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還在這裏 <辛夷塢>

原來你還在這裏

第一章蘇韻錦的慘淡青春
那個夏天在程錚的記憶裏是奧熱而漫長的,站在高中生涯最天昏地暗的尾端裏,忙裏偷閑地憧憬著傳說中斑斕的大學生活,帶著破繭前的躁動。而對於蘇韻錦來說,讓她印象更深刻的是破蛹而出的前一刻那種粘稠的掙紮和茫然。
蘇韻錦生長在省城附近的一個郊縣,父親是縣中的生物老師,母親原本是縣城裏一個紡織廠的會計,後來在“企業改革的浪潮”中下了崗,不得不做起了家庭婦女。由於父親的身體不好,經常出入醫院,一家人的生活不算寬裕,但是父母對於她這個獨生女兒也是極盡寵愛的,所以韻錦從小也沒受過什麽委屈。在父親執教的縣中念到高一結束後,她父母感歎於當地中學教育水平的落後,為了唯一的女兒考上好的大學,動用了一個教書匠家庭所有的積蓄和人際關係,將她轉學到省城的一所重點中學。對於父母的這個安排,韻錦頗難接受,一方麵,這次轉學意味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父母的身邊外出求學,另一方麵,那昂貴的擇校借讀費讓她每天晚上睡前想著就心疼。當然,她終究拗不過父母,也不忍心拂了他們的殷切期盼,於是從高二開始,她就成了那所省城重點中心的轉學生。
韻錦早料想到甫入一個新的環境會有不適應感,但她沒想到接踵而來的挫折感會那樣深。她的成績不差,在原來的學校裏考試總徘徊在年級前十左右,然而轉學後的第一次段考卻讓她第一次感覺到殘酷的差距,按照綜合成績排名,她在所在的班級裏竟然是倒數第五。當天晚上她躲在被子裏哭了很久,完全沒有勇氣向父母透露絲毫關於成績的點滴。震驚,更多的是羞愧,韻錦覺得自己簡直無顏以對父母和他們多年積攢的那點血汗錢,無顏以對自己,就連次日到教室上課都覺得被一塊“倒數第五名的轉學生”這塊牌壓得抬不起頭來。後來的日子自然是知恥後勇,奮起直追,不過現實往往不如人意,不管怎麽努力,她終究沒有遇到一雪前恥的機會,雖然在後來的考試中沒有在倒數之列,但是直到高二結束,在一個60多人的班級裏麵,韻錦的成績也從來沒有進入前30名之列,漸漸地,她也開始相信父母望女成鳳地傾盡所有送她轉學是個徹底的錯誤,也許她本來就不是個聰明的孩子。
高二學年結束的時候也麵臨著文理分科的轉折,韻錦語文成績不錯,但曆史極爛,物理倒是她喜歡的科目,然而數學、化學成績不佳,英語、政治則是平平,因此在文理之間她也是猶疑了許久,直至某天下課的時間裏,她低頭穿過教室門口站滿了男生過道,朝走道盡頭的洗手間走去時,一句話順風飄進她的耳朵“……廢話,我當然選理科,誰不知道隻有讀死書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才會學文科……”。然後就是好幾個男生誇張的大笑。韻錦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周身的血液都望臉上湧去。其實她何嚐不知道那些男生不太可能是針對她,但是,少女敏感而自卑的心讓她覺得自己自己恰恰就是別人嘲諷的那個“讀死書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她恨恨往回看了一眼,卻無從得知口出狂言的是那個男生,更不好意思在這男生成堆的地方久留,便匆匆朝洗手間方向而去。
在最後確定文理意向的時候,韻錦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理科,她想,也許是自己殘存的那最後一點驕傲在驅使自己做出這個選擇。
於是,在這個早早就炎熱憋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五月天,蘇韻錦在一個高三理科班的教室裏,看著一個怎麽也寫不全的化學方程式,將手中的筆用力扔回筆盒,身體用力往後一靠,崩潰似地長籲一口氣,她終於發現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的選擇是多麽愚蠢。誰說花季燦爛,雨季朦朧,蘇韻錦的花季雨季都是烏雲蔽日。
讓她煩悶的不止是學業,她環視了一眼坐滿了人的教室,隻看見一顆顆埋在教材中的頭顱,四周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專心的自習,沒有人交談。韻錦心裏自嘲地想,就算四周鬧哄哄地笑鬧成一團又怎樣,自己始終融不進裏邊。班裏和所有的理科班一樣陽盛陰衰,分班後全班57人,女生隻有8個人,其中有5個是家住本地的省城女孩子,她們基本上都不住校,每天下午下課後回家吃晚飯,然後回校晚自習,自習結束後再回家過夜。每天早讀前和晚自習前都是這些城裏女生們最活躍的時間,她們分享著前晚電視劇的精彩情節和各自偶像在新MTV裏的造型,討論著誰誰誰家門口轉角的巷子裏那間服飾店有條漂亮的裙子,或者和男生們交流著體育新聞的當日要聞,韻錦每天靜靜聽著,插不進一句話,她在她們討論的哪個精彩的世界之外,每天自習結束後她就回到隻有床和牆壁的宿舍。由於該校外地學生不多,大多數本地生源都不住校,所以學校的宿舍相當簡陋,裏邊住的都是像韻錦一樣來自周邊郊縣或鄉鎮的學生,她們大多有著相似的沉默而木納的表情,僅有的晚上聚在宿舍裏也很少高談闊論,倒是經常半夜或清晨從被子裏透出用手電夜讀的光線。
班上另外兩個來自鄉鎮的女生都跟韻錦住在同一個宿舍,一個叫莫鬱華,一個叫周靜,跟韻錦不同的是她們都是通過中考,憑借高分考進這所中學,而且在班裏成績不錯,一向勤奮苦讀,她們看韻錦的眼神裏不是沒有一絲輕蔑的,韻錦覺得很正常,同樣的“鄉下來的孩子”,她連名正言順錄取的這點憑借都是沒有的。莫鬱華身材微胖,麵容平凡樸實,她是全班最刻苦學習的一個,平時不苟言笑,解題和背單詞是她跟呼吸一樣本能的事,但是不算難相處,打來的開水也偶爾也願意分給韻錦。“像我們這樣的人,除了拚命讀書之外,還有什麽跳出農門的途徑”,這是莫鬱華與韻錦唯一一次深談時說的一句話。
周靜倒長得嬌小端正,她熱心公益,喜歡在老師跟前跑動,喜歡搶著擦黑板,也愛在班上的城裏女生“座談”時搭話,卻往往不得其要,倒是在男生中人緣不錯,與韻錦關係一般。韻錦曾經無意間聽到班上最可人的女生孟雪在一個男孩子麵前手一攤,說“不是我們不喜歡跟她們幾個鄉鎮來的女生說話,實在是沒有什麽共同語言,難不成跟他們討論家裏有幾頭豬,幾畝田?”的確沒有什麽好說的,韻錦想。於是她益發沉默,全然不見在家鄉學校就讀時的神采飛揚。
至於男生,林子大了,長得周正的“鳥”自然也是有的,但這個年紀的慘綠少年還全然不懂紳士風度,就連往杯裏裝開水時也要跟女生搶個先後,更別提她們班裏的男生還自發評選出班裏“八大恐龍”,全班八個女生,無一漏網,讓人無話可說,全不見青春讀物裏浪漫的少年。更何況,韻錦看著自己洗得又薄又褪色的藍色校服和鏡子裏那張寡淡的臉,自己都覺得灰姑娘的故事荒謬,加上她話少性格別扭,成績平平,更無半點引人入勝之處,也就自覺掐斷了青春的那一點騷動。

第二章程錚,我得罪過你嗎?
“動作輕一點你會死嗎?”就在韻錦把背往後麵的桌子用力一靠之後,一個男生不耐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知道是自己無意識的動作驚擾了後排的同學,她飛快地挺直背,沒有回頭,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微不可聞。
但是坐在她後排的男生似乎沒打算就此罷休,借著身高的優勢微微抬起身子,瞄了一眼韻錦桌上的化學習題,恍然大悟般說道:“我說就是受了什麽刺激,還以為是失戀了,原來是題解不出來。”說著又往韻錦的方向探了探身子,“我看看,哈,這麽簡單都不會,不會吧你!”
韻錦又慚又惱,倒也默不作聲,隻是側開身與他探過來的頭保持一定距離,她後麵那個人卻好像打定主意,不好好諷刺她一輪誓不罷休,用足以引起周邊同學側目的音量陰陽怪氣地繼續說“蘇韻錦,你的腦子都拿去幹什麽了,還真不是普通的笨。”是可忍孰不可忍,韻錦仿佛被人用棍子戳到心裏最痛的地方,騰地一聲轉過身去,漲紅著臉,狠狠瞪著後麵那個人,此刻他好整以暇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向上45°地揚起頭,臉上一副欠揍的似笑非笑,好像無聲地在向她挑釁說“你敢怎麽樣?”如果眼光可以殺死人,那麽韻錦的眼睛已經在他全身刺下了無數個窟窿,個個致命,但是沒有如果。她暗暗攥緊垂在身後的拳頭,強迫自己深呼吸,然後慢慢地轉回頭去,低頭裝作專注在剛才沒解出的題裏。他猜對了,她的確不敢怎麽樣,她不願因為跟他產生爭執而引起周圍人的注視。
程錚,這個討厭的家夥,韻錦在心裏不知道幻想了多少次,當著眾人的麵,大嘴*****抽在他那張讓她恨得牙癢的臉上,然後看著他自命清高的神情在她麵前一點點地碎掉。坐在他的前排是她追悔莫及的另一個錯誤。那還是進入高三下學期後,需要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時間相對少了,更多的是同學們各自自習做題,因此他們年輕的班主任采取自由組合的形式重新調整座位,美其名曰以人為本。於是大多數關係熟撚、較談得來的同學三三兩兩地選擇坐在一起,反正在這個班裏她也沒有跟誰關係特別密切,便任由別的同學挑座位,大家差不多都各入其位後,她才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當時可供她選擇的座位已經不多,幾乎都在後排,於是她選擇了現在這個位子,她的同桌宋鳴是個深度近視的小個子男生,在理科班裏英語水平罕見的高,性格內向;她的後排就是那個讓女生晚上準時看體育新聞的
“原因”,讓韻錦敢於坐在他前麵的原因是,程錚身邊雖然常有女生嘰嘰喳喳,但他本人倒不是個聒噪的人,至少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稱得上宜動宜靜,運動場上能力超群,學習的時候也靜得下來,成績拔尖,雖然也有優等生的那一點小小的清高,但基本上屬於那種你不打擾他他絕對不會打擾你的類型。基於這樣的考慮,韻錦在這個座位上安營紮寨了。她剛收拾東西坐下來的時候暗暗留意了一下周圍人的反應,宋鳴隻是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她後麵那位則是頭也沒抬,基本上無視她的存在。這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安心從一疊教材裏抽出了自己要找的書。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另一個男生的聲音:“阿錚,你不是不準女生坐在你前麵嗎?”韻錦愣愣地徇聲望去,說話的是周子翼,程錚少有的幾個死黨之一。韻錦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她身後的程錚埋頭在作業裏吐出一句:“她也算女生?”……這就是大家眼裏的好學生說出來的話?韻錦覺得莫名其妙,完全想不起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個話都沒說過幾句的男生。
“你什麽意思?”她轉過身麵對著他。 “什麽‘什麽意思’?”他一臉無辜似地抬起頭。 “你說誰不算女生?” “說你呀,怎麽,需要驗證嗎?”
好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韻錦怒火中燒,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現象和本質能有這麽大的差距,這張俊秀的臉此刻如此讓人厭惡。全班大多數在整理新座位的同學都朝他們的方向望過來,帶著看好戲的神情,平淡壓抑的高三生活需要這樣的調劑,但是韻錦並不想成為這種戲碼的主角,她厭惡被人觀望嘲弄的感覺。算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她冷冷地扭回身子,不再理會他。
“喂,蘇韻錦……”有人好像並不接受她的息事寧人,“你為什麽叫做蘇韻錦?‘韻’是懷孕的‘孕’嗎?”
又是一陣大笑,韻錦覺得自己要瘋掉了,她習慣了在班裏像個隱形人一樣,而且樂於如此,可是越想避開什麽好像就越會遇見什麽,就像現在她麵臨的這種明顯的找碴。
韻錦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程錚,我得罪過你嗎?”她眼圈已經發紅,極力控製住聲音的顫抖,不讓淚決堤掉下來。
“完了,阿錚,你把這個‘小芳’惹哭了。”周子翼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地喊道。
程錚聞言也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仔細打量著她的臉“你真的哭了嗎?”“我才不會為你這種人哭。”韻錦逃也似地跑出教師,假裝聽不到身後一片嗡嗡的話語聲。
她和程錚的梁子就此結下,那件事情之後她試過搬離這個倒黴的座位,可是沒有人願意跟她換位子,她又不願意為了這種事情去找老師,隻得期待著下次調整座位的時間到來。
韻錦隻是不明白,程錚平時也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可偏偏對她那麽毒舌,動不動挑起事端。“偏偏對她”,這真是一個曖昧的詞組,但韻錦絕對沒有天真到以為程錚對她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她不喜歡看言情小說,更不喜歡她們迷戀的那種“喜歡你就折磨你”的壞男生情節,程錚身上流露出來的對她的厭惡是如此明顯,假如有人要說服她,這樣是一個男生對她重視的表現,韻錦會覺得這個人心理簡直是有病。好在周圍的人似乎也沒有誰認為程錚對她的特別是一個男生對女生的態度――如果一定要說特別的話,那絕對是他特別不喜歡她。
於是她就這樣如坐針氈地在他麵前坐了三個月,每天在為學習而心煩意亂的同時還要麵臨他時不時的挑釁和“惡習”。她討厭他下午從學校足球場踢球回來後一身汗味地坐在她身後,她越皺眉他就故意越靠近;她討厭上課的時候他把一雙長腿越過界地伸到她的凳子下麵,還大大咧咧地晃著來晃去,讓她坐在凳子上有暈車的感覺;她討厭他把妨礙她當作理所當然,可是她稍稍影響到他一丁點――就像剛才她往後的那一靠,就會引起他的強烈反彈;討厭他和他的死黨叫她‘小芳’,好像出生在城市裏讓他們理所當然地高她一等;更討厭他用那種居高臨下地態度嘲弄道“蘇韻錦,你居然這個都不會!”然而,韻錦知道,對付程錚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他的存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她並不軟弱,隻是不願滋事。

第三章我隻是想讓你看著我
像每次韻錦憤怒地麵對著他的挑釁,然後又漠然地轉過身去一樣,看著她僵直的背,程錚眼睛裏有瞬間的失望。她用力靠向他的課桌,讓他在幾何作業本上畫輔助線的筆跡變做一條拋物線,可是當時他隻留意到她垂在自己桌上的發梢。“昔宿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語文不是程錚的強項,可是他要命地在腦海裏蹦出這幾句,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所以他必須惡言幾句來打破這種詭異的念頭。他嘲弄她笨,她明明生氣了,但還是強忍著沒有理他。程錚,你又把事情搞砸了,你明明隻是期待著她說:“你能不能教教我……”就像其他女生一樣,期待地看著你。可是她從來不說,他知道她不會那麽說。這個喜歡緊緊抿著嘴唇,像影子一樣沉默的女生,她總是低著頭。其實蘇韻錦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如果沒有那一天,他永遠不會發現……那天,高二的他跟子翼幾個在教室前的走道上“放風”,子翼問他“阿錚,你選文還是選理?”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廢話,我當然選理科,誰不知道隻有讀死書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才會學文科……”。然後他看見一個低頭從他們麵前走過的女生在前麵幾步的地方忽然回過頭,朝他們的方向直視,她的表情很特別,白皙的麵龐漲著奇異的嫣紅,一雙烏黑深秀的眼睛裏好像有兩簇火在燒,整個人生動得不可思議。這是程錚第一次認真注視一個女生,可是她的眼光沒有停留在他的身上,很快轉過身,依舊保持低頭的姿勢走開。
“唉,剛才那個女的是誰?”他推推子翼,子翼幾個後知後覺地朝他指點的方向張望“誰呀,哪個誰?”他再朝她走過的方向望去,隻看到隔壁班幾個打鬧的男生,接著便響起了掃興的上課鈴聲。
當天晚上,那雙眼睛裏的兩簇火在程錚夢裏反複灼燒著他,半夜忽然驚醒後才發現褲子上一片冰涼的黏濕,十七歲的程錚在低聲咒罵著去清洗的過程中,心裏一片茫然。
從那之後他開始在下課的時候站在走道上無意識地找那個身影,可是直到高二結束,他也沒有見過她。直到高三分班後,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和她坐在一個教室裏。多麽荒謬,自己仿佛滄海尋一粟般在穿著相同校服的學生中搜索她,沒想到她先前不過是他同年級隔壁班的同學,而他在那次相遇之前,對她全無半點印象。
很快,程錚發現自己之前沒有發現過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是有道理的,這個女孩習慣把自己縮成一團淡灰色的影子,習慣性地緊抿著嘴唇,眼簾低垂,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讓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並且她也無視別人的存在,包括他。她從來沒有出現在女生為他歡呼的球場;他無數次故意走過她的座位,她連發梢都沒有為他晃動過分毫,有時他寧願耐著性子聽那幾個連越位為何物都不清楚的女生大談足球,希望她能朝這熱火朝天的討論現場看一眼,可她還是沒有。
程錚在心裏抗拒著自己對蘇韻錦的過分在意,她不過是子翼他們嘴裏的“小芳”之一,土土的,不算頂漂亮,性格也不討喜。在某次男生們密談的場合裏,一個男生在評價班上“八大恐龍”時,不經意提起“其實蘇韻錦打扮一下還是挺不錯的。”他幾乎立即反彈說“母豬打扮一下也是不錯的。”他們都道是他看蘇韻錦極度不順眼,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喜歡別的男生對她評頭論足,就像不喜歡自己私藏的寶貝別人窺伺。
於是,每天在教室裏他都一邊強迫著自己不要理會她,一邊期待她的注意。直到調整座位的那一天,她遲遲疑疑地坐到了他前麵的位子,程錚的心跳快得自己都感到羞愧,隻好假裝埋頭在書堆裏,腦子卻是一片空白。他不喜歡女生坐他附近,聒噪又麻煩,就連跟他關係一直不錯的孟雪提出要坐他前排,他都惡聲惡氣地趕跑,但是蘇韻錦是例外的,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抬頭的熱切會把她嚇跑。子翼喊出那句話時,他窘得不行,不經大腦地就說出刺傷她的話。當她憤恨看他時,整個人被怒氣燒得生機勃勃,也燒得他心煩意亂,他心中有種自虐的快樂,隻有這樣才會留意到他的存在,隻有這樣她才會專注地看著他。所以他開始習慣找她的碴,寧可被她討厭著也好,終究勝過被她漠視。
蘇韻錦,蘇韻錦,程錚喜歡這個名字,輕吐在唇間有種纏綿的味道。可是憑什麽,她把他的世界裏燒得烈火燎原,自己卻波瀾不驚?
第四章原來如此
蘇韻錦當然察覺不到程錚的矛盾,她更多地在為爸爸的病而煩惱著,她爸爸的肝病一日比一日嚴重,現在連在中學正常的授課的時間也保證不了,整個人急速地瘦了下去。下午跟媽媽通電話時,媽媽在電話線的那頭嚶嚶地哭泣,讓韻錦心一點點地往暗裏沉。她提出要回去看看爸爸,媽媽哽咽著拒絕了,現在是高考的關鍵時候,沒有什麽比專心備考更總要。韻錦說不出的難過,她不但沒能陪在爸爸的身邊,就連考出好成績給爸爸的那點安慰都拿不出來,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失敗了。結束了給媽媽的電話,她在一晚上的晚自習裏都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說不清是心裏不舒服還是身體難受,接著,她感到大腿間有股熱流湧出。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差點忘記已經到了每個月的“那幾天”,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的中途休息時間,她從包包裏抽出一片備用衛生巾就想往洗手間跑,可偏偏周身上下衣褲找不到一個能容得下衛生巾的口袋,她急中生智地抓起一本書,把衛生巾往書裏一夾,就急急向教室門口跑去。由於低著頭,跑得又急,在臨近教室門口的地方韻錦跟一個人迎頭撞上。
“蘇韻錦,你趕去投胎呀?”一聽見程錚的聲音,韻錦就覺得一陣頭暈,正待擾過他繼續前行,他卻故意擋住了她的去路,“嘖嘖,你看看你,臉白得像個鬼一樣,撞邪了?”“能不能讓開,我要去洗手間。”“去洗手間你拿著本文言文解析幹嘛?”韻錦的臉更白了,一言不發就朝他身邊的空隙往門外擠。程錚見她神色古怪,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書,說道:“有病呀,去廁所還看著種書,你……”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抓狂似地欺身上前搶書的韻錦嚇了一跳,他借著身高的優勢本能地閃開,無奈今天的韻錦似乎對奪回那本文言文解析有著瘋狂的執著,兩個一搶一躲的拉扯之間,那本文言文解析脫手掉在了教室的地板上,一小片雪白的東西也從書頁裏掉落了出來。
程錚盯著地上那片東西愣了足足五秒,韻錦卻直勾勾地看著他。驚愕、羞恥、憤怒、長久以來隱忍的委屈、身體的不適感、對爸爸身體的擔憂……所有的負麵情緒像火山一般爆發在她的心中,她緩緩地俯身揀起那片衛生棉,低頭輕輕撣了撣上麵的灰塵,然後在眾人的目光裏精準無比地將它用力拍向麵前那張愣住了的臉,歇斯底裏地大聲喊到“給你,都給你……”
整個教室有幾秒鍾詭異的鴉雀無聲。
等到程錚回過神來,那片可憐的衛生巾已經從他挺直的鼻梁上和微張的嘴唇前滑落,第二次掉在地板上,而那個始作俑者已經用百米跑的速度跑出了教室。
程錚條件反射似地揀起那個東西,朝她的背影追去。她沒有往洗手間而是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跑,程錚在教室和宿舍區之間那條長長的小路中段追上了她,他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迫使她趔趄了一下停住了腳步。韻錦氣喘籲籲地仰頭看著他,頭發淩亂,滿臉淚痕。
程錚被她的眼淚嚇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追了上來,隻是直覺地要跟她說點什麽,非說不可!!可是現在她就在距離他十厘米的地方,流著淚,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憋了許久才諾諾地擠出一句“……那個……聽說……你們女生每個月這幾天不能劇烈跑動。”
韻錦駭然搖了搖頭,像看一個瘋子,眼淚更加急速地湧出“程錚,你到底想幹什麽?”此刻她已沒有先前的衝動,隻是覺得疲累,不知道自己究竟那裏招惹了這個人,百般隱忍,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由於是晚自習時間,這條幽暗的小路上除了他們空無一人,慘白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出兩個糾纏的影子,不時有微微的夜風滑過,帶動路邊的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掩蓋不住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程錚,你到底想幹什麽?他也在茫然地問自己,然後,在他大腦得出答案之前,他的嘴唇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吮掉了她的淚水,最後印上她的唇,生澀地輾轉反側。良久,直到小腿脛骨傳來一陣劇痛,他才吃痛放開她。韻錦掙開他,用力拿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也抹去了滿臉震驚和尷尬,掉頭繼續往前走。這一次程錚沒有追上去,他隻是怔怔看著她走遠,才輕輕說道:“韻錦,其實我不想怎麽樣,隻是不知道怎麽關心你。”一直以來都是。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自己卻忽然如醍醐灌頂般心中一片澄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回到教室門口,看見幾個好奇張望的腦袋,周子翼首當其衝,見他返來,一把勾住他的肩,悄聲道:“兄弟,你剛才追上去沒揍她吧。”“嗤!”程錚拍開他肩上的手,不屑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子翼幹笑著再度貼近“我說呀,你也別太往心裏去,雖然說每個男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覺得是奇恥大辱。”
“去你的。”程錚笑笑,懶洋洋地往座位走,全副心思都還沉浸在韻錦嘴唇的甜蜜裏,覺得整顆心都不是自己的,自然也完全沒有留意四周同學看他那同情的眼神。子翼在他後麵嘀咕道:“這小子是中邪了,被一個土妞那樣羞辱了一把,反倒笑得春情蕩漾,不會是受刺激過度了吧。”
這晚直到自習結束,蘇韻錦也沒有出現在教室裏,值班老師查勤時,莫鬱華替她補了一張病假條。“受刺激過度”的程錚則望著前麵的空位,一晚上心都收不回來。

第五章誰也不能躲過“青春期”的騷動?
在同學們看來,“衛生巾事件”之後的程錚和蘇韻錦之間並沒有什麽不同,程錚照樣經常挑挑她的刺,蘇韻錦照樣沉默以對,他們都對那件事決口不提,也沒有旁人敢再刻意提起,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可程錚知道,也僅僅是好像沒發生過而已,在他心裏,該發生的早就生根發芽。他從韻錦臉上看不出她的想法,她越不動聲色,他的一顆心就越沒個著落。有時程錚想,要是她對他態度再惡劣一點,給他一兩下,又或者痛罵他“流氓”,他會感到舒服一些,至少這證明了那天晚上的那些事那個吻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他一個人臆想出來的空夢。她有沒有聽見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管怎樣,都不應該這麽無動於衷。
他還是喜歡故意把腳伸到她凳子下晃呀晃,她一皺眉回頭他便笑笑;她的背瘦瘦的,有時從洗薄了的藍色襯衣校服下隱隱看得見白色細細的肩帶,程錚不敢想像,每次看一眼都覺得臉紅心跳。很多年之後,程錚想起高三這個夏天,他在她身後看著她,心裏都有一種惘然的甜蜜。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無法忍受蘇韻錦對著一道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代數題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課餘時間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用力把一張寫滿了詳細解題思路和步驟的草稿拍到她的桌子上,然後倉皇而逃。等到他回到座位上時,隻見她揚起手裏的草稿想要對他說點什麽,“你別想多了,我隻是實在受不了別人那麽笨。”程錚搶在她前麵,紅著臉辯白。韻錦聞言也是慢條斯理地回答:“你也別想多了,我隻是想問你這個是什麽字。”
“噗哧。”兩人同時徇聲望去,隻見韻錦的同桌,小個子的宋鳴在一旁失笑。見他們看過來,宋鳴隻是作了個請便的手勢,繼續投身他桌前未完成的試卷。程錚不理他,抽過韻錦手中的草稿,“哪個字?說你笨又不承認,這裏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坐在他們身邊的同學都會驚訝地發現,蘇韻錦和程錚關係有了微妙的改善,她遇到實在不明白的問題,除了英語偶爾問宋鳴外,其餘的會低聲地求助於程錚,程錚雖然每次都是一副被打擾了的表情,但解釋起來還是唯恐不夠詳盡。他沒有什麽耐心,一來二往見韻錦還是茫然的樣子,或者一言不合就經常怒不可歇,這種時候蘇韻錦往往也不與他爭辯,漠然背對他,任他發火。但是不出半個小時,總可以看見程錚用手戳戳韻錦的背,主動說,“唉,我剛才還沒有講完……。”
星期五下午下課後,是老師默許的“偶爾在球場上的放鬆時間”,程錚和同年級的十幾個興趣相投的男生經常在學校足球場踢踢友誼賽。在他自我感覺和蘇韻錦邦交正常後,他開始裝作不經意地邀請她看球,韻錦隻說自己對足球一竅不通,全無興趣。力邀幾次未果之後,程錚大為惱火,在周五下午放學前拋下一句狠話:“蘇韻錦,不去的話,有本事你給我試試看。”話是說出了口,其實程錚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他也拿不準蘇韻錦要是真的就不去的話,他該拿她怎麽辦。
晚飯時間,她坐在宿舍的床沿應付著學校飯堂那千篇一律的飯菜,今天宿舍裏人特別少,隻有她和邊吃飯邊用耳機練習英語聽力的莫鬱華,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空間裏不時隱隱傳來遠處球場的喧嘩。
“真的不去看看?” “唔?”韻錦看著似乎專注在耳機的聲音裏的莫鬱華,不確定她是不是跟自己說話。
坐在她對麵的莫鬱華摘下了耳機,慢條斯理地說:“吃飽了沒有?去看看吧。”
韻錦感到詫異,莫鬱華跟她一樣平時對這類活動並不熱心。“我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她垂下頭,無意識地用勺子戳著碗裏的剩飯。
“走吧,就當是陪我。”莫鬱華奪過她手裏的碗,順手擱在旁邊的桌子上,再抓起韻錦的胳膊,走出了舍門。
韻錦跟著莫鬱華來到了人聲鼎沸的足球場,一臉無奈,莫鬱華帶她擠到了一個視野相對還好的角落,韻錦眯了眯200度的近視眼,分別穿著紅色和白色球衣的兩隊男生在場上奔跑著,場邊圍觀的人群裏不乏女生,不知道讓她們表情激越的是球還是人。
她看到他了,他穿著白色的球衣。韻錦疑惑自己為什麽下意識地用眼睛搜索這個人的身影,不過在不停跑動變換位置的男生中辯認出他來不算太難,他身材高挑勁瘦,黝黑皮膚襯映白色球衣,掩不住的青春蓬勃。韻錦對足球一竅不通,但不得不承認,程錚奔跑的姿勢很好看。
“在這個操場上,有多少個女生是真正在看‘足球’?不過是找一個機會,可以朝著那個人明目張膽地注視和呐喊罷了。”莫鬱華看著球場,淡淡地說道。韻錦正待接話,卻發現那個說話的人眼睛並沒有看著她,而是專注地追隨著場上某個身影。韻錦好奇地沿著莫鬱華的視線去鎖定她注視著的那個人,沒來由的在心裏吃了一驚,她注視的那個人是他?再也沒有比這更出乎意料之外的了。韻錦求證似地偷偷看了莫鬱華一眼,那張平凡的麵孔上有著一如既往的刻板表情。似乎感覺到了韻錦的眼光,莫鬱華歪著頭看著她,用難得的捉狹表情道:“發現我看的不是你們家那個人見人愛的寶貝,心裏總算有一點放心吧?”
韻錦臉一熱:“他可不是我的。”
“我又沒說是哪個他,你倒是對號入座了,可見你也不是真的那麽討厭程錚吧。”莫鬱華笑著說,但是那個笑容卻很快被她隨後而來的自嘲衝淡,“莫非所謂的青春期的‘騷動’誰也避免不了,都被三座大山似的複習資料壓得隻了剩一口氣,也不忘苟延殘喘地想入非非。”她停了一停,繼續說:“很荒謬吧,你也在想,我跟那個人怎麽會可能?”
“其實我倒沒有那麽想……”韻錦急著說。
“你會那麽想也沒有關係,我並不想要什麽‘可能’,不過是不想騙自己罷了。”莫鬱華依舊看著那個同樣穿著白色球衣的男生,仿佛身邊的熱鬧人群都跟她沒有什麽關係,偌大的球場,隻有她跟他而已。這一刻,韻錦第一次發現莫鬱華那張並不算美麗的臉上有一種流動著的光彩。
韻錦看著球場發了一陣呆,莫鬱華對她說完那些話不久就表示今天給自己安排的聽力練習還沒聽完,於是把韻錦扔在了球場上,韻錦還沒從她剛才扔下的重磅炸彈中回過神來。其實,雖然在班上她跟莫鬱華接觸算是相對比較多的,但是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也並沒有什麽深交,更沒有過這樣的傾露心事,她不明白莫鬱華為什麽會將一個女孩子藏在心裏那麽私密的心事透露給自己,也許,她是想要為這段沒有奢望任何“可能”的暗戀尋求一個見證,至少,長久以來,韻錦從沒有想像過像莫鬱華這樣,看似刻板內向,一心撲在學習上的女生心裏竟有這樣的一段心事。
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全然對球場上的激烈拚搶視而不見,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才發現身邊有人離去,原來比賽已經結束。她順理成章地隨著人潮散去,還沒走到球場門口,一個滿頭大汗的人從後麵追趕著擠到她身邊。“你來幹嘛,不是說對球賽沒有興趣嘛?”程錚故意陰陽怪氣地說話,但臉上確掛著大大的笑容。韻錦退後半步,不讓他把頭發上的汗水甩到她身上,隻悶悶地說:“球場又不是你的,誰都可以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我剛才在場上怎麽沒看見你?” “……” “怎麽樣,我那個進球不錯吧。”程錚不理會韻錦的無言,好像漫不經心地問。 “什麽進球?”韻錦一臉茫然。
程錚的好心情頓時一收,好像一個滿心期待表揚的孩子被澆了一頭冷水。敢情他麵前這個人剛才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正待發作,卻發現就連此刻的她眼神也是繞過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後。
韻錦看著站在程錚身後不遠的周子翼,她很難將這張漂亮中透著玩世不恭的麵孔的主人與莫鬱華聯係起來,她想,她可以體味到莫鬱華看著他時的無望。當然,她也完全沒有意識到程錚發現她眼睛的聚焦點後,刹那間陰天轉暴雨的表情。
程錚驚怒之餘有些不能置信,他以為她終於肯來看他踢球,暗喜的心情比進球那刹那更甚,而她從頭到尾關注的人居然不是他?
“喂,放手!”韻錦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程錚拖著往前走了幾步。這時周圍沒散去的人還有很多,大多是同年級的同學,剛才程錚追上來跟她的幾句對話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現在更是每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韻錦脖子以上一片燒紅,用盡全身力氣想把手臂從程錚那邊掙脫出來,卻哪裏敵得過男孩子的蠻力,偏偏不敢大聲喊,怕起更多人注意,隻得壓低聲音怒道:“程錚,你這神經病,別人都看著呢。”
程錚聞言一把甩開她的手,“你哪裏是怕別人看著,你不就是怕他看見嗎?”韻錦知道這一幕在旁人看來有多曖昧,恨不能打個地洞鑽進去,她想罵他句什麽,卻混亂得一時想不到詞匯,更不願與他糾纏,隻想馬上、立刻地離開這個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的沉默和躲避更刺傷了程錚,他在她跑開之前脫口而出:“你看他也沒用,誰會看上你呀?”韻錦聽到了這句話,身子頓了一頓,然後已更快的速度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沒有回頭,然而程錚知道自己那句話成功地發揮了效用,她讓他那麽難受,他怎麽能讓她沒事一樣地離開。但為什麽感覺不到半點以牙還牙的喜悅?心裏還有個聲音在反複小聲地問:我到底哪裏不如他?

第六章讓老師崩潰的兩個人
高中是一個敏感的階段,尤其在對待學生之間的戀情方麵,既不像初中時的懵懵懂懂,卻也還遠沒有大學時的堂而皇之,十七八歲的少年男女心中,誰沒有些暗湧的曖昧情緒,但一旦暴露在陽光下,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扣上“早戀”的帽子,成為同學校友間最熱門的談資。高三理科(三)班的程錚和蘇韻錦之間的事情,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為了同年級同學課餘時間的最新話題。最初多數人持懷疑態度,學習運動拔尖,長相出眾,平時又不喜跟女生接觸的程錚怎麽會跟默默無聞得大多數人都叫不出名字的蘇韻錦扯在了一起,然而,那麽對“目擊者”對球場門口那一幕的糾纏言之鑿鑿,大家回想起他過往與她的特別不對盤,當初隻以為是純粹看不順眼,如今看來隻是小兩口之間的別扭。
然而不管同學間暗地裏的傳言多麽來勢洶洶,話題的兩個當事人卻像完全無動於衷。程錚自然是每天該幹嘛就幹嘛,誰若提起,他都一副幹卿底事的表情;而貫來低調沉默的蘇韻錦麵對教室走廊上聞風來看傳說中的“女主角”為何許人也的同學和身後的竊語置若罔聞。兩人誰都沒有辯解,但那天之後卻也再沒有搭話。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周子翼,見四下無人,便扯過程錚,小心翼翼地試探地道:“唉,大家都在說你跟那個小芳有一腿,你……別告訴我是真的啊” “什麽‘小芳’,胡說八道。”
“嘖嘖,還維護起她來了,阿錚,你不會真的看上蘇韻錦了吧” “我看上她又怎麽樣,她又沒看上我”程錚一臉鬱悶。
周子翼仔細看了一下程錚的表情,確定他不是說笑話或是反話,“我說,阿錚呐,你不會被蘇韻錦一塊衛生巾拍傻了吧,你跟她,也太那個什麽了吧。”
“去你的,你才被那個什麽拍傻了,我跟她怎麽了?對了……“程錚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斜眼看著子翼道:“我問你,那天在球場門口她直勾勾地看你幹嘛?”
“見鬼了,我哪知道她看我幹嘛,天知道同班那麽久我跟她半句話都沒說過,不是每個人的眼光都像你那麽‘獨特’。不過……話又說回來,大概她覺得我比你帥。”
“嗤”程錚看了那個自戀的人一眼,作出一個懶得理你的表情就要走開。周子翼在他身後不懷好意地補了一句“可憐的小孟雪,知道你竟然看上了那個土妞,還不知道傷心成什麽樣呢。”
程錚正色回頭,“少胡說八道。”
“孟雪你可以不理,那老孫那裏你總不能不理吧,大家都在說你們的事,他想不知道都難。”這句話倒不是開玩笑。老孫是他們的班主任,被學生冠以一個“老”字,其實年級並不大,從外省重點師範大學畢業後任教5年,任程錚他們班的物理老師兼班主任。老孫未婚,課後也經常跟一幫男生嘻嘻哈哈,球場上打成一片,但隻要是作為老師,尤其是班主任,沒有不對學生早戀表示忌諱的。
“你少烏鴉嘴。”程錚的心往下一沉。
直到當天晚自習,當他看見蘇韻錦被老孫單獨叫出教室去談話回來後,那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時,就直到真的被周子翼那張烏鴉嘴說中了。其實他並不怕老孫找他麻煩,隻是不願她遇上這種事情。好幾天以來她一直當他是透明的,現在隻怕更厭惡他了。
果不其然,韻錦返回座位不到1分鍾,程錚也被老孫叫出了教室。老孫領著他走到教室不遠處的一座假山旁,一站定,程錚就將兩隻手叉進校服褲袋裏,完全做好心理準備,好整以暇地等待老孫的開場白。老孫看著他這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呀,好好一個優等生,高中三年,人聰明,又肯用功,成績穩定,難得的是一向自律,完全是個不用操心的好孩子,怎麽偏偏在離高考還有一個月而已的時候晚節不保。
老孫清了清嗓子,尋找到了他的開場白:“你說說,最近你跟班上的蘇韻錦是怎麽回事?” “孫老師,你這是疑問句還是設問句?是設問句的話就不用我回答了。”
老孫沒好氣地說 “不管什麽句,你隻要告訴我,最近有傳言你跟蘇韻錦有早戀的苗頭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的話……” “是真的。”程錚打斷他,眼神坦然。
老孫氣結顫著一根手指指向麵前這個高過他半頭的學生:“這到底是為什麽?你不知道學校是禁止談戀愛的嗎?這樣會影響你的成績和前途你懂不懂?”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老師你知不知道?” 看著程錚認真詢問的表情,老孫強迫自己深呼吸,“你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程錚一臉無辜:“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情很嚴重。”
老孫看了看天,他執教的時間雖然不算很長,但早戀的例子見過不少,被老師找來談話,有矢口否認的,有愧不可當的,就是沒有像今天晚上這兩個這樣的。剛才那個蘇韻錦被他叫出來後,開始一切正常,他還沒開口她就赤紅著臉緊抿著嘴,完全一副愧對老師的模樣,但是漸漸地他就覺出不對了,不管他怎樣滔滔不絕義正嚴詞地對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早戀的三大危害五大後果都闡述了一遍,她抿著的嘴就沒鬆開過,從頭到尾一聲不吭,連表情都沒有變過,直到他自己都覺得一個人繼續自說自話有些不正常,才隻得放她回教室。換這眼前這個就更好了,倒是有問有答的,可老孫此刻卻完全喪失了訓話的熱情。
“我說程錚呀,以你的條件,上大學後什麽樣的女孩找不到,何苦急在這一時。”老孫歎口氣道。 程錚沉默。老孫繼續說:“你這個年紀,一時迷惑是很正常的……”
“可是我迷惑了,她還是清醒的,算不算正常?” “你是說蘇韻錦對你沒有那個意思?” “老師,剛才你跟她談過了,她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 “她什麽也沒說。”
“連否認也沒有?”程錚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老孫用收托著下巴,“否認?這倒沒有……停停!”他好像剛反應過來,“搞什麽,我是來跟你講明白早戀的危害的,不是來做愛情顧問的。”
“說真的,孫老師,你覺得她怎麽樣?”程錚不知死活地問道。
“蘇韻錦呀,咋看不怎麽起眼,仔細看看還是挺清秀的……程錚,夠了啊,你現在給我馬上回到教室去。”今天晚上他果然被這兩個人搞瘋了。
程錚聳聳肩,聽話地往教室走,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停下來對一臉挫敗感的老孫說:“放心吧,孫老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高考,我會全力以赴。”

第七章誰也看不見那雙眼睛裏藏著的是什麽
流言這東西就是這樣,你越是想撇清,必定越抹越黑,相反,若肯橫下一顆心去,說一聲“是真的又怎麽樣?”流言反而失去了傳播的意義。程錚和蘇韻錦的事情也是同解,好一陣的沸沸揚揚過後,就連老師也出麵找他們談了話,但這兩個人鐵了心似的拒絕做出任何回應。老師出麵將他們的座位調開之後,兩人似乎更是再沒了任何接觸,漸漸地,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六月是這個城市雷雨季節,高考的那一天的一步步逼近,像暴雨來前的低氣壓,讓人心頭沉得喘不過氣來。但是在韻錦的世界裏,一個驚雷把整個天空都震碎了。家裏傳來了消息,她爸爸的病經過醫生確診,證實是肝癌晚期。原本爸媽有默契地一致決定瞞著她,無奈就在這關口病情惡化,她爸爸送進醫院後非但沒有好轉,竟似到了彌留時刻。眼看再也瞞不住了,終究不能讓最是疼愛她的父親連她最後一眼都看不上,於是在高考前的第20天,蘇韻錦被家裏一個電話招回了家。待到她再返校已是一個星期之後,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她校服扣子上纏著的黑色線頭。她並沒有在人前露出多少悲傷的顏色,自習、吃飯、睡覺一如往常,隻是眼睛深陷,麵色半點血色也無。
不知怎麽的,她家為了父親的病債台高築,母親下崗,悲傷之下更是體弱多病的消息傳到了學校,老孫出麵向學校反映了情況,於是校方主動發動師生為她捐款。她所在的班級同學自然捐款最為踴躍,平時零用錢並不太多的同學紛紛慷慨解囊,為此,班上還特意搞了一個小小的儀式,韻錦站在講台前,由擔任班長的孟雪代表全班同學將錢親自交到韻錦手中,並低聲安慰了她兩句。韻錦雙手接過孟雪手中寫著金額的信封,認真地鞠了一躬,說了聲謝謝,麵前閃光燈晃過,學校通訊社成員用相機定格了這一刻,溫暖的班級成員為困難的同學獻上愛心捐款,這是校刊上不可少的新聞題材。從始至終,韻錦雙眼低垂,誰也看不見長長的睫毛遮掩下,那雙眼睛裏藏著的是什麽。

第八章沒有人問過灰姑娘到底想不想要王子
高考的日子終於在一場暴雨中到來,匆匆的兩天半時間,事後回想恍惚得像夢一樣,但三年高中生活,所有的艱苦、緊張、忍耐、茫然也就隨著這兩天半的時間劃上的句點。高考結束的當天晚上,大多數高三畢業班都自發組織了狂歡活動。程錚他們班在學校附近的一間KTV包了一個大廂,原本能容納30餘人的廂內一下子擠進了50多人,場麵蔚為壯觀,大考過後驟然的放鬆和失落感,讓這些長久以來繃緊了一根弦的高三學子們急於尋找一個感情宣泄的出口,所以,氣氛一度狂熱到了極點,成紮的啤酒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就連班主任老孫都在沙發上喝地東倒西歪的。
在幾個男生抓著麥克風嘶吼完一首《真心英雄》後,《滾滾紅塵》哀婉的前奏聲開始響起,一個男生喊道:“程錚,你點的歌。”程錚從座位上站起來,剛接過麥克風,就有識趣的幾個男同學就開始怪叫道:“情歌對唱哦……女主角呢,快有請女主角……。”坐在角落的蘇韻錦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無數雙手從暗處推搡著擠了出來,最後不知哪個捉狹的男生更是在她背後使勁推了一把,她頓時失去重心,昏天暗地地撞到一個人的身上,被她撞到的人眼明手快地一把撈住她,晃了一晃才穩住身子,然後鋪天蓋地的口哨聲、尖叫聲響成一片。
韻錦顧不得額頭被撞得生疼,窘得不知道該說“對不起”還是“謝謝”,手忙腳亂地就想立即從那個人身上掙脫出來,卻感覺到慌忙間一隻手趁亂握住了她的手,即使是在刹那間,她也感覺得到那雙手帶著緊張的汗濕,微微抖著,像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抓緊她。韻錦像被施了咒語般,定定地任他捏痛了她的手,其實一切隻在電光火石間的幾秒鍾,她卻感覺到時間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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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了! 我又沾不上了!太感謝+崇拜以前搬文的JMs了!放棄了, 我還是享受八! -毛毛小雨- 給 毛毛小雨 發送悄悄話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1/2010 postreply 23:40:52

女主性格真別扭,不喜歡 -HK1999- 給 HK1999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08/2010 postreply 13:27:45

我最喜愛的網絡小說之一 -seemoon- 給 seemoon 發送悄悄話 seemoon 的博客首頁 (74 bytes) () 02/02/2010 postreply 09:51:05

這個黃玫瑰的博客裏有全文 -xlaohu- 給 xlaohu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03/2010 postreply 01: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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