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原來你還在這裏 <辛夷塢>

回答: 原來你還在這裏 <辛夷塢>毛毛小雨2010-02-01 23:32:44

程錚的笑意僵在嘴邊,五月溫暖濕潤的夜晚,他感到一絲絲的涼。他想,也許他真的輸了,就算一直不肯承認,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對手雲淡風輕地四兩撥千斤,他已潰不成軍。也許比較在乎的那個人永遠是輸家。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沙啞得自己都陌生:“蘇韻錦,你笨歸笨,挑男朋友倒是有點眼光。”韻錦盯著他一言不發,臉上是異樣的緋紅,確不是因為羞怯和惱怒,那杯啤酒的酒精足以讓不勝酒力的她感到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程錚的手指一下下地輕扣桌麵
,帶了點漫不經心,“你男朋友那麽出色,難怪輕易地就被永凱錄用了。”
“永凱?你怎麽知道?”韻錦晃了晃頭,即使在這樣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她也記得自己並未向程錚提起過這件事。
“說來也巧,我開始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是來這邊看親戚的,倒也沒騙你。章永凱是我外公,永凱實業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外公去世後,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他的一對兒女,現任永凱掌門人是章晉萌,惟一的姐姐章晉茵是我媽。我媽為了我爸長居在外省,我也在那邊出生,所以才會遇見你蘇韻錦。哦,對了,沈居安,你不想知道是誰跟我提起了你嗎”他的手還在桌沿上打著節拍,那有規律的聲響敲得韻錦心煩意亂,她好像聽不懂程錚說的話,眼神盡是茫然,她隻知道那雙握住她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暈暈沉沉間她心裏有個不詳的預感,莫非有什麽會因此而改變?
程錚看到了沈居安眼裏一閃而過的愕然,知道自己這一番話並非半點作用也沒有。心裏感覺不到半點歡愉,這是他輸到退無可退之下的絕望反戈一擊,就算傷到了敵人,自己的處境也無回天之力了,不需要韻錦鄙視他,連他自己都為自己的卑劣感到不齒。可他顧不了這麽多,保持理智並不能讓他快樂一點,他不能看著他們情深意濃,自己一個人舔傷口。
沈居安很快神態恢複自若,他隻是讓半睡半醒的韻錦靠在他的肩頭,漠然地對程錚說:“原來如此。果然是血親,你讓我再一次見識到了你們章家人血統裏特有的‘自信’。很遺憾,你說的這些不能改變什麽,惟一能讓我放棄韻錦的,隻有她自己的選擇。不好意思,韻錦喝多了,我要送她回宿舍。”
程錚看著安心閉目靠在沈居安身上的韻錦,他知道她的選擇不會是他。正如沈居安所說,那個晚上的吻,隻是他的一場誤會。他黯然看著沈居安叫買單,然後半抱著扶起韻錦就要離去。韻錦剛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在沈居安的懷裏輕輕動了動,仿佛無意識地從嘴裏逸出兩個字。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身邊的兩個人同時變成泥塑一般。 “程錚……”
第十六章你愛的是一個你渴望成為的目標,還是一個真實的沈居安
第二天早上的韻錦是在一陣頭痛乏力中從宿舍的床上醒來的,她半坐在床上,昨晚的記憶斷斷續續地回到她腦海裏,她記得她喝多了,好像是居安把她送了回來。
她邊下床邊揉著額頭去洗漱,舍友小雯賊笑著說:“韻錦,你昨晚喝了多少呀?醉成那樣。”“一杯啤酒。”小雯翻了翻眼睛:“一杯啤酒就把你喝成這樣了?嘿嘿,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有那樣的帥哥把我送回來,一滴酒不喝我也醉了。”
韻錦笑笑,自顧洗漱。誰知小雯興奮地從自己床上爬起來,走到她身邊用手肘頂頂她,“唉,老實說,昨晚上那個帥哥是哪裏的。”
韻錦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沈居安明明是她們宿舍人都認識的。“昨晚上送我回來的是……”
“再裝就不像了哦。”小雯嗔道,“那個帥哥不是我們學校的吧,我就知道我們學校生產不出那樣有味道的男生?” “什麽味道?”韻錦幹脆放下了手裏的毛巾。
“說不出來啦,反正身材沒的挑,樣子是酷了一點,不過還是讓人……哎,好像就是小路說的,那天在樓下說是你男朋友那個哦。到底哪個才是……”
小雯後麵說了什麽韻錦已經完全沒有了印象,她匆匆換了衣服,就往沈居安的宿舍裏去,心裏的疑惑揮之不去,她明明記得最後是倒在沈居安的肩上,他沒理由把她交給程錚送回宿舍呀?難道有昨晚上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趕到沈居安宿舍後,他的舍友說他出去了,韻錦想都沒想就往圖書館跑,她從來沒有這麽急切地想要見到居安,她要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了。
果然,她在圖書館的老地方找到了他,她走過去的時候,他正埋首書裏,見到了她也不意外,隻像往常一樣淡淡地笑著說:“你來了,酒醒了吧,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韻錦坐到他身邊,直截了當地問:“昨天晚上為什麽送我回去的是他。” 沈居安看著她說:“這樣不好嗎?” “什麽意思?”韻錦睜大了眼睛。
沈居安沒有說話,想了想,緩緩向她靠近,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她,然後把身體撤離。“韻錦,我發現我們在一起以來,我從來沒有吻過你。”
韻錦有些明白了,“你還是在意他說的那些話,我那次隻是……”
“不要解釋。”沈居安溫柔地打斷她的話,“我說過我不會因為別人的任何話放棄你,何況已經過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 “那是為什麽?我不相信是因為他是章晉萌的外甥。”
沈居安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韻錦,我了解你,有些事情你瞞得了程錚,瞞得了你自己,可是瞞不了我,我一直沒有說破,是因為我以為你可以放得下,可是我發現這也許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要是想跟他在一起就不會等到現在。” “你不想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不愛還是因為不敢?”沈居安難得地尖銳。 “我不愛他。”韻錦堅持。
沈居安搖了搖頭,“那你愛我嗎?你愛的是一個你渴望成為的目標,還是一個真實的沈居安。” “我不懂。”韻錦哀哀地說,已有淚意在眼框。
“你懂的,韻錦,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感覺很好,我也一樣,那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是相似的。可這不是愛,我有我的驕傲。”
韻錦咬著唇克製著,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固執地說道:“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告訴我。” 沈居安沉默。 “好,你不說,我去問他。”
韻錦走出圖書館,徑直朝校外去,路上迎麵遇到同班同學,她也是頭也不點,直接忽略。這個時候程錚應該還沒離開,他住在市區黃金地段的一套小戶型公寓裏,他說是親戚閑置的,前兩天還帶著韻錦和沈居安上去坐了坐,所以韻錦記得怎麽走。
到達程錚住所的門口,韻錦幾乎是用拳頭砸似地敲門。門開得很快,程錚帶著驚喜的臉出現在門口,還沒開口,就被韻錦走上前去狠狠煽了一耳光。
程錚驚怒地捂著半邊臉,大聲說道:“你這女人吃錯了什麽藥?”
不知道為什麽,韻錦一直強忍的淚水在見到他之後決堤而出,她像完全看不見程錚的怒氣,一改往日的沉靜溫和,揪住他的衣服就朝他拳打腳踢
,一邊哭道:“程錚,你這混蛋,你跟他說了什麽?”
程錚邊護著頭臉邊往屋內退,嘴裏說道:“別打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啊,哎喲……”韻錦的指甲劃過他的下巴,帶出一道血痕,他不由得吃痛,幹脆兩隻手箍住她,讓她的手無法動彈。
“你家有錢就了不起嗎?”韻錦的手掙脫不了,更是有氣無處宣泄,屈膝就朝他撞去。程錚“噢”了一聲,痛得彎了彎腰,火大地用力把她甩到最靠近門一張沙發上,手腳並用地死死壓住她,猶自吸了口涼氣道:“靠!你也太狠了,想讓我斷子絕孫呀。”
韻錦這下是全身受他所製,想破口大罵又苦於找不到足夠惡毒的詞語,隻得哭地說了一句:“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想欺負我到什麽時候?”然後便一徑痛哭,好像像要把失去沈居安的難過、高中時被程錚捉弄的不甘和長久以來的掙紮、壓抑通通化作眼淚來向他傾訴。程錚無奈地看著她在他身下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又眼尖地發現鄰居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向沒有關的大門探進了一個頭,見到這讓人浮想聯翩的一幕立刻又飛也似地消失了,程錚不由苦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錚覺得自己胸前的T恤都被她的眼淚打濕透了,韻錦像是在一場痛哭中耗盡了力氣,神情恍惚地抽氣,也忘了掙紮,她沒想到與沈居安這一段貼心的關係剛剛開了個頭便這樣莫名其妙地夭折了,心裏滿是茫然。
她的哭泣平複下來之後,兩人一時沒有說話,隻聽見彼此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這才慢慢察覺到他把她壓在沙發上的姿勢是多麽曖昧,“你給我滾一邊去。”韻錦又是惱怒又是不好意思地對她身上的人說道。
“靠,你還有臉叫我滾,剛才你哭得像被強暴一樣,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你亂說什麽。”韻錦咬牙再踢了一腳。
這回程錚敏捷地避開了“關鍵”部位,惱火地說:“你還敢踢。我早知道你這女人平時在別人麵前斯斯文文的,其實就是一潑婦。”他呲牙撫著自己下巴上的傷痕,“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沒敢動我一根手指頭,你倒好,上門不問青紅皂白就給我一頓胖揍,居然還用耳光抽我,真是氣死我了,要不是看在你……我早就……。”
“你早就怎麽樣。”韻錦冷笑,又想起了早上與沈居安的那一幕,胸口漫過一陣鈍痛,“你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程錚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到底幹了什麽好事?”
程錚說:“我是卑鄙,可你的沈居安也神聖不到哪去。” “你什麽意思?”韻錦怒道。
“你問我跟他說了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句句都是當著你的麵說的,從來不在別人背後玩陰的。”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再說了,就算我說了什麽,是男人的話他就應該大大方方地跟我單挑,而不是輕易地放棄你。”
這正是韻錦最不願意麵對的地方,她閉上眼,“不管怎麽樣,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麽要來打亂我的生活,你不出現的話,我就會過得很好。”
“是嗎?”程錚揚眉,把嘴貼在她耳邊問,“你過得很好嗎?那你醉之後喊著我的名字做什麽?” 韻錦立刻睜開眼,驚道:“你胡說!怎麽可能。”
“我胡說?有本事問沈居安呀,他是最好的證人。”
韻錦腦子飛快地回憶,卻全無頭緒,但見程錚的神情又不像說謊。我真的在醉後喊他的名字?到底是怎麽了,她羞愧地想,隨即辯道:“當時我神誌不清,說得話怎麽做得數,何況,我叫你的名字是因為我討厭你。”
程錚再次湊近她,含笑問道:“你討厭我?正好,我也討厭你,而且已經討厭很久了。”
他說話的氣息熱熱地噴在她的臉上,讓她臉紅心跳,她用力推他,“叫你起來聽見沒有,你這流氓。”
“這樣就算流氓?那還有更流氓的呢。”程錚的瞳孔裏有種她不熟悉的迷離,他順勢把她推他的手貼在他胸前,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臉,嘴唇狂亂地印上去,她想說的話被他吞噬在嘴裏。不同於上兩次單純地兩唇相貼,在她開口想說話的瞬間他的舌本能地探了進去,生澀又急切地與她糾纏。韻錦懵了一下,好像呼吸全被奪走,大腦出於半休克狀態,隻剩一隻手無力地抵在他胸前,哪裏阻止得了他攻略城池。
直到意識到他的一隻手已得寸進尺地探進她的衣擺
,隔著內衣用力撫上她胸前最敏感的地方,她才喘著氣用力壓住他的手說:“住手!”程錚俊朗的臉上全籠罩著意亂情迷,哪裏理會她微弱的抵抗,喃喃地回了一句:“偏不!”不安份的手指已經擺脫她的壓製,直接探進她的內衣握住她。韻錦緊張得本能地弓起身,大腿卻感覺到他身體堅硬的某一處,惹得他吸了口氣,手下更是用力。她被這陌生的情潮嚇壞了,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殘存的理智告訴她絕不可以這樣,可又不知道如何擺脫,急得不知怎麽是好,眼淚又湧了上來。程錚正被體內壓抑已久的渴望驅使著想要更多,不經意臉頰感覺到濕意,這才發現她的眼淚。他挫敗地停下動作,把頭埋在她胸前,鬱悶地說道:“又來了!我遲早被你這家夥逼瘋。”
韻錦掙紮著要起來,他一隻手把她推回原處,另一隻手卻離開了她的身體,隨即她隱約聽到牛仔褲拉鏈的聲音,然後感覺到他腰部以下有了動靜。“你搞什麽鬼。”她不知所以地問。“閉嘴,還敢問,都是你害的。”程錚的聲音透出點怪異。活到了20歲,韻錦如果連現在進行的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也未免過於無知,她瞬間明白過來,感覺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開,趕緊閉上眼,一動不動,可兩個人隔得如此近,他身上的動靜難免傳到她身上來,好在很快他身子劇烈地震了震,喉間傳來一聲低吟,然後整個人鬆懈下來地伏在她身上。過了幾分鍾,才懶懶地撐起身子,整理收拾自己,韻錦想等他收拾完畢再睜眼,沒料到他忽然拍了拍她的腳,說了一聲“哎呀,糟糕。”韻錦嚇得彈起來,恰好看見他低頭清理自己的動作,程錚見她猛然起身,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正待轉過身去背對她,哪知她的動作更快,她尖叫一聲,不假思索地順手抽過沙發上一個抱枕壓在程錚兩腿間遮掩住,然後雙手迅速掩上眼睛。
程錚被她的動作驚得愣了一下,才吼道:“你有病是不是。” 她不甘示弱地閉著眼說:“你才有病,暴露狂。剛才鬼叫什麽?”
程錚一把丟開抱枕,冷冷地說:“看看你的褲子。” 韻錦低頭一看,大腿上剛才貼近他的地方赫然有一灘黏濕的痕跡,不由駭然。
第十七章就連媽媽也找到了自己新的幸福
程錚在浴室裏衝洗了一輪,神清氣爽地重新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韻錦猶在低頭機械地用紙巾擦拭褲子上的痕跡,臉色難看到極點。
“別擦了,你已經擦了十幾分鍾,褲子都要擦破了。”他坐到她身邊。 韻錦不理他,把身子挪開了一點,仍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實在太讓她惡心了,惡心到她開始有點厭棄自己。
“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見她不理會又繼續說,“唉,你真的跟沈居安玩完了?我就知道會這樣……你啞了,說句話行不行,我最不喜歡你遇到什麽事情都一聲不吭的樣子。”
韻錦把擦過的紙巾一扔,站了起來“我不要你喜歡。” “那你要誰喜歡,沈居安?隻怕他沒你希望的那麽情深不渝。” 韻錦冷笑道:“沒了沈居安,也不會是你。”
程錚大受刺激:“我就不明白了,我哪裏配不上你!” “你這脾氣一天不改,就……”韻錦說到一半又改了口“算了,你也不用改,總之你是你我是我。”她走向門口。
“我脾氣怎麽了,至少我不像你一樣口是心非。”程錚站在原地還了一句。 韻錦歎了口氣:“你回去吧。”不待他回答,便走出了門口。 “滾吧滾吧!”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程錚是傍晚的飛機,韻錦沒有去送他。
當晚,韻錦宿舍已經熄了燈,才接到程錚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喧鬧的背景聲,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如果我說我可以改,你會不會承認你心裏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會不會?”
韻錦在黑暗中握緊話筒,不理會他不依不饒的追問。 會不會?會不會……
韻錦和沈居安來得快去的也快的戀情很讓周圍熟悉的人驚訝了一陣,但畢業生的感情總是朝不保夕,看多了,當事人又不予置評,也就不以為怪了。
韻錦心裏有一陣空落落的,也說不出算不算傷心,那次的事後在係辦第一次看見沈居安時,她心中更多的是尷尬。倒是沈居安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他問:“韻錦,幾天不見,你還好嗎?”韻錦低頭含糊其辭。
“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他笑著看著她。 在他心無芥蒂的笑容裏,韻錦竟為自己的小家子氣感到羞愧,趕忙回報一笑。
韻錦的大二隨著沈居安的畢業離校也成為了過去。暑假她本打算和莫鬱華一樣留在學校多找幾分兼職,誰料媽媽一通電話把她催回了家。她原想在電話裏問清楚是什麽事,媽媽卻避而不答,隻叫她回去再說。
於是韻錦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家中,她擔心媽媽出了什麽事,放下行李就拉著媽媽要問個究竟。可媽媽一反常態地支吾了一會,久違的紅暈出現在她比原本稍顯豐盈的臉上。半天韻錦才搞明白,原來媽媽在先前提到的服裝廠做臨時工,老板聽說她原本在單位裏是做會計的,就把她調去管管帳,一來二往之後,竟跟老板擦出了火花。那服裝廠的老板比媽媽小一歲,離了婚,也帶著一個女孩,最近他向媽媽提出了結婚的想法,這也是媽媽把韻錦急著叫回來的原因。
看著媽媽期盼又緊張的樣子,韻錦想,自己有什麽權利反對媽媽去尋找自己幸福呢?媽媽已經四十多了,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很多。所以她抱住了手足無措的媽媽,隻說了一句:“我相信爸爸也會跟我一樣希望媽媽幸福。”然後她看到了媽媽眼裏的淚光,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喜悅。
隻是到了晚上,韻錦一個人躺在床上,深切的孤獨感就慢慢地爬了出來。媽媽終於有了自己的歸屬,她會有屬於她和另一個男人新的家,隻剩了自己孤零零的一個,那麽冷清,還以為可以跟沈居安平平淡淡地相互依靠走下去,隻可惜,那麽好的男孩她卻沒有福分。
後來在媽媽的安排下,她也見過那個男人幾次,跟爸爸的文弱儒雅不同,他長得很憨厚普通,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態一些,好像沒有念過多少書,但看得出對媽媽很是嗬護。這就夠了。韻錦配合地喊他叔叔,他搓著手,開心得隻會笑。
既然惟一假想的阻力都不存在了,婚事就順利地籌備著,本來媽媽隻打算悄悄登記了事,但對方堅持要給她一個儀式,哪怕簡簡單單也好,對於這一點,韻錦也表示讚同,於是便陪著媽媽為喜事忙碌著。
婚禮的前兩天,韻錦跟媽媽提著采購回來的大袋小袋剛返回到她們住的學校宿舍樓下,就聽見一樓的李師母迎出來,笑成一朵花似地說道:“韻錦,你看是誰來了。”
正納悶,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李師母家走了出來。韻錦暗暗叫苦:“你來我家幹嘛。” “找你呀。”他答得順理成章。
“韻錦你也是的,男朋友到家來也不在家候著,人家阿錚都等了你半天了。” “沒事的,李師母,我等她是應該的,再說我不等韻錦,怎麽能喝道您家那麽好的茶。”
李師母笑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韻啼笑皆非地看著這一出,這家夥也夠會裝的,哄得樓棟裏以刻薄著名的李師母像拾到寶一般開心,還一口一個“阿錚”,她聽著都暗地裏抖了一抖。
“韻錦,他是……”媽媽遲疑了一會,打量著程錚問。 “阿姨好,我是韻錦的……高中同學。”程錚忙上前打招呼,那話裏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暗示完全可以起到誤導的作用。
李師母答腔道:“這孩子還不好意思了。我說蘇師母呀,你們家韻錦真是修來的好福氣,阿錚模樣好脾氣好不說,還是Q大的高材生呀。”
媽媽看向程錚的眼神裏有驚喜的意味,程錚劍眉星目的樣子和舉手投足見的好教養已經給了她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李師母這麽一說,沒有哪個母親會討厭這樣的準女婿。
如果眼睛可以讓一個人消失,那麽程錚早被韻錦的眼光射得灰飛煙滅。他笑著回望她,那表情仿佛在對韻錦說“有種你再動手呀”。
“有話回家再說。”看媽媽的樣子,就知道她自動將兩人的眼神交流當作眉目傳情。 在程錚笑吟吟地跟李師母道別後,韻錦跟他一起悶悶地上了樓。
回到家後,在給他倒茶的間隙,媽媽將她拉到廚房,低聲問:“韻錦,你交了男朋友怎麽不告訴媽媽。”韻錦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都說了是高中同學。”“還騙媽媽是不是?高中同學怎麽可能一個男孩子那麽遠找到家裏來。”媽媽薄責道,隨即露出欣慰的表情,“這樣也好,媽媽總覺得對不起你,怕你心裏覺得孤單,現在有人照顧你了,我也多少放心了一些。”韻錦不語,她先前縱有千萬種辯解的話,在媽媽說出這樣的話之後,哪裏還有忍心讓她失望。
走回客廳,正好看見程錚四顧打量著周圍,韻錦沒好氣地把茶遞給他,說了一句:“住慣了豪宅,沒見過這麽空落落的屋子吧。”
程錚接過茶立即喝了一口,說道:“不會呀,我家其實也住我爸設計院的單位大院裏,你家收拾得挺幹淨的,看得出阿姨平時很費心思。”
“哪裏呀。”媽媽又高興又不好意思:“你們在這裏坐,先看看電視,我做飯去。”
媽媽的身影一消失在廚房,韻錦立刻壓低了聲音道:“你就裝吧,裝夠了就快走。”程錚卻小聲問道:“你家怎麽貼了喜字,你媽不會早知道我要來,準備立刻把我們送入洞房吧。”如果不是怕驚動媽媽,韻錦恨不能把一杯熱開水全潑到那張可惡的臉上,她咬著牙,有點不自然地說道:“是我媽媽的喜事,她準備再婚。”原本做好心理準備要聽到他的嘲笑,誰知程錚隻是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媽媽的飯很快上了桌,看得出比平時多費了心思,還一個勁地給程錚夾菜。韻錦食之無味地撥了幾口,就對程錚說:“你吃快一點,下午隻有一趟回省城的車,遲了就趕不及了。”程錚聞言放下碗筷,卻看著韻錦媽媽說:“阿姨,我來得正巧,不知道能不能也參加您的喜事。”媽媽的臉紅了一下,忙說:“哪裏的話,其實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婚禮,反正我們這邊的親戚少,你來了正好,就住下,隻怕我們這裏太簡陋,你不習慣。”“怎麽會呢?”程錚如願以償地笑了,趁媽媽沒察覺,朝韻錦示威地揚了揚下巴。

第十八章有你這樣的男孩子愛過我,到老回想起來或許都覺得幸福
參加媽媽的婚禮會是什麽感覺?恐怕有體會的人並不多。婚禮的前一晚,媽媽在一天的忙碌之後睡著了,在她均勻的呼吸聲中,韻錦的意識卻清醒得讓自己難受。由於她的房間不得不讓給了程錚,她這兩晚都跟媽媽睡在一起。韻錦不敢翻來覆去,怕自己的煩躁不安驚動了連夢中都露出笑容的媽媽,實在無法入睡,隻得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客廳倒了一杯水。直到熱水的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遞到她的手心,她才覺得自己終於又握住了一些實在的東西。
小地方的夜晚,連燈光仿佛都隨人睡去了,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靜,韻錦輕輕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沒有開燈,難以視物的黑暗讓她錯覺爸爸還坐在身邊。曾經爸爸和媽媽的相濡以沫的感情是她最向往的,原來,什麽都會改變,天長地久到底是什麽?
一側小房間的門有了輕微的響動,看來他也沒睡。韻錦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程錚站在房門口朝她打了個手勢,她想了想,放下水杯,跟著他走到了家裏小小的陽台上。
韻錦平靜地看著他在黑暗中的側臉,靜靜地等他發話。
程錚輕聲說:“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媽媽逗我玩,說‘阿錚呀,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可以把全部的事業交給你了’,我問‘媽媽把全部都給了我,自己要什麽呢?’媽媽就說‘等你長大了,爸爸媽媽都老了,什麽也不想要了’,我繼續問:‘老了之後會怎麽樣?’媽媽說:‘會離開’。於是我當場大哭,我不要長大,不要他們老去,不要離開。媽媽很無奈,但還是說‘不管你願不願意,每個人最後都要跟你說再見’。長大後,我想,我媽是對的,陪你到最後的那個人永遠隻有你自己,但是,曾經陪伴過你的那些人存在的痕跡卻永遠不會消失。”
韻錦說:“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安慰我嗎?” 程錚笑了,“我隻是看不慣你像被遺棄的小狗的模樣。” “你不會懂我的心情。”
“蘇韻錦,別那麽武斷,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不懂。你總是說,我們之間的差異讓我們不適合,但不管是什麽出身的人,或貧或富,期望愛和被愛的方麵是沒有區別的,對我公平點。”
這似乎是韻錦記憶中跟他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對話,也許是因為疲憊了,很多平時她不願意說的話也說了出來:“什麽是公平,程錚?為什麽你喜歡我,我就必須回應你?過去種種我可以不提,可是你心血來潮地到學校、甚至到家裏來找我,三番五次打擾我想要過的生活,你從沒有問我想不想要,原不願意接受,就這樣把你的感情強加給我,這就是你的公平?”
從來沒有人跟程錚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習慣了擁有別人羨慕的東西,好的家境,好的外在,好的成績,這些東西太輕而易舉地地屬於他,隻有他不想要的,很少有得不到的,所以他一旦渴求某種東西,便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應當擁有。“我以為至少你會有一點愛我。”
“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有你這樣的男孩子愛過我,到老回想起來或許都覺得幸福,但我跟你在一起太辛苦了,我要的愛是對等的,可你連對我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所以居安說得對,我不敢愛你。那天你問我,如果你願意改了你的脾氣,我們會不會有可能,我的回答是:你不需要為我改變,你很好,隻是跟我不合適。如果能遇到跟你合適的那個人,比如孟雪,比如其他人,你一定會幸福。”
媽媽的婚禮在簡單而喜氣的氛圍中進行,當天男女雙方的親戚朋友都來得不少,一團熱鬧和氣中,沒有人察覺一對年輕男女間莫名的疏離,以韻錦男朋友身份出現的程錚自然博得了赴宴親友的一致誇讚,尤其是韻錦的外婆太,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坐在椅子上拉著他的手硬是不肯放。程錚不願意跟韻錦多打照麵,就樂得承歡膝下。誰知老人家硬是讓人把韻錦尋了來,雙手各抓住他們兩人,連聲對韻錦說:“阿錦呀,這小夥子好呀。”韻錦哭笑不得,外婆太患白內障幾年了,連人的五官都辯不清,又何以知道他好。於是她半蹲在老人身邊,半真半假地問到:“阿太呀,你說他好在哪裏?”
老人喜滋滋地說:“他不是叫陳真嗎?陳真是好人呐,幫著霍元甲打日本人……”韻錦忍俊不住笑了起來,程錚則半張著嘴,完全失去語言。笑歸笑,外婆太鄭重地抓過兩個人的手疊放在一起,說道:“我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如果你們結了婚,外婆太還活著,一定要親自來告訴我。”程錚看著韻錦不語,韻錦則用另一隻手輕拍老人的手背,哄著承諾道:“阿太,你放心,一定會的。”看著老人心滿意足地笑開了花,韻錦在心裏默默地說:“對不起,阿太,也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媽媽婚禮結束的第二天,程錚返回了省城的家,不久,韻錦也回了學校。媽媽自然搬到了男方家,韻錦也跟過去住了幾天,他家的環境跟她們那個舊房子相比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叔叔對韻錦也很關照,那關照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韻錦深感自己客人的身份,既然是客,就不應該久留。
大三開始後,韻錦做家教輔導的那個小女孩上了初中,她也就結束了使命。由於媽媽和叔叔都不同意她再申請助學貸款,執意要付她學費和生活費,韻錦先前的拒絕惹來了媽媽的眼淚,她哭著說:“韻錦,就當是讓媽媽心裏好受一些。”韻錦不是泥古不化的人,她知道這種時候接受是對大家都好的決定。
生活的壓力不再那麽大了之後,她的時間相對多了起來,在係辦的工作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也就繼續做了下去,隻是她在不經意抬頭間,再也看不到那個有著清澈笑容的人。他畢業後,聽說還是順利進入了永凱,曾經讓她想到天荒地老的一個人,畢竟是慢慢失去了聯絡。
至於程錚,在整整一年的時間裏,她沒有再見過他,關於他的隻字片語,也是透過鬱華那裏得知,無非是些他在某某設計比賽中獲獎的消息。他一向是出色的,在遠離她之後,他還是那個擁有一切的程錚,也許他也會慢慢淡忘,那個他曾經愛過,卻又帶給過他失望的女孩。

第十九章孤島的救贖
大四那年的春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非典席卷全國,幾個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成為了重災區,韻錦所在的城市也不例外,不斷攀升的患病人數和死亡的陰影使得人心惶惶,人力在自然災害和疾病麵前顯得脆弱無比。韻錦她們學校也不是安全島,自從一個大二的女生到另一個城市探望男友返校一直高燒不退,被送往醫院確證是感染了非典後,全校陷入恐慌之中,接著有幾個學生因為具有發熱症狀,被陸續隔離,這種不安到達了頂峰。學校采取了一係列應急措施,嚴格限製在校生外出,每日派專人查房,在宿舍裏噴灑消毒水,檢查體溫,但似乎仍然未能遏製住大家驚恐的情緒,校內傳言此起彼伏。就連韻錦的舍友小雯都因為與那名被確診患病的女生有過近距離接觸而被送進了學校醫務室隔離觀察,六個人的宿舍隻剩下五人,除韻錦外其餘四人無不緊張地整天抱著電話這惟一與外界溝通的工具打個不停,她們各自的父母、親戚、戀人、朋友也紛紛致電噓寒問暖。
韻錦心裏不是沒有焦慮的,她朋友不多,親戚長聯係的也少,惟一可以牽掛的人隻有媽媽。媽媽總該給她一個電話呀,然而,那麽多天以來,她從來沒有接到過打給自己的電話。她沒有手機,於是便疑惑是因為媽媽打不進老是占線的固定電話,好不容易找到話機閑置的機會,便撥通了媽媽“那邊”家的電話號碼,一連幾次都沒有人應答。韻錦又是牽掛又是不解,媽媽現在是全職主婦,沒有理由老是不在家裏,就算出了什麽事情,也該告訴她一聲呀,這個時候她挫敗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叔叔”的手機號碼。頂著巨大的不安和失落,韻錦又打了個電話給莫鬱華,她的舍友竟然告訴韻錦,鬱華前幾天整晚咳嗽,伴有低燒,為保險起見也被送到了她們學校附屬的醫院。
韻錦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無助,夜裏,宿舍電話鈴聲響了一次又一次,每次舍友接起,她都屏住呼吸,希望被叫去接電話的人會是自己,每次都不是,難道連媽媽都忘了她?平時安靜地生活著,看不出自己和別人有什麽不同,到了這種時候,才發現自己多麽可悲,沒有人關心她,她也不知道該去關心誰,就像站在一個孤島上,獨自一人看著漸漸漫過來的汪洋,找不到岸的方向。臨睡前,當她聽到一個舍友在電話裏嬌聲向男朋友抱怨自己父母每天打電話逼她喝板藍根太囉嗦的時候,喉嚨哽咽得微微發疼。
好不容易舍友等到掛上了電話,韻錦在一陣眼睛的酸澀中準備睡去,刺耳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下鋪的人不耐煩地接過,喊了一聲:“韻錦,你的。”
韻錦飛也似地下了床,拿過電話,那一聲“媽”就要叫出了口,卻聽到一個做夢也不敢想的聲音。他語氣急促地抱怨:“你們宿舍是什麽爛電話,電池都耗掉一塊還打不進去。”韻錦把聽筒緊緊貼住自己的臉,沒發現眼睛已經潮濕,他見她沒有說話,也遲疑了一會,說道:“我隻是想問問你好不好,我……擔心你,沒有別的意思……韻錦,你怎麽了?你哭了?為什麽哭呀,你先別哭,說話呀……”他的聲音變得著急,韻錦不管那麽多,啜泣著,任由淚水沾濕了聽筒,開口隻說得出一句話:“程錚……”現在他就是她的浮木,她的救贖。
“到底出了什麽事?喂……喂喂”一陣嘈雜的電流聲響起,韻錦隱約聽到程錚咒罵了一聲,又說了一句話,她沒有停聽清,正想問,就聽見了斷線的盲音。她趕緊往回撥,心裏也訝異於自己竟然流暢無比地撥出了那個他給了她之後,從沒打過的電話號碼。電話通了,機械而標準的女聲用中英文重複地說著“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還是撥打昨夜的那個號碼,她甚至沒有想過撥通了之後要說些什麽,隻是憑著直覺,要聽到他的聲音。這一次,傳來了關機的提示。
韻錦在心神不寧中上了兩節課,十點鍾之後,沒課的她去到係辦將社會心理學老師改好的試卷成績輸入到電腦。半個小時後,社會心理學老師忍無可忍地拿起一本書拍了拍她:“韻錦,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這個何寧是81分,不是8100分。”“噢,對不起,我這就改。”老師過了一會又看了一眼,表情古怪地說:“你確定你不需要回去休息?你把他的分數改成了18分。”韻錦麵紅耳赤地再次更正,這時,係裏的輔導員走進辦公室,漫不經心地說道:“咦,韻錦,你還在這裏,剛才不是聽說學校大門口有人找你來著。”
韻錦愣了一下,“找我?”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她猛地從電腦前站了起來,扔了句:“謝謝老師!”人已經到了外麵。剩下兩個老師在辦公室裏麵麵相覷,“這孩子怎麽了?平時不是這樣莽莽撞撞的呀。”
係辦到大門口不是一段短的距離,韻錦跑到關閉的鐵門前時,喘得腰都直不起來,她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抓住鐵門往外看,果然看到風塵仆仆的程錚,他也把手扶在鐵門上,皺著眉,第一句話就是:“你昨晚上為什麽哭?”韻錦邊用手拍著胸口平複呼吸,邊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這個瘋子。”
這樣隔欄相望的兩個人引得看門的老頭一陣搖頭,他避開兩個年輕人期待的眼神,擺擺手說:“別問我,學校早有了通知,沒有通行證一律不得出入。”

第二十章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你跟隨我,而是跟我站在一起分享
在學校封閉期間,每個係都有三張特殊通行證,掌握在係主任手裏,通常情況下沒有緊急情況不會交到學生手裏。蘇韻錦是幸運的,盡管也用盡了軟磨硬施的種種辦法,總算還是從係主任手中拿到了其中一張,這其中,她近四年時間在係辦裏的兢兢業業功不可沒。通行證隻限於每天早上7:30分至晚上22:00期間有效,也就是說如果超過這個時間她若不返校,也將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韻錦急切地出了校門,真正跟程錚麵對麵,卻似乎一時間不知道把話從哪裏說起,兩人俱有些小心翼翼。還是韻錦先開腔:“你這個人,好像習慣了招呼都不打就跑過來。”程錚不禁叫屈,說他明明就在電話裏麵提自己要馬上趕過來。韻錦回憶了一下,想必就是因為信號故障,她沒有聽見那晚上他最後一句話。
“你哭得那麽恐怖,嚇了我一大跳。”程錚說:“你還沒說你為什麽哭?誰欺負你了?跟……男朋友吵架了?”
韻錦何嚐聽不出他話裏的試探意味,便說道:“除了你之外好像沒有誰會欺負我了。”見程錚訕訕的,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真的是跟男朋友吵架了的話,你來又能幫到我什麽?”
程錚一時語塞,過了一會才說:“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次來沒別的意思,隻是想知道你好不好。那天,你從家回去之後,我很生你的氣,你那天晚上說的話,讓我覺得自己為你做的一切都很愚蠢,所以我是下定了決心不再理你了,讓你清淨,我也解脫。可是,時間長了之後,我竟然有點認為,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從我第一眼看見你開始,我就覺得既然我喜歡了你,你沒有理由不接受,你心裏怎麽想根本不重要,隻要讓我擁有你就好。“
韻錦笑笑,他往下說:“可能我在這方麵真的比較蠢,在很長一段時間不跟你聯係之後,我才意識到,我這麽久以來都不開心的根源是什麽,是因為你不開心。原來你的喜怒哀樂我還是會在乎。前兩個月,我一直跟我的導師在各地采風,去了不少地方,江浙、湘西、雲貴,有幾處真的很美,建築與自然融為一體,就變得有靈性。好幾次我看著那些美麗的東西,心裏就在想,如果這時你在我身邊,該有多好。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你跟隨我,而是跟我站在一起分享。可惜我太後知後覺。昨天我剛從雲南回到北京,忽然很想聽聽你的聲音,就給你打了個電話,既然你現在沒事了,那我也可以走了。”
韻錦聽他說完,照舊沉默不語。程錚雖說出了要走的意思,但心裏還是期待韻錦能假意挽留一會,見她沒有反應,終究失望,隻得悶悶不樂地轉身欲走。拖泥帶水地邁了幾步,總算聽見韻錦說了一句:“現在機場、火車站都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你本來就不該在這種危險的時候過來,既然來了,何苦急著又去淌那裏的渾水。不急著趕回學校的話,待幾天等風頭過去再說吧。”
程錚笑得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會留我。” 韻錦看著他開心的笑容,輕輕說道:“謝謝你,程錚,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
再次來到程錚先前住過的小公寓,他承認了房子不是什麽親戚的,而是他家在這邊的產業之一。韻錦走進這裏,難免想起前一次兩人在同一個地點發生的事情,不由有些不自在。程錚見她刻意避開了上次那張沙發,坐到另一個角落,心裏也有數。那一天兩人糾纏的情景也在他腦海裏重演,讓他體內一陣發熱,可哪裏還敢輕舉妄動,按開了電視,就老老實實進廚房燒開水。
嘈雜的電視聲立刻化解了房子裏的尷尬,韻錦連換了幾個台,每個頻道的新聞幾乎都在聚焦著各地“非典”的情況,無非是個省市的發病率或板藍根、白醋被搶購一空的報道,就連屏幕下方也不斷打出相關的滾動信息。韻錦看著,忽然直起了背,緊盯著屏幕,隻見屏幕下方反複出現了一則消息,大致的內容是,大前天從雲南昆明市開往北京的K××次列車16號車廂內有一名高燒昏迷的男性農民工被送往醫院,經專家診斷後確定為已處於發病期的非典患者,由於該男子刻意隱瞞了自己的病情,並在封閉的車廂內待了20多個小時,極有可能將病毒傳播給同車廂的乘客或跟他接觸過的人,因此有關部門通過電視台的信息要求該車廂其餘乘客到醫院進行檢查。
“程錚!”韻錦朝著廚房喊了一聲。他探出了頭,問道:“幹嘛?” “你先前說昨天剛從雲南回到北京?是飛回來的?”
“哪裏呀,我們導師怕死地很,怎麽會坐飛機,而且學校哪裏會批那麽多的經費,坐火車回來的,差不多40小時,差點沒悶死我。”
“你是不是大前天從昆明上的車?K××次?” “咦,你怎麽知道?”程錚笑著端了杯水朝她走來。 一股涼意沿著她的脊背望上爬,連聲音都開始虛浮:“多少號車廂?”
程錚邊把水遞給她,邊側頭回憶:“嗯……好像是14號車廂。你問這個幹嘛?” 韻錦接過他手裏的水時,手指無意識地碰觸到他的手,大吃了一驚:“你的手為什麽那麽燙?”
程錚覺得有些好笑,“我剛端了杯熱水,手當然燙。” 她不理會他的話,用手在他額頭上試了一試,一樣的燙。程錚把她涼透了的手抓了下來,疑惑到:“你幹嘛呀。”
韻錦用力甩開他的手,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知不知道就在跟你同一輛車的16號車廂發現了一個發病期的非典病人?”
“非典病人?”程錚愕然,然後臉色慢慢地沉下去:“你怕我傳染給你?”
“你……我就說了你是個瘋子!”韻錦在客廳急著轉了一圈,“有沒有體溫計?你這幾天有沒有咳嗽、頭痛、不舒服?” 見他隻懂得搖頭,她索性一把拽起他的衣袖就往外拖。
“去哪裏?” “醫院。”韻錦什麽話都不想再說,隻緊抿著嘴拖著他往前走。 “我跟他又不是一個車廂,那有這麽容易傳染上。”他無奈地說。
“閉嘴。”韻錦連拉帶拽地將他帶上計程車,一路朝醫院開去。
程錚實在拗不過她,隻得到醫院後乖乖做了檢查,醫生認為他確實存在低燒的症狀,又跟患病著同乘一列客車,當即要求他留院觀察。
程錚一聽至少要留院7天,立刻就急了:“用不用那麽誇張呀,37度7都要住院觀察?”
“你這個人知不知道分寸,如果真的出了事,有可能會死你知道嗎?”韻錦眼裏隱隱有水光流轉。 程錚這時卻笑了:“你在擔心我嗎?”
“不可理喻。”她不再理他,隻專注於問醫生需要辦理的手續。醫生同時也給她測量了體溫,雖然一切正常,但由於她也跟程錚有過近距離接觸,所以要求她回去之後密切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有不適,立刻向醫院反饋。

第二十一章回應我擁抱你的姿態
程錚在醫院裏待了7天,蘇韻錦心中的兩個自己就爭鬥廝殺了7天。一個聲音在問她:蘇韻錦,當感覺到他有危險的時候,你為什麽那麽害怕?那種欲哭無淚的恐懼和絕望是出於對一個你不愛的人的關懷嗎?送他去醫院的路上,你的手為什麽在抖?跟失去他的可怕相比,兩個人之間的差距是否真的那麽重要?
另一個聲音卻在說:蘇韻錦,你在為你的軟弱和感情用事找借口。你知道事情也許沒有那麽糟糕,他跟那個非典病人並沒有很直接的接觸,很可能隻是一場小的傷風感冒。憑借他的家庭背景和章家的這層關係,他完全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而你什麽也做不了。如果你放任自己,很有可能連最後的驕傲也喪失。
兩個聲音都義正詞嚴,據理力爭,韻錦疲憊不堪。程錚在醫院裏每天都給她打電話,訴說自己被“囚禁”的委屈和無聊,聽韻錦在電話裏的反應始終是淡淡的,也摸不準自己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程錚住院的第二天,韻錦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原來,前一段時間,叔叔害怕受到非典的波及,覺得在小縣城裏也不安全,便帶著一家三口回到他附近農村的老家,那裏交通閉塞,絕少外來人口,是個避難的好地方,這也是媽媽先前沒能跟她聯係上的原因。“不要緊的,媽媽,你沒事就好,先前聯絡不到你,我還擔心來著。”“你不會怪媽媽事先沒有及時通知你吧?”“怎麽會呢,你是我媽媽。”我隻是遺憾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暫時忘記了我。
程錚出院的當天,韻錦還是去了醫院,但她沒有進入到病房區,隻是在醫院門口的假山邊等候。和她意料中的一樣,來接他出院的不隻她一人,早已有人為他辦好了各項手續,陪伴他走出醫院門口的幾個人中,有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美麗婦人,邊走邊跟她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低聲交談,程錚走在他們旁邊,手臂上挽著一個明麗的年輕女子。
早有司機模樣的人將車開了過來,他們幾人並沒有急於上車,也似乎沒有留意到站在角落裏的韻錦。韻錦遲疑了,不知道該走上前去還是索性離開,正躊躇間,一個更讓她意想不到的人快步從醫院裏麵走出來,加入了程錚他們幾個人中。
居安?很難形容韻錦此刻的驚訝,一個她絕對意外的人出現在一個絕對意外的場景中。其實在這兩年裏,沈居安和韻錦還是偶有聯係的,不過也僅限於電話裏淺淡的問候。所以,這還是畢業後韻錦第一次見到他,他沒有多大改變,雖然在衣著形象上比學生時期成熟穩重了不少,但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說不清的清雅妥貼,依稀還是韻錦記憶中那個在圖書館裏沉思的少年模樣。
想不到竟然會是沈居安首先看到站在一旁的韻錦,他倒沒有顯出多少驚訝的表情,仿佛這樣的重逢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先是遙遙地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後才轉過身去跟程錚說了句話。這次他們幾個人都看向了韻錦的方向,程錚幾乎是立即甩掉那年輕女子的手,一臉驚喜地幾步跑到韻錦身邊,韻錦抿嘴笑了笑,他的精神很好,完全不像一個剛出院的“病人”。
“現在醫院最不安全了,你還來幹嘛?”他故意板著臉說。
韻錦含笑道:“你沒說我倒沒想到,也是,那我先走了。”說完作勢要離開,程錚那裏會肯,移了移身子,擋住她的去路,“來了可就不準走了。”
兩人說話間,其餘幾人也走到了他們身邊,幾道目光同時打量著打扮樸素的韻錦。那個明媚的年輕女子直接靠近程錚,再次親熱地挽著他的手,微微側著頭,帶著點俏皮的表情著看程錚和韻錦。程錚觸電一樣甩開她,一臉氣憤地說道:“章粵你找死是不是?”
那名叫章粵的女子皺眉,“喲,小錚錚,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說著又貼了上來,這一次故意挽得很緊,程錚不便用力,一時也擺脫不了,便無奈地說道:“章粵你看多了肥皂劇都中毒了,這也太假了。”話雖這麽說,眼睛還是緊張地看了韻錦一眼,見她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心裏頓時又沒了底,便說:“你不會連這個都信吧,這隻丟臉的八爪魚是我表姐章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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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了! 我又沾不上了!太感謝+崇拜以前搬文的JMs了!放棄了, 我還是享受八! -毛毛小雨- 給 毛毛小雨 發送悄悄話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01/2010 postreply 23:40:52

女主性格真別扭,不喜歡 -HK1999- 給 HK1999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08/2010 postreply 13: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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