證永遠不變?你眼中的我,還算年輕,再過幾年,等到你看見我臉上的皺紋,身邊追逐愛慕的年輕女孩當真不會讓你動搖?而組建一個家庭需要什麽,你又想過了嗎?你有心理準備負擔承受組建一個家庭的重量嗎。你也隻是一個孩子,這些對現在的你而言,隻是遙遠的責任和未來,但這就是我所要迫切麵臨的,你能夠給我嗎?你能保證我的安定嗎。”

他漸漸白了臉,驀然抱住我,卻也清晰的知道如今的自己是給不了我什麽,連承諾也不能,隻是不斷喃念著,“等我……萌萌,等我……好不好?”

我沒有做聲。

隻是朦朧的,想起鍾意曾經的警告。

別一頭栽下去,萌萌……

他會毀了你。
第二十七章

有時候我覺得我好像放棄了什麽,模模糊糊的,心中摸不著底的慌。

大多數時候理智卻又告訴我這是好的,人類的天性原本就擅長於趨吉避凶。

我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冒險的人,因為我知道自己將承擔不住後果。

也許我的言辭淺薄,無法真切的描繪出這種感覺,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危險的源頭萌發之前將它掐滅。

“需要多加點果醬嗎?”我從微波爐端出剛烤好的酥軟餅幹,淋上一層草莓醬。

任西顧點了點頭,接過去。

“你自己吃完了擱在洗碗池裏,我等會洗。”

那日攤牌之後,第二天我該怎麽做依然怎麽做,照顧他是一定的,但除了和往日一般張羅他的膳食,其他的接觸我便直接杜絕。

“等等……”任西顧驀地從背後攫住我的手,“你不陪我?”

我笑道,“這麽大個人了,還要人陪。”

他抿了抿唇,皺起眉,“……一個人吃沒意思。”

我一點點抽回手,“西顧,你不是小孩子了,別再粘著我了。”

他張了張嘴,仿佛想說些什麽,我沒等他開口,直接回房,關上門。

任西顧向來不是個笨蛋,相反,他聰明而敏感,缺乏安全感。

接連幾天不溫不火的拒絕之後,他在睡覺前給我發了條短信:

明天不用幫我做早晚餐,我在外麵吃。

我摩挲幾下顯示屏,也好,就這樣漸行漸遠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但也許是幾年下來都習慣性在六點半起床給他張羅早餐,第二天時間一到,我的生物鍾立刻準時將我喚醒。

我睡眼婆娑的踩著拖鞋就這麽一身邋遢睡衣的晃進了廚房,在指尖觸到冰箱的那一刻我悚然一驚,驀地清醒過來——

單手掩住臉,我苦笑著,調頭回自己的寢室,但躺在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我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任西顧,任西顧!”

楚翹邊敲打著門邊大聲喚道。

未幾,鐵門開啟的聲音響起,他不爽地道,“你怎麽總不按門鈴,吵死了!”

楚翹完全沒被那凶惡的口氣嚇倒,“吵死了你就快一點,遲到了你要幫我抄書!”

“神經!”

鐵門砰的一聲關上,樓道上他的聲音漸漸褪去……

這兩個小屁孩的感情還真好。

我單手枕在腦後,突然想起有一次打電話給西顧時是楚翹接的電話,那時候西顧還洗澡來著……咳!我忙不迭自拍一下,思想怎麽就這麽不純潔。

這樣也好……

我籲出一口氣,睡意莫明奇妙的回來了。

有點放心卻又有點失意……

成人世界誰會再繼續信奉童話?其實每個人未必都是不可替代的,柳暗花明背後總歸是又一村,我想我失落的並非是被替代了,而是竟然被替代得這麽快。

不得不承認,我的自尊心有點小受傷。

這幾年都白養他了——

睡回籠覺的下場就是睡過了頭。

我羞愧的掩麵,身上的套裝領結還是在的士上隨便打的,遲到一次要扣全勤獎金,我的心在泣血,一路催著司機大叔死命飆車。

“等一下——”

奔進公司時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了,我大聲吼完之後一頭衝入電梯,手上的化妝盒也第一時間掏出來。

“郝……郝萌?”

我的部門在五樓,時間有限,因此聽到這熟悉的呼喚時我還在忘我的對著電梯內的鏡子猛拍粉餅……下一秒我眼一斜,瞥到鏡中吳越和各個主管驚訝的臉,臉上的脂粉幾乎要撲簌簌落下,我用心經營已久的冷麵形象——

悲催啊。

勉力擠出一絲微笑,電梯鈴適時地“叮”地一聲響起,我朝他們點點頭,鎮定自若地回到自己部門。

打完卡進門,組員們八卦地朝我吊起嗓子,“組長,難得你今天遲到了。不過你運氣真好,之前老總臨時通知各部門經理和主管開會,你來的早不如來得巧,今早主管和經理都不在!”

確實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擠入的那部電梯恰恰正是主管們搭乘的,慶幸又悲慘的是遇上的是其他部門,雖然不用直麵自個主管的怒火,但事後不知會不會被經理以家醜不可外揚之由扣工資。

一整天有些狀態不佳,下班後不需要再急吼吼趕回去,我有些意興闌珊的決定幹脆在公司食堂解決。

老總是新加坡人,華語說得很溜,公司內金發碧眼的老外不多,核心階層中也大多是與我們一般黑眼睛黃皮膚的亞洲人。

當然,他們很少下食堂,說良心話這食堂的大廚手藝不錯。

托著餐盤選了個清淨點的位置坐下,屁股還未坐熱,對麵便被另一個人給占了。

食堂內的暖氣熏得人暈陶陶,吳越把西裝外套勾在臂彎上,墨藍色襯衫外套著一件深灰色V型針織衫,將領帶扯鬆了些,朝我露出笑容,“這裏有人麽,不介意我坐下?”

我呐呐搖頭,“當然不介意。”

思及早上的失態雖然還有些發窘,不過我勝在麵癱,誰也瞧不出我內裏抓狂之極,“鍾意又去約會了?”看到他隻身一人我便知道。

吳越笑著點頭,“你今天怎麽會在公司吃飯,剛才看見你下食堂還以為是自己看走眼,結果離得近了,果然是你。”

我道,“做了這麽久的義務奉獻,總該休息休息。倒是你,怎麽不去點菜,光看著我吃你也不會飽肚。”

他搖頭,“我不餓,在公司時吃過了。”

我挑眉,“喲!善用經理職權躲在辦公室偷吃。”心中暗暗感慨可惜組長沒有單獨的辦公室,不然也能理直氣壯的偷懶順便陽奉陰違一下。

他依然是笑,“你就專心吃飯吧,等等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不算太長。

車子從川流不息的高架橋下來,周遭一排排車燈在夜色中有種稀薄的溫存,魚貫匯入前方車燈的洪流中。

我半開著窗,昏黃的路燈溫柔的和投注在城市上空五光十色的霓虹呼應,兩旁被夜色暈染成墨綠的樹木嘩啦啦倒退著奔跑,時光流年也這樣狂奔著往後。

車廂裏靜靜流淌著輕音樂,風從半開的車窗鑽進來,撫弄著我們的頭發。

穿過鬧市區,車速慢了下來。

我們可有可無的隨意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車子在下一個紅燈前停下時,他突然說,“萌萌,我打算年後結婚。”

我心裏懵了下,慢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幹笑著,“那個……恭喜啊,幾月結婚?事先保密效果做的這麽好。”

“三月底吧。”他道,而後補充一句,“新娘是我的大學同窗。”

我“哦”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如斯悲慘和難堪,這麽多年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若是暗戀就從頭暗到尾,為什麽會突然腦袋抽筋的想表白?

他心中該是明鏡一般,因此才先斬斷我的念想。

於是我隻能詞窮地說著“恭喜”,如坐針氈地等到車子開進了小區,隨即彎身道了再見之後從車裏走出來……

“郝萌姐姐。”事實上,現實會告訴我們沒有最悲慘隻有更悲慘。

楚翹站在高大的西顧身邊,原本高挑的身段竟也帶了點小鳥依人的意味。任西顧隻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調開視線。

“我和西顧等了你老半天了,原來你正忙著約會呢。”

“不是,他隻是我同事。”我搖搖頭,努力收拾起臉上的失意。

我想明年也許真該去廟裏求求桃花,如今我身邊這唯二兩朵,不是動不了,就是不能動。

這滋味,無可奈何卻又輾轉反側。
第二十八章

“找我什麽事?”我心中默念著為人民服務,充分做好了準備。

楚翹親熱的主動過來挽著我的手,“郝萌姐姐,我們先吃些東西,到地方再談。”

果然是強勢型,連問句都沒有的直接拿定主意了。我心下也不想和小孩子計較,雖然沒有食欲,倒也能配合著占個位置。

任西顧稍落後我們一步,不緊不慢的跟著,沒有加入談話。隻在快到前頭最近一家咖啡店的門前時冷淡地說,“就這家吧。”

我暗暗摸了摸腰包,隻要這兩隻小鬼不會太過分,我還是請得起他們。

捧著菜單,楚翹和西顧分別點了卡布奇諾和拿鐵,我額外又多點了草莓慕斯和手指餅。

“想不到郝萌姐喜歡吃這種甜膩的東西。”甜點端上來後她笑道。

我搖頭,輕輕將慕斯往西顧的方向推了推。

他抬眼看了看我,把甜點撥開。

哦!

我恍然大悟,估計是有心儀的小姑娘在,所以害羞不好意思麽。

“沒關係沒關係,喜歡吃甜食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這是我專門為你點的。”我重新再把慕斯推到他麵前,以為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在望見甜品櫃時猛然一亮。

任西顧皺著眉,那雙漂亮卻稍嫌凶惡的眼在我臉上停留幾秒,執起叉子先把慕斯上的大草莓送入口中。

楚翹臉上的笑容斂了斂,隻仿若無事般繼續和我閑談,我才知道原來任叔叔和任阿姨兩人都在外地,F中教學環境比較嚴苛,時常會和某些特殊學生的家長做交流,之前任西顧一直悶不吭聲的頂下來,他慣常也沒怎麽張揚,班上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庭狀況,因此次次家長缺席後被當作不馴,學校勒令他盡快通知家長聯係。

我頭疼地道,“我代理他的家長?”就這麽硬生生又被催老了一輩,“任叔叔和任阿姨呢?”

西顧突然開口,“叫她劉夫人好了,任阿姨早已經不適合了。”

楚翹有些尷尬地道,“……我爸最近生意比較忙,在外地出差呢,趕不回來。劉阿姨人在上海,聽說年底前懷孕了,不能走動。”

任西顧在一旁聽著,從頭到尾連眉峰都不動。

我扶額,自然再不好推辭。

雖說遠親不如近鄰,我這近鄰可是把人家父母的事都差不多包辦了,嘖,沒收點賄賂真是吃虧。

周五早上去公司請假跑了一趟F中,班主任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年輕老師,也是,雖然話不太中聽,但剛出社會的年輕人才有這般激情抱負,想著要做點什麽無償熱血些什麽,但時日一久,熱情漸漸被挫折和冷遇磨去,露出和每個在社會這大染缸打滾多年的成年人般,如出一轍的的冷漠麻木。

我別的方麵未談太多,重點是翻來覆去的渲染西顧是多麽的可憐無依爹爹不疼娘親不愛,在他凶惡的外表下是一顆脆弱而敏感的心,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包容西顧,指引迷途的小羔羊。

作為老師這個神聖的職業,充沛的責任感和悲天憫人的同情心也是需要的。

順利完成任務之後,西顧唯一的怨言就是在辦公室和班主任談心結束時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吳越的婚事不久之後也在公司一次酒會中公布了,作為在公司內和我唯二曖昧的男主角。男一號鍾意是眾人皆知的水性楊花,男二號吳越原本被我旗下的組員定義為最靠譜的好男人,如今這婚訊一傳出,那些曾經暗暗嫉恨的目光全部變成了同情,我隻能繼續保持淡定狀,承受所有人關於“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悲情臆想。

年底這最後兩個月當真難熬,我覺得我的心已經被敲打成金剛鑽,饒是聽見有人當著我的麵興奮的八卦那新娘雲雲,我也麵不改色,沒讓人找到一丁點談資。

終於在正月二十七放了假,有十天年假。

我便徹底宅在家裏,除了每天早上去超市買完一天糧食,基本上閉門不出。

大年三十時老爸老媽齊回家中團圓,我原先和往年一般去隔壁叫他,但觸到一片清冷時才想起他前兩日剛剛理了行李去上海了。

我想也許男人在某一方麵確實比女人更決絕。我本意拉開些距離回歸友人,他便直接在彼此間劃下長長的深溝斷絕來往。

當他用麵對其他人的拒絕來麵對我,思及這六年來的照拂和點滴過往,我總是有些傷懷。

初二初三回老家祭祖,初四回來這一天是個意外的好天氣。

我抱著兩床棉被一路上了天台,坐在高高晾起的白色被單後,攤開四肢把自己完全打開,仿佛這樣,就能把心裏隱藏了八年快要發黴的心事曬通透。

有腳步聲從樓道傳來。

估計也是趁著好天氣來曬棉被的住戶吧。

那腳步聲不疾不徐,穩穩的朝我的方向徑直走來……我的心慢慢提起,猛然轉頭,“西……”

“是我。”

吳越解下卡其色的風衣,輕聲道。
第二十九章

我愣了下,有些手足無措的挪了挪位子,“哎,你怎麽會有空來?”再過一個多月就要結婚了,這時間不是該陪女朋友商談婚事。

他將風衣掛在肘上,隨意在我身邊坐下,“其實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

我愕然看向他,“找我?”

“雖然有些冒昧,”他側過臉平視我,“不過還是想在結婚前把心裏麵最後一點東西給放下。”

我回避他的眼神,難道他如今還是不放心,怕我會癡纏他。

我低垂著眼,“……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其實,我也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人。”

他罕見的有些躊躇,停頓了幾秒後道,“我並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我待你是特殊的。”

我心中亂成一團的難堪止住了,訝然不語。

“這麽多年了……”他低頭微微笑了一下,帶著淡淡的緬懷。

“郝萌,當初我曾經喜歡過你。”

我徹底呆住。

“很驚訝嗎,不用這樣看我,”他重重呼出一口氣,雙手撐在身後,眯著眼睛迎向頭頂過分燦爛的冬日,“說出來後心裏果然輕鬆了許多。”

我沒想到,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在結婚前突然告訴我……

“男人或許都有些劣根性,”他偏頭道,“說實話,我曾經搖擺過。一年多前和你在公司相遇時,我承認我也有過動搖,模棱兩可地沒有明確表示我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是她陪伴了我三年,雖然是異地,但她是個很溫柔持家的好女人,我不想對不起她……”

我想眼前是否是一場失控的幻想,他說的不多,但句句驚心。

“等等,你高中不是有女朋友了?”我無意識抓緊衣角,“那時你還把她的照片放在皮夾裏……”

“哎?”他忍不住笑道,“那是我妹妹,我的皮夾裏除了我妹妹的照片,還有我大姐和我媽的,我爸的皮夾也是一模一樣。”

“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高中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近你,隻會默默的喜歡……但現在有些危險了,她近來很不安,我已經有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人,我不想讓她傷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著道,“所以上次才莫名其妙的突然告訴你我要結婚了,估計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其實我是在提醒自己,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好女人在等我,我不能辜負她。”

“我明白……”

“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他說完這些話便避嫌的站起身,朝我歉然地點了點頭,“這些話梗在我心裏很多年了,今天我是來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你就當是聽一場告解,明天就忘了吧。”

“好,我一定會忘……”我努力勾起笑容,“結婚那天可別忘了發喜糖,不然我就偷偷向新娘子告狀。”

他抬起腳,揚手披上風衣,聲音帶著明亮的笑意,“當然。”

腳步聲慢慢從身後消退……

他來去匆匆,似乎身邊的異性在我的生命中總是這般來去匆匆。

我的大腦當下沒有反應過來,隻下意識的保持平日的正常表現一般,鎮定自若的微笑著目送他離開……

直到很長一段時間後,我坐在原地,突然記憶像倒帶一般,在腦海將那些陳年過往又重演了一遍,這次我細細梳理著回憶的每一個枝節,終於忍不住縮起腳,把臉埋進雙臂,久久沒有說話……

“……郝萌。”

“萌萌?”

少年有著倔強的眉眼,伸出的手帶著害怕被拒絕的遲疑。

“西顧,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失敗?”我慢慢抬起頭看他,他手上還提著行李,風塵仆仆的站在我麵前。

“出了什麽事了?”他凝眉,把行李一扔,砰得一聲重重一聲砸在他腳下。

我動了動嘴唇,垂下臉搖頭。

他再問,我便忍不住了,丟臉的埋著頭抽抽噎噎的道出那段年少的往事。

“……他說,他想在結婚前做告別……不然我永遠也都不知道。他會這麽說,明顯是放下了……男人在這個時候會這麽平靜坦誠的告訴我,曾經在年少的時候,有喜歡過我這個人……我就已經知道了,和他是不可能了……”

少年有些慌張的抱著我,無措的不停擦我的眼淚,用力太大,蹭得我的臉刺痛刺痛的。

我邊哽咽邊道,“疼……”

他輕了力道,隻惡聲斥,“你怎麽這麽笨,躲在背後哭誰會知道,人家跟你告別,你也給告別回去啊。”

我搖頭,“不行……雖然我現在也不是那麽好,但是我不想破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樣子……我不能為了隻給自己一個交代,去破壞他們現在的感情,如果失敗了,也是徒惹尷尬和傷心,要是成功了,也會傷害到另外一個人……我怕我說的太多,最後會祝福不了……其實我不想參加他的婚禮,我不想知道他什麽時候結婚,我一點也不想祝福他……西顧,我沒有那麽大方,我好難受……”

我邊哭邊道,好久沒有掉眼淚,一哭便怎麽也止不住,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難看丟臉。他抱緊我,猶豫了很久,“如果……如果他並不是很愛他女朋友的話……”

“他很幸福,”我捂住臉,不讓他看到我嫉妒的表情,“他談到她時非常的幸福……很溫柔,比什麽都溫柔,我現在很嫉妒……我很難過。”

他擔心地想扳開我的手,我用力把臉埋進他懷裏,“不要看……女人嫉妒的樣子很難看,你不要看……”

他一僵,“……好,我不看,不會看的。”

“西顧,我現在很後悔……悔恨得不得了,為什麽當初那麽不勇敢,至少那時也該讓他知道我的心情,不會像現在,連說的資格都沒有了,就是知道了對方曾經的心情,也隻能努力去祝福他……”一直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太可悲了,總是以一個女配角的身份出現在別人的生命裏。

“是他們太沒有眼光,”任西顧緊緊將我箍在懷裏,“……若是我,一定不會讓你這麽傷心……”

我搖頭,腦袋哭得昏朦成一片,“若是你,才會讓我更傷心……”
**番外篇恰同學少年**

時針指向21點,他關上電腦,隔壁一道留下加班的同事抬頭,“吳越,這麽快就搞定了?”

他點頭,勾起車鑰匙,“我先走了。”

“哈哈,趕著去接未婚妻是吧!”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按下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他打開車門先將公事包放好,發動車子。

晚風從耳側呼嘯而過。

他看著霓虹閃爍的街道,思緒不受控製的拉遠……

今夜電台的DJ突然停下那些搖滾鬧騰的流行曲目,一首懷舊老歌冉冉浮上塵囂——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

你總說畢業遙遙無期。

轉眼就各奔東西……

在這樣的夜裏忽然想起她。

吳越下意識放慢了車速,十指輕輕摩挲著方向盤。

他們同班了三年,前兩年在二班,最後一年一起考入一班。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一下半期班導調整座位時,他在第六排,她是他的第二任同桌。之前對她隻是朦朧的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那時的她陰沉又不合群,存在感十分微薄,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花了數秒去回憶。

他揚起笑容,“郝萌,希望以後大家可以好好相處。”

她愣了下,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轉過臉看著黑板,不再說話。

他有些訕訕的摸了摸後腦,想不到碰了個釘子。

他的人緣一直很好,相較於一下課就環繞在他周圍熱情開朗的朋友,她除了一班的羅莉之外鮮少和其他人來往。

好友搭著他的肩膀歎息,“嘖嘖,真可憐,你的同桌竟然是她。”說起來,會記得班上有這麽一號人物,還是因為她是那個美豔惹眼的羅莉的朋友。

他順著好友的視線看向她,現在是下課時間,她依然攤著課本,挺直腰杆一絲不苟的溫書,“我覺得她挺好的,至少很安靜,不吵人。”

他大搖其頭,“哎,什麽品味。這種陰沉的女孩子實在是令人提不起勁兒……”

話未落,原本正聚精會神的埋頭在課本上的女孩突然抬起頭看向他們,她的眼神很幹淨,帶著一種他形容不出的專注,他霎時尷尬的赧紅了耳朵,手肘用力一撞正準備繼續滔滔不絕的好友。

青春期的男孩們聚在一起,女孩是必備主題。不過像好友這般沒神經的在當事人麵前大聲嚷嚷,實在不是一般二般的丟臉。

她剛才聽見多少了……雖然他並沒有嘲笑過她,但總覺得站在好友身邊,有一種共犯的罪惡感。

拖拖拉拉的等到上課鈴聲響起,他才坐回她身邊。

“抱歉……”猶豫了下,他想他還是要向她道歉,低聲喚了喚她的名字,她卻沒有反應。

“郝萌……”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料她嚇了一大跳,手猛地一抖,隻聽“啪”地一聲!從她的課本下掉出一本漫畫來。

吳越的驚嚇不比她小,安靜的教室內聲音分外清晰,這節課是班導的,他皺起眉走下講台,轉頭背對著他們往前排看去……

吳越立刻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下一撈,把那本漫畫迅速塞入抽屜。

幸而左右沒發現什麽異相,班導並未深究這段小插曲,回到講台繼續寫板書。

他暗暗籲口氣,眼尾朝她的方向一掃,隻見她依然老神在在,雙眼鎮定無比的盯著黑板。後來與她混熟了,才知她隻是被嚇懵了。

趁著課堂的空隙,他悄悄從書包裏掏出漫畫還她,漫畫半攤開著,他遞過去時不意間掃了一眼,驀地一震,差點把這漫畫給扔出去!

這,這是什麽?!

隻見畫麵正中央是兩個赤裸的男人,稍壯碩一些的將一個少年的雙腿大大的分開,兩人的下身正緊密連接在一起……

她急急把漫畫用力合上,封麵是占據了半本漫畫的大字《BL的天堂》。

吳越徹底石化了,原本以為她是在專心用功,原來是這般用功的。

她終於也漲紅了臉,期期艾艾的不敢看他,兩人別別扭扭的僵了一整天。

忘記兩人是怎麽慢慢一步步熟稔起來的。

相熟之後他發現表麵上陰鬱冷淡難以相處的她,意外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她會在他打完籃球之後在他的抽屜裏放一瓶冰紅茶,偶爾有一兩次他忘記帶筆,之後她的筆袋裏就會多準備兩支水筆,一黑一藍。

她對他的態度依然還是不冷不熱,但他卻開始不知不覺的注意她。

偶爾眼神交匯時她會避開他的視線,他也跟著迅速移開眼,臉熱心跳。

高二分班時他們依然還在同一班,這一次她坐在他後桌,失去了同桌這個連接點,他和她似乎又退回了原點。

他是英語課代表,他常常借著每天收作業的時機正大光明的回頭看她,這個時期男女之間的關係帶著一種微妙的敏感,隻要異性間稍稍親密一點,流言在第二日便會鋪天蓋地的出現。

她依然保持著麵無表情的姿態,在這個曖昧的年齡與周圍劃得壁壘分明。

高三那年的KTV狂歡,他聽見了她在點《流年》,於是在這首歌響起時也應和道,“是我……”

和她對唱《流年》時他感覺自己的臉上微微發燒,心中這份淡淡的情愫,他原是想畢業之後再向她道出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依然無情。

那日之後她待他是越發冷淡,冷淡得讓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在討厭他了……

年輕的他骨子裏也帶著年少氣盛的自尊驕傲,在她無言的拒絕疏離之下,去了上海。終於各奔天涯……

車廂內靜靜流淌的音樂走向了尾聲。

他停下車子,不遠處,他未來的妻子微笑著,向他走來。

他沒有關掉音樂,打開車門迎向她……

歌者低回彈唱的歌聲雲淡風輕中帶著淡淡的追憶和悵然……終至結束。

……從前的日子都遠去,我也將有我的妻。

我也會給她看相片,給她講同桌的你。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誰安慰愛哭的你……

誰把你的長發盤起……

誰給你做的嫁衣……
第三十章

“若是你,才會讓我更傷心……”

任西顧霍然怔住,“這是什麽意思。”

我自然是不理會,察覺他按在肩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想把我從懷裏拔出來質問。

我低呼,“痛……”

他不由鬆了手,結果束手束腳,來回停下再三。

兩人拉鋸了十來分鍾,最後他到底是恨恨的一環我的腰,退了一步,依了我的意思。

我縮著肩膀,手指緊攥著他胸前的衣襟,突然覺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已經拒絕了他,卻在受傷的時候占用了不屬於自己的溫柔。

讓我,再想那人一次。我低聲告訴我自己,這一次,我可以徹底放下了。

畢業那年,沒有告訴他我喜歡他,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我沒有遲到,卻已然錯過。

所以,請允許我,最後再想他一次。

回屋時已經快淩晨一點了,宣泄完所有情緒之後是仿佛被掏空身體的茫然感。

任西顧直接把行李帶進我屋裏,隨意擱在牆角。

也許是他的態度太理所當然了,我腦袋還昏蒙蒙的,一時竟也沒反應過來。等到我站在洗手間用冷水浸濕毛巾開始敷眼時,從身後貼來一個熱燙的身體。

我霍地把毛巾抓下來,“你……你進來幹什麽!”

他理直氣壯的揮一揮手上的衣服,“今天我一回來就找你,到現在還沒洗澡吃飯,你說呢。”

我聲音小了一點,“你可以回自己屋裏……”

“麻煩!”他不耐道,自然無比的把衣服掛在門後,自然無比的開始脫衣服,自然無比的露出赤裸結實的上半身……

年輕高大的身體一點點袒露在眼前,他在我麵前解開腰上的皮帶,線條流暢漂亮的肌肉隨著動作微微起伏,他驀地直勾勾的盯著我,拇指和食指扣在褲子的拉鏈上,“你確定你要留在這?”

我咬著唇偏過臉,“你先出去,我眼睛還沒有敷好。”

“你可以去外麵敷,敷完後記得我的晚餐不要加蔥,隨便下個麵就可以。”任西顧光著上半身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想到他被我拖著,晚餐也沒來得及吃不由有些心軟,少年人不禁餓,我這一天也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原本就打算煮點宵夜填肚子,隻是……

“你怎麽會這麽快回來?”走了還不到一周。

他惡狠狠地瞪我,“怎麽,這麽不想早點見我。”完全無視之前他還在冷戰中。

我繞開這話題,“任叔叔和劉阿姨都沒有多留你幾天?一年也難得見幾次麵。”

任西顧聞言撇撇嘴,隻冷嗤了聲調過頭去。

他和父母的心結很重,我不便多問。他陪了我大半宿又是這般情境,我不好直接把他趕回去。

兩人不約而同的忽略今夜之前長達數月的疏離,至少表麵上努力恢複平日的和諧。

猶豫了幾秒,我抓著毛巾出去,“我就下兩碗清湯麵,你要不要再加一個荷包蛋?”

“有沒有蛋糕?”

“沒有。”我自己又不喜歡甜食,往日就是為他準備的。

他隨即不滿地道,“那就隨便吧。”

我突然想起前段時日經常和他同進同出的楚翹,“你這次是和她一起回來的?”

他皺眉,“我為什麽要帶著她?”

我疑惑道,“你最近不是在和她交往……”

“怎麽可能!”他不爽地吼,“你哪根神經搭錯線了,沒事別亂點鴛鴦譜!”

我仔細再想了想她和西顧親昵的模樣,“她每天早上找你上學,放學也常常跟你回家,去年還有一次我給你電話是她接的,你還……咳,那個洗澡來著。”最後這點很不純潔,我停頓了下,曖昧的道。

他的臉青了一半,“在F中她隻認識我一個,雖然不待見她媽,不過也答應家裏會照顧她,況且她的脾氣也爽利,挺對我性格的,相處不累。還有那個洗澡不洗澡的,她和我都是校籃球隊的,逢單日放學有半個小時的集訓,當然要洗澡。”

我訥訥地止住話。

“還有什麽要問?”他雙手環胸。

我原本想問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在天台,後來想了想,依我平日懶得出門的脾性,他早已知道我隻跑床位和天台。

鏡中的雙眼浮腫通紅,冰敷了半個小時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在任西顧洗完之前就把我的那一份麵吃掉,他出來時麵有些糊了,他臭著臉往嘴裏塞。

我看著他照常套著的黑色背心,寬大的夏威夷短褲花花綠綠的,不由令人歎息他的品味,帥臉被那頭亂糟糟的濕潤黑發遮了一半,我把電吹風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他吃完麵立刻吹頭。

他不耐地點頭,似乎真的餓壞了,吃完後又去冰箱裏翻了片土司,將就著配白開水吃下了。

“吃完了你就回去吧。”我站在房間門口對著窩在廚房的西顧道。

他沒吭氣,隻是又開始把杯子和桌椅粗魯的碰得砰砰響。

“西顧……”我喚了聲。

“我看一會電視……”他捏著水杯走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

我有些頭疼,眼皮也直往下掉,沒太多心力繼續應付他了,“你可以自己回房間玩電腦……”

眼前突然被陰影覆蓋住,腰間一緊,下一秒竟發現自己從房門口被輕鬆的抱到沙發上,少年疲憊的臉出現在正上方,“說我卑鄙也好,乘虛而入也罷,我隻要你一句話,你到底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我正要搖頭。

他瞬間恢複了本性,直接伸手捂住我的嘴,“不準拒絕!”

哪有人這樣表白的?!

“我也沒有要求你立刻答應,隻要你肯看著我,讓我有機會表現自己並不比其他男人差……”他正色盯著我,認真的道,“是,現在的我還什麽都沒有,我也不會那麽自私的拖著你,要你一直等到我畢業,現在是你的感情空窗期,我隻希望你在這段時間,看著我……看清我是怎樣的態度,給我一個機會打動你。”

我沉默了久久,而後從衣下拉出他的手,“……你打算這樣打動我?”

他窒了下,另一隻蠢蠢欲動的毛手從我腰間無奈的拿開,“……青春期的男人自控能力都很差……”

我一枕頭拍在他臉上,“滾。”

若不是隔日的突發狀況,我想那時候的我也許不需要太久,便會被他的強力攻勢打動。

翌日我是被老媽從床上拽醒的。

“你……”她深吸口氣,雖然我還是睡眼惺忪,但也能察覺她的臉色異常難看,“……西顧昨晚怎麽會歇在我們家?”

我驀地醒過神,透過半開的房門,能看見西顧背心卷到肚臍以上,短褲睡得皺皺巴巴……

想到一大清早他這副模樣替老媽開門,我霎時飆出一頭冷汗。
第三十一章

幸好昨晚西顧是在客廳睡。

屋內開著暖氣,一條薄毯和一粒枕頭就可以打發他了。

我在自個兒房間,房門也掩得嚴嚴實實,倒也算避了嫌,緊急關頭我急中生智,隻作迷茫狀無辜地道,“怎麽了?”

“怎麽了?!”老媽驀地站起身,在屋內煩躁得亂轉,“瓜田李下,現在西顧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

“是啊,確實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自然地打了個嗬欠,痛快的承認,倒讓她怔了一下,“西顧如今長大了,懂事了很多,也知道要照顧我,昨晚還替我守門呢。”

我說得坦坦蕩蕩,毫無曖昧,倒是讓她猶疑不定。

“守門?”

“從年前一個月到現在,小區裏偷盜事件鬧得慌,前陣子居委會還在門口和樓下貼了單子,要各家各戶提防著呢。”我當然是隨口胡謅,但這裏麵也有三分真,每年春節前後各地的偷盜事件都會攀升,那些宣傳單子和白板是逢年必備,自然都會有點印象,“昨晚開門時我就發現自家的鑰匙孔被動過了手腳,趕巧兒西顧回來,他擔心我獨門獨戶的,就待在客廳外給我守門,原打算今天一大早就陪我去樓下的五金店換鎖。”

這番話連消帶打,老媽臉上總算緩和了些,拍拍我的手輕責道,“怎麽家裏出事也不告訴我們聲,西顧雖然是男孩子可畢竟不太妥當,現在新聞裏入室傷人的事件天天播,他要傷著哪碰著哪,怎麽跟你任叔叔任阿姨交代。”

我心下終於定了,順著梯子往下爬,“發現時都晚上了,我還不是不想打擾您二老的二人世界,再說雖然西顧還小,但家裏有了個男孩子到底會安心些,他也一直把我當姐姐看,還是挺回護我的。”

媽眉目還是微微皺著,隻道,“不管怎樣,多少也保持點距離,省得鄰裏有些子風言風語。你也不小了,知道該怎麽拿捏分寸,再怎麽要好,就是親姐弟都知道避嫌的理,別敗了自己的名聲。”

我作恍然大悟狀,仿佛剛剛才弄明白她的意思,霍然立起來憤憤道,“媽!你在說什麽荒唐話,怎麽可能!你究竟在想什麽啊!”

她被我一吼也多少有點訕然,“……這不是被你們給嚇得。也對,西顧現在還在讀高中,毛還沒長齊的小鬼頭,應該不可能……”

我低垂下眼,快速瞟了瞟睡在客廳沙發上的任西顧,隻期望能第一時間與他對好口供,別再橫生枝節。

趁著老媽去廚房做菜,我借口要喚醒西顧陪我去配鎖。

“起來,快起來!”我壓低聲用力搖了搖給老媽開完門又重新睡倒的任西顧同學,連喊了幾聲後見他還沒有反應,不由惡向膽邊生,蹬了拖鞋赤著腳直接踹了踹他的小腿肚,“任西顧!”

才踹個兩次,霍然,腳腕被一隻大手用力握住,再猛地一拽。

我立刻丟臉的低呼了一聲,一頭撞入他懷中——

“怎麽了?”老媽耳朵倒是尖,拉開廚房的推拉門,探出頭來。

千鈞一發之際,我硬生生扭腰,從他懷中努力掙出,一屁股坐倒在地,“……沒事,剛剛腳滑了,摔了一跤。”

“怎麽在自個兒屋裏也會摔倒,”老媽嘴裏叨念著,卻是往臥室走,“上次的紅花油還在不在?摔跤這問題可大可小,我給你揉揉看看傷得怎麽樣了。”

我連連搖手,馬上從地上麻溜得爬起來,“沒事沒事,我生龍活虎著呢。”

老媽充滿疑問的看了我一眼,“真沒事?”

“很好很好,非常得好。”

老媽這才重新合上門,“這麽大個人了,當心著點。”

我應了聲,隨即視線恨恨地移到正雙手支在腦後悠哉看戲的任西顧身上,“死小孩,差點被你害死了!”

他咕噥了聲,“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阿姨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抓狂,“早上還是你開得門,你說呢?”

他爬梳幾下頭發,從沙發上懶懶的半坐起身,小背心還沒拉下來,沿著流暢的腹肌線條往下看是鬆垮垮的短褲,邊緣沒羞沒恥的露出了一大截深灰色的內褲邊。

我不自在的移開眼,想起方才撞在他身上時指尖拂過他光裸的腹部,腹肌硬硬的,還挺結實。

他一醒來隻扣住我的手不讓我走,“……我那時迷迷糊糊的,真沒印象了。”

我單手掩麵,“你就記著,我家裏被偷兒看中了,你昨晚是來給我守門,等會要陪我換鎖去。”估計他在半夢半醒中給老媽開了門,之後他倒好,繼續安穩得悶頭大睡,留下一大堆爛攤子。

他說好,卻沒動,抓著我的手,目光還在熱烈的追逐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偏了偏臉蹙眉道,“光看著我做什麽,還不回去刷牙洗臉。”

他突然湊過臉,眼底熏染的睡意未褪,語意透著霸道地道,“……你先讓我親親,親完我就走。”

我倏地彈跳起身,他扣著我的手沒放,我才剛剛起身又被他給拽回去了。

這次我緊抿著嘴不敢出聲,雙眼直望向廚房,壓低聲音喝道,“任西顧!你怎麽突然這麽沒臉沒皮,再不放開我,我就翻臉了。”

他斜睨我一眼,不滿道,“你心裏總算是空了,再不把握機會難道還等下一個男人?”

說罷也不待我反應,忽然偏了臉,側頭在我頰上輕輕一吻,我老臉一紅,迅速捂住發燙的左頰瞪他,“你還不走!”

他嗤了聲,不爽地道,“你成日就巴望著我走是吧。”

我低垂了眼,耳邊隻聽見他揚高了聲,朝內道,“阿姨,我先回去了。”

“怎麽不留下來吃個飯?”

“不了,我家裏有麵包牛奶。”任西顧在室內從不穿鞋,赤著腳吧嗒啪嗒的走到玄關。

老媽把早餐擺上餐桌,“麵包牛奶哪有什麽營養,西顧你洗漱完過來吃飯吧。”

我心裏顫顛顛得還沒緩過神,忙道,“別了,人家不是有早餐了,沒必要。”

老媽一鍋貼下來,“怎麽說話的,口無遮攔。”

我沒吭氣,低頭扒拉著飯菜。

未料到這個草長鶯飛的二月天,竟會成了與他盤亙多年輾轉多年的開端。
第三十二章

在這個猶透寒意的早春,二樓花圃裏的迎春花已經微微招展。

這片鮮嫩的綠意從陽台垂墜近兩米,猶沾露色的明黃色花苞鼓脹著,引人采擷。

任西顧拈下一朵,趁我不注意時往我側盤在左邊的發髻上插,我眼尾掃到他指尖那抹明黃,不由沉下臉抬手往發髻上摸索了下,抓下那朵迎春花,“不要這麽孩子氣好不好。”

我就愣是想不明白,他平日處事都比同齡人成熟,怎麽對上我就這般孩子氣,每每總是要讓我哄。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噙著笑偏頭看我,得意忘形,眉眼膩死人的甜。

我雞皮疙瘩又開始抖了,用力搓了搓雙臂瞪他,冷冷道,“你有完沒完。”

他俯下身,亮出一口森森白牙,“沒完,看著你就高興。”

我斜睨他一眼,“喲喝,親個臉就抖了。”早上那是他趁人之危,沒羞沒臊的占我便宜,不作數。

他似看透我的心思,猛地一用力把我拽到他懷裏,攬緊了,騰出一隻手拇指輕輕摩挲了下我的唇,“親臉不作數那我換個地方?”

我寒毛在瞬間全體豎起來了,未料到他竟敢如此大膽,這還在小區,我還要不要做人啊。

高跟鞋往他的小腿肚上一踹,急急從他懷裏掙脫,“任西顧!”對上小區前驚異地不斷回頭的路人,方才還不知道有沒有被熟人撞見,這次我是真的變了臉色。

任西顧見我真的怒了,立馬乖順下來,“萌萌……”

我臉色怎麽都好不起來,心中越發鬱悶我是不是魔障了,都老大不小,怎麽就跟個高中生拉扯不清。

國人對男女之間的差別待遇向來微妙,慣常男人年少時的荒唐大都是轉瞬流星,未幾便會自動散去,但女人則不同,那些流言蜚語被當成津津有味的風流韻事,饒是過了多少年,婆傳媳,母傳女,暗暗提起時還會有人戳著脊梁骨。

我既然到了適婚年齡,更是禁不起這些蜚語,我沒有那麽偉大,為了一段看不見未來的激情拋卻一切。

任西顧總算不鬧我,隻時不時低頭揣摩我的臉色。

我看著他幾分小心翼翼的模樣,他脾氣差得一塌糊塗,可在我麵前大都憋屈慣了,剛剛強硬武裝的心髒不由有些發軟,暗自低咒了聲,我隻道,“沒事,去潘家五金店那吧。”

不到二十坪的五金鋪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我將拆下的鎖遞給師傅,“這個尺寸的給我拿一副。”

“好嘞!”師傅爽利的應到,進裏屋給我拿鎖。

“怎麽不叫師傅上門,你自個兒行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撥弄著桌上的樣品,“隻要一個梅花起子擰幾個螺絲就可以了。”叫人上門裝鎖我不放心。

他應了聲,陪我選完鎖之後卻不急著回去,搶過我手上略重的背包幫我提著,理所應當道,“先陪我吃早餐。”

“你之前不是說家裏有麵包牛奶。”

他倒好,一句“沒營養”打發了,拉著我的手往對麵的咖啡店走。

“一杯拿鐵,藍莓慕斯,甜甜圈。”他把菜單遞給服務生。

“等等,”我慢條斯理的開口,“把咖啡換成奶茶,我要一杯熱牛奶。”

任西顧嫌惡地皺眉。

“早餐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隔著桌子拍拍他的手背。

我們坐在一樓的玻璃櫥窗前,西顧的位子正奢侈地對著大片陽光,很是打眼。冷不伶仃的,我視線在西顧背麵的左上角定住。

隻見一個將菜單幾乎快蓋到臉上的身影正悉悉索索的倒退著往外走,一旁站著的服務生黑青著臉,勉力維係笑容。

“太郎!”

原諒我,從菜單上方露出的西瓜太郎頭是如此醒目,令我一眼認出來人。

他僵硬了下,隨即欲哭無淚的拿下菜單,扶了扶眼鏡,但還是很有勇氣的重申一次,“……我叫泰朗。”

“叫他幹什麽。”西顧眯起眼惡狠狠地轉向他。

我雙手在他眼前一晃,直接阻斷他的X射線,招招手喚苦著臉的泰朗過來,“來,姐姐請你吃東西。”既然他是唯一一個被西顧請去生日宴的朋友,就表示他也是西顧難得會允許接近他的人……雖然看樣子,平日該受了西顧不少欺負。

“不用了不用了。”西瓜頭漲紅著臉不住搖手,“我剛吃完,正準備回去。”

我似笑非笑的支著額望他,“方才你手裏還拿著菜單點菜吧,不用客氣,反正請一個也是請,兩個也是請,西顧在學校麻煩你照顧了。”

他又是一連串的搖頭,結結巴巴道,“西顧他不用我照顧……”

“那也謝謝你忍耐他,他的個性實在很糟糕。”

“嗯……也不是,西顧平時,嗯,也不難相處的……”他囁嚅著違心說道,頭越垂越低……

我驀地轉過臉,隻看見任西顧單手托著腮,臉色全部暗下來,原本就殺傷力十足的眼神越發陰沉沉地快把人家的三魂七魄給嚇掉。

“……沒什麽事,那我先回去了。”西瓜頭磕磕巴巴地說完,果斷的選擇跑路。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挽留,眼前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憂鬱的歎口氣,“西顧,你這樣的脾氣,以後會吃虧的。”

他直接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擰著眉,“我餓了。”

好吧好吧,死小鬼隻要肚子一餓就會心情不好,我也不廢話了,放他快活的填飽肚子去。

原本想給他人文教育一下,培養同學愛,奈何他從不肯配合,我隻得怏怏作罷。

從咖啡館出來時日正當中,他又拽著我的手,突然想看《加勒比海盜》,我饒是再遲鈍也知道,對於今日,他的理解是初次約會……

心下戰戰然,我站在電影院門口沒動。

明明春寒料峭,他的手卻微微有些汗濕,近乎屏息的緊張。

我突然想起十八歲那年曾經和還是小學生的他一起看得那場電影,轉眼,他已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曾經不到我肩膀的瘦小身軀足以輕而易舉的將我牢牢禁錮。

說不上心中是什麽感覺。

年華似水,靜謐流動卻又如此倉促。

有人說當一個人開始緬懷沉浸於舊事時便意味著他開始老去。

我站在流年歲月的交接,腳步南去人北望。

忍回頭,這匆匆遠去的流金光陰,如何能拉得住?

我尋思著,這算是我與他的第一次約會。

一下午接連看了三部電影,究竟內容是什麽,在序幕落下的那一刻我已記不分明了。

從電影院走出時華燈初上,我出門前沒和老媽打過招呼,一心急著趕回去。他卻未饜足,蠢蠢欲動的想拉我再逛一圈夜市。

我越發覺得他孩子氣,怎麽就不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

一來二去,他又和我置氣。雖然也不甘情願地跟在我身後隨我回家,但一路上冷著張臉,負麵情緒明顯得讓周遭的群眾皆退避三舍。

眼看進了小區門口,抬頭看著他生人勿近的極惡表情,我到底還是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幹嘛,你不是嫌我礙眼!”他嘴一撇,側身避開。

“西顧。”我放軟了聲,再輕輕拉了拉他的手。

他橫眉豎目,繃著張臉凶巴巴的再撇開身子。

“西顧……”我再低了聲,雙手拉過他,站在他跟著。

他冷嗤了聲,想撥開我的手,我沒費幾分氣力就把他又扳回我身前,這次他隻是眼巴巴地瞪著我,再沒有避開,他向來吃軟不吃硬,若是和他對衝,他就越發耍性子,強得要命。

果然,見我服了軟他就受用無比。臉上的寒霜沒堅持幾分鍾,他便狠狠抱住我,“行,你向來比我狠,男子漢大丈夫,我就讓你幾次。”

我忍俊不禁,再三催促之後他才放開我。我等他進了屋之後才掏出鑰匙開門。

咿呀一聲。

我才剛踏上玄關闔上門,霍然,一室燈火通明。

氣氛在瞬間凝固。

爸站在窗台前背對著我,媽鐵青著臉,一聲不吭的走到我跟前後揚手狠狠一個耳光——

啪!

我下意識捂住臉,耳朵嗡嗡一片,從我記事起幾乎從未被打過,一時間腦中渾噩成一片,臉上浮起火辣辣得燒灼感。

“你怎麽……怎麽做得出這醜事?”

我沒哭,倒是向來大大咧咧的老媽落下淚來,恨鐵不成鋼道,“要不是我怎麽想都不對勁,一早叫了你爸跟去看看……他還小,你怎麽就這麽荒唐糊塗!”
第三十三章

我隻是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有著所有人都有的自私和軟弱。

“萌萌,你究竟在想什麽!這麽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能給你什麽?啊!你以為你還有幾年可以蹉跎?”

我說不出口,隻捂著臉怔怔地看著腳上還來不及脫下的高跟鞋。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媽邊斥罵著,邊伸出手,微顫著撫向我紅腫的臉頰,“……好在這一次發現的是我們,若是西顧他爸媽發現呢?大家怎麽多年的街坊鄰居,小區裏整日進出的都是熟麵孔,事情這麽張揚出去,最後吃虧的還是你。”

“這些年你經常照顧西顧我們都看在眼裏,你想過沒有,這事若是一出,人家父母怎麽看你?照顧他兒子照顧到……”話在這裏硬生生卡住。

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關鍵是西顧還未成年,未解世事,我再怎麽樣,也是一個工作了數年的成年人,不論我怎麽辯解,勾引誘惑鄰居家的孩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兩家人從此決裂還隻是小事,這地方不大,光是大眾輿論就夠我身敗名裂。

她低聲道,“萌萌,媽知道你一直很懂事,從小到大都沒讓我操過心,這事就當你是一時糊塗,別讓爸媽失望……這樣耗下去,能有什麽結果?況且你和他年齡相差那麽大,眼界閱曆也差得遠了,現在你可以忍著他,讓著他,難道你還能繼續忍他讓他一輩子?等你過了三十歲,他才剛剛大學畢業,就算你願意忍他讓他一輩子,他那時還那麽年輕,你能抓得住他一輩子?孩子呢?以後還有生養孩子的問題,他才剛畢業出來,現在的物價這麽高,哪來的錢買房子,養老婆孩子?就算你願意自己貼錢,按西顧那孩子的脾性,他能忍得住處處都被老婆壓一個頭?你現在是圖著快活,你就立刻斷,如果你想和他長久的話,剛才媽說了這麽多,你自己也掂量掂量。”

我低著頭,這些道理我怎麽會不明白。

隻是明白歸明白,麵對他時卻又不知不覺的縱容了,這幾日下意識的捂住耳朵不去想不去聽,搖擺不定,但今夜被狠狠打醒了。

“爸媽已經老了,其他都沒什麽遺憾,也不求你光耀門楣給我們怎麽長臉,隻希望你能安安穩穩平平順順地過日子,”媽緩和了聲,“真出了什麽事,媽就怕到時候護不住你,就怕你傷心,我們就你這麽個女兒,你現在這樣……叫我們倆老怎麽安心?”不知不覺間父母也年過五十,明亮的白熾燈下清晰的照出他們臉上掩不住的皺紋,鬢角悄然現出的白發。

我慢慢抬起眼,“我……”

爸轉過身,通紅的眼睛盯著我,隻堅決的一句話,“聽爸的,立刻斷了。”

“萌萌……別讓媽傷心,斷了吧。這是被戳脊梁骨的事……”媽拉住我的手。

“年後辭了這份工,上海那邊有親戚,你先去做幾個月,等這邊風聲過了再回來吧。”

事到如今,我必須做一個決定,也是給自己個交代。

有人說,“下決心太難,我做不到。”

唯一慶幸的是,我是個理智的人,雖然也曾動搖遊移過,但真正下了決心,就會幹脆的付諸行動。

就像不小心被毒蛇咬傷了手,要麽斷臂求生,要麽從容接受死亡,這未嚐不令人佩服。

但若是既不敢斷臂,又哭哭啼啼地怕死,唯一的結果就是死得相當難看,死前還飽受驚恐和折磨……

真正的兩全之策並沒有,魚與熊掌總是不可兼得。

我看著天平兩端,趁現在對西顧的感情並未深厚到無法自拔,我隻是個普普通通渴望安定的女人,我承認我沒有足夠的勇氣,我不是真愛和童話的信奉者。

……我選擇了斷臂求生。

剩下這不到一周的年假爸媽都留在家,西顧天天都來家裏做客,爸媽看在眼裏,也不做聲,照樣和往日一般熱情招待,隻是牢牢看管著,讓他沒有機會再接近我。

他不滿地咕噥著,給我塞小紙條時感慨,等我父母回去後再一起去約個會吧。麵對西顧時我隻是仿若無事般依然保持微笑,不知道該如何對他開口。

年假正式結束那一天,我寫好辭呈敲開經理室的門。

“怎麽突然要辭職?”經理驚訝的抬頭。

“如果是薪資待遇的問題,我可以再……”

平日常和主管經理們聚餐,彼此關係都挺融洽,我垂下眼匆匆道,“是我的個人原因,我要離開F市。”

經理沉吟了幾秒,試圖再挽留了一次,但我的主意已定,隻能在心底暗暗說抱歉。

走出經理室我徑直回到自己的位子開始收拾東西,主管慣常的一身黑色套裝走過來,“郝萌,聽說你要辭職……”

我點頭,收拾完東西後轉頭對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她道,“主管,謝謝你。”

她愕然的看我。

我有些不自在的盯著手中收拾好的包裹,“祝你步步高升。你是個好女人,別委屈自己。”臨走之前給了她一個祝福,作為當初暗暗腹誹她是老處女的補償,希望早日有男人能欣賞她的好。

至於我自己,我用力呼出一口氣,頂著這個初春的寒風,走出公司,徑自打的去車站。

行李一早就已經收拾好了,由老媽帶著在車站前等我,一路隨我去上海。

“等等,從F中那條路走。”

司機回頭,好心提醒,“那邊繞了大半個城,不劃算。”

我搖頭,“沒關係,就從那走。”

今日我上班,西顧那小子見沒縫子可鑽才不甘不願的去學校打球,我心裏一直堵得慌,像被什麽拉扯著,酸酸澀澀地全部湧上來……

車子在F中的門口繞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見他,卻又不敢見。

明明隻是咫尺,卻也已然天涯了。

司機通過後視鏡不停的看向我,“小姑娘,你是不是在這裏下車?”

“……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我將臉埋在手心,眼淚終於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決堤。

司機大叔慌了,手足無措的安慰,“……哎,哎,怎麽就這麽哭了……”

我搖頭再搖頭。

最後隻能捂住耳朵做一個狼狽的逃兵,從戰場上倉惶逃離。
第三十四章

火車開動的那一刻,我仰頭看向被薄薄車簾暈染得模糊的天空,起步時車廂微微震蕩了幾秒,隨即隆隆嗚鳴著,漸漸平穩的載著我踏上下一站征程。

到達上海時華燈初上,我掏出手機,一路上手機並未關機,我隻設置了靜音。

打開屏幕,密密麻麻的來電未接,分外醒目的十數條短信閃動著,全部是同一個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打開短信……

等你下班後我們一起去東街逛逛夜市吧,那附近剛開了一家茶餐廳,你陪我試試茶點。

怎麽都不接電話,你還沒下班?我在你的公司門口等你。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怎麽還沒有下來?

為什麽你不在公司,也沒有回家?

……你在哪。

你在哪裏?

告訴我,你在哪?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你在哪……

在哪……

在哪……

求你,別走……

——我驀地關掉手機。

媽提著行李轉頭看向我,我搖頭勉強一笑,垂下眼,坐上前往旅館的的士時,我給他發了最後一條短信:

再見,西顧。

翻轉手機,將摳出的手機卡扔出車窗外。

拋卻了F市的一切,生活又重頭開始。

晨霧灰蒙蒙的籠罩在城市上空,我穿著及膝的灰色套裝,電車到站時,人潮洶湧中我努力將黑色的公文包抓緊,被人潮推擠入車廂內牢牢卡住。地鐵的空氣有些不流通,夾雜著各種體味,我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疼,周圍的人或站或坐,如出一轍的麵無表情。

上海的生活節奏比F市快多了,雖然薪水不匪,但我更懷念坐在公交上大開著窗戶從長長的金色法國梧桐前掠過的光陰。

來上海第一周天天在人才市場和各大公司間奔波,說來很是羞愧,這份工作還有一半是靠羅莉幫忙拿下的。

這次的新公司是MXM廣告公司,總部在荷蘭,出入公司的國際友人明顯增多,幸好這兩年英語沒有荒廢,交流還算順暢。目前的同居室友羅莉是FA(FinishArtist),每次深夜都能聽見她在電腦前抓狂的繪圖尖叫。

麵試前我在前台文員和業務拓展員之間遊移了幾秒,選擇了銷售部的業務開拓。羅莉暗暗捶胸頓足,直搖頭,“業務拓展員就是業務員,累都能累死你,好好的辦公室不坐,非要自討苦吃。再說,你看看你這張臉,合適嗎?哪個客戶能和你長久發展。”

我冷冷掃了她一眼,“忙碌點生活才充實。”公司提成分檔:15%,25%,40%,我已經很滿意了。

她眼一白,悻悻地背過身繼續蹂躪她的本本去。

準準的在9點前一刻打卡,指紋驗證讓一周五天有三天遲到的羅莉深惡痛覺。

“萌萌,差點以為你今天會遲到,幸好幸好。”組長Beata是台灣人,個性甜美的小女人,這些日子大家相處得很愉快,隻是稍微……咳,夢幻了些。她雙手合十眨巴著大眼看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馬?或者昨晚和男伴運動得太忘我?”

我額上爆出黑線,“我說過,我沒有男友,現在也沒有想交往的對象。”

她依然水汪汪地看著我,委屈道,“我知道你沒男友,所以才說男伴啊。”

我麵無表情地道,“我沒有炮友也沒興趣419。另外,昨天你給我的客戶名錄資料和報章資料我有一些疑問,能不能麻煩你……”

“你愛我!”她抱住我用力蹭,“我也一直為你守身如玉,我就知道你愛的是我!”

我忍不住歎息,“冷靜點,我們待會討論一下組內的……”

“你愛我!”

“……”

我以為日子就這樣了。

公司每個月內部都有一場聯誼,我走馬觀花一般,上個月認識的創作組CGH(CreativeGroupHead創意組長)人確實挺好,但……想起他充滿創意的彩虹裝,我默默在心底劃個X,決定這個月繼續物色對象,希望能在年前找到男朋友,終結我的初戀0記錄。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那個孩子,我每天平靜的忙碌著,平靜的往來於地鐵,平靜的吃飯喝水,平靜的談笑自若……

時隔一年後的某個深夜,突然無預警的從睡夢中驚醒。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蜷縮起身子,終於壓抑不住的痛哭失聲。

我不明白。

明明從未開始過,明明我也從未給過承諾,明明從始至終就是一場你追我跑的曖昧縱容,我怎麽也不明白,時至今日為什麽記憶依然鮮明如昨天。

他那般的性子,當年我切斷了一切聯係,他究竟是怎麽熬過去的。

那時我走得很倉促,沒有知會任何人,這一年爸媽在電話中隻是不停的催促我早日尋個男友帶回家,其他便不再提了。

我睜開眼望著天花板,怎麽也睡不著了。

隔壁房的鍵盤敲打聲依然響亮,我心中突然有一股衝動,按耐不住,我下床打開電腦。

登陸上棄置一年的QQ,我猶豫了下,鼠標掠過西顧,在一片灰蒙的頭像中點擊了鍾意:

你在嗎?

幾乎是同時,那邊立刻傳來回複:

親愛的,你可終於屈尊聯係了——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一絲情怯。

但除了鍾意之外,我不知道F市中還能找誰。

這麽個吊兒郎當的花心大蘿卜,卻莫名讓人覺得很可靠安心,這也是從前的我所始料未及的。

對麵的聊天框上輸入得飛快:

你可真夠狠的,悶聲不吭的就這麽走了一年多,要不是伯母說你去了外地發展,我還真打算給你報失蹤人口。

我咬著唇:抱歉……

他直接挑明了話:得了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在避著誰,你沒告訴我你在哪,做得對。若是說了,我怕我也會坳不過那孩子告訴他的。

我停頓了下。

鍾意顯然誤會了,對話框立刻不停閃爍:親愛的?親愛的?你在不在?別下線,我不提他總成了吧。

我小心地回:沒關係……西顧他還好嗎。

鍾意:老實說,非常糟糕。

我心裏咯噔了下,急問:出了什麽事?

對麵遲疑了幾秒,這一次,鍾意措辭明顯謹慎了許多:現在表麵上是恢複正常了。你剛走那一周他整天整天的在公司門口等著,誰的勸也不聽,和你有些交情的同事他都再三詢問過去,公司裏的人都說他簡直瘋魔了,勸他回去上課,他隻說除了公司和家裏,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尋你的下落,找遍了整個F市後,他就守在這,如果你回頭聯係公司裏的友人,他也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我心口悶悶的:那後來呢?

鍾意:後來趁事情沒有鬧得更大,你父母親自來公司和他談了一個早上,下午他就離開了。

我摩挲著鍵盤,沒有回應。

鍾意繼續道:不過這件事產生了一些非議,雖然沒什麽實質證據,但東加長西家短,當初西顧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也被些有心人看在眼裏,還是等過陣子你有了男朋友再一起結伴回來吧。話說,你真的不接受毛遂自薦?

正經話沒說個幾分鍾這廝又開始插科打諢。

他的建議挺中肯,我決定在找到男友之前就先不回F市了:謝謝。

鍾意:怎麽這麽客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聯係方式了吧。

我麻利的把現在的地址電話全部奉上。

他發來個嘿嘿怪笑,卻也正色繼續道:你做的對,放心,這個地址我不會告訴其他人,你能盡快走出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於西顧,隨著年歲時間過去,再等個幾年,那孩子大概也沒什麽念想了,你不用太內疚。

我半天“嗯”了一聲。

鍾意又對我囑咐了幾句,這才分別下線了。

直到關機的鳴聲響起,我恍恍然猛地回神,心下酸澀苦辣攪成一處,終究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郝萌,幫我把這份客戶名錄做個EXE表格整理一下,分成現有客戶、舊客戶、無意向客戶。”進公司時部門的老人李姐遞給我一疊文檔。

原本部門裏每個業務員都有一份專屬的自己歸檔整理的客戶名錄,她這般大刺刺的把自己的名錄遞給我,理直氣壯得讓我無語。

但身為新人,重新開始之後難免要再重複之前的磨合和被欺壓過程。

畢竟新人沒有什麽人脈,尤其是業務員方麵,能不得罪老員工就不得罪,否則手頭上一些禁忌或者是技巧就甭指望他們提點,若是能打通老員工的路子,指不定他們還會給你介紹外援和客戶資源。

我捧著這疊文檔,又要錄入又要分類,包括還有今天本身的任務在,我揉了揉額角,看來這次又要加班了,希望能趕在十點前地鐵的末班車回去。

Beata瞟了眼我手上新增的文檔,“你要量力而為,客服部的VV都說你的作息時間快和她們一致了。”

我隻能苦笑,客服是三班倒兩班倒,中班的客服從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晚班的從晚上十點到隔天的早上六點,我的工時幾乎是把早班和中班客服的工時囊括在內,悲哀得令人歎息。

整個公司除了客服部,還有一群也是夜貓一族,那就是創作組。除了偶爾公司硬性規定的上班打卡時間,他們都可以自由早退,半夜撞見他們精神無比的踩著人字涼拖睡褲未換的來公司上班也是辦公室常態。

因此當我終於可以關上電腦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離開公司時,雖然指針已指向十點零五分,但CGH呂梁還能來回踱步緊張的杵在銷售部大門口等我。

“呂梁。”我先微笑。

這次他沒再穿那套重口味的彩虹裝,換了身正常的白T恤牛仔褲,雖然黑框眼鏡彰顯宅男氣質,但也給人一種幹淨沉穩的感覺。

我心裏暗暗又給他加了幾分,決定暫留查看。

隔壁走廊的創作組一片沸騰,他估計被攛掇著出來追人,羞澀的不敢看我,“那個……這麽晚了,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我勾起笑容,“好啊,不過我趕時間,再耽擱下去就來不及趕地鐵了。”

“……我有車,”他局促緊張地低頭轉向我,“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嗯,也許還能順便兜兜風。”

我忍俊不禁,最後這台詞是哪個花花大少教他的。他在我的目光下耳根隱隱泛紅,倒也有幾分可愛,若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是他,應該不討厭。

公司離家的車程有一個多小時,我在經過鬧市區一家難得未關門的小型超市前停下,現在已經十一點半,到家後估計快十二點了,我累得沒力氣煮宵夜,決定買些儲備糧回家。羅莉的食量驚人,每次庫存在冰箱的食物都被她在兩天之內解決,我隻得頻繁得不停往家裏補充糧草。

超市分為兩層,二樓的人明顯比一樓少了許多,呂梁和我並肩而行,穿過一排排高高的鐵架,他推著購物車,我挑挑揀揀,往裏麵堆糧草。

車子行到甜點區時,濃濃的甜膩奶香襲來。

明明不喜歡甜食,但視線望見架子上的草莓慕斯時,神差鬼使的,眼前劃過當年西顧難得順毛的臉,我伸出手……

對麵也有一人同時朝慕斯伸出手,指尖相觸的那一刻我的神經末梢敏感得幾乎都要尖叫起來——

下一秒慕斯被粗暴的拿開,架子對麵露出少年激烈得快要透體而出的複雜眼神,翻騰著難言的悲怒喜樂,而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冷卻。

“郝萌。”他握住我的指尖低聲道。

我呼吸頓時一窒,怔怔回視他。
若不是進入這家超市隻是一場臨時起意,我會以為鍾意的信用值己經跌至負數。

呂梁轉頭看我,“你認識他?"

“… … 是以前鄰居家的小孩。”我稍稍用力縮回手,任西顧視線移至我身旁的呂梁,冷冷的鬆開手,並未阻攔。

呂梁“唔”了一聲,看著西顧雙手插在口袋裏從鐵架後,漫漫踱出來,

“你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聲,看著朝我逼來的西顧,竟詞窮得隻會靂愣看著他。他高大了許多,十八歲的西顧身形己經脫離了少年時期的瘦削青澀,他的頭發剪短了,劉海依然亂七八糟的翹著,越發顯得那對過分銳利的眉眼鋒芒畢露,難以親近。


我措手不及,毫無預警的與他相遇之後隻下意識的擠出一句俗爛的“好久不見”。

他扯開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我抿著唇,沉默下來。

“是啊,好久。”

“原來你在上梅。”任西顧偏了偏頭,灰垂眼看著我。

“嗯,”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陳橫在彼此中間,最後我隻能幹巴巴地道,

“好巧。"

他冷淡地道,“確實很巧啊。”

說完這句話任西顧便沒有再打開話題,我己然詞窮,太親昵的言辭,我沒有資格再說,若是寒暄,與他的每一句對談都艱澀得難以再進行下去。

兩人沉默了片刻,他漫不經心的爬梳一下劉海,皺起眉道,“還有什麽事嗎。"

我忙識趣的搖頭,“沒事… … 再見。"


他直接轉過身幹脆的離開,顧長的身影漸漸梢失在轉角後。


我看著他的背影胸中隱隱作痛,滿腔苦楚卻也隻能獨自咽下,既然當初選擇離開,我也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當真正麵對時,原來比想象中更加難過。


“怎麽了。”呂梁守禮的等西顧走後才推著購物車過來道。

我搖頭,帶開話題,“你有役有什麽要買的。

“我不需要,”他道,“你呢?"
“我再買幾包抱麵。”我刻意在速食區又磨蹭了幾分鍾,這才淡淡地道,
“買夠了,我們走吧。"

原想錯開和西顧的結賬時間,但樓下的收銀台前己然排起長長的隊伍,隊伍正前方海撥鶴立雞群的西顧著實醒目無比,我心下忐忑,不知該和他再說些什麽。冷不防的,他突然轉過頭,視線和我短暫交匯之後,仿佛沒看見我一般,麵無表情的回過頭去。

超市隻有兩個收銀台,我無意識的收緊手,也隨他,裝作陌生人一般拉著呂梁站在他對麵那一側,等待人潮緩慢移動。

周遭深夜覓食的顧客大多數皆是輕簡居家的打扮,約莫是附近的住戶。

我投什麽開口的欲望,但還是有一搭役一搭的和呂梁交談,夾然肩上一重,少女柔軟的身體搭在我肩上,“郝萌姐,真的是你。

我微笑,看著眼前高挑亮眼的短發少女,“是我,"

“剛才我遠遠就覺得是你,叫西顧幫我看看,他偏偏理也不理。

我無法接話,依然隻能微笑。
“赤盡萌姐,原來這一年多你在上梅,怎麽都不聯係我們。

我隻能尷尬地道,“… … 工作比較忙,騰不出時間,因此和很多人都斷了聯係。

“再忙也不能這麽決絕吧,”楚翹臉上依然掛著熱情的笑容,“我去問西顧,他也不肯理我。我心底很清楚,她是個聰明人,當初她也在F 市,怎麽可能會猜不出端倪。

“改天要不要去我們家坐坐?”她儼然以主人之姿道,“就在這附近,還不到+分鍾的路。這家超市是這片區最晚關門的,十一二點時還是挺熱鬧。西顧這幾天經常在家裏網遊玩通宵,役法子,我還得半夜陪他出來買宵夜。

“你們還投開學?”我聊了一半猛然反應過來,驚訝道,F 中高三的寒假有放這麽久?“我和西顧請了幾天假,這兩天在比對學校環境,爸說以後我們就報同一所學校,也方便照應。久久書吧

我隻能點頭,而後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還是勸說道,“高考是很重要的一環,若投什麽要緊事你們就早點回學校溫書吧,叫西顧網遊也少玩些,等幾個月後高考結束隨他愛怎麽玩怎麽玩。楚翹似笑非笑道,“郝蔭姐還真關心西顧。

我語氣自然地道,“當然會關心,好歹也照顧了那麽多年。

談話間,隊伍快輪到我了,西顧己經結好賬,提著袋子站在超市門口等她。

呂梁投有做聲,安靜的站在我身後聽著楚翹拉著我嘰嘰喳喳… …

終於,排在我前頭的大爺提著購物袋出去後,我把采購的食物擺在收銀台上結算清楚。呂梁直接把錢遞給收銀員,我忙攔住他,“不用了,我的東西我來付。

“牙受關係,就當我請客… … ”

我正色打斷他,掏出自己的錢包,“不用,真的不必了。"

楚翹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畢竟是小姑娘,我自然能察覺她在和我聊天時眼睛滴溜溜的時不時轉到呂梁身上。

當然,這絕不是因為她看上了呂梁,而是一一

“赤腸萌姐,”小姑娘終於結束了這大半天的套話,下巴暖昧的奴了奴呂梁,“男朋友?" 呂梁頓時尷尬的撇開臉,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我猶疑了下,扯開笑容道,“… … 考慮中。"

害羞的呂梁在一旁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楚翹,好了投有!”門口的西顧不耐的冷聲道。

“哦,這就來了這就來。

楚翹拉著我的手快步走出超市,呂梁在身後隔著兩三步的距離一道出來,楚翹臨近西顧跟前時調頭促狹地對他道,“放心啦,別跟得那麽緊,我不會把郝萌姐拐跑的"

這話一出口竟役有人回應,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我有些尷尬地想把這玩笑圓過去,才張了張嘴,任西顧夾然開口,“既然你也在上海,以後聯係也比較方便,應該不介意告訴我們地址吧。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前一刻我還以為他要和我老死不相往來,這一秒卻又突然無預警的要我的家庭地址。見我遲疑地停頓了下,西顧勾起唇角,道,“看來是不願意?就是再遲鈍的人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

呂梁頻頻看我,楚翹從西顧開始說話的那一刻起便臉色難看的沉默著。

我垂下眼,報出和羅莉合租的房址。

“手機呢。”他壓低眉眼,冷冰冰地道。

在他的強大氣場下,我下意識的流利報出我的手機號。

話音剛落,放在手提包裏的手機鈴聲幾乎立刻響起… …

“這是我的號碼。”任西顧盯著我一一

“別再忘了。"
第三十七章

時間己過午夜,但小區內透過玻璃窗戶,依然有大半的燈光還亮著,朦朧的點點橘色和耀白光暈點綴這夜色。

“路上小心。”我下了車朝搖下車窗的呂梁揮手道別。

“能不能… … 等一下,”他沒有開車,而是輕聲叫住我。

我回過頭疑惑的望著他。

他打開車門站在我麵前,對著我期期艾艾地憋了好半天,“… … 你之前說的會考慮我,需要考慮多久?"

我倒真被他給問倒了,最後隻含糊道,“… … 大慨幾個月口巴"

他害羞歸害羞,倒是個靈敏的道我不是女人會喜歡的那一型… … “考慮我,好嗎。”

刻聽出我的敷衍之意,慎重的道,“我的個性很沉悶,我知我第一次認真地學著去追求一個人,我希望你也能認真的考慮。

我仔細地思忖了下,不可謂言,他誠懇的態度讓我打捎了敷衍他的心情,“給我一周的時間,我下周答複你可以嗎。

他臉上猛然綻放出喜色,“好,沒問題。"

我們互相道了再見,他堅持等我上了樓發短信報平安再走,意外的是個很體貼的男人。羅莉咬著筆杆賊賊看著我偷笑,“說!有沒有背著我發展了不可告人之奸情。

我沒好氣的戳了戳她的腦袋,“專心畫你的稿子吧。"

她利索的把筆一扔,厚著臉皮湊過來,“不對,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我役做聲,愣了半天後眯起眼靠在單人沙發上。

我不做聲後倒換成羅莉開始碎碎念,“怎麽不吭聲了?萌蔭,好歹你也25 了,連個初戀都役有多寒摻啊。我身經百戰著呢,真有人選了你報個名字,我給你參謀參謀,我看人是一瞅一個準。我苦笑,“別瞎摻和,我正鬧心著呢。

她的八卦之魂立刻被點燃,“怎麽,莫非還是虐戀這類的。"

我受不住她,戳了戳她的E 罩杯,“挪挪你的胸讓下位子,我回屋去了。

她霎時氣憤交加的蹦起來,“啊啊啊,我最討厭人家亂碰我的胸了"

我斜晚她一眼,“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是不是最近又被你的無良前Boss ’勝騷擾?" 她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哆嗦幾下小嘴,到底還是投反駁回來,悲痛的吼一句“我恨死你了~”捂著雄偉的大咪咪淚奔而去。

我在原地愣了下,那泛紅的眼角明明是桃花之相,眉目含春。

看來羅莉己經有歸屬了,也許哪天該摔掇她把那無良BOSS 帶回來驗收一下,能有自己心屬的人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那我呢?

我闔上眼,周圍的朋友同事都 漫漫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我對未來卻是一片茫然。都這年紀我也沒心思貪圖什麽風花雪月,隻是再繼續耽擱下去,沒多久便會踏入剩女的行列,但若是像大多數人那般將就著走入婚姻,卻又到底是意難平… …

手機夾然在一片寂靜中發狂的瘋響。

我摸出手機,正要按上通話鍵時那邊卻又驀地停下。

我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摩掌了下屏幕,最後合上手機擱在床頭櫃邊。

翌日我在公司午休時,呂梁夾然敲開了銷售部的大門,給我送來一份豐盛的便當一一當然,不是他本人親手所做的愛心便當。

指望男人的廚藝還不如自力救濟,因此收到他從外賣小弟手中輾轉送來的便當我就己經十分欣慰了。

眾所周知,身為業務員很少有人能保證一日三餐按時吃飯,因此在這個午休時分,周遭80 %以上留守在崗位一線奮戰的同僚瞬間向我發送暖昧的波光。

“喲,呂組長今天怎麽還沒回去,跑我們銷售部這大獻般勤?" Beat 時無著腮,氣定神閑的朝他飛去一眼。

往常中午十二點後,創作組就己撤得幾乎一個不留。這次呂梁反常無比的在正午捧著便當盒出沒,迅速成為了組裏習』 eata 為中心的同僚們大肆調戲的對象。

我扒拉了幾口飯菜,稍稍緩解了胃裏的空虛感後,這才招手把困窘無比的呂梁從這群狼女中解救出來,“別鬧了同誌們,回來回來!

Beata 立刻做乳燕投林狀飛撲入我懷中,“你愛我I

我汗了下,接住她,對呂梁猛搖頭,暗示他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也是從這天開始,每天下班後,呂梁便主動開車送我回去,中午的便當也是一日未缺,立即進入般切追求的狀態。

我看著手機,除了第一天那個半途嘎然而止的電話後便再也沒有西顧的來電。

在此之前我甚至都做好了下班後在家門前撞到他的心理準備,但或許是我自作多情,這些時日以來再無他的任何梢息。

一周期限到時我又往後延了半個多月,一個月後半是輿論半是妥協,我和呂梁正式開始交往。他無疑是一個好男人,雖然不夠浪漫,但笨拙貼心得很可愛。

嚴格來說,他算是我真正名義上的初戀,我們都屬於宅男宅女一型,每次要約會身邊的人總是操,已操肺地蹦出來出謀劃策。

日子就這麽波瀾不驚的過去,我們都不年輕了,雙方都是昵吉婚為前提的交往,我幾乎要以為我會和他就這麽平靜的一路走下去,相敬如賓直至締結婚姻

六月高考那一天我發了短信:

西顧,加油。

對方投有立刻回我短信,隔天高考結束後我收到一個簡短而生疏的:謝謝。

我頓時像放下一樁心事,那個倔強又凶惡的孩子終於上了大學,己經長大成人了。晚上破天荒教呂梁下廚,煮出一鍋無福梢受的大餐,他笑著連連追問我今天是出了什麽好事,我但笑不語,歲月流年就這樣在低回輾轉中漸漸消逝了… …

嚴格來說,和西顧的第二次相逢是在八月。

他所在的校區離我這片居民區比較近,騎著自行車半個小時就可以到了。

那是個難得閑暇的周末,沒有約會,可以在家裏飽上一天足不出戶,我和呂梁充分交流過,彼此都熱愛電腦勝過逛街玩樂,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誌趣相投吧。也曾設想過我們的未來,以後我和他可以一人一個房間,各自抱著電腦渡過漫漫時光。

正處在你追我跑的熱戀期的羅莉感慨搖頭,直歎息我們己經直接跳躍到老夫老妻的室友狀態,省略激情了。

對於激情我持保留態度,當它熱力燃燒時確實炫目,但加速的燃燒,恐怕也會加速熄滅。這樣溫水慢火,未嚐不是另一種知足。

門鈴聲響起那一刻我翻身捂住耳朵,把開門的重任交給羅莉。

誰知好半晌,隔壁愣是沒有一點聲息,我隻得無奈的起身,那波霸羅莉估計又是一夜未歸。“來了來了。

我嘟嚷著開了裏門,望見門外那人的瞬間我怔住了,差點反手又甩上門。

感覺他利眼隔著鐵門在我身上迅速掃了一圈,不耐的反手敲了敲鐵門示意我開門。我感到微微局促,鐵門大開之時,看到他腳下的行李箱時不由錯愕的瞪大眼。書友最新手打奉獻盡在久久書吧

我一身通遏,他風塵仆仆。

我想問他時隔這麽久,怎麽夾然提著行李上門?但對著那張冷勝勝的臉,許久沒有心平氣和的談過話,加之心中那股不知名的罪惡感,我不自覺咽下話頭,想等他休息片刻再談。

“可以坐下嗎。”他站在客廳的單人沙發前。意外的有禮倒讓我嚇了一跳,忙道,“當然可以。"

“你這有沒有吃得,”說到食物他倒是毫不客氣,我知道他胃口大,若是餓著肚子就會開始發脾氣,

淡淡地道,“從昨晚到現在我什麽都役吃。但隻要能喂飽他,又會乖乖的順毛,溫馴起來。

但我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他這句貌似熟撚的話,這句話仿佛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但我和他

都能清楚的察覺到那層隔閡和芥蒂,我也清醒的明白,和他己然是回不了過去。

“這麽突然找我有什麽事?”我直接開門見山“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趕我走?”他輕扯嘴角,

微微傾身雙眼緊盯著我,帶著絲嘲嗤的道,“至少讓我喝杯水的功夫該有吧。

“你明知道我役有那意思。”我皺起眉,進廚房給他衝了包奶茶遞給他。

“我不知道,”他大掌鬆鬆捏著奶茶杯,過分銳利的雙眼卻依然停在我臉上,“你從來都役讓我知道。
第三十八章

人是種矛盾的生物。

往往在感性和理性間徘徊反複,意誌也在反複捎磨中漸漸變得軟弱而麻痹。

我垂下眼,胸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內疚,不安。

所幸他役有再糾纏這個話題,雙眼在周遭掃了一圈,“這房子是你和同事合租的?" “嗯,是以前的老同學。

他泰然自若的起身準準的找到我的房}司,“還是和從前一樣… … ”

我有些不自在的過去收拾了下桌子,堆疊了大半個桌麵的書本後隨意擱著我的黑色筆記本,電源線昨晚忘了拔掉,長長的線路和充電器扭成一團擱在書本封麵上,旁邊散著吃了一半的抱麵和可樂罐子… … 不過除此之外室內倒是十分幹淨整潔。‘

合上房門,僵硬的敘完舊便隻剩下尷尬和局促,我再次打開話題,“西顧,你這次來是… … ”“我要在附近租間房子,”任西顧先一步亮出底牌,皺著眉捂住上腹,“具體事項能等我用完餐再說嗎?另外,你有沒有胃藥。

“你是什麽時候犯的胃病?”他微白的臉色讓我嚇了一跳,匆匆急走幾步到廚房,翻箱倒櫃的找胃藥。過去他被我養得頭好壯壯身體好,從役聽他提起過什麽病痛。

“一年多前。”他淡淡地道。

我手上的動作霍然停住。

他語中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依然雲淡風輕,“是酗酒過度。"

我低垂下眼,手指微微顫抖著,竭力仿若無事般繼續翻找胃藥,吐息間幾乎被無形的沉滯感淹沒… …

八月掛花開,第二次重逢,麵對他輕描淡寫下的痛斥,我幾乎失去了再一次決絕的勇氣。

“冰箱裏的肉是新鮮的嗎?"

在客廳小憩一陣,任西顧也跟著走進廚房,高大的身子極有存在感的霸住不大的空間,打開冰箱挑剔的打量著。

“昨天下午剛買的。”我將藥瓶放在餐桌上,邊套上圍裙,“你再等一會,我去煮點小菜,吃完飯後記得磕兩粒。"

他定定的低頭看了我幾秒,突然道,“不用了,我來煮。"

我登時傻了眼,你確定?

他役理會我,直接從冰箱把肉取出來放在微波爐解凍,切塊,燉楊的動作有些生澀,但也有模有樣,“鍋裏還有役有飯?"

我這才反應過來,搖頭,“我剛起床,還沒來及煮。"

“有麵嗎。"

“泡麵行不行?”我從角落翻出兩包泡麵,遞給他,“先墊墊肚子吧… … 你胃痛經不住餓。"他偏頭看了我一眼,接下來幾乎都沒我的事,我猶豫了下,還是站在他身後以便第一時間處理突發狀況,若是這廚房被燒了我怕房東大爺會嘔血。

任西顧有板有眼的點火,下麵,甚至還炒了兩顆荷包蛋蓋在麵上。完工後他將麵端上桌,先朝我推了推,自己低頭三兩口就把麵解決了大半。

我夾起筷子試了試味道,還行,除了湯偏鹹了點,荷包蛋邊緣有點焦,投有其他怪味。“我在附近的咖啡店兼職,”任西顧吃完後道,“九月初開學,我大概兼職一個月,所以這一個月打算租間房子。

我愕然道,“怎麽會夾然想去兼職?"

“… … 我不想回去。”他沉默了好一陣子,麵無表情地道,“那不叫家。

我心一酸,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任叔叔和劉阿姨現在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西顧,他己經被他們忽視了太久太久,恃在己經不屬於自己的家庭看著他們的天倫之樂,我知道他的忍耐己經快到達極限了。

“原本想住校,但學校還要再等一個多月才報名,現在投辦祛入住,”任西顧道,“所快擾在離學校最近的學生街旁邊找了個暑期兼職,但那家咖啡店隻包吃不包住,我想你也住在這附近,所以今天就過來看看。

上海的租房價格都很高昂,若是沒有相熟的人,即便工作一個月扣掉日常基本開銷後還不知能不能付得起房租。

“你等等。”我打電話給羅莉,這房子是羅莉的朋友介紹的,價格減免許多,想讓她問問她朋友手頭上現在還能不能勻出個單間。

當然,如果是選擇打工房的話房租幾百塊確實可以搞定,但那是一門一床一窗一間,附近能洗澡帶衛生間的一室戶房租至少上千。

羅莉在電話那頭道,“稀奇了,你什麽時侯會這麽樂於助人?"

我挑眉,“怎麽著,我平日刻薄你了?"

她不滿的哼了聲,豪氣地道,“得得,我給你問問,回頭你等我電話就是。"

西顧在一旁看著,等我放下電話後道,“麻煩了。"

我極是不習噴他這麽有禮,揮揮手,“小事而己。"

半個小時後羅莉回電,“下周有一個住戶租期到了,房租是一千二,基本配備差不多齊了,寬帶也有備好,這片區是找不到這麽便宜的價碼了。

我給西顧報了價,“怎麽樣?"

他點頭。

這事就這麽成了,雙方約了個時間一起去看看房子,不過有一個問題。

我頭疼地道,“… … 對方下周才能騰出房子的話,這四五天… … ”

“就讓你朋友暫住在我們那歎。”羅莉順溜地道,她還壓根不知道來得是西顧。

我隻能尷尬地壓低聲,“… … 這不方便吧。"

她那頭不自然的支吾了下,“那個… … 那個我這幾天也可能不回去了,以後的話… … 那個,也不好說,你有個伴也好。"

想也知道是誰誘拐這小白的,我沒好氣地道,“回不回來是一碼事,你要記得,役套套不給做!知道了吧?不然到時候先上車後補票多丟臉。”此刻我是半調侃加半忠告,誰料將來,還真讓我一語成畿,"

羅莉在電話那頭窘得呐呐回應,忙不迭掛了電話。

“西顧… … ”我回過頭想著該怎麽安頓他。

他一直在旁邊盯著,明顯從頭聽到了尾。

現在他無處可去,我也不好把他給掃地出門,最後視線在大廳的沙發上停了停,“若是不介意的話,你要不要在沙發上將就幾天?"

他配合的點頭,“你不介意就可以。

兩人默契十足的不提當年,粉飾太平。

隔天早晨起來,我抓著手提包出門時轉頭看了看駐紮在客廳的西顧,他手長腳長,窩在沙發上,

雙腳探出地麵,整著眉明顯有些不適。

我猶豫了下,也隻能讓他再忍個幾天吧。

想起家裏的糧草昨晚就己經告罄,他胃疼經不起餓,我看了看時間,還來得及,匆匆下樓買了豆漿油條,再捎帶上包子上樓,才剛剛打開房門,躺在沙發上的任西顧驀地睜開眼一一

“早。”我朝他點點頭,“你等會去梳洗下,趁熱吃吧。

他初醒的前五分鍾是最無害的時刻,睡眼 隆除,扶著沙發昏朦朦的坐著,揉著眼睛乖順的點頭。我失笑,突然想起了從前兩人相伴的歲月,嘴角的笑才揚起一半又僵硬的抑下,我走向玄關,

“鑰匙在桌上,出門時記得鎖門。"

他慢吞吞的唔了聲。

“那拜,我上班了。"

關上門,心跳竟有些發促,我 隆腦的暗自低咒一聲,匆匆趕往地鐵。

接下去一連三天,除了每天早上出門的時間之外,其他時間都撞不見任西顧,偶爾聽到開門聲,也都快接近午夜了。

他對我的態度變得疏淡有禮,就像是對鄰家一個照顧他的大姐姐一般,隔著一個安全不逾禮的尺度。

我心下鬆了口氣,雖然偶爾還有些悵然,但很慶幸當初沒有一頭栽下去,否則等少年的熱情耗盡後,今時今日的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他漸漸長大懂事,當初的一時迷戀也會如過眼雲煙般捎散吧。也許心下還存著芥蒂和不甘,但我想時間可叫肖磨一切… …

帶走一切。

最後一天難得他在我的下班時間回來,當呂梁載著我到樓下時,遠遠,我就看見西顧背倚著攀著常青藤的紅牆等待。

“到了。”我推開車門,踏出車外時迎上任西顧的目光。久久收吧

他身上的咖啡店製服還未換下,白襯衫外搭著黑色短馬甲,蝴蝶領結被扯開大半,鬆鬆的墜著,黃昏的暗金柔光摩擎著他身後密密的常青藤和一片紅牆,他的眼神幽遠,臉上卻不帶情 康,像一幅凝固的鮮豔油畫… …

這般醒目的孩子令過往行人頻頻回首,甚至有小姑娘摸出手機故作不經意的拍下照片。呂梁不免也注意到他,深看了兩眼,“… … 以前都役在小區見過他,總覺得有點眼熟。“也許是剛搬來的新住戶吧。”我含棍道,上一次深夜見到任西顧都己經半年多了,驚鴻一瞥,再加上西顧的刻意回避,呂梁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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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回複:回複:《君生我已老》作者:愛爬樹的魚 -yuqing- 給 yuqing 發送悄悄話 (40253 bytes) () 05/14/2011 postreply 18:25:18

回複:回複:回複:回複:《君生我已老》作者:愛爬樹的魚 -yuqing- 給 yuqing 發送悄悄話 (180619 bytes) () 05/14/2011 postreply 18:38:52

我發現中間缺了一段,幫樓主在這裏補上來。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22835 bytes) () 05/25/2011 postreply 18:52:55

繼續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80407 bytes) () 05/25/2011 postreply 18: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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