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回複:回複:原來你還在這裏 <辛夷塢>

來源: 毛毛小雨 2010-02-01 23:35:5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2962 bytes)
高貴優雅得讓人不敢直視。韻錦覺得居安越來越像一尊玉做的雕像,看上去溫潤迷人,其實卻冰冷堅硬,如果你了解他,就會發現就連他的笑容都是那麽疏離――而且,他現在並不專心。這個發現讓韻錦覺得相當值得玩味,在場的人中,除了章粵不確定外,她是最了解居安的人,他很有自製力,把自己藏得很深,也能把情緒控製得很好,但現在盡管他極力掩飾,眼裏的焦慮和不安卻瞞不過韻錦。隻是韻錦不是個多事的人,沈居安現在已走出了她的生活,她也無意探知別人的隱秘。
她在一旁看著沈居安陪伴章粵良久,最後不知對章粵說了個什麽理由,然後跟其餘的人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便走開了去,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在場地四處漫步,但留心之下竟是在地上細細搜索著什麽東西,隻是好像始終找尋不到,眼裏的焦灼便越來越盛,不知不覺朝韻錦的方向走來。
“找到了嗎?”韻錦見他走近,也不便刻意隱在暗處,索性出聲詢問。 “韻錦?”他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麵色如常,“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他笑得從容。
“丟了很重要的東西?”韻錦沒有跟他繞彎子,直接問道。
沈居安沒有回答,眼神慢慢冷卻,犀利如刀,韻錦不動聲色。半響,他笑了一聲,神色卻隻剩頹然:“對,很重要的東西。我丟了我的戒指。”
韻錦愕然,“戒指?不是在你手上嗎?”她看著他無名指上璀璨的鑽戒。
沈居安揚起手指,微微嘲弄地看著手上那個戒指,切割完美的鑽石陽光下綻放異樣的光彩,“不,不是這個。是一個很普通的金戒指,我把它弄丟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淒惶和無助是韻錦完全陌生的,那種失去摯愛寶貝的傷痛是即使是一個心機再深的人也裝不出來。
“需要我幫你嗎?”韻錦問道。
沈居安正待說話,卻聽見腳步聲自身後傳來。“居安,你在這裏幹什麽?……哎,韻錦,你也在?程錚剛才還到處找你呢。”章粵笑吟吟地站在不遠處。
“嗨,章粵。”韻錦連忙笑著打招呼。 “說什麽有趣的呢?到處也找不到你?”章粵微嗔地看著丈夫,臉上說不出的俏皮嬌豔。
“噢,我弄丟了一樣東西,正好居安走過來,就尋思著幫我找。”韻錦急中生智地說。 “丟了什麽?”章粵露出著急的神情。
“一個戒指。”韻錦順著她的話說道。沒想到章粵露出一副“怎麽不早說”的表情,低頭從宴會手袋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光麵金戒指,“是這個嗎?剛才服務員拾到交給我的,我正想問問是哪個來賓弄丟的。”
韻錦飛快的掃了沈居安一眼,從他的神色裏她猜到了必定是這個戒指無疑了,便忙著接過,連連向章粵致謝。章粵揮揮手,“這有什麽好謝的,傻瓜。不過如果是重要的東西,就別把它再弄丟了,有時候未必那麽幸運的。對了,韻錦,我跟居安要去前麵跟幾個伯父打聲招呼,你一起過去嗎?”
韻錦當然笑著搖頭,章粵和沈居安剛走,她才看到原來程錚也是跟著章粵一起過來的,恰巧在不遠處遇到一個朋友,留下聊了幾句,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他們這邊的談話。他告別朋友,走到她身邊,痞痞地向她伸出一隻手掌:“得了什麽好東西,我看看?”韻錦沒好氣地把戒指在他麵前虛晃了一下:“看見了沒有?”“這不是章粵剛才拿著的嘛,為什麽到你手上去了?”“章粵隻是撿到而已。”韻錦淡淡地說。程錚露出狐疑的表情:“戒指是你的?”韻錦笑著拍拍他的頭:“多事,反正不是你的。”程錚跳了起來:“男人的頭是隨便拍的嗎?我又不是小狗。”
韻錦慶幸他沒有繼續追問,其實她可以順口承認戒指是自己的,隨便說是媽媽給的也好,這樣都比較說得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不願意騙他。

第二十八章如同命定的一個局,她步步地躲避,步步陷在裏麵
一個春天相安無事地過去,程錚的生日在八月初,早在他生日到來的前十幾日,他已經反複地提醒韻錦不要忘記。韻錦便思量著要送他什麽,他卻一直強調用錢買得到的東西他通通不要。而程錚的父親程彥生雖然一直不主張在物質上寵壞了兒子,但兒子二十三歲生日,他還是與妻子章晉茵一起送了兒子一份大禮,還說要給兒子一份驚喜。為保證生日當天能與韻錦過足兩人世界,程錚與同事、朋友間的慶生活動提前幾天就開始了。這晚韻錦獨自一人在家,一局棋下至一半,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居然是叔叔用手機打來的。這些年來,叔叔很少親自跟她對話,有什麽事通常都是媽媽轉達,這一次韻錦隱隱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了。
可能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害怕什麽事,什麽事就越容易降臨。叔叔的話才說到一半,韻錦的心已結了層霜。原來媽媽長期以來身體不好,一直以為隻是普通的婦科病,沒想到兩個月前實在熬不住,到醫院進行全麵檢查,竟然是中期的宮頸癌,當下嚇得叔叔全沒了主意,馬上讓她住進了醫院。手術和治療是一大筆的費用,媽媽沒有醫療保險,叔叔也早比不得當初,為了解燃眉之急,無奈之下他私自挪用了剛擔任主管的服裝廠的一筆公款,這原也是權衡之計,按照他的想法,年終清賬時想辦法填上便是。靠著這筆錢換來的及時救治,媽媽的病總算了穩住了,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八月份整個企業上下開展了一次清產核資活動,眼看就要查到他所在的廠,可一時之間到哪裏找錢填補這個缺口?如果在清產核資過程中被發現挪用了這筆錢,這剛得來的飯碗是決不可能再保得住,他半生的名譽也算毀盡了。
“究竟是多少錢。”韻錦命令自己冷靜,可聲音是止不住的暗暗顫抖。 “十一萬四千。” “十一萬……”韻錦的語調如同呻吟。
“韻錦,你要知道你媽媽的病需要化療,還有那些藥……”叔叔急著說。
“她是我媽媽!我的親媽媽!為什麽你們第一時間沒有想到告訴我這個做女兒的,寧可去用那動不得的錢?為什麽?”韻錦失控地打斷叔叔的話,淚如雨下。“兩個月了,你們瞞不住了才想到告訴我,你們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叔叔像被嚇住了,更加語無倫次,“韻錦……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說你媽媽現在已經暫時沒事了。我們之所以起初沒有告訴你,一方麵你媽媽怕你擔心,另一方麵就算告訴了你,你剛工作,也拿不出那麽多錢呀……我知道程錚有錢,開始也想讓你向他開口……我是說借,不要他給。可是你媽媽說,怕你問他借了錢,從今後在他麵前就更抬不起頭來了……你不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強的孩子,叔叔沒有用,有些事可能讓你難堪了,……你媽媽不說我是不知道的,我是個粗人。但你媽媽嫁給了我,我就不想她有事,原本以為緩過這陣就好了,哪知道那麽倒黴……韻錦……叔叔實在沒辦法才給你打電話的,你媽媽她不知道。我隻怕要是這件事被查了出來,就算章總麵上也不好看……”
韻錦丟了魂一樣的放下電話,淚痕半幹在臉上,有一種麻痹似的痛楚。原來她是個那麽失敗的女兒,媽媽生了那樣的病,她居然都不知道。叔叔說得沒錯,就算告訴了她,她能怎麽辦?她沒有錢。問程錚借嗎?連叔叔都知道她開不了這個口,究竟是媽媽的命重要還是尊嚴重要?難道她竟然是那麽自私的一個人?可是,媽媽和叔叔口口聲聲說不希望她在程錚麵前抬不起頭來,可是出了這種事,她何嚐又能在他麵前抬頭?她覺得一顆心就要裂開,沒有人可以讓她去責怪。忽然覺得這一切太荒謬了,如同命定的一個局,她步步地躲避,步步陷在裏麵。
像忽然反應過來一樣,她飛快地打開抽屜,搜出自己所有的存折和儲蓄卡,一萬五千塊,這是她全部的積蓄,她又翻出電話簿,第一個打給鬱華,鬱華醫科都還沒畢業,當即說願意把所有的錢給她,不過幾千塊,接著她陸續打給大學裏幾個相熟的舍友、同學,大家都不是有錢的人,但你一點我一點地,總共也不到兩萬,加上她自己的積蓄,最多四萬塊,距離十一萬四千,差的不止是一點點。韻錦攥著薄薄的存折,覺得身上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虛乏。
手機鈴聲響起時,她像是受了一驚,接起來,原來是程錚。“韻錦,你下來,我在樓下等你,快點。”他的聲音透著一絲神秘和興奮。
韻錦機械地找塊濕毛巾擦了擦臉,放好存折匆匆下樓,一走出電梯間,就看見程錚站在一輛龐然大物旁,對她笑地燦爛無比。“韻錦你看,原來這就是我老爸老媽所說的驚喜。悍馬H2深蘭色的限量版,今天特意讓人開過來的,想不到我老爸那個老學究的眼光還不錯吧。”
韻錦呆呆地看著眼前炫目誇張的越野車,一時說不出話來。程錚以為她也跟自己最初一樣驚呆了,便扯了她上副駕駛座,“我帶你兜一圈……看見沒有,這裏還裝備了雨雪自感應雨刮係統,還有雙屏……”程錚神采飛揚地解說給她聽,韻錦卻條件反射般問道:“這車要多少錢呀?”
程錚皺眉想了想,“大概五、六十萬吧,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價錢,管它多少錢呢。這個全球不過生產八百七十多輛,有錢也未必買得到的。”
“可是沒錢就更加不用想了。五十多萬……”韻錦搖頭苦笑,不過是一個生日禮物,一個大玩具,卻有可能是貧賤人家命運攸關的一個天文數字。
“別以為是我老爸那麽大方,他要是出手那麽闊綽,反貪局就得找他麻煩了,肯定還是老媽扔的錢。”程錚看著她說道。
韻錦把他的頭扭回正前方,“既然你爸媽送車給你,也要小心開才對。”她原來想跟他說什麽?現在她什麽都不想說。
第二天,程錚非要開車送她上班,騷包的車子一路引來不少注視。中午下班前,韻錦給沈居安打了一個電話,下午,八萬塊準時打入了她的戶頭,她在第一時間將總共十二萬轉給了叔叔。
韻錦心裏感謝沈居安沒有多問,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可她更明白,向他借錢其實是下下之策。不說他和程錚一家千絲萬縷的關係,光憑她跟他曾經的一段曖昧感情,也不該跟他有金錢上的糾葛,不到退無可退,她不會走這一步。
其實,怎麽看來,她都應該向程錚求援,因為現在他才是她最親密的人,如果媽媽當初一發現病情立刻告訴她,她即使難堪,都會向程錚開口的,畢竟沒有什麽比媽媽的病更重要,可是媽媽和叔叔為了考慮她的感受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她反而更沒法麵對程錚。叔叔所在的服裝廠是程錚媽媽章晉茵集團公司的子公司下屬的分廠,雖然這點叔叔犯的這點事遠不會驚動集團高層,但因為是章總親自引薦,又有韻錦這層關係,一切都簡單不起來了。現在她隻想讓叔叔暗裏將錢填補回去,將整件事化解於無形,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至於居安的錢和人情,她會想辦法慢慢的還。他不是她的愛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的錢和人情當作債,隻要是債就會有還完的一天。
當晚她帶著疲憊回到兩人的家裏,一開門,就看到程錚坐在沙發上,聽到聲響,便轉過頭,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眼光看著她。韻錦心下多少有些明白,也許事情終究沒有瞞得過他,該來的躲不過,她幹脆徑直走到他麵前,坐到他對麵的沙發上。
“早些時候你以前的舍友小雯打電話來,說她家裏臨時有了事,所以要借給你媽媽看病的錢她暫時不能給你了。然後,我就給你媽媽打了個電話,你叔叔說謝謝我。不久前我媽又跟我說,你叔叔……,讓我別告訴你,她會處理好。蘇韻錦,告訴我,你哪來的十一萬?”
果然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現在看來,她這麵牆竟是無處不透風。韻錦見他狐疑的眼神,心一橫,索性將前前後後,包括向沈居安的事全部告訴了他。
程錚聽了不怒反笑:“你身上發生了這些事,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我,而是沈居安,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韻錦充滿了無力感:“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你不懂。”
程錚霍地站了起來:“我不懂,你可以告訴我呀?為什麽把我當傻瓜?難道沈居安就懂?”
“對,他會懂,因為他跟我一樣,知道貧賤是多可怕,知道沒有錢就沒有尊嚴!不像你,從來就不知道窮困是什麽滋味。程錚,我沒有把你當傻瓜,我是在乎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可以欠沈居安的,但我不能欠你的,那會讓我跟你在一起很辛苦!”韻錦也站了起來,仰頭看著他說。
程錚隨手抓過沙發上的一個資料袋,另一隻手握住韻錦的手,“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們之間的關係,那就跟我來。”然後不由分說拉著她往門外走。
韻錦被他牽著上了車,依稀察覺到他往章粵和沈居安的住所開去,可無論說什麽,他一概不予理會。
很快到了沈居安所在的半山臨水的住宅區,程錚給他打了電話,然後將車開進停車場等候。十來分鍾後,沈居安一個人衣著整齊地出現在停車場,看著韻錦和程錚,他似乎有些預感發生了什麽事。
剛走近前來,還沒開口,程錚已經下車將手裏的資料袋打開,抽出裏麵數疊鈔票就往沈居安身上用力摔去,沈居安閃避不及,身上被其中幾疊砸個正著,更有一疊在半空中散了出來,粉紅色的百元鈔票順著他滿頭滿臉地飄灑下來。
“程錚!”韻錦厲聲喝止,可哪裏來得及。 沈居安咋然遭遇這樣的變故,神色卻沒怎麽改變,他一動不懂站在原地,任憑紙鈔從他身上灑下,表情漠然。
程錚還不放過他,竟像積怨已久般說道:“錢如數還給你,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麽心,我表姐願意嫁給你,我沒話可說,但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韻錦。”
沈居安緩緩撚下落在肩上的一張鈔票,淡淡地說:“我想你是誤會了。”
“誤會?”程錚冷笑,“別以為人人都像章粵一樣傻,你圖的是什麽我們心照不宣,這錢是你的嗎?犯不著拿著章家的錢來充情聖吧?”
“住嘴!”同樣一句話卻異口同聲地出自兩個女人嘴裏。章粵身上外套裏尤是來不及換下的家居服,頭發淩亂地匆匆趕來。韻錦卻又急又惱地扯住程錚。
沈居安渾如沒事一般彎下腰去,一張一張地拾起四處散落的鈔票,整齊地放回程錚先前帶來的資料袋裏,他不看程錚,卻隻對著韻錦輕聲說:“你確定不需要這些錢了嗎。”
韻錦羞愧得不好意思抬頭看他,隻說對不起。章粵走進程錚,劈頭蓋臉地說道:“你還是小孩子嗎?做事有沒有經過大腦。”程錚不甘示弱地回嘴:“做事不經大腦的人隻怕是你,明知是坑你還往裏麵跳。”章粵氣得一張精致的麵容變了顏色,指著程錚的鼻子罵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給我馬上滾!”程錚拍開她的手:“誰稀罕管你的閑事,你管好你老公。”
“程錚,跟我走。”韻錦強拽著程錚往車裏去,卻拽不動他分毫,一氣之下幹脆撒手,“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你不走,我走。”說完掉頭就往停車場出口處走。
程錚這才轉身去追,末了還撂下一句話:“章粵,你就傻吧,以後有著你的苦頭吃呢。”
章粵咬牙看著程錚和韻錦離去,狠狠說道:“死程錚,以後誰再理你就是王八蛋!”沈居安笑了笑,拉過她的手,“走吧,別惱了,跟他計較什麽,回家。”

第二十九章究竟是我傷害了你,還是你傷害了我?
韻錦記起,自己曾經言之鑿鑿地對沈居安說:“我們不一樣。”居安還是比她聰明,當時他隻是不置可否地看著她笑。現在想來,自己也覺得可笑,她並沒能清高到哪裏去,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她還是依附著程錚。她不能像年少時想像的那麽決絕地守護自己的尊嚴,因為做不到灑脫地離開,所以她選擇了什麽都不去想,繼續留在他身邊。唯有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這樣她才會覺得好過。日複一日,韻錦更加細心周到地照顧著程錚的日常生活,寵著他所有的脾氣,程錚也更依戀著她。如果這不是幸福,那幸福到底是什麽?
工作近兩年後,韻錦由於在客戶服務中心表現頗讓領導滿意,於是當初招聘時慧眼擇中她的銷售副總讓人事部門找她談話,問她是否願意轉到市場部,真正參與企業的銷售策劃。韻錦沒有猶豫,市場部的工作雖然不如客戶服務中心清閑自在,但是發展的前景卻大得多,她太需要這樣的機會了。
調到市場部之後,工作量驟然增大,開會討論,做計劃,寫方案,跑調研,加班也成了常事,於公於私,偶爾也有了應酬。韻錦一邊要對程錚事無巨細,一片要兼顧工作,所以公司、家裏兩頭忙,就連走路都比別人快許多。程錚的事業自然光明一片,他年輕、聰明,專業技術紮實,又肯下苦功,很快就成為設計部的項目組長之一,職務的提升必然陪伴著更加的忙碌,加班不提,大大小小的圖紙會審、專項培訓讓他出差的機會也增多,隻是同事們都想不到,他這樣一個年少得意的人,看似桀驁,實際上竟會如此戀家,不是非到必要,他很少願意出差,即使出到外麵,工作一了結便會立即返回,不做任何無謂的停留,其餘福利性質的“開會”和“培訓”更是一概推辭;另外,工程量大,加班免不了,他把應酬和消遣也慢慢地減了,沒事便聲稱要回家陪女友。大家都好奇他那很少出麵的女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魔力讓程錚這樣一個人早早地收了心。
韻錦自己也覺得應該滿足,可是更感到壓力,程錚那麽依戀她,自然也要求她回報同樣的熱度,相反,如果她忽略了他,即使是事出有因,他也總免不了有情緒。她盡可能地讓程錚如願,盡可能地陪伴在他身邊。他的愛太重了,可她隻能背負。
深秋的晚上,韻錦與另兩個同事一起結束了與一個老客戶的飯局,走出酒店。饒是現在酒量已經鍛煉得比以前稍有進步,被客戶空腹強灌了兩杯,還是有些眩暈。
“韻錦,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回家?”開車來的男同事搖下車床問她。‘謝謝,不用了。”她笑著跟同事揮手道別,程錚的占有欲讓她習慣盡可能地與是非劃清界限。他出差兩天了,沒能來接她,所以她才安心坐到應酬結束,要是他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又有一番小風波。
想到了他,韻錦從包裏找出了手機,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手機裏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程錚打來的,還有好幾條短信: ――“你在哪裏?想我嗎?我很想你。”
――“我這邊提前結束了,等下馬上飛回去,回見。”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我回到家了,沒帶鑰匙,你在哪裏?” ――“快回話,你搞什麽鬼,我在門外。”
――“蘇韻錦,還不快出現,你死定了。” ――“別嚇我,我很擔心。” ……
晚風襲來,韻錦忽然一個激靈,薄薄的酒意全都散盡了。她不敢往下看,連忙攔了輛車,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開。氣喘籲籲地走出電梯,隻見程錚斜倚在防盜門上,手裏抓著外套,行李扔在一邊。
韻錦小跑著上前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提前回來了,等久了吧。”他直起身來,像沒聽見她說話,在聞到她身上的酒味後,麵色更是結成了霜,門一開,他就繞過她自顧走了進去,韻錦在門口頓了頓,略微感到些許尷尬,連忙藏好,幫他提起行李,尾隨著進了門。
程錚燈也不開,用力坐到沙發上,沈默不語,習慣了他發脾氣時惡形惡狀的囂張模樣,現在這個情形,反倒讓韻錦不知所措。她按亮了燈,把他的行李放回房間,旋回來坐到他對麵:“你吃東西沒有?餓不餓?我給你做點東西好不好?”
“餓死也不用你管。”他恨恨地說。
韻錦擠出一個笑容,傾身將手覆在他的手背,柔聲道:“對不起了,今天有個老客戶,業務上常來常往的,實在推辭不了。再說,我沒想到你今天提前回來……”
“是呀,知道我在家時,才等著我,以為我不回來,就在外邊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就是這麽敷衍我?蘇韻錦,有時我真看不懂你。”程錚一把甩開她的手。
韻錦吸了口氣,將手慢慢收了回來:“程錚,講點道理,我今天晚上確實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當時周圍太吵了,手機放在包裏我沒聽到聲響,也沒想到你忘帶鑰匙,我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什麽鬼工作那麽重要,不過是陪那些老色鬼喝酒。我在門口等了你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你知不知道?虧我把連夜把事情做完,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從飛機上下來後,我一滴水都沒喝。”
“我知道你生氣,可是你有你的事業,我也有我的工作,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在外邊應酬,你至少要體諒我一下。”
“我不會體諒你,我不成熟――當然,我又不是沈居安,沒有他那麽溫柔體貼。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跟誰在一起,也懶得管。”
韻錦覺得忍無可忍,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可理智在提醒她,生氣沒有用,不要跟他計較,讓著他一點吧,何苦火山澆油呢?她努力平複下來,起身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程錚冷眼看著她走進廚房,端了杯白開水遞到他麵前,他一手揮開,“蘇韻錦,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什麽都放在心裏,什麽都不說,你會不會生氣,有沒有感情?從來都是這樣,好像委曲求全地在忍受我。我要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愛人,不是一個服務周到,還可以陪我上床的鍾點工。”
韻錦握杯的手被他揮得歪向一邊,水濺出大半,她將手定了一下,作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剩下的的半杯水往程錚臉上一潑,然後將空了的杯用力一摔,玻璃的水杯接觸地板頓時粉碎,那清脆的破裂聲如同玉碎般驚心。
韻錦的聲音中好像有什麽東西也正在碎去,“我想現在這樣你我都會比較滿意。” 水沿著程錚的頭發往下滴,他沒有拭去的意思,隻是把手往門外一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韻錦二話沒說從沙發上站起來,程錚動作比她更為迅猛,他用身體將她狠狠撲倒在沙發上,韻錦吃痛,死命蹬開他,兩人雙雙從沙發上翻倒下來,程錚的身體墊在下麵,她趁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掙紮著爬離他身邊。他敏捷地一手撐住地板翻過身來,一手揪住她的發梢將她拽了回來。
“噢!”韻錦疼得眼淚就要掉下,管不了那麽多,回頭就用手一揮,尖利的指甲在程錚的脖子上抓出數道血痕。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豹子一樣,程錚更加失去理智,用力把她按回地板,製住她後就開始撕扯自己和她身上的衣服。韻錦當然知道他想要幹什麽,這種情況下勃發的欲望讓她覺得跟畜牲沒有兩樣,明知處於弱勢仍拚命拒絕。一個強勢掠奪,另一個殊死抵抗,雙方在沈默中撕扯,喘息,如同肉搏的受傷野獸。程錚很快占據了上峰,一個挺身用力進入她體內。沒有任何前戲和潤滑的占有讓一聲呻吟哽在韻錦的喉間,她絕望地放棄了繼續掙紮,任憑他在自己身上粗暴地動作,直到他發出滿足的歎息。
兩個人,怎麽可以在肉體貼得如此近的時刻,靈魂卻漸行漸遠?程錚在欲望釋放的那一刻,心裏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失去。他把額頭貼在她的額上,喃喃地說:“到底是我傷害了你,還是你傷害了我?要怎麽樣我才能抓牢你?”
韻錦隻感到心灰殫盡,“算了吧,程錚,我們不要再在一起了,讓彼此都好過。”程錚慢慢地搖頭:“不,我不會放手,就算互相傷害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第三十章一句話能撕裂多少的牽連
有些東西一旦碎了,縱使千般彌補,也再回不了當初模樣。程錚和蘇韻錦,狠不下心別離,在一起卻是煎熬。那一個晚上之後,兩人都絕口不提當晚之事,從此相處,如履薄冰。他們想要廝守,卻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觸痛了對方,漸漸地相對無言,各自舔著自己的傷口。
小小的公寓,原是兩人的方寸天堂,現在隻覺得狹小的空間讓人避無可避,程錚“加班”的時間越來越多,回來時通常是午夜,帶著一身煙酒氣息;韻錦益發地沈默下去,下班後對著棋盤如古井水般寂然,段位卻不見提升,隻要有空,她還是作好兩人的飯菜,至於他回不回來,她不聞不問。
這日程錚難得下班準時回家,開了門,她在廚房裏忙碌,切菜的時候精神恍惚,有人走到跟前竟是渾然不覺。程錚輕咳一聲,她才如夢初醒,鋒利的菜刀懸在半空,他都捏了把冷汗。
“回來了,準備可以吃飯了。”她笑笑,繼續手上的動作。程錚將刀小心地從她手上奪下,“今晚不用做,周子翼從上海過來出差,今晚上請在G市的高中同學吃飯,原來我們班還是有好幾個同學在這邊的,你以前的同桌宋鳴,還記得吧,小個子,帶眼鏡的,現在居然是是××航空的飛機維修技師;還有孟雪和周靜是在深圳,今晚也一起過來,就當同學聚會。”他說完就走回客廳,見她沒有什麽反應,回來補充了一句:“一起去吧,聽說莫鬱華也去。”
星級夜總會的VIP廂裏,昏暗搖曳的燈光、震撼的音響效果夾雜著酒杯碰撞聲、笑聲,將氣氛推向高潮。原本隻是小規模的異鄉同學聚會,沒想到竟召集了十幾個高中同學,當然其中有幾個是當時同級不同班的同學。高中畢業轉眼已經六、七年,當年的慘綠少年和豆蔻少女都已長大,有些人竟是畢業後便再沒有見過麵,重逢時早已不複當年模樣,彼此都有不同感歎。周靜如今已嫁作商人婦,一身珠光寶氣,哪裏還看得出從前鄉下姑娘的影子;孟雪在深航做了空姐,嬌俏依舊,更添了幾分幹練氣息;宋鳴變化最大,過去帶著厚厚眼鏡的小個子男生已變成了一個肩膀寬厚的男子,雖然談不上多帥,但氣質沉穩,風度頗佳;倒是周子翼還是不改當初吊兒郎當的痞氣,好在容顏俊美,隻覺得風流倜儻,聽說他大學畢業後子承父業做上了房地產生意,可謂少年得誌,又有了一個家世品貌相當的未婚妻,隻等對方國外遊學回來便可結婚;莫鬱華早已褪去了少女時期的微胖神采,麵孔平凡依舊,但自有一番書卷氣息。當晚最受人矚目的自然是程錚一對,大家都嚷著要敬他們這對多年苦戀終於修成正果金童玉女的酒。程錚是興致高昂,不管誰敬的酒都來者不拒,一幹而盡,包括韻錦那一份也包攬了下來,幾輪下來,饒是他酒量再好也有了些醉意。韻錦與鬱華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兩人在角落裏私下交談,倒是孟雪看不下去,將周子翼為首的敬酒軍團統統擋了回去。周子翼笑道:“真是怪事了,正牌的女朋友還沒發話,你心疼什麽。”孟雪將酒杯往桌上一擱:“就憑我跟程錚是光屁股玩到大的朋友,怎麽樣!有本事跟我喝。”周子翼是聰明人,哪裏願意跟她硬碰硬,便一笑置之。
韻錦這邊,莫鬱華看了一眼那邊的情勢,對韻錦說:“怎麽啦,看你和你們家那位都有些不對勁。”韻錦苦笑,“何止不對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鬱華隻說:“何苦呢,程錚對你怎麽樣大家心裏有數,有個這樣的男人對你死心塌地,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何必為了一時的意氣做傻事,錯過他,你會後悔的。”韻錦黯然道:“我何嚐不知道他好,我也想對他好,可是兩個想對彼此好的人在一起為什麽會這麽累?鬱華,你信緣分嗎?”莫鬱華道:“我信,但我更信緣分亦要把握,喏,你看那邊。”她用眼神向韻錦示意。
韻錦看過去,程錚喝多了,神誌不清地將頭靠在孟雪的肩上,孟雪有些尷尬地推了他一把,他晃了一下,又靠了回來,第二次,她沒有再推開他,看他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憐惜。
“兩個美女躲在角落裏偷偷聊什麽?”周子翼端著杯酒走過來:“鬱華,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他像完全不記得高三那年尷尬的往事,“哪裏,是你的嘴越變越甜了。”鬱華笑道。韻錦站了起來:“你們坐,我去看看程錚,失陪。”
她走到程錚身邊,先向孟雪微笑。孟雪的笑容裏卻帶著挑釁:“你終於想到要來看看你男朋友了嗎?”韻錦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蹲在程錚麵前,輕輕拍拍他的臉,“程錚,醒醒,我們先回去吧。”
程錚沒有反應,她手下用了把勁,強行攙起他,趔趄了一下,不遠處的宋鳴忙伸手扶住程錚的另一邊身體。“謝謝。”韻錦對宋鳴說道:“麻煩跟我一起把他扶出去。”她又轉向孟雪:“謝謝你的肩膀,難慣程錚經常說你就像他的兄弟一樣。”
孟雪自嘲地笑笑,也站了起來,韻錦跟在座其他人打過招呼之後,孟雪不放心地尾隨著她和宋鳴走出外麵。車是肯定沒法開了,韻錦找到路邊,正要招手攔車,程錚卻慢慢地恢複了一些意識,揉著頭問自己怎麽在這裏。
“你喝多了,我先跟你回去。”韻錦輕聲說。程錚迷茫地看了一下她、宋鳴和孟雪,掙脫了她的手:“你先回去,我沒醉,還可以再繼續。”他掙開的力氣太大,整個人站不穩,頓時搖晃了一下,孟雪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半倚著孟雪,方才站穩。
韻錦上前幾步,拉過他的手,“程錚,別鬧了,跟我走。”她的聲音有了些許哀求的意味。程錚再度甩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攬住孟雪的肩膀:“說了不要你管,你要走就自己先走。”場麵一時有些難以收拾,就連旁觀的宋鳴也感到一些尷尬。
韻錦靜靜看了他一會,隨後平靜地對宋鳴和孟雪說:“既然這樣,我先回去。麻煩你們多照顧他,別讓他喝那麽多,別讓他開車。”她從包裏翻出記事本,匆匆寫了幾個字,“這我們家的地址,拜托等下散了給他打輛車,上車後給我個電話,謝謝。”
直到韻錦坐上的計程車消失在街角,程錚才慢慢地站直,眼裏醉意退卻,隻餘失望,他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孟雪的貼近,連忙將她推離,簡單說了聲“對不起”,就往剛才聚會的地點走。
“程錚!”孟雪在他身後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頭,不料正迎上她揚過來的一巴掌,程錚反應及時地在她的手落下之前一把攔住,愕然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然後他看見了孟雪的眼淚。他和孟雪一起長大,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假小子形象,這時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哭泣。
孟雪流淚抬起頭道:“這一巴掌,就當是把我這麽多年對你的感情全部還給你。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能這麽傷害我,你明明知道從小我就愛你,卻把我當作你們兩人感情遊戲的道具,這樣很殘忍!”
程錚鬆開攔住她的手,覺得無比混亂,“也許你是對的,如果這巴掌打下來能讓你比較好受,那你就動手吧。”
孟雪擦幹淚冷笑道:“可是現在我又不想動手了,因為我發現其實你比我更可憐。你不就是想用我來激蘇韻錦嘛,可惜呀,人家根本不在乎。這麽多年了,你苦苦愛著的是一個你自己也不清楚她愛不愛你的人,你以為你得到了她,其實根本就沒有!”
他頹然地用手捂住臉,好像這樣就可以聽不到她的話,半晌,他對宋鳴說了一句:“不好意思,麻煩你照顧她。”然後轉身離開。
回到家已經很晚,燈還亮著,韻錦還在,這多少讓他有些安心。她沒有換下外出的衣服,平靜地看著電視,見他回來,眼睛從電視屏幕上離開。
“回來了。”她隨手放下遙控,如同以往無數次的等候。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程錚把手插進褲袋裏。 韻錦揚起臉打量他,“我隻想說,程錚,你真的很幼稚。”
程錚坐在沙發上,把臉埋在膝上,“我是很幼稚,我天真的以為這樣可以刺激到你,以為你會為我吃醋,為我生氣,這樣才能證明其實你很在乎我。” 韻錦臉上看不出情緒。
程錚長舒一口氣,“這麽多年了,你終究還是不愛我,所以才可以這樣平靜。”他一直不敢想不敢麵對的一件事,如今親口說了出來,竟有了種心如死灰的釋然。
“我們分手吧,韻錦。”
第三十一章很多的時候,我都恨他,可是更多的時候,我愛他
我們分手吧,韻錦……
韻錦從夢中驚醒過來,偌大的房間裏隻剩她一個人,夢裏那個聲音似乎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旋。她翻身起來,看了看床頭的鬧鍾,已經是清晨五點,於是也就沒有了睡意,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徐徐坐在梳妝台前。
二十七歲的女人該是什麽樣子?就像一朵薔薇,開到極盛的那一刻,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極致,下一刻就是凋落。韻錦用手輕撫自己的麵龐,三年多了,準確來的說是41個月,她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那個人,那個聲音。她拉開抽屜,找出那隻剩一個的海蘭寶耳環,握在手裏,冰涼地,帶點刺痛。他給她帶上耳環的時候說過的話尤在耳邊,可是她終究弄丟了另一隻,她和程錚,彼此弄丟了對方。
程錚,程錚……曾經身體發膚般親密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在人海裏斷了音訊。她已經不怎麽記得那晚分離的細節,人的記憶也會保護自己,隻知道走出了他的公寓,從此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麵。一個城市能有多大,足以把兩個人淹沒?老天可以讓兩個有情人在天涯海角重逢,卻在四年的漫長光陰裏未曾安排同在一個城市的他們相遇,想必是懲罰他們愛得不夠深。
怎樣才算愛得深?分手後的最初兩個月,他的影子無所不在,她總是在每個街口,每次轉身都恍惚看到熟悉的身影,每個夜晚,美夢和噩夢裏都有他存在。隻是漸漸地,也就淡了,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能撫平一切,將心裏好的或是壞的痕跡一刀刀刮去,隻留下個麵目模糊的疤痕,後來的她越來越少想起關於他的一切,最後連夢也夢不到了。也許程錚說得對,她是個寡情的人,這樣應該比較值得慶幸,因為痛楚也會少得多。可有一次鬱華卻有意無意地對她說:“從醫學上來說,痛覺的喪失其實是一種病態,而且相當危險,因為一個人如果不知道什麽是痛,那麽她就不知道自己傷得多深。”
有時候很羨慕電視劇裏的主人翁,感情裏受了傷,瀟灑決然地一走了之,浪跡天涯,多年後再重回故地,已是別有一番天地。可她不是電視裏的女主角,在現實中浪跡天涯也是需要本錢的,大多數人平凡如她,受了挫,泥裏水裏滾一把,在原地裏爬起來,抹把臉,拖著一條腿還得往前走。既然沒死,就必須好好生活,她要吃飯、要供房、要養家,沒有在悲傷中沉淪的資格。那幾年,公司裏漸漸也有人知道了市場部的蘇韻錦,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平時話很少,與己無關的事情從不肯多說半句,可是事情交到她手上,不管是誰都可以全然地放下心,因為她總會完成得妥妥貼貼。同樣一個案子,你給她半個月,她能做得精精細細,但你給她半天,她拚了命也能按時完成,粗粗一看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酒桌上,總有惡劣的客戶喜歡故意捉弄這樣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子,一個啤酒杯的烈酒擺在她麵前,隻等她撒嬌投降,她倒也從不張狂,隻是站起來靜靜將酒喝到一滴不剩,再醉也咬牙撐到回家,吐到天翻地覆也不會有人看見。很少這樣的女子,平靜纖弱的外表下藏著一股倔強的狠勁。憑著做事的專注和這股狠勁,這三、四年來她的職位一路攀升,從市場部企劃科的小職員到專項負責人、企劃部副科長、市場部經理助理、市場部副主任、市場部主任,在公司中層穩居一席之地,雖然年輕,又是個未婚女子,但沒有人可以懷疑她的成績和努力。25歲那年,她終於在這房價昂貴的城市裏按揭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27歲有了自己的一輛豐田。叔叔早已經離開了那個服裝廠,靠著韻錦給的一筆款項,在縣城裏跟人合資開了個小飯店,起早貪黑的辛苦一些,倒也足夠度日,與媽媽一起,生活尚算穩定;妹妹考上大學,也是韻錦鼎立支援。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願,平凡的小人物掙紮著走到這一天,多少應該知足,蘇韻錦不是貪婪的人,她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隻是心裏缺了一塊,自己卻沒發現,隻知道她在最快樂的時候心中也有寂寥,午夜醒來空落落地。她再也完整不了。
次日早上回到公司上班,案頭桌上有足夠多的工作,讓她沒有餘力去做於事無補的感歎。上班時間過了三十多分鍾,她們部門新來的資料員陸路才屁股著火一樣衝進市場部的大辦公室,正好碰上出來給自己倒水的韻錦。韻錦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陸路自己感到一陣心虛,忙彎腰低頭迅速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韻錦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透過玻璃落地窗看著陸路,青春飛揚的女孩子,大學剛畢業一年不到,想必是晚上玩過了頭或者早上貪睡,這已經是本月第二次遲到。韻錦不是一個嚴苛的上司,她很少訓斥和幹涉下屬,大多數時候她都保持沉默,可誰勤勉誰摸魚誰是誰非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在心裏,獎懲方麵自有她的決斷,不過對於陸路這個精靈古怪的新新人類,她下意識地給予了多幾分的寬容,隻要大的方麵沒捅什麽婁子,偶爾的小失誤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她羨慕陸路這樣無所顧忌的青春,她也有過這樣的年紀,可當時的蘇韻錦是什麽樣子的?敏感、晦澀、孤僻,她也不明白當初的自己何以會如此別扭,就連那樣一場愛情也沒能改變她的自卑,所以她失去了它。
是不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無謂的感歎就越來越多?韻錦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也許是那個久違了的夢讓她變得易感,她收拾情緒,集中精力,埋首工作中。下午剛下班不久,剛掛斷她的主管上司銷售總監徐致衡的電話,陸路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就探了個頭進來,興高采烈地說:“領導,我們部門的同事今晚約好一起去搞‘活動’,派我來請你,一起吧。”“不了,你們玩得開心點。”韻錦笑笑,又低下了頭。過了一會,發現有些不對勁,抬眼一看,才發現陸路一臉嚴肅地站在她的辦公桌前,韻錦不由覺得有點好笑。“還有事?”陸路義正詞嚴地問:“蘇姐,你今晚要加班?……有約會?……身體不舒服?……都沒有的話為什麽要一個人待著,你知不知道寂寞的女人的大敵,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
“停!”韻錦打斷她不倫不類的論調,“告訴我地點吧。”她假裝看不到陸路對外邊等候的同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也許她真的需要適度的放鬆。
“在‘左岸’,我們二樓吃飯,三樓唱K,四樓泡吧……等我,蘇姐,我坐你的車。”陸路顛顛地追了出去,沒有發現韻錦遲疑了一下的步伐。
左岸,其實韻錦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這些年來,她漸漸地也不像跟程錚在一起時那麽與世隔絕,下了班之後也會偶爾也會跟幾個老同學、朋友流連於這城市各大娛樂場所。左岸是這一兩年來比較新銳的一間綜合性的娛樂會所,設計頗有格調,價位中高,比較迎合白領新貴一族的喜好,最重要的是,它是章粵名下的產業。
跟程錚分手後,韻錦和章粵基本上也沒有了聯係,但沈居安還是她的朋友。韻錦很清楚,居安這樣的人,愛上他很容易受傷,但保持著適度的距離與他交往,他會是最完美不過的一個知己。長久以來,居安從來沒有在她麵前提起過關於程錚分手後的隻字片語,韻錦也很少過問他和章粵的分分合合。
吃過飯,一幫人在K廳吼了一陣,韻錦雖然主張下班後可以隨和一些,但當著下屬,畢竟不便玩得太忘形,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扮演觀眾的角色,偏偏陸路不放過她,非把她拽到四樓的PUB,說要跟她一起High一把。小丫頭才喝了幾杯酒,臉就漲得緋紅,一雙眼睛卻比上班的任何時間都要亮,在PUB紮堆的紅男綠女中雷達般搜索帥哥的影子,還一驚一咋地搖晃著韻錦,“蘇姐,快看,那邊有個極品!”韻錦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群魔亂舞地,哪裏分辨得出“極品”還是“廢品”,便不甚感興趣地說道:“不會又是你的‘F4’之類的吧?”
陸路想必再看過去時自己也找不到人在哪了,懊惱地說:“真的是帥哥,有型又有氣質,怎麽不見了?”韻錦暗暗好笑,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她居然還可以發現對方很有“氣質”。
陸路察覺她的意興闌珊,不服氣道:“蘇姐,你才27歲,就對帥哥不感興趣了,這樣是很可怕的,女人不能沒有愛情的滋潤,你看你,眼圈烏青的,絕對是陰陽失調。”“胡說八道,我昨晚上沒有睡好。”韻錦笑罵道。陸路笑嘻嘻地說:“沒有睡好,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人?”話說出口,她眼尖地發現韻錦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她本是無心的一句話,因為韻錦平日待她一向親厚才敢這麽肆無忌憚,這時才想起自己的上司並不喜歡跟人談論自己的私事,不禁自悔失言,偷偷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想轉移話題。
更讓她意外的是韻錦沉默了一會,居然點了點頭:“沒錯。”
陸路愣了一下,頓時感覺到自己可能挖到了什麽猛料,忙揪住韻錦的衣袖,八卦地追問道:“蘇姐,你想起了什麽人,告訴我嘛。” “以前的男朋友。”韻錦淡淡地說。
陸路更為興奮,“原來你以前有過男朋友呀,我就說嘛,像蘇姐你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沒有戀愛的經曆。以前的男朋友的意思是不是你們已經分手了?為什麽分手,你那麽好,一定是因為對方不好,所以你才離開他對不對?”
“不,他沒有什麽不好,相反,他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男孩――至少在我心中是這樣。我想,再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愛我,是我沒有福分,所以才錯失了他。”韻錦也驚訝於自己居然會對一個丫頭片子說這番話,也許是昨晚將她從夢裏驚起的那一幕勾起了埋藏許久的記憶,讓她變得脆弱,需要找個聽眾。
“那你一定很想念他吧。”陸路專注地聽著,還不忘同情地問道。 韻錦搖頭,“其實這些年來,我很少想起他。這個城市也並不算大,可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他也在G市?”陸路睜大了眼睛。“蘇姐,假如你跟以前男朋友重遇,你會做什麽?會流淚嗎?還是會裝做不在乎地跟他打招呼?”
“如果我跟他重遇,我惟一的心願是――我希望他不幸福,至少不要過得比我幸福。是不是很惡毒?”韻錦晃了晃杯中的酒。 陸路哪裏聽過這些,呆呆的問:“為什麽?”
韻錦垂下眼臉:“因為我還沒有放下。很多的時候,我都恨他……可是更多的時候,我愛他。”
第三十二章分崩離析的愛情童話
“蘇姐,我不懂。如果你放不下一個人,為什麽不回去找他?不管怎麽斷了音訊,兩個相愛過的人,又在同一個城市裏,一定找回對方。”陸路不解地問道。
韻錦說:“前一兩年的時候,不願意去找他,因為忘不了當初的傷害,心想就算兩個人重新在一起又怎麽樣,從來就沒有人逼我們分開,是我們自己不知道怎麽去愛對方。我跟他分手,不是誤會,也不是巧合,遲早的事情罷了。後來,漸漸想通了一些事,但已經不敢去找他,害怕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害怕他離開了我卻找到了幸福。曾經親密得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的人,在我的視線裏,卻在我的生活之外,連想像都足夠寒心,還不如不見,至少可以自欺欺人。習慣了,沒有他也照樣可以過得很好,我也會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總認為相愛的人是應該排除萬難在一起的。”沒有戀愛過的年輕女孩固執地說。 “也許是的。我是個反麵教材,不該影響你對愛情的憧憬。”韻錦自嘲地說。
兩人正說著,原本在三樓唱K的同事小莫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蘇經理,原來您在這裏,讓我好找,有人找您。” 韻錦有些困惑,尾隨著小莫而來的是一個素未謀麵的年輕女子。
“請問你們哪位是蘇小姐。”那年輕女子走上前來,對著韻錦和陸路兩人問道。近看之下她的年齡應該已經在三十開外,但是妝容精致,服飾考究,聲音帶著軟糯的口音。
“我是,請問您是……”話還沒說完,陸路擱在吧台上的半杯傑克丹尼就全部灑在她的臉上。陸路驚叫一聲,旁邊各自尋歡的客人紛紛看了過來。
韻錦輕輕拭去潑到眼睛邊上的酒,看著那隻拿著酒杯的塗著紅色丹蔻的手,其實心中已經將對方的身份和來意猜到了八九分。
“我先生姓徐,你可以叫我徐太太,幸會,蘇小姐。”那女子說話的口氣溫文爾雅,如同閑話家常。
一旁的陸路和小莫這才有些反應過來,忙給韻錦遞上紙巾。韻錦接過,徐徐擦拭著頭發和臉上的酒液,整個人慢慢地從剛才的突發事件中緩過來。這一幕多麽熟悉,她曾經潑在程錚臉上的一杯冷水,現在報應到她自己身上。
“徐太太打招呼的方式果然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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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了! 我又沾不上了!太感謝+崇拜以前搬文的JMs了!放棄了, 我還是享受八! -毛毛小雨- 給 毛毛小雨 發送悄悄話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1/2010 postreply 23:40:52

女主性格真別扭,不喜歡 -HK1999- 給 HK1999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08/2010 postreply 13: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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