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06-27 17:44:2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3475 bytes)
回答: 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畫眉深淺2009-06-27 17:41:09
ACT8226;68

  說起穆玄熙的婚禮一事,尤霧是真的覺著煩心。早在幾天前就已接到消息,見端木絲毫不在意的模樣,雖說也無礙,但仍是顧慮到他的情緒,隻好將報紙雜誌一類統統隱藏起來,連電視也很少開,電腦便更不用說,這一連幾天都由尤霧霸著端木的手提,聲稱自己那台出現質量問題,被送回廠家調換了。
  
  端木也無法,隻好在尤霧工作間隙中查閱些許網絡新聞;尤霧一直守在身邊,引著他處處看各方消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這則結婚報導。
  
  尤霧做好早餐便貓上沙發看電視,斜倚下身子懶洋洋地眯了眼調換電視頻道。眾童鞋乖乖吃著早餐,莫濯灝也拿著書包準備同葉之顏一塊兒去學校。尤霧早在幾天前便幫她跟學校領導打了招呼,也交了學費,要求和葉之顏同班做旁聽生。莫濯灝對此很是滿意,早去晚退令眾老師對其好評不斷;葉之顏也有了伴兒,自是沒有怨言。
  
  眼前沙發上躺了個不願吃早飯的憔悴人兒,眾童鞋有些無措,紛紛將目光投向端木。後者眸中憐惜滿滿,讓童鞋們趕緊吃完各做各事後端著一份煎蛋和一杯脫脂牛奶走向尤霧。
  
  這幾天她生理不適,時常感覺腹部墜痛,沒食欲也很正常。端木哄著尤霧吃了點早餐,待小童鞋們全離開後攙著尤霧回房間。
  
  “躺著?我幫你衝杯紅糖水好不好?”端木彎下身柔聲問。
  
  “不躺,會長遊泳圈的!”忍痛微笑的尤某人上前湊在某美男頰邊吧唧親了一大口,下床改坐到電腦前。
  
  端木拍拍她血色漸淡的臉頰,轉身出門。尤霧靜坐了一會兒,隱隱聽見端木下樓的腳步聲,這才迅速調出隱在屏幕下欄的大幅婚紗照。西裝筆挺的穆玄熙攬住未婚妻的肩,偎在他懷中的女人嬌柔甜美,小鳥依人。
  
  “……CEN執行官——總經理穆玄熙於今日中午將在BH市盛達廣場索瑪特大酒店7層的宴會廳舉行婚禮。早上8時半左右,穆玄熙與未婚妻方芷謠同其父——CEN董事長穆長遠、其母方芸女士在數十名保安的陪同下出現在婚禮現場外的大堂,守候在現場的媒體將他團團圍住,身穿黑色風衣的穆玄熙顯得比平時更加了許多。據悉,今日穆玄熙的婚宴共有25桌,每桌人均800元的標準,每桌酒席的消費就將在8000元上下。……”
  
  娛記們拿著攝像機和話筒尾隨拍攝,穆玄熙環著未婚妻方芷謠在哢嚓哢嚓的快門聲和鐳射燈光中正走向電梯室,方芷謠被攏在臂彎中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甜蜜。不少娛記紛紛圍上前詢問方芷謠父親方副市長是否候在結婚禮堂、穆方二人結識時日與感情深厚程度雲雲,方芷謠但笑不答,餘給人猜想無限。
  
  尤霧遮掩著筆記本微微調轉方麵,側耳聽著門外並未響起腳步聲,膽子又大了些,拉著視頻數碼條往前快進,穆玄熙和方芷謠的笑臉同眾人模糊的身影交疊在一處,甚是恍惚混然。
  
  “……上午9時,穆方二人以抵達聖母教堂,賓客如雲場麵轟動。新娘一襲純白色婚紗更添清秀靈動之氣……”清脆女聲有條不紊地做著現場報導。屏幕中的穆玄熙拉著方芷謠下了花車,二人分向而走:方芷謠隨著江芸繞後門而入;穆玄熙則同穆長遠在賓客圍繞中走進禮堂同周邊各色人物打著招呼,仔細看去,其中不乏當紅明星、知名企業家與政府高官,女記者麵對鏡頭又開始就著嘉賓絮絮而論,尤霧再次拉了快進條,畫麵前的斑斕彩色混成一團多色板,直到瞥見二人交換鑽戒時才停下。女記者含著笑意聲稱那枚鑽戒足有十克拉,尤霧訕笑,見二人在鏡頭前擁吻,方芷謠一手拂著裙擺一手搭著穆玄熙的胳膊,微踮了腳吻上前的幸福模樣看了讓人又羨又妒,二人在哄聲中向眾來賓欠身微笑,接著互牽住手踏著紅地毯往外走。
  
  二人坐上敞棚花車直奔索瑪特大酒店,前後分別跟了五輛黑色別客轎車,最前方還有警車開路,可謂一時盛況。畫麵迅速跳轉至他二人從酒店電梯間走出,麵對鏡頭從容不迫地走向酒席布置內堂,女記者的聲音在一片嘈雜喧鬧聲中再度響起:“今日,23日中午十二時許,穆玄熙和方芷謠著婚紗禮服甜蜜攜手現身,特地走到媒體麵前,穆玄熙表示感謝媒體來到婚禮現場,還為現場記者包喜糖。並透露二人將於24起飛往希臘度蜜月,一周後再回國。新娘方芷謠含羞帶笑表示認同,和新郎緊緊握著雙手走向前來賀喜的眾賓客。……”
  
  尤霧垂下頭,目光落在床頭櫃那層小抽屜前的金色小拉扣上。
  
  等了一會兒,見端木仍未上樓,尤霧輕輕按了按陣陣脹疼的小腹,起身踱到床邊,彎下身勾著拉扣打開抽屜,將入目的一疊疊紙張資料拿開,抽出一張看似抽屜木底的螺旋紋木板,下邊兩張擺成開扇形的月白色撒金結婚請柬靜靜安放其中。
  
  將兩張請柬迅速拿出,再將抽屜複原後,尤霧扶著牆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條門縫朝兩邊望去,依稀聽見端木在大廳裏收拾碗碟時來回的走動聲與瓷器輕撞聲,尤霧稍稍安下心,關上門後轉身走進室內浴室,反手按上門內鎖扣。
  
  指腹剛掠上那層撒金便沾下點點金色粉末,尤霧翻開請柬,看著兩張紙內黑色銀邊極為華麗美觀的鉛字發愣。
  
  “尤霧女士/端木瞳先生,穆玄熙、方芷謠於200X年10月23日在12時30分,在盛達廣場索瑪特大酒店7樓舉行婚禮,恭請您全家光臨!——穆玄熙敬邀。”
  
  “嘶啦”一聲,兩張請柬已在尤霧手中裂成兩半。一聲碎裂磨挲感似乎狠狠刺激了尤霧的腦神經,頓時十支玉指上下翻動,盡力撕扯著紙張。看著完好請柬在手中變成無用碎屑,尤霧擰開馬桶一側的衝水器,將紙片順著嘩嘩水流旋轉翻攪進底座的黑洞。
  
  端木,但願你不會怪我……
  
  耳邊仍舊水聲作響,尤霧撐著身側水池站起身,嗅著手間殘留著紙上的幽香,拿了洗手液將雙手反複衝洗了二三次這才作罷,又對著鏡中自己往麵上淋了捧水,拭幹淨待水聲停後,這才扭門出了浴室。
  
  扶著牆走過小書房,當看到電腦桌前立著的男人時,尤霧的心跳還是窒了一拍。
  
  端木俯首微微彎下腰,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握著鼠標隨意移動,抬眼望見牆邊的尤霧後,唇角竟勾起一抹奇異的笑意。
  
  擱在桌角的粉花鑲銀線的小瓷碗中熱氣直冒,端木見尤霧正看著它,淡笑道:“我幫你衝了碗紅糖水,試過水溫了,不燙。可以直接喝,你來試試?”
  
  尤霧勉強扯了扯嘴角,扶牆緩緩前行。端木趕緊繞過電腦桌上前攙扶,尤霧輕輕掙開他的手,道:“我哪有這麽嬌弱,就是肚子疼,沒什麽力氣罷了。”見端木麵上掠過一絲黯然,隻能自欺試問:“……你都看到了?”
  
  端木舉目看她幾秒,點點頭。
  
  尤霧隻覺瞬間釋然,冷了表情往床邊走,“看了也好。那是昨天的事,今天已經24了,是他們出發的日子。……不過我打聽過,他們是今天上午10:45的飛機,你現在過去,也來得及。”
  
  見身後端木沉默不語,尤霧不知心底是何感受,不由脫口而出道:“請柬是兩天前送來的。就在剛才,……我把它撕了。”
  
  尤霧挪動著步子就著床頭軟墊靠下,兩腳蹬了室內拖鞋也移了上來,隨手拉過一旁的薄毯蓋在身上,隻覺渾身都不得力,腹部垂脹絞痛更加。
  
  床腳的端木靜了幾秒,就在尤霧閉上眼認為他會摔門而出時,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輕柔地,似乎在小心避防著將某個熟睡的人吵醒。鼻前突然多了一抹熏熱的甜香,糖水特有的甜,香卻是那絲絲繞繞的古龍水的熟悉氣息。
  
  一記輕吻落在唇麵,呼吸拂在麵上,潮潮的,癢癢的。尤霧睜開眼,錯愕地看著端木那張溫潤笑顏在眼前放大,疑道:“……你不生氣?……你不去機場麽?!”
  
  端木不答,端了碗在尤霧身前,舀了一小勺紅褐色糖水喂到尤霧唇邊,尤霧望著他怔然將糖水咽了下去,端木一勺一勺慢慢喂食著,微笑道:“我們也找個時間,去把那段空白蜜月期補回來吧?”
  




ACT8226;69

  BH市並沒有直通希臘的航班,隻能先飛德國慕尼黑,再搭乘漢莎航空公司的班機轉機飛往希臘。方芷謠一路上都興奮地哼著不成調的歌,兩手緊緊攙著穆玄熙的胳膊不放,將頭枕在他肩側不時磨蹭幾下,穆玄熙感覺自己嚴重受擾,但又無法拒絕,隻能放棄做任何事,任方芷謠拉著自己,閉眼小憩。
  
  看著窗外的微低的雲海和雲層下依稀冒尖的小島,方芷謠俯在穆玄熙臉邊咬耳朵,拉著他也看,穆玄熙無可奈何地笑,也隨了她去,敷衍地探身看了幾秒,點頭附和著好看,方芷謠也未太在意,一路和穆玄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小時候看的希臘神話,直到抵達雅典機場。
  
  雅典機場和北京機場頗為神似,門外停著的公交車像極了北京機場外的大巴。延路也並不像其他地方機場那般隻存在高速路,四周荒無人煙;這兒的機場外熱鬧無比,方芷謠嚷嚷著要選乘400路觀光車,穆玄熙頷首應允,掏了十歐元上車買票,方芷謠笑眯了眼直往他懷裏鑽,長發絲漾在夜風中直撓著他的麵頰一陣輕癢,穆玄熙拂了拂她的發,攏著她靠在自己懷中。
  
  沿路店鋪相鄰緊挨,方芷謠指著公路邊的宜家超市與家樂福超市讓穆玄熙看,直嚷著感覺仍在中國,並未出鏡。清脆甜美的嗓音笑聲惹來同車乘客紛紛側目,穆玄熙頗感窘迫,倒是方芷謠並未察覺有和不妥,麵上笑著,卻是安靜了下來,從背包中拿出地圖倚在車窗邊煞有介事地拿手指點著路線做研究狀,穆玄熙輕笑,引來佳人嬌嗔著探過身地一記香吻。
  
  雅典與北京時差相隔7小時,到了雅典時早已入夜。夜色下的雅典更具夢幻神秘氣息,行車時迅速後退的街景,芬黃淡粉色的熏暖燈光在街邊形成了一道道高低不平的流動形似水剪影,方芷謠趴在窗邊興致勃勃地迎風微笑,穆玄熙按了按額角,倦意上湧,拉著方芷謠在憲法(錫塔瑪)廣場站下了車,穆玄熙拉著她駕輕就熟地繞過臨街貨攤店鋪進了下榻酒店ASTOR(艾斯特)。
  
  二人預訂的是酒店第7層靠南麵的住房,臨窗便能望見Lykevettus(莉西斯特拉特)紀念碑,方芷謠笑得開心,一麵催促穆玄熙去洗澡一麵拿出替換衣物做準備,笑著說要夜遊雅典。
  
  “……ASTOR酒店是一家全年開放的A級酒店。酒店位於雅典的中心地帶,離錫塔瑪廣場(Syntagma Square)僅一個街區。……酒店餐館有品種繁多的絕佳早餐花式選擇,同時在酒店就能欣賞到衛城的壯麗景致。……酒店還有兩間酒吧,屋頂花園,美容店,禮品店以及會議室。所有房間都寬敞舒適,經過精心裝飾,配有電話,音響,中央供暖,電視以及空調。……”方芷謠拿著酒店介紹單看著上邊的外文單詞喃喃念著自覺頗為拗口的希臘語,她揚著手中蠟紙發出刷刷的響聲,朝浴室中的穆玄熙大聲道:“老公,這張酒店介紹是哪兒來的啊?”
  
  浴室中並無答話傳出,方芷謠訕訕等了兩秒,隻好嘟著嘴繼續往下看。耳邊水聲一靜,接著便是拉門發出的輕響,方芷謠抬頭看去,見穆玄熙胯間圍著一條浴巾已走了出來,渾身上下滴水不止,精壯結實的修長身材看得方芷謠臉一紅,迅速轉過頭去。
  
  穆玄熙倒是無所察覺,一麵拿幹毛巾拭著短發上的水珠一麵向方芷謠走來,道:“這是剛才在車上拿的酒店宣傳單。”
  
  方芷謠‘噢’了一聲,又問:“……待會能去逛街市麽?”
  
  “今天你也累了,還是洗完澡先休息吧,明早我帶你雅典衛城山頂看日出好不好。”穆玄熙話語間雖是問句,但落尾卻是肯定語氣。方芷謠想了想,還是高興地應了下來。
  
  聽身後一陣布料摩擦發出的磨娑聲,方芷謠偷眼瞄了瞄身後,看穆玄熙已圍上浴袍,心中過了份的悸動這才降了些許。她起身拿著換洗衣物進浴室,隻聽背後穆玄熙輕問:“你知道希臘語?”
  
  “小時候喜歡看希臘神話,就上了選修課,不過成績不是很好。”方芷謠回頭嫣然一笑,轉身闔上浴室拉門。
  
  穆玄熙看著宣傳單發了會兒愣,聽見浴室內水聲響起,這才從行李中搬出輕便型筆記本擱上小陽台的圓桌,夜風陣陣拂過麵頰,混著未幹的水印帶來絲絲微涼。他開機後立馬聯係到竇華詢問公司情況,戴著耳麥將話音調低了好幾分:“‘寰宇’和‘旌鴻’,哪家合適?”
  
  “總經理,依我看……還是再試試別家吧。”竇華皺著眉,一句話說得很是艱難,“我去‘旌鴻’找了四、五次,可他們一聽我是CEN的就推托說老總不在,職員室更是不準我進。”
  
  “那‘寰宇’又是怎麽回事?”穆玄熙問。
  
  “‘寰宇’,噯……”竇華歎氣,瞥見妻子在旁疑惑地望著自己,微側過臉沉聲道:“也不知道‘寰宇’是不是和‘旌鴻’聯合起來不收這單生意。‘寰宇’的季南甚至都不願和我見麵,隻讓秘書來說,任何條件都能接受,但是賣出的股份,在事後不能收回!……這不是擺明了趁火打劫麽!”
  
  穆玄熙眉心湧起一個小‘川’字,他‘恩’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再想想辦法,不管是圍追還是堵截,你一定得給我攔住其中一個,當麵談。若還是不行,那麽你再告訴我。”
  
  竇華為難地咬咬牙,還是說了聲‘好’,取下耳麥撫額重歎。
  
  “你怎麽了?”妻子端來咖啡擱在桌前,繞到他身後替他輕輕按揉太陽穴,“工作上又有麻煩了?”
  
  “豈止是麻煩。”簡直就是頂極棘手!竇華搖搖頭,握住妻子一雙柔荑擱在頰邊,微微垂眼。
  




ACT8226;70

  尤霧兩手輕捶著後腰,呲牙咧嘴地望著在身前忙著準備晚餐的端木嗔笑道:“你看我現在就痛成這樣了,要是照你說的,給你生孩子,那不得天天撐著腰啊……,好累的!”
  
  “生孩子不會有例假。”端木從冰箱裏探出頭來狡黠一笑,“你是疼糊塗了麽?”
  
  尤霧眼一瞪,繼而想想,貌似是自己的不對,隻好納納低下頭去,“那個什麽……過段時間,你去我公司上班吧!當我的私人秘書,如何?”
  
  “恩?私人秘書?”端木再次探出頭來,“待遇怎樣?我在哪兒辦公?還有……會發生辦公室性騷擾麽?”
  
  尤霧語噎,揮舞著拳頭向他示威,叫嚷道:“你Y要去不去趕快做決定,少在那說少兒不宜的話!”
  
  “我可沒有啊。”端木端出一碟冰凍鴨翅擱上桌,走來扶起尤霧帶她進客廳,“……要是待遇不錯的話,我考慮啊!”
  
  “不準考慮,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尤霧凶神惡煞道,複又詭異地咯咯笑出聲,兀自幻想道:“你說……公司裏的人都還不知道我是董事長呢!但他們知道你是我老公啊!……你給董事長做秘書,他們會不會……哦嗬嗬嗬嗬!!”
  
  端木有些不明所以,但聽尤霧笑得這般不正常就知道她想的不是什麽好事,假意責道:“這麽大的人了還整天亂想,你火星的。”
  
  “錯!”尤霧眨眼摟住端木的頸,癱軟在他胸前輕輕磨蹭,“人家天蠍明明是就冥王星的。”
  
  端木被她磨蹭得欲火四起,合臂一記公主抱將她圈進懷中,抿著唇走上樓。尤霧看看他麵上可稱‘神奇’的麵部表情,試著伸手去撫他的□……
  
  果然!
  
  尤霧急了,半推著就想下地,端木卻收緊雙臂將她禁錮得死死地,直奔臥房。她哇啦哇啦開始抓狂,“端木我例假你不可以這樣的不然很容易得婦科病的你給我放手啊你聽見沒……唔……!”
  
  又被強吻了。
  
  端木拿膝頂開微闔的臥室房門,將她抱到床上躺好,不由分說地對準那張泛著淡淡嫣紅的唇瓣再度狠狠吻下去,兩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扣著她的手腕,舌尖在她口腔肆掠,放肆地挑逗著她舌上的味蕾,包卷於其中左右翻旋,二人呼吸漸漸急促,尤霧也鬆了勁,微閉了雙眼兩手掙開向上攀住端木的後背,柔軟雙乳被一片溫熱包裹住上下揉搓,下腹熱氣騰起,熱流襲過帶來一陣快感,尤霧情不自禁地將自己身體貼向前汲取那一片溫暖……
  
  G小調第四十交響曲的和弦鈴音驟然響起,驚醒幾欲沉溺於欲海中的兩人,尤霧大口喘息了幾下,見端木也漸漸停了動作,這才握住他的手從自己酥胸上拿開;端木喘著粗氣吻了吻她的唇角,翻轉身仰躺在她身側,從床頭櫃上將不住振動微移的白色滑蓋手機遞給她。
  
  “對不起。”尤霧接過手機握在掌中,俯在端木耳邊輕啄了好幾下這才接通,“……黃秘書麽,是我。……有什麽緊要的事?”
  
  “是。……CEN的那個竇華又找來了。……尤總,他揚言說今天要是見不著你,可就賴著不走了。”黃秘書望著會客室中朝自己微笑的青年男子滿腹抱怨,“他也沒別的要求,就說想見您,……他也沒說破找董事長,就說找您這個業務部的公司‘職員’,我們隻能說您請假回家,近幾日都不會來。……看他這架勢,估摸著這幾天真會在這兒紮根了,那您後天的高級主管會議該怎麽辦?”
  
  尤霧沉吟片刻,道:“後天的主管會議照開不誤,我會去公司的。至於他……隨他等著吧,告訴他,我們‘旌鴻’的保安都是野戰部隊出身,絕不是吃素的。”
  
  “呃……是。”黃秘書忍不住又回身看了竇華一眼,聽著手機中傳來的亡音,想像那細胳膊細腿和公司門外的黑人保安做激烈肉搏……,突覺寒風四起,雞皮疙瘩散落一地。
  
  “保安?”端木揚眉,“有人去你公司鬧事麽?”
  
  “啊,還好,是一位不自量力的大叔。”尤霧回以一笑,翻身上前和端木頂住鼻尖唇齒輕碰,“那個……說不定還是你所認識的熟人呢。”說罷不顧端木疑惑的神色坐到一旁,迅速撥下一串號碼:“……喂,陳副總麽,是我。……明天下午2點召開董事會,我的意思想必黃秘書和你已經說過了:三天後,你代表‘森泰’,接下CEN的讓股協議書。……代表人必須是你,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事後我會將百分之八的股份讓給你個人,作為獎勵。……至於‘中健’,你不必理會,隻要你先搶拿到百分之二十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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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墨夜色中的雅典城燈火輝煌好似神話故事中的萬神聚集地,窗邊望去是莉西斯特拉特紀念碑;走上陽台卻能眺望到衛城景觀,山顛的巴特農神廟華光四射恍若宮廷,山下星火四點,繁麗璀璨好不壯觀。
  
  方芷謠裹著浴袍從滿是熏煙滿滿的浴室中出來時望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高大男人俊美如斯,眺望遠處通明神殿,美若神坻。她緩步走上前,將臉輕輕挨上他的背,兩手環上前。
  
  “我從小就喜歡看神話故事。我家的希臘神話買了各個不同版本的,我喜歡,我向往這兒。”方芷謠閉上眼,一麵感受著臉前肌膚的蘊熱,一麵享受涼風拂麵而過的清爽,“……古希臘神殿殘存的柱石、峽穀大地龜裂的紋路、森林花園中隨風而舞的落葉、歐洲陳舊古堡前幹枯樹枝的交錯排列……,我都很向往。我常跟妹妹說童話,我告訴她公主與王子的故事,一邊說就一邊幻想著,自己今後是否也能和王子一起來到希臘,去看神殿,去看愛情海。……現在,我的王子找到了。”
  
  “找到了?”穆玄熙心中默念,轉身輕輕牽住她微涼的手,暖著她的指尖指向那座散發著明色燈光的神廟;指向廟下成片燈火,道:“四年前,我和我最愛的人一起來到雅典。我們同樣也住著現在這個房間;我們也一同眺望過衛城城頂的神廟;我也曾說他是我的唯一。可是現在……”他俯首定定看著一臉愕然的方芷謠,“和我結婚的卻不是他。”
  
  方芷謠不由地後退一步,毅然抽出手來驚恐地瞪著穆玄熙。
  
  “你不要太殘忍。……今天不過是我們結婚的第二天,你一定要讓他這樣一個縹緲的影子夾雜在我們之間麽?!”
  
  “不是我殘忍,而是我無法阻止意識的遊離。”穆玄熙兩手枕在陽台平台上望著樓下人潮歎道:“還記得你今天下車時問我的話麽。你說為什麽我會對希臘這樣熟悉,是否常來。現在我告訴你,……我曾和他在希臘一起住過三個月。……迄今為止,那三個月是我這三十年來最幸福的時光,現在看來,所以的快樂似乎都由此透支了,我如今得到的所有,再也激不起我的興致了。……所以我勸你,還是作罷吧,繼續做戲隻會令我反感。我說過,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再也不要在我麵前上演這些無聊的戲碼了,太多,我吃不消。”
  
  方芷謠麵上的所有驚訝表情已褪去,餘下的是一副輕鬆的神色。她兩手背在身後來回緩慢踱步。
  
  “我說了,我對你穆玄熙的確是有好感的。從初次見麵的那個晚上開始,你就在我心上了。……一個星期的相處,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對我來說,就是一輩子的事。……從小到大我見過的男人無數。不管你信不信,我這人是很早熟的,很小就存了男女心思,但我從不相信愛情。……可是我見你第一麵起,我腦海裏隻有四個字:……就是你了!”
  
  “我曾經發過誓,如果找不到真正喜愛的人,就永生不來希臘。可我還是邀你一起來了,不是麽。……這裏對於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旅遊勝地,它是一個信仰。”
  
  “我沒有做戲,我並沒有想從你身上獲得任何利益或者你們CEN的股份,我隻是……本著一顆愛你的心來對待你,可你現在憑什麽撿起它隨意踐踏?!”
  
  方芷謠說到最後仍舊是動了怒,甩手轉身走回臥房,‘刷’地一聲拉上了落地窗簾。
  
  穆玄熙看著房內粉色燈光投射到窗簾上的窈窕身影,緩緩轉過身去麵向神廟,垂下的眼睫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鬱結淺淺的陰影。
  




ACT8226;71

  心思各異的二人背對背躺在雙人床上。方芷謠揪著被角悶聲啜泣;可穆玄熙卻後知後覺地徑自睡了過去,隻覺在睡夢中有人伏在自己肩上嚶嚀哀泣,惹得他頗為驚懼,翻轉身將那人撇開後再度睡去,之後一片寧靜,再無女聲出現。
  
  方芷謠披上外袍走上陽台。矗立在衛城山之巔的一座神廟廢墟之中,一根根白色大理石的廊柱在夜晚裝飾燈的照射下反射出類似火焰的光芒,遠遠看去儼然像一團聖火在雅典的夜空中燃燒。此刻已是半夜,喧鬧的城市寂靜下來,雅典安然入睡。
  
  泛著光芒的神廟在滿夜繁星的襯托下更顯典雅聖潔,方芷謠趴在平台上仰望漫天繁星,吸著清涼的夜風,任絲薄衣袍隨風輕漾。
  
  穆玄熙,在你心裏,我的愛當真就如此廉價麽。
  
  方芷謠揚唇苦笑,扭轉頭的瞬間瞥見桌麵上那盒已拆封的香煙,一時興起,走上前在椅上坐下,抽出一支輕輕咬在齒間,也不點燃,就這樣學著吸啜吐氣的動作,眼前浮現出的是穆玄熙噴雲吐霧時那張霧氣縈繞著的蒙朧的側臉,憂鬱的眼神於微微的惆悵,令人醉心。
  
  起身回臥房。方芷謠站在床邊靜靜望著背對著自己熟睡的男人身影,無聲歎息,拉起被單挨著他睡下,最終還是翻過身去,將手臂輕輕搭上他的腰。
  
  二人一覺睡到第二日近午時才醒,穆玄熙恍若昨日之事從未發生那般朝方芷謠微笑,抱歉著說起晚了,忘記該去衛城上看日出,方芷謠搖頭,大膽挨近他輕吻他的麵頰,說了聲沒關係。
  
  穆玄熙始終感覺有些歉疚,答應這一個星期帶方芷謠在希臘好生逛逛,方芷謠睜大眼忙不迭地揚笑點頭,直到穆玄熙的身影隱進浴室,眸中的亮光才重新黯下來。
  
  日出,對於自己來說也隻是奢侈品罷了。
  
  在希臘,看日出的最佳地點並非衛城,而是愛琴海。穆玄熙既在希臘住過幾個月時日,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隻怕,看日出的美好,他也隻願同他心中最愛的人共享吧。
  
  方芷謠披著外套坐到鏡前梳妝,瞥見穆玄熙在浴室內用著刮胡器,恍惚間覺得,隻有此刻,她和穆玄熙才是一對真正的夫婦,雖然並無激情碰撞,但場景入心甚是溫馨。
  
  二人打理好之後便相挾去酒店頂樓的餐廳,穆玄熙刮著方芷謠的鼻尖稱她可‘扶牆進,扶牆出’,酒店內的早餐是絕對的自助式,在長餐桌上可以找到水果、酸奶、雞蛋、熏肉、香腸還有芝士蛋糕和餅幹,說得方芷謠捂著腹部直嚷嚷‘食物饑渴’,邊說還邊拿眼望著穆玄熙,眉眼上挑好似一把小勾撓著人心癢,穆玄熙穩了心神衝她笑笑,正視前方,似乎並不受其影響。方芷謠這才斂了笑,攙著他的胳膊走進餐廳。
  
  “你以前也常來這兒吃早餐麽?”方芷謠拍拍胃部,那隻調皮的爪子立馬被穆玄熙抓了下來捏在手中。
  
  “剛吃完飯你拍胃做什麽,想吐?”穆玄熙歪唇調侃,滿意地見方芷謠黑了臉,這才眯了眼輕笑道:“……我以前不來這兒吃的,我通常都去普拉卡區。Nikis街19號,……呃,我待會帶你去看,也就是Eleftherodakis書店對街有一家名叫Fantasy Cafe 的早餐店,裏麵的特色是香濃咖啡以及一種不同風格的牛角包。還有月型包、糕點和三明治;並且還有衝牛奶的麥片,嗬,通常是給小孩子們喝的;水果、蜂蜜還有各式果汁,都不少。另外就是錫塔瑪廣場,Metropoleos街,就在郵局對麵的是一家名叫 Cafe-Neon的小餐廳。那兒有紅茶、麵包、糕點、咖啡、還有各式煎蛋卷。”
  
  “賣的東西都差不多嘛……”方芷謠插嘴道。
  
  “差得多了,環境差得多!”穆玄熙微瞪著眼一副極為認真地模樣,“Cafe-Neon離Voulis 和 Apollonos街都很近,那兩條街的街口的FLOU有種類繁多的panakopitas、tiropitas、crepes、croisants、鮮榨果汁、冰激淩、煎蛋卷、奶昔以及甜品,還有在哪裏都可以吃到的牛角包。哈!”
  
  “不要總說這些英文,我聽不懂。”方芷謠蹙著鼻子搞怪道:“有時候中文裏插進英文,會感覺很怪異的。”
  
  穆玄熙無奈聳肩,道:“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些翻譯成中文諧音……呃,我並沒試過。隻是一個稱謂而你,如果你喜歡,你可以把它叫成N街19號E書店對街的F早餐店,或者憲法廣場M街郵局對麵的C餐廳;至於那些吃的食物,你記住讀法然後說給餐廳老板聽,這樣不就好了。”
  
  方芷謠很不淑女地翻了記白眼,看著穆玄熙一副‘你沒救了’的惋惜模樣,挎著小包扭腰往前走快了幾步,見穆玄熙仍在後邊緩步磨蹭,終究還是回過身去攙了他的胳膊,拉著他一起快步拐進了正朝他二人高門大敞的電梯室。
  
  憲法廣場上人頭攢動,穆玄熙戴上墨鏡對方芷謠皺眉道:“我們今天起晚了。現在人太多,不大方便去逛街。都11點了,還是買點東西去衛城看看,怎樣?”
  
  方芷謠明顯有些不滿,她抿抿唇看著周邊人群道:“就是要人多,逛街才熱鬧啊!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哪還有興致呢?”
  
  “這回你一定要聽我的,否則隻怕你今天甭想順順心心回酒店。”穆玄熙微揚下顎笑得頗為神秘,“來雅典城,尤其是已經到了憲法廣場,那你不去逛逛普拉卡、普西裏和蒙納斯提拉奇跳蚤市場看看,就是白來了。隻是每個星期日,去市場的人特別多,尤其是近中午的時候,隻怕你擠在人群裏想轉個身都難,”說著特意瞥了眼身旁已滿目哀怨的方芷謠,“……你還去麽?”
  
  “……那今天先去衛城看神廟,下午我要去食物很讚的餐廳吃晚餐,然後晚上你得帶我去逛夜市;明天清早去看你說的普拉卡普西裏和那個……呃……蒙什麽奇的跳蚤市場!……”
  
  “蒙納斯提拉奇跳蚤市場。”穆玄熙忍笑道。
  
  方芷謠瞪他一眼,繼續道:“我還要去看博物館;還有大公園;還有希臘周圍的海島;我還要去看愛琴海!我要去愛琴海看日出;去OIA看日落!”方芷謠越說越起勁,轉眼挑釁般看向穆玄熙,“怎樣,你帶不帶我去?”
  
  穆玄熙摸著鼻尖笑笑,並不答話,隻環住她的肩帶她走下酒店正門前的幾層矮階,融入人群中。
  
  =============================================================================
  
  尤霧看著桌前的文件袋,朝對麵男人輕輕點頭,道:“Brian(布萊恩),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你不幫我這個忙,我真不知道這些棘手的手續該怎麽辦。”
  
  “霧,你以前不會對我說‘謝謝’的。”被稱為Brian的黑人男子有些黯然地垂下頭,額邊一條酷似蜈蚣的粗線疤痕醜陋得觸目驚心,尤霧伸手剛想探過去,思量半天,還是將這個想法在心底壓了下來。
  
  “那是以前。”尤霧望著他微笑,“如果你不嫌我對你沒禮貌,我可以不對你說謝謝的!”
  Brian見她微笑好似撥雲見日那般晴朗,不禁也微紅了臉笑道:“怎麽會,那麽多年我都沒有這樣做,現在更不會。”
  
  “哈,你還是容易臉紅!”尤霧指著他黝黑肌膚上的紅暈輕笑出聲,仍是伸了手撫上他額角的疤痕,微微收了笑,指腹下是一層深淺不一的硬痂,尤霧一個恍神,好似又陷入了某個回憶中,“……這個還是拜我所賜,嗬,記得當時我貪玩,拿了你們的徽章出去亂跑,結果惹了亂子還得靠你補平,最後讓你落下這道疤。……我還拿把刀讓你效仿這傷口給我也照著劃一刀的呢……”
  
  “是啊,”Brian眸光閃動,握住尤霧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你當時又哭又叫地,把我們都嚇壞了。Steven為了奪下你的刀,胳膊上還被劃了一道口子。後來你……”手心一動,尤霧已將手抽出,麵色微微有些僵硬。Brian見狀也噤了聲,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霧,其實……”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麽?”尤霧打斷他未說完的話衝他咧嘴燦爛一笑。笑容晃花了他的眼,笑中的勉強與苦澀也抨擊了他的心。Brian頗心疼地看著眼前這名韶華女子,看著她曾經單純無殤的眉梢眼角如今流露出的已是尖銳的棱合與成熟所帶來的風情,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我……還好。倒是你,”Brian目光灼熱地望著她逐字逐句地問:“你是否過得好?不要騙我。”
  
  “你看我現在,有資格說不好麽?”尤霧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終究沒笑出來。她隨手拂來肩上的垂發,舉手投足間風情滿滿,“如果說不好,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說我得鼻子蹭臉不要臉了,嗬!”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物質生活優良並不代表過得幸福。”Brian揚聲道:“這個問題你都這樣難回答,看來你內心一定很空虛吧。你過得不好,對吧?”
  
  “誰說我內心空虛了?”尤霧攪著杯中的咖啡挑眉,似乎對此說法很是不認同,“Brian,現在如你所見,我的生活,真的過得很充實,真的很好。”
  
  二人靜坐了一會兒,直到尤霧抬腕看表,Brian見她這般,麵上也有些訕訕地,微張著嘴不知道是否該將心內的疑問說出來。
  
  “霧,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就甭說了。”尤霧調笑道,“該你說的話,你都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那我又怎麽會知道?”
  
  Brian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自己,隻好愣住。尤霧垂眸淺笑,點頭示意他將話說出來。
  
  “霧,你……聽說你結婚了?”Brian沉默片刻,問得有些底氣不足,“……他也是你愛的人麽?”
  
  這回換尤霧一愣。她微側過臉望著窗外熙攘大街道:“一個人,一輩子,隻能愛一次。”轉過頭笑看Brian,“不過對於我來說,愛兩次也未嚐不可。”
  
  “霧!你不能……”Brian似乎有些著急,幾欲跳腳,他揮手衝尤霧嚷道,“你不能愛上第二個人!”
  
  “為什麽?!”尤霧有些莫名發怒,她看著Brian的詭秘舉動忍不住想盡快逃離這兒。從她見到Brian開始,她就忍不住想逃離,越遠越好。
  
  他也是她曾經舊事的見證人。甚至比陶望北和季南更有資格稱為‘亦兄亦友’的資格的見證人。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更讓她想落荒而逃。
  
  沒人願意再將從前的痛覆蓋上身從來一次。
  
  Brian急紅了眼,到了嘴邊的話卻遲遲未說出口。眼見尤霧拎了包說了聲‘再見’起身便走,還是忍不住大力拉住了她的手腕,欲做挽留。
  
  “Brian,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今天實在不適合敘舊,真的對不起。”尤霧強壓下心底的躁動偏過頭朝他慢聲道:“還是要謝謝你幫我這個大忙,不然我家那小子無法在中國落戶。……我們下次再見吧。”說罷狠狠甩開Brian的手往前走,也不顧腕上一圈紅印便要去拉門口那扇玻璃門,怎料身後突然傳來Brian的一句聲嘶力竭的咆哮。
  
  “他沒死!!!”
  




ACT8226;72

  腳步頓住,尤霧隻覺耳邊嗡聲大作。扶在玻璃門栓上的手也滯了幾秒,淚水迅速竄上眼眶,潮熱欲滴。
  
  她回過身,眼前是模糊的食客身影與Brian頹然的背影。
  
  “……你剛才……說什麽?”她一手抹去眼邊的淚,正色問道。
  
  “我說,他沒死。”Brian垂首喃喃念了幾句,倏地仰起頭直視尤霧,“Steven沒死,……你不能愛上別人!”
  
  尤霧在震驚中遲遲才回過神來,淒笑道:“怎麽可能,我親眼看著他被送進太平間的,你……你想騙誰呀,是我親手將他推下樓的……”
  
  Brian看了看周邊望過來的不善目光,狠狠回瞪一眼將它們全數逼回後,起身拉了尤霧重新在對麵坐下,語重心長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當時他的確被你推下去了,這其實是……組織授意的。原本說好要為他係上韌絲環帶,他都帶在身上了,誰知道在被你推下去的時候,他都沒有將釘扣嵌進牆裏,所以……被送進醫院後,急救,醫生說是植物人,昏迷程度不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但是他運氣不錯,從高樓上摔下竟然都沒要了命去。……組織便將他送去了國外……。”
  
  尤霧麵無表情地聽著,漸漸冷靜下來,卻好似丟魂失魄般將方才的話記得斷斷續續地殘漏不坎,她覺得心底一直壓抑著的一種可怕生物將破蛹而出,她得極力將它壓下。因為她不懂,那個令自己忽而雀躍忽而憤恨的究竟是什麽。
  
  “然後呢?”她顫抖著嗓音輕問。Brian一直關注她的神情變化,見她已回過神來向自己提問,便提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來回答。
  
  “然後組織向所有人隱瞞了他的情況,隻對外宣稱他意外死亡。”Brian兩手緊張地互相摩搓著,“當時是我將他送出國的。除了上頭,隻有我知道這件事。……我也陪著他在國外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聽說你出現在布魯塞爾,才找過去的。”
  
  “那……太平間裏那個……他……”尤霧想起當時被自己抱住的冰冷屍體,還是忍不住皺眉,“那是誰?!”
  
  “那是代替他的人。是組織早就安排好的,已經做過整容術,所以任何人都看不出其中端倪。”Brian抿唇,掩住一口森亮白牙,“我很想告訴你,可我不能。如果說了,隻怕我和他都無法再見到你。”
  
  “那他現在……在哪兒?”尤霧問。
  
  “在美國洛杉磯。他現在住在比弗利山莊,在舊金山北部富人區也有一套房子,周末時候會住過去。”Brian遲疑道:“……他一直想來看你,可是……你應該知道,那件事之後,他以算成功脫離組織。這是他同組織訂下的協議書。……但是現在他沒死,並且也恢複了意識蘇醒了,組織想讓他回去,當任課教師,但他謝絕。……組織知道你和他的關係,暗中一直對你進行監控,如果他出現,那麽一定會讓組織抓住漏洞邀他回去。……協議書裏提到過,一旦脫離組織,則不能再和之前的任何熟人相見,尤其是你。”
  
  “荒謬!”尤霧重重咬詞道,Brian見她生氣,也不再多話,靜等她回應。
  
  她垂眸看著杯底沉澱下的少數褐色咖啡渣,突然蔑笑道:“看來他這些年過得不錯。住得全是美國的富人區。據我所知,洛杉磯比弗利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富人區;舊金山北那片也是矽穀,別墅價位都是令人望而止步的。……他這樣,我也放心了。至少證明他的物質生活是充足的,不是麽。”
  
  “放心?充足?”Brian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麵上的笑,“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當真不再愛他了,不願再見到他了?!”
  
  “不是不願,是不能相見。”尤霧望窗輕歎,“現在不是從前。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的事業和家庭。……他也應該為自己多作著想了。”
  
  “可他仍然愛著你!”Brian急道:“如果……”
  
  “沒有如果!”尤霧猛地拔高音量止住Brian的話頭,“‘如果’這個詞,設想有多美好,就有多殘忍。說它是世界上最美卻又最殘酷的詞語,當之無愧。……我痛恨它。”
  
  “已經這麽些年了,當初的一切我忘不掉,那麽隻能選擇掩埋。”尤霧淺笑,“我有父母,有丈夫,還有孩子,我也熱衷於我的事業,這樣已經足夠了。如果看見Steven,替我向他問好吧。……他是我的初戀,雖然結局這樣出乎意料,但過程還是美好的。我樂意拿來回憶。”
  
  “可你以為這一切你是怎樣得來的?!”Brian兩手握拳怒視尤霧,“當初如果沒有他在背後替你清理障礙物,你以為你可以在短短三年內成為BH市金融大亨嗎?!”
  
  “你錯了。大亨另有其人,並非我尤霧。”尤霧麵色一凜,已起身想走,隻聽Brian繼續道:“誰不知道你才算幕後的那一個,CEN有實力是不假,財勢雄厚也是實況。可若和你論起來,誰更具實力這根本不用說。BH十大企業,你一人就占了其中六項,一個龍首CEN始終抵不過一長具龍身!”
  
  尤霧沉下臉冷聲道:“Brian,你今天說得太多了。我已經遲到了,所以我不妨多跟你說幾句。……我感激他,懷念他,可不代表我就要拋棄一切投奔他。……你告訴他,我尤霧永遠記得他的好,如果有機會,我會回報給他,但絕不是這輩子!”
  
  見尤霧欲快速離去,Brian忍不住低聲斥道:“你別後悔!”
  
  頭頂笑聲傳來,其中滿是不屑。她笑言:“自是不會後悔。……我尤霧,從來就不知道‘後悔’倆字怎麽寫!”
  
  =============================================================================
  
  這場突來的變故所導致是後果是尤霧在森泰的整場會議中都顯得心不在焉,渾渾噩噩聽了那些不知所然的報告後匆忙宣布了會議決定後駕車回家。端木見她整個人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很是擔憂,困惑地走上前,剛想詢問是否出了什麽事便被她緊緊抱住,頸間漸漸落成濕熱一片,和著衣領貼在肌膚上,黏黏的膩。
  
  “端木,端木,端木……”尤霧摟著他不住輕聲念叨著,言語間透著一抹驚惶不安,端木也亂了神,他何時見過尤霧這般模樣,可此刻也知不方便開口,便回手環住她,半攬半抱地扶她回臥室。
  
  端木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撫著她的發,等待她恢複平靜。
  
  “……端木。”她突然輕聲開口喚道。
  
  “恩?”
  
  “他沒死。”
  
  “呃……誰?誰沒死?”
  
  “他,他沒死。”尤霧兩眼直直望著窗外,似乎並不願意在人名上多做解釋,忽而彎眼笑道:“他還活著,並且過得很好。”
  
  端木點點頭,在她額前落下一吻,道:“那很好呀,祝福他?”
  
  “……今天,Brian來找我了。”尤霧兀自說著。端木聽著這個陌生的英文名微微皺眉,但沒打斷她,任她繼續。“Brian說,他還記掛著我,他在等著我,……他想讓我去找他。”
  
  “那……你怎麽說?”端木心直口快已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暗覺窘迫,可尤霧卻未注意這麽多,隻聽她道:“……我拒絕。”
  
  三個字,足以令端木轉憂為喜。他將她環在臂彎輕輕搖晃,像哄著剛出生的嬰孩那般輕吻著她的麵頰,舔去微鹹的淚痕。
  
  “我說我有自己的生活,我無法回到過去了。”尤霧苦笑,“Brian說我會後悔。……我說我不會,可我發現,我才剛說完,就已經後悔了。”
  
  端木沉默。尤霧似哀似歎道:“我愛他,一直都是。……我後悔為什麽……不能瀟灑一次,拋棄一切去找他。……但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割舍不下的還是太多,他雖在我心中份量夠重,但始終不能代表所有。”
  
  “端木……”尤霧仰頭扳著端木的臉使他正對自己,狠狠吸了吸鼻子道:“如果今天我真的去了,不再回來了。你會恨我麽?”
  
  “我不會。”端木眨眼,揉揉她的發,“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你說過,要為了自己而活。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幸福。”
  
  “端木。”尤霧扁扁嘴朝他喚了一聲,嗓音中拖著濃濃的哭腔。她起身猛地摟住他的頸,將臉埋在他頸窩裏蹭動著,哭著悶聲道:“我幸福,跟你們在一起,也很幸福。”
  
  “端木,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
  




ACT8226;73

  “在希臘古代遺址中,最著名的當屬雅典衛城。它是雅典輝煌曆史的偉大象征。……它是圍繞一座海拔150多米的叫作‘阿克羅波利斯’的小山上發展起來的。所以雅典衛城(Acropolis),希臘語稱之為"阿克羅波利斯",原意為"高丘上的城邦"。”方芷謠握著手中銅鐲把玩,看著前方穆玄熙寬厚結實的後背,禁不住回想起昨日遊覽衛城時他所做的景點介紹。嗓音低啞渾厚,磁性十足,當時自己還笑稱他可以去做導遊,誰料他竟真神秘一笑道曾經在雅典一家旅行社的確當過一段時間的導遊,就是所言幸福的那幾個月時間。
  
  想到這兒,方芷謠眉宇間的欣然淡了幾分,但思緒仍止不住倒退飄回昨日。
  
  二人是從衛城山腳東南麵進入的。從下至上仰望衛城,是在一個陡峭的山崗上,地勢險峻。
  
  最先看到的就是半圓形的戴奧尼索斯劇場(Dionysos Theatre),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劇場,同時是希臘戲劇的發源地。
  
  “我們該從哪兒上去?”方芷謠抬手攔住眼前的太陽光,將係在腰際的薄衫又拉緊了些,單手微勾著背包帶挺胸望遠。穆玄熙一襲冷色休閑服站在身側,兩手插在褲袋中朝劇場處駑了駑嘴,道:“你看那對麵,有一條小路,你看到沒有?比較窄的那條!”
  
  方芷謠眯眼湊上前仔細看看,果真側頭在劇場對麵發現一條極不起眼的窄道。穆玄熙介紹說那是一個洞穴教堂(Panagia Spiliotissa),那兩根典型神殿式科林斯式(Corinthian)圓柱是標誌性物體。
  
  方芷謠拉著背包和穆玄熙往前走。現在她開始慶幸自己早已換了輕便的球鞋而非細高跟,否則……後果簡直不坎設想。
  
  眼見穆玄熙已早到自己身前,方芷謠趕緊加快腳步跟過去,小心地拉扯住穆玄熙的袖角。穆玄熙回頭看看,見某人正可憐兮兮地拿眼望著自己,早先的跋扈早已消失不見,不由一笑,伸手拉住她一同往前走。
  
  蹬石踩岩而上,沿著岩壁往前,一路均是大塊的碎石和拱廊的殘骸。接近衛城入口處時,又見一個半圓形的建築。方芷謠好奇問了句建築名,穆玄熙吧啦吧啦說了一大串,意為此建築名為阿迪庫斯劇院(Theater of Herodes Atticus),同之前見到的戴奧尼索斯劇場之間用了很長的拱廊相連。
  
  這座建築和其他比起來保存得相對完整,站在其前可以依稀看出千年前其複雜結構與奢麗風格。
  
  方芷謠一麵暗自佩服,嘴上卻不饒人。總覺得穆玄熙一下將所到景點去來說得頭頭是道,心裏又是甜蜜又是妒嫉,忍不住戲嗔了他幾句,穆玄熙竟好心情地反擊回來,二人嬉鬧著上前,不一會兒便到了衛城入口。
  
  入口處是眾議院的大門。這山門才是衛城真正的入口。方芷謠看著眼前幾根大柱子和無數散落的腳手架,雖能領略到它曾經的宏偉氣勢,但現如今一看仍不免微覺掃興,轉眼看著穆玄熙,示意繼續往上走。
  
  大門南翼為雅典娜勝利女神殿(Temple of Athena Nike),方芷謠興奮地拉著穆玄熙的袖子直嚷嚷,卻生生受了身側男人一枚白眼,將那隻興風作浪的爪子從袖口上挪開。方芷謠也不大樂意地推了他一把,繼續樂自己的。隻可惜穆玄熙似乎很趕時間那般也不多做停留,拉著她便往前走,直到帕特農神殿(Parthenon Temple)前這才駐步觀看。
  
  帕特農神殿就矗立在開闊的高崗上,從1975年後就禁止進入,它是衛城上最負盛名的建築,更是舉世聞名的古代七大奇觀之一。
  
  “昨晚我們看到的衛城上發亮的神殿就是這一座。”穆玄熙見身側女人仍然表露出不滿,隻好放柔語氣道:“你不是說很喜歡這一座的麽,怎麽現在見到了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見到神殿苦大仇深?!
  
  方芷謠剜了他一眼,徑自望著神殿道:“美則美,隻可惜世界上許多古建築的命運都是一樣的,飽經戰火和掠奪後隻剩下一片殘骸,即使是殘骸還被腳手架時時刻刻支撐著。就像一個好端端的很完美的人,遭人嫉妒然後被打斷手腳了,結果隻能一年四季裹著一層一層的厚石膏住在醫院裏麵。”
  
  “這什麽破比喻。”穆玄熙低聲嘀咕了一句,拉著她望北走。隻聽方芷謠在耳邊反駁道:“不是破比喻!這神殿就是這樣啊,你看那些殘壁斷桓,不是一年四季都被手腳架頂著麽……唔……唔……”
  
  穆玄熙捂著她的嘴拉著她去看另一座神殿。
  
  建築優美的厄瑞克修神殿(Erechtheum Temple) 位於帕特農神殿的北麵,設計複雜,聽聞長方形內部麵積達180平方米,分上下兩層,第二層比第一層足足高出了3.3米。
  
  “你看這邊,”穆玄熙指著這些向外突出的門廊,“你看東門廊那一排柱子,你不說很喜歡這種麽,我告訴你,那叫‘愛奧尼亞式圓柱‘伊瑞克提翁神廟也是這種柱子頂住的,還不錯吧,哈。我也很喜歡這種。”
  
  方芷謠笑了笑,聽他繼續指了神殿南門廊道:“那就是神殿北麵最為著名的小廳了。你看那六根女像柱,那就是博彩點。以前課本上說,神殿南門廊為了保持建築比例的平衡而不使人像負荷過重,設計時就少了中楣和三角牆……”
  
  “啊啊,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才子。”方芷謠對建築學原就不感興趣,聽他說著這麽多自己所不懂的早覺不耐,也不顧穆玄熙的黑臉拚命擺手道:“我看看那些希臘美女雕像就好啦!”
  
  隻見6根大理石柱都雕成少女形象,支撐立柱像至少比真人大上一倍有餘;少女們的脖頸很纖細,其中一邊三個抬起右腿,而一另邊三位抬起左腿,很是對稱;她們衣裙上所雕刻出的褶皺突顯出了柱子的凹槽,雕刻技藝高超,構思亦是巧妙。
  
  二人逛完神殿便直奔高崗最東邊的衛城博物館。它於1878年完工,收藏了衛城中各神廟出土的所有文物。
  
  方芷謠逛完博物館出來,和穆玄熙站在高崗上俯瞰全城,將雅典盡收眼底,往市中心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全是房子。方芷謠從未見過如此的密度,除了一個小山頭外幾乎沒有任何空地。她又開始興奮地嚷嚷起來,穆玄熙額上青筋暗挑,滿是無奈。
  
  他隻能采取轉移注意力的方法讓方芷謠閉嘴,便指了另一處大塊綠地,喚她去看奧林匹亞宙斯神殿(The Temple of Olympian Zeus),方芷謠一聽是宙斯,頓時來了精神;可當她看到神殿隻剩下十餘根柱子時,還是惋歎一聲,悻悻不語。
  
  當時方芷謠便靠在牆麵上享受從四麵吹來的山風,隻聽穆玄熙靠在另一側接通響鈴的電話,低沉的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欣喜與溫柔。
  
  他說:三兒,你終於願意回來了。
  




ACT8226;74

  至少在方芷謠看來,穆玄熙是從未對任何一個人以如此溫柔的口吻說過話的。她有些吃味,琢磨著電話那端的人是否就是穆玄熙口中的所愛之人。
  
  掛了電話之後,見穆玄熙一臉神清氣爽地朝自己走來,終是忍不住問了句“三兒是誰”,穆玄熙隻笑不答,微揚的唇角看得方芷謠心裏直犯堵。
  
  女人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三兒’同他的關係足以令自己吃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兩手枕在腦後往山下走,岔開話題指著遠處一憧建築物道:“那是古安哥拉遺址 (Ancient Agora),是古時雅典商業和城市的中心。……你現在看到的那座類似城堡的房子,就是所有希臘遺跡中複員得最好的阿特洛司柱廊(Stoa of Attalos),典型希臘式建築,你要是感興趣,待會帶你去看看,它的底層是小型博物館,裏麵有古時候的陶器和雕刻……;還有保存最完整的赫法伊特翁神殿(Hephaisteion),你要不要去看看?沒有像之前那些神殿一樣缺胳膊少腿地……”
  
  他心情大好,不時地給她做著景點介紹,可方芷謠卻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大腦自行做著大膽猜測,‘三兒’這倆字早在腦海中泛濫成災了。
  
  山下便是普拉卡區,穆玄熙原想拉著方芷謠去逛逛,可她卻推托說爬山耗費體力,要回酒店休息一下再做打算。穆玄熙隻能作罷,同她到憲法廣場附近的小店裏買了些速食帶回房間。
  
  她拿了些吃食後跑去床上躺著,將從家中帶出的精裝版《希臘神話》捧放在膝上翻看,大紅色薄皮封麵上書寫著流暢美觀的燙金字,這是她所喜歡的風格。書中的故事她已讀過數十上百遍,可總覺看不厭,但如今一見穆玄熙拿著筆記本坐在陽台圓桌上談笑自若地神情,心底竟萌發一陣無聊之意,隻好擱下書走過去,啃著手中的牛角包狠狠嚼著,看著桌邊藍色碎花太陽傘印在穆玄熙白T恤上的淺色投影,微眯了眼。
  
  “委屈你了,……不過已經到一步,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了。”穆玄熙戴著耳麥輕聲說著,手指按著鼠標快速瀏覽網絡頁麵,“我剛才想了想,你把價碼壓到最低去找‘寰宇’的季南,如果他仍舊不改前意,那你立刻去找‘森泰’,不需要再進‘寰宇’做停留。至於‘旌鴻’……”他話音一頓,轉眼瞥見方芷謠正朝自己走來,朝她微笑後遂開口道,“那邊你自己看著辦吧,盡力就好。……就這樣,有事再聯係。恩,再見。”
  
  “是公司有事麽?”方芷謠叼著麵包塊走到穆玄熙身後,彎下腰,兩手環上他的前頸。電腦屏幕上是四個被縮小的正方形頁麵,和中間那塊寫著黑色滾金的‘CEN’三個字母框拚成一幅字麵圖。“旌鴻……中健……”她望著那些企業名字不由喃喃念出聲,還未念完,頁麵便被關上。
  
  穆玄熙轉過身若無其事地親親方芷謠的臉頰,推了她一把,笑道:“乖,別鬧。我現在有事沒做完,晚上陪你出去逛夜市,好不好?”
  
  方芷謠明白他對自己在公司事務上心存芥蒂,也隻能點頭,乖乖地回身進房,看他在電腦前又重新別上了耳麥,含笑說了一大串英語,裏邊不乏打趣的詞句,但又時時透著恭謹之意。
  
  突見穆玄熙眼風掃過來,方芷謠撇嘴,隻能不再看他,快步走回床上窩著,雙臂枕頭悶悶地瞪著天花板,直瞪到眼睛發酸發累,這才昏沉睡去。
  
  直到睡著,眼前依舊浮現出CEN那類似麒麟的黑底滾金圖騰,和‘旌鴻’的那枚豔色勾金火鳳標誌竟是奇跡般地相稱……
  
  方芷謠直到傍晚才被穆玄熙喚醒,腦子裏一片漿濁,一個個殘破的夢境片斷在腦海中似走馬燈一般晃過一圈,便再也想不起來。
  
  穆玄熙拉著她去普拉卡餐館吃晚餐,接著應她的要求,陪她逛夜市。她新奇地睜大眼看著周邊的一切,拉扯著穆玄熙的衣袖向他指著自己所喜歡的精巧物什。比如現在手中這枚印著火鳳圖騰的……紅珊瑚指環。
  
  “在看什麽?”穆玄熙見方芷謠站在手勢鋪前拿著一個小物什把玩,退回來輕問了聲,朝店主笑笑後對她道:“買東西可以明天白天再來,大晚上的看不清,燈光暗還容易傷眼睛。……明天我帶你去跳蚤市場看看?”
  
  方芷謠的目光似乎就黏在指環上了,捏在兩指間擱眼前左右前後打量半天,愣是不表態。
  
  穆玄熙揉揉她的發,知道她不願走,隻好向店主詢問價格。直到買下後方芷謠才開笑,她拉著穆玄熙的衣擺將指環擱在掌心呈給他,嗔道:“幫我戴上吧!……老公?!”
  
  聽得那句‘老公’,穆玄熙嘴角抽搐,也不知她心中在打什麽小九九,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後這才拿起指環,托起她伸過來的左手,將指環小心輕柔地套入方芷謠預先上抬的食指中。
  
  方芷謠收回手喜滋滋地看著指環,紅玉襯膚煞是好看。她嘻嘻笑著,將手放在眼前比了比,單手握拳以手背麵向穆玄熙,笑問:“怎麽樣?漂亮麽?!”
  
  “漂亮!”穆玄熙原是敷衍地應了句,握住她的手稍稍留神細看,待看清上邊所雕刻出的火鳳花紋時,眉頭不可察覺地微皺了一下。
  
  “很漂亮。”他低聲讚了句,見方芷謠一直望著自己,瞬時鬆了她的手轉身往前走。方芷謠樂嗬嗬地笑道:“漂亮就好!說明我眼光不錯!”她也跟上前,緊緊攙住他的胳膊,麵上仍在笑,可兩眼卻時不時瞟向他,時刻關注著他麵部表情的變化。
  
  穆玄熙緊抿著唇,神情果真不似之前那般鎮定自若。方芷謠也不出聲,隻見他突然一揚手指向前方一憧類似小劇場的房屋淡聲道:“那就是你要找的Perivoli T Ouranou 俱樂部,進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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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弄成這樣?”端木頗為不解地看著一身學生群裝、正對著鏡子歪頭織麻花辮的尤霧。被點名的尤某人麵向鏡子朝他嘿然一笑,調侃道:“陪你玩製服誘惑啊,我對你夠好吧?!”
  
  “好。”端木麵色平靜地湊上前來,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勾唇一笑,眼底嫵媚流瀉,看得尤霧心神蕩漾。“製服誘惑,我們還沒玩過呢。不過我覺得……”
  
  “覺得什麽?”尤霧停了手,側過臉,嘴唇剛好也能觸及到他的。端木眼光曖昧地在她麵上打了個轉,兩眼看著她的唇,伸出舌尖在自己唇周舔了環小圈,不僅如此,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撩人至極。
  
  “我覺得……你這裙子還應該再短一點。”端木笑著將臉挨近,就差幾毫米便能唇唇相貼,卻硬生生被尤霧扭頭隔開。
  
  “短一點我還怎麽出去啊!”尤霧盈盈一笑,並無絲毫慍氣。她在發辮尾端係了一條粉色絲帶,理著淡色休閑上衣回眸望了端木一眼,“我今天是要去應聘的。製服遊戲改天再陪你玩吧!”
  
  端木詫異道:“應聘?……你都是幾個公司的老總了,還要去哪兒應聘?”
  
  “去‘中健’吧。我已經通過初試了,今天算複試。……當三個月的實習生看看唄,反正也不會損失什麽。”尤霧滿意地看著鏡中明眸皓齒清秀柔媚的自己,抬手打了記響指,對端木眨眼道:“正好三個月噢!”
  
  三個月有什麽特殊含義麽?
  
  端木攀著肩衝她揚眉,扣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進自己懷中,低頭在她麵上輕啄了幾下,問:“你以什麽身份去呢?”
  
  “還能有什麽身份?”尤霧扳指一數,“我是BH大曆史係畢業的女學生啊,我還是你端木瞳的妻子嘛!並且還是……‘旌鴻’業務部主動辭職的小職員。”
  
  “他們知道你在‘旌鴻’工作過?”見尤霧點頭,端木眉頭一皺,“你故意這樣的?”
  
  “哪輪得上我是不是故意?!”尤霧笑,“履曆表裏必須填寫的,而且……如果他們要用我的話,直接寫‘旌鴻’更好啊。‘中健’和‘旌鴻’競爭這麽多年了,在我沒接手之前兩家公司就一直在鬥。現在我是‘旌鴻’業務部來的,不正是他們‘中健’所希望的麽?他們早就想找一個對‘旌鴻’熟悉的人,而我正是啊!問我總好比拿錢去‘旌鴻’買內線,他們又憑什麽不要我?……再說了,我再不濟也有張會計證呢,大不了去別處找地方就好了!”
  
  “鬼精靈!”端木捏起她的麵頰揉了揉,“你就這麽閑不住?整天想往外跑?!公司一攤事家裏一攤事,你也不嫌累!”
  
  “反正有你呢,能累著我麽!”尤霧眼珠轉轉,一拍腦袋,恍然道:“我都差點忘記了!你再休息三個月吧,三個月後,進我公司!”
  
  端木見她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樣子暗覺好笑,問:“那是進哪個公司呢?旌鴻?森泰?龍騰?景颯?昆侖?還是棲梧文化?”
  
  “你想進哪一個就進哪一個,不過必須給我當秘書,你隻能給我當秘書。”尤霧抿唇笑得極是耐人尋味,“三年之後,我要送一件大禮給你!”
  
  “是什麽?”端木好奇。
  
  “這是一個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尤霧伸指點點他的額,水蛇腰一擺退出他的懷,哼著歌扭出浴室,端木啼笑皆非地望著她走回臥房,揚唇搖頭。
  




ACT8226;75

  莫濯灝取下拳擊套放手中掂了掂,甩了一隻拋給葉之顏,朝一旁端坐木椅上的水君睿得意一笑,接著對葉之顏一揚下顎,道:“有本事咱倆比一場?!”她指著右側那幾排懸在半空的拳擊沙袋,“知道怎麽玩沙袋陣麽?”
  
  “不知道。”葉之顏搖頭,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隻輕淺瞥了莫濯灝一眼,道:“你給解釋解釋吧。”
  
  “你現在看到了,那些沙袋可算占了半個房間。待會咱倆進去,小君幫我們在外邊推動第一個沙袋,然後我們開始阻撓戰。我把沙袋推向你,你可以反推,也可以拿它來攻擊我,但是,誰先被沙袋撂倒,誰就算輸!輸家要給贏家洗一個月的衣服!”莫濯灝笑得滿麵得色,“你可看準了,那麽多沙袋呢,人在裏邊晃蕩,必須帶動所有沙袋才算數。被沙袋砸到可不是好玩的噢!你得當心,否則一天都會處於頭暈暈心慌慌的狀態讓你下不了床!”
  
  葉之顏點頭,複舉眸故做無辜狀問道:“內衣也要幫對方洗?”
  
  莫濯灝愣住,一看葉之顏眼中那抹戲謔,不禁沉下臉,喝道:“比賽正式開始!小君,等我們站進陣裏空地你就開始推沙袋。”
  
  水君睿笑著點頭,見葉之顏眉宇間的緊張神色又立即斂了笑,待他二人站進眾懸空沙袋空隙中後,這才推動沙袋。從左一直推到右,外層沙袋開始向四處搖晃,莫濯灝和葉之顏二人立在裏層躲著重物來襲,互相推動著身前的沙袋砸向對方。一時人影物影交錯混淆,水君睿站在幾尺外看著他二人甭著臉互相閃躲拚鬥,第一次覺得……自由搏擊,似乎也沒有自己曾經所想像的那樣糟糕。
  
  “葉之顏!看不出……你Y還有兩下子嘛!”莫濯灝呲牙看著葉之顏,偏身避開迎麵摔來的沙袋,一記左旋腿將旁邊一個沙袋踢向葉之顏,“還真是小看你了。……你底子不錯啊,按理說,打不過完全可以逃,……怎麽還任人欺負呢?!”
  
  “能不能閉嘴。”葉之顏輕飄飄一句話便炸開了莫濯灝一身野貓毛,他無視對麵野貓的古怪模樣,避開後邊撞上反彈回來的沙袋,又彎身移位躲過莫濯灝踢來的障礙物,將眼前沙袋一拳捶出,又被莫濯灝輕巧退回。
  
  “你叫我閉嘴?!”莫濯灝瞪眼,喘著氣貓下腰眯眼看了葉之顏兩秒,側身將撞過來的沙袋抵開重新推向葉之顏,趁他躲身之際迅速一記高抬腿踢中他左側沙袋,大塊頭迅速朝葉之顏襲去,無奈葉之顏此刻剛從右麵回身,眼見沙袋就要撞上他,他竟垂首後移,硬是繞了過去。莫濯灝一陣氣悶,對準前方幾個沙袋狠捶幾把,見葉之顏也有樣學樣地抬過腿朝她這處踢過沙袋,趕忙側身,避開後迅速揮拳向沙袋,卻被葉之顏中途截拳。
  
  莫濯灝見他一手截住自己,另一手推掌助沙袋砸向自己,慌忙大喊‘葉之顏你犯規’,抽回手直直蹲坐在地。葉之顏見她如此動作,咧嘴一笑,卻被她突然一記橫掃,腳邊一個不穩看著就要摔倒。莫濯灝拍手一笑,起身將他身側沙袋狠推一把,葉之顏一個趄趔,雖未摔下,但仍分了神,抬頭時眼風瞥見碩大巨物朝自己直直撞來,一時竟愣住,莫濯灝見他不躲,想那沙袋撞到臉上也不知道會腫成什麽樣,頓時也愣住。
  
  頰邊生風寒意四起,葉之顏瞬間便在心底將莫濯灝給詛咒了個遍,想來避不開,隻能傻站著原處。可等了好幾秒也不見被撞上,他皺眉,一睜眼便望見莫濯灝在麵前放大的笑臉,她身後沙袋群舞,卻都一一被她用手阻開。
  
  “喂,你真傻啦?!”莫濯灝抱著先前要撞上他的沙袋看著他笑,還隱隱帶了幾分歉疚,“這次可算你輸啊!你剛才站著不動,要是我沒攔下它,”拍拍沙袋皮麵,“你就該被撞成豬頭啦!”
  
  葉之顏挑唇輕笑,眼中似乎帶了幾絲不甘。他推開周邊亂晃的沙袋群,走到陣外,莫濯灝也避開左右閃了出來。
  
  “你敢說自己剛才沒偷襲?”葉之顏不滿道。
  
  “喂!那也要看是誰先犯規的啊!”莫濯灝眼神躲閃著就是不看葉之顏,“總之你先我後,扯平。然後你被砸的時候我救了你的臉,你就算輸了。……一個月的衣服!歸你洗!”
  
  莫濯灝見葉之顏也不答話,便正眼看過去。見葉之顏依舊一副冷死人不償命的模樣,臉微微一紅,甩手道:“……那個,內衣……就不要你洗了,你洗外套就好!”說著取下手中拳擊套往水君睿懷中一塞,讓他倆繼續玩,自己逃似地跑出了健身房。
  
  “一個月的……髒衣服。”水君睿揚揚手中的拳擊套朝葉之顏幸災樂禍地笑得歡暢,“如果剛才你沒停,真的該換過來了。”
  
  “算了,好歹她比我多練一個多月。”葉之顏微笑,看著水君睿道:“若不是前幾天你教我玩這個,我剛才還真挺不了那麽久。”
  
  水君睿隻是笑笑,不再說話,和葉之顏重新回到沙袋陣內繼續練習。
  
  莫濯灝此刻真站在樓下和沙發上的季南大眼瞪小眼瞪得不亦樂乎,她沒法看到樓上健身房內的情景,更無法看到葉之顏一次又一次被水君睿推出沙袋擦倒摔地的窘態。
  
  “莫莫,你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喊人?”尤霧見這倆人一見麵就像鬥雞,不禁覺得好笑,趕忙找話打破僵境。
  
  莫濯灝‘哦’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聲‘季叔叔’,轉身噔噔噔地上樓回了房間。
  
  “她剛才叫我什麽?”季南瞪著眼拿手指著自己鼻尖,“她叫我‘叔叔’?!”
  
  尤霧笑得花枝亂顫,拿下他的手將剛削好的蘋果塞進他手中,道:“她多大你多大,你犯得著跟她計較這個麽。……每次一見麵就跟見了世仇似的,真不知道你們怎麽能攪成這樣。”
  
  “噯!不關我事,是她一見我就擺那副樣子的,活像我欠她幾輩子錢似的!”季南將蘋果推到尤霧手中,“這孩子你該好好教育啊,這樣對待長輩可不行!”
  
  尤霧嗤笑,挑眉道:“要不是你惹惱了她,她哪會這樣對你。這事我管不了,你們得自己看著辦。……再說一遍,你不準動她!”
  
  季南耷拉著腦袋舉上雙手,一副‘被逼投降’的憋屈神色,惹來尤霧一記白眼後終於恢複正常。
  
  “現在該說說正事了。”尤霧將蘋果擱回果盤中,十指交叉彎身撐在顎下,“聽說CEN一個叫竇華的去找了你,可你一直避而不見,還聲稱如果答應簽署那份轉股讓利的合同,就把買來的股全放在自己公司名下,不放還?”
  
  季南不置可否地笑,身子後仰將兩手搭上沙發靠背。
  
  “我想說,……不如你就讓他‘碰巧’撞見一次吧。和他懇談一回,然後,誠意十足地買下他手中‘特意’為‘寰宇’準備好的百分之二十的股,可好?”尤霧笑著迎上季南神思恍惚的目光,“我願意花高價再從你手中買出,讓利百分之四十。……成不成,就看你季副總一句話了。”
  




ACT8226;76

  “尤總,您……真的決定了?”黃秘書抱著文件夾看著尤霧收拾辦公桌上的瑣碎物,“……那您……”
  
  “打住!”尤霧兩手撐著後腰看向剛整理好的大紙盒,回頭衝黃秘書笑笑,“我的好姐姐,你也就比我大四歲,別總是左一個‘您’右一個‘您’,我不習慣!”見黃秘書低垂臻首淺淺一笑,尤霧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什麽事的。工作上,還是像往常一樣,你把要簽字的文件放進我辦公室,我晚上會抽時間過來拿。如果是比較緊急的……你隻管打電話給我就是,我會安排出時間的。”
  
  “那‘中健’……”黃秘書欲言又止,回眸看了看剛趕過來的CEO(首席執行官,非總裁)王子嶽,“他們會不會派專人過來查看呢?……你不說,咱們公司有‘中健’的內線麽?”
  
  “內線又怎樣!看看‘中健’選中的內線都是些什麽窩囊廢,沒一個能頂過兩個月的,嗬!”王子嶽兩手揣進西褲口袋倚在門邊看了眼黃秘書,後者微微頷首往旁邊退了兩步。
  
  尤霧歪頭朝王子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著他一身改良版中山裝咧唇一笑,道:“你不把自己整老一點你就不甘心。好端端地穿中山裝,……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桃色誹聞少一點?!”
  
  王子嶽笑笑不語,一旁黃秘書見這二人戲語謔趣,隻怕待會有正事要談,便先行告退,輕輕帶上辦公室房門。
  
  “桃色?”王子嶽朝尤霧挨近兩步,俊顏微紅,“你別總打擊我了。她們在背後怎麽說,你還不清楚?”
  
  尤霧哈哈大笑。
  
  是啊,怎麽說。除了說王子嶽不愛軟玉愛溫香還能是什麽。
  
  “這怪不了別人,”尤霧拍拍紙盒,繞回辦公桌後坐下,舉眸壞笑,“隻要你王子殿下在公司頂樓朝下大叫一聲‘我要女朋友’,還愁沒人來?隻怕是泛濫成災了。……不過你不是不願意麽,那麽被人誤會喜歡男人也是難免的嘛。”
  
  王子嶽不語,深深看了尤霧一眼,在她對麵坐下。見對方並無打趣之心,尤霧也斂了一臉痞氣,坐正身體。
  
  “為什麽一定要去‘中健’呢?你前段時間不是說CEN更具實力麽?”王子嶽想想,又問,“我想不到去‘中健’能給‘旌鴻’帶來什麽益處。對於實習生,他們不會給予你參與簽約協議之類的機會的。”
  
  “哈,如果我說,我去‘中健’是為了聽八卦的,你信還是不信?”尤霧眉眼微挑望著王子嶽。後者聽著這番故弄玄虛的話語,持懷疑態度,濃眉倒擰。
  
  “你別不信,我就是去聽八卦的。辦公室八卦向來不比小巷胡同弄堂裏七大姑八大姨們說得少。”尤霧見他皺眉頗覺無趣,撇嘴道:“我不求轉正,當然了,如果他們願意讓我轉正,也很不錯啊!至少工資會高出許多!嘻!……總之這三個月我不在,公司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的實力,你可以辦好一切的。隻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那急躁的老毛病不能犯。看協議的時候,你得換位思考,去琢磨對方這樣製定條款後所得利潤究竟是多少;條款中所隱含的內容是什麽;其中是否有詐;這樣製定又是否說得通;……你可是高才生,隻要靜下心好好想想,所有的就很容易理解了。”
  
  “是。”王子嶽抿唇點頭,一臉謙容。
  
  “這段時間,CEN的竇華也找了你不下十次了,你也每次都稱沒時間,對不對?”尤霧趁舉杯瞬間偷眼看王子嶽的神情,見其無異,繼續道:“這件事你不用接手,由我來辦就好。如果竇華再來找你,你可大大方方地見他,態度要好一些,因為無論如何他也是CEN的部門經理,也算我們‘旌鴻’的合作對象。你可以把我的聯係方式告訴他,必須由你說出口,並且……以很隱諱的方式。”
  
  王子嶽抬頭,滿麵詫異。
  
  “具體原因我不做解釋了,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尤霧兩手交握,大拇指頂在下顎朝王子嶽嫣然一笑,“說了就說了,不必告訴黃秘書。並且你得對我的身份表示絕對的保密態度,但是簡單透露兩個點睛之詞還是沒關係的。……如果我沒記錯,跟CEN的那筆生意下月初截止,別忘了收回屬於我們公司的那四十個百分點。”
  
  “……我明白了。”王子嶽垂首深思片刻,問,“竇華不會懷疑麽?”
  
  “他懷疑什麽?懷疑你跟他的關係?”尤霧莞爾,“你跟他還是初中同學吧。前麵那麽些預約你全推了,也沒什麽值得懷疑的啊,你也不過是前天才出差回來,改成昨晚回國的就好了。……老同學,敘敘舊,互相幫幫忙,也沒什麽不妥的地方。”
  
  王子嶽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尤霧一眼,起身準備離開。尤霧跟著起身,理理衣擺垂首站在他身側,替他拉開門,擺出一副見到上司很是謙恭的模樣。
  
  “如果你有意,還是可以回來的,‘旌鴻’仍舊歡迎你。”王子嶽皮笑肉不笑地擱下這麽一句話揚長而去。尤霧低頭忙不迭地點,一旁的同事立馬圍上了紛紛詢問王子嶽究竟和她說了些什麽。
  
  在職員室待了那麽久,還是和一名女職員獨處,尤其還是在這女職員姿容豔麗的基礎上,足以再製造出一個驚天大八卦。
  
  一名長發年輕女人抱著文件從她麵前走過,突然又回過身來,鼻間輕哼,醋溜溜地看著尤霧笑道:“王董對你還真是器重啊,就連黃姐也來挽留你,看來董事長也不希望你走。……真不知道‘中健’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急巴巴地想趕著跑過去!”
  
  女人說罷扭腰便走,傲氣十足。尤霧摸著鼻尖苦笑,轉眼見周邊同事一聽到自己是準備去‘中健’,看著自己的眼光也多了幾分鄙夷,陸續散去。
  
  她回到辦公室不尷不尬地側頭看看,見眾人目光中輕蔑依舊,隻能埋頭做鴕鳥狀,心中狠笑。
  
  中健買通的探子,也不過如此而已。
  
  自己隻是辭職,她那一個小職員又怎麽會知道自己準備去哪兒?這麽明顯的漏洞都等著被人抓,難道真是吃醋酸糊塗了?哈!
  
  “黃姐,”她撥通秘書辦內線,“剛才給你送文件的女人,盯緊點。”
  
  聽到黃秘書肯定回答,尤霧笑著掛了電話,抱著大紙盒走出辦公室。迎著一幹人的冷眼微笑依舊,一路頷首而去。
  
  看著電梯停停下下,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尤霧將頭靠在室內壁畫前微閉了眼。直到聽見‘叮咚’一下提示音這才睜開眼來。
  
  已經到了1樓。
  
  她抱緊盒子往外走,穿過裝潢富麗的大廳,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麵啪嗒直響。遠遠見一邊咖啡座站起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輕男人,他邁著大步似乎正朝自己走來。
  
  尤霧並不停步,收回目光詳裝無事那般繼續往前走,腦中細想片刻,一個熟悉的名字迅速成形。
  
  男人見尤霧並未注意到自己,提著公文包疾步走到她身邊,搶步在尤霧身前將她截下,欠身微笑。
  
  “請問,您就是尤霧小姐吧。”說著從西裝上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彎腰雙手遞給尤霧,“我是CEN的竇華,有業務方麵的事情想和您談談,不知道尤小姐能否移步一敘?”
  
  “我……我是尤霧沒錯,但我隻是小職員而已,並且CEN的企化案也不歸我負責,我……我趕著回家呢,”尤霧抱歉一笑,三分含羞七分含怯,兩手將紙盒挪了挪位,咬牙抱緊,“箱子不輕。……對不起,我真得走了。”
  
  話音剛落手中紙盒便被易主,尤霧微愕,看著竇華抱著盒子朝自己淺笑如初,道:“尤總,您看我都已經找過您這麽多次了,今天好不容易碰見您,您就給個麵子吧,我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並且,無論是對您,還是對‘旌鴻’,都是絕對有利的。這樣說,您還要急著離開麽?”
  
  “這麽快就被識破,真不好玩!”尤霧小臉一垮,抬眼瞅了瞅竇華,勉強一笑,“看你長得好看的份上,咱們走吧!不要對我用敬語啦,我不習慣!還有……你請我吃午飯!”
  
  竇華啞口,見尤霧已先自己幾步走到門口,這才急急追上去。
  




ACT8226;77

  “聽說這兒的重慶酸辣粉很地道!我早就想來了,不過沒人請我吃,一個人來沒意思。”尤霧將拭過辣椒油的餐紙擱下,兩手握著竹筷抵在碗底,透過眼前騰騰熱氣看著對麵一臉便秘狀的竇華,“你怎麽了?覺得不好吃嗎?”
  
  竇華張了張嘴,剛到口的話還是被咽了下去,搖搖頭,拿了筷子挑出幾絲紅苕粉喂進嘴裏,閉著嚼了幾下,喉頭一動,皺著眉吞下。
  
  怎麽了?難不成還要說自己長了痔瘡不能吃過辣的食物?!
  
  “你是不喜辣食吧?不過偶爾吃一次沒關係的!換換口味嘛!”尤霧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似乎也了解了幾分,但麵上仍舊不動聲色,隻自顧自吃著自己的,眼睫一垂吹著筷上粉絲冒著的熱氣,“這個酸辣粉其實很好製作,但是佐料必須齊全。我以前看過,說這粉泡水後放開水中煮熟撈起,然後放入紅油辣椒、花椒麵、味精、蔥花、胡椒麵、鹽、醋;還可以按喜好放上泡菜,看我,我碗裏放了榨菜條和醬爆花生米!又香又辣!口感真的很好!”
  
  竇華點頭,吃口粉抿口水,額上汗珠直冒。尤霧暗笑,瞪著大眼無辜地望著他問:“竇經理怎麽了?身子不舒服?還是覺得很熱?……都秋天了,氣溫涼度適宜啊。”
  
  “啊,是……今早出門覺得比較冷,就多穿了些。”竇華強笑著解釋,拉著頸口的領帶鬆了鬆,轉頭看看四周分攤而坐的路人男女,人聲鼎沸,聽在他耳中甚是喧鬧。
  
  尤霧瞄了他一眼,見他很是痛苦的模樣,隻好將筷子一放,拍拍肚子道:“我飽了!竇經理,麻煩你結賬!咱們去那邊冷飲店吃點東西好不好?”
  
  竇華聽她提出要走,趕忙掏錢夾;可一聽她還要去冷飲店,剛萌發的一丁點希冀便被大水澆熄。
  
  又是辣的又是冰的……這個!
  
  “走啦!”尤霧的喚聲已在幾步開完,他回神苦著臉付賬,拎著公文包和西裝外套換上平靜麵色隨尤霧而去。
  
  見一身學生休閑裝的尤霧一個人在前邊直蹦達,竇華偷偷抹汗,心中嚴重質疑眼前女人是否真的就是穆玄熙口中所說的那位‘尤霧總裁’。……或許,這‘旌鴻’公司還有同名的人存在呢?
  
  分明就是大學剛畢業的女學生,哪點像是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
  
  二人結伴進店,半個小時後結伴而出。尤霧興高采烈地抱著箱子攔下一兩出租車同竇華分道揚鑣而行;而後者卻捂著腹部待車行人遠後一頭衝回店中找衛生間,蹲在馬桶上和肚中穢物努力奮鬥。
  
  尤霧。竇華將這名字在心裏念了兩遍,點頭。
  
  果真是個尤物。
  
  天上地下就此一隻的尤物!
  
  自打進了店就不見尤霧消停,點了一大堆,也吃了一大堆,雪糕甜筒彩色冰淇淋大肆點了一通,又是糕點又是咖啡又是遣竇華去對街幫她買香辣熟食,可憐竇華買回後自己卻是一點也碰不了,隻知道□處痛得厲害,卻還要忍著朝尤霧陪笑。
  
  那廝芊玉十指上下翻飛,拿著吃食絕不含糊,吃相談不上粗鄙但絕不斯文,可偏能激起其他人的食欲。竇華也跟著吃了點,便開始談正事。
  
  某竇:尤總……
  
  某尤:恩恩!(舀一勺濃巧克力軟酥)
  
  某竇:尤總,我今天來找您,是……
  
  某尤:叫我‘尤霧’就好;還有,不要用敬語。
  
  某竇:我今天是來找您談談CEN讓股的相關事宜的。
  
  某尤:恩恩!(含一口奶油甜筒)
  
  某竇:我們穆玄熙總經理想必和您是舊識吧?此次前來正是他所授意的……(偷瞟尤霧一眼)……他想出讓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旌鴻’,三個月後以賣價的三倍贖回,並從中四六分利,‘旌鴻’可從中盈利四十個百分點。
  
  某尤:恩恩!(和香辣魷魚串奮勇拚搏中)
  
  某竇:(感謝上帝!)……您答應了?!
  
  某尤:(含著小木勺子瞪眼重擺無辜狀)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我已經結婚了。我的老公比你帥很多,我還有孩子!我很抱歉,真的。
  
  某竇:(石化!風中淩亂一百遍啊一百遍!)……您……您說什麽?
  
  某尤:(繼續LOLI特有的無辜狀,請各位自行想像一副極為欠揍的‘甲醇’美女圖)難道你不是在請求要追求我?
  
  某竇:(忽而一陣陰風過,千條萬條黑線來)……不是。
  
  某尤:(挫敗)怎麽可能!每個約我出來的都這樣的!
  
  某竇:(萬分汗顏)……剛才我說的所有話,您是不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某尤:(托腮做思考狀)貌似是這麽回事。……不過你不要著急,男人著急傷腎傷肝,你可以慢慢說!隻是我現在必須回家了!不然我老公和孩子該餓肚子了!真的很抱歉!(站起來彎身呈標準90度角)
  
  某竇:(著急抹汗)您……您不用行禮,您……
  
  某尤:(素手一揮)你不必再說了。你說的那些可以拿去給我們王子嶽王總拿主意,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某竇:……好吧,目前來說,隻能這樣了。
  
  某尤:(悄悄蹭過來拍拍某個臉黑似鍋底的人的肩)其實你長得蠻好看的!其實我都看過了,你比那些人都好看多了!真的!(指指周邊的男食客)如果我沒結婚,我想我會接受你的追求的!
  
  某竇:……是……我該對您說‘謝謝’吧。
  
  某尤:不客氣!哈!我們走吧!
  
  走吧走吧!
  
  竇華絞著廁紙一個勁地磨牙,嘎吱嘎吱的聲響駭走幾個同廁的男人。
  
  果真了得啊,擺出一副學生姿態故意跟我裝傻?還是原本就這麽……傻?!
  
  他深呼吸,吸進無數嚴重受染的空氣入肺後終於受不住了,捏了鼻子起身。
  
  在某人狠命嚼著‘尤霧’這兩字衝馬桶的同時,和馬桶水刷一齊被念出聲的‘尤霧’這廝正站在公司停車場入口。她呼哧呼哧喘著氣將紙箱塞進車後座,自己繞進駕駛座坐好,係上安全帶後發動引擎。
  
  “端木,你們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已經在外邊吃過了。……對了,幫我準備點三黃片擱梳妝台上,我回去拿。”她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撫著平坦依舊的腹部,發絲繞著耳上藍牙輕輕蕩,“……我吃撐了,需要快速消化。”
  
  她如是說,嘴角噙笑按斷通話。
  
  待尤霧到家後蹲衛生間裏享受暢快藥效的時候,竇華正在妻子的溫聲軟語下準備午休,他偎在妻子手邊,嗅著那抹熟悉的馨香卻不似以往那般快速入睡,而是翻來蹭去睡不安生。
  
  “你怎麽了?”妻子挨上前摸摸他的麵頰,“有煩心事?”
  
  竇華不語表示默認,起身讓妻子先休息,獨自回到書房電腦桌前給穆玄熙發文件,匯報今日戰況戰果。
  
  將前因後果大述一通後,穆玄熙果真華麗麗地……火山爆發了。
  
  “……(以上省略N字)你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在CEN的工作時間接近7年了;也接待過眾多形形色色的顧客,怎麽偏就被她給蒙過去了?!你看她除了年紀和外表有哪點像是個剛出校的學生?早說過要多提防著些,年紀輕輕獨挑那麽大一家公司,實力絕不可小覷!可你還是輕敵了!”穆玄熙撫額向後一躺,背靠木椅閉眼一歎,“……她不簡單,裝瘋賣傻這點小伎倆就是拿來試探你的。如果你得知她在演戲,她也不在乎讓你笑話一次,因為無論你怎樣腹誹,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是不合作!……但倘若你連這點都看不破,那她還有重視你的可能麽?!她會想,原來CEN也不過是個花架子,派出的人這樣不可靠!亦或,是不是借了這個幌子來行什麽見不得光的行當,所以不敢任用賢人!”
  
  那邊竇華扁著嘴委屈得不敢回話;這麵方芷謠躊躇著不敢上前。
  
  雖說過兩天就要回國了,可如今見他發這麽大脾氣,隻怕接下來的最後兩天也不得盡興悠遊玩樂。
  
  她回到房間小廚房替穆玄熙泡了一小盅從市場上淘來的茉莉香片,熱水滾滾澆進壺中,茶香四溢。方芷謠拿出小瓷杯盛了香茶走到陽台,輕輕擱在穆玄熙身前,無聲離開。
  
  穆玄熙朝她頷首,遂又回到電話指責中。方芷謠身形頓了頓,還是回了房間,將那本《希臘神話》翻來覆去搗騰了好幾遍,拋到一邊,無力地耷拉下腦袋,把臉埋進鬆軟的枕頭中。
  




ACT8226;78

  兩天後,穆玄熙夫婦回國,自然又少不了上一次娛樂版頭條。尤霧拿著報紙看得津津有味,偎在端木懷裏指著方芷謠的精致妝容雞蛋裏挑骨頭,揀出一大堆瑕疵來,端木除了付之一笑之外,已經完全無奈了。
  
  正被某人指點妝容不正的方芷謠此刻端坐在梳妝台前細細描眉,朝著仰躺在床的穆玄熙巧笑嫣然道:“今晚的家庭聚會真把你難成這樣?莫非是要過一遍鬼門關?”
  
  穆玄熙有氣無力地伸手擺了擺,一挺身坐起來靠在床頭道:“不止是家庭聚會,說成是商、政、軍、社四麵聚會更為貼切。”
  
  方芷謠暗暗吃驚,手中一頓,回眸問:“去的都是有很大來頭的人麽?商是商界;政是政壇;軍是部隊;那……‘社’是……?”
  
  “黑社會。”穆玄熙見她一臉渴求便解釋道:“這類算是比較複雜的,商政軍都會涉及,也是惹不起的角色。”
  
  “這樣啊……”方芷謠點頭,不以為然地繼續描眉,“惹得起惹不起也跟咱們無關吧。總之是去赴宴的,又不是有別的;總的來說,也就是個交流聚會吧。”
  
  “交流會是不假,重點就是‘交流’二字。”穆玄熙輕笑,“你以為,CEN是憑借什麽在十年內升任為BH金融龍頭的?……實力固然重要,人脈也少不得。”
  
  方芷謠微垂眼瞼別有深意地看了看指上火鳳圖紋的指環,抬眸見穆玄熙已走去書房,這才擱下眉筆起身,走到衣櫃旁猛地拉開櫃門。
  
  看著一櫃子型色各異的服裝,尤霧也有些犯難。她回頭看看端木,道:“你說我穿什麽才合適呢?”
  
  “心裏早有主意了,還來問我?”端木笑如春山,摸了摸尤霧蓬鬆的長卷發,“怎麽想的就怎麽穿吧,你不是也說自己的直覺很少出錯麽。”
  
  尤霧撓著發‘哦’了一聲,推開另一扇櫃門從中挑出幾件衣物擱上床,回身輕吻端木麵頰後回鏡前梳妝。
  
  “每年秋季都會有這麽一次聚會,已經是不成文的規定了。聚會成員隻限製在四域高層之內。所謂‘四域’,是指四個不同領域:商、政、軍、社。……平時不露麵的重要人士也會在聚會時出現,可見這每年一次的機會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很多暗不見光的私下協定也會在這種場合中達成,大家共作交流,於誰而言都沒壞處。”尤霧輕拍腮紅,媚眼一瞟望向端木,“參加聚會的每個人都有資格當一次東道主,就是在秋季決定聚會時間的人。……之前CEN都隻派代表出席,但這次的東道主卻是穆長遠本尊,隻怕他已經有所警覺了。我也已經收到請帖了,現在還真好奇,如果讓穆長遠得知我的身份,他會是什麽表情,哈!……不過這回穆玄熙是鐵定要挾美同去的,你……怎麽看。”
  
  “我心裏有數,你就別亂想了。”端木神色安靜並不見慌張,隻朝尤霧淡淡一笑,“你做過東道主麽?”
  
  “我沒有。”尤霧微笑,眼中神采透著點點黯然,“等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對這個還不感興趣。……我喜歡化裝舞會,不過就目前形勢來看,那些老學究是不會買帳的,畢竟他們還很難接受這個。等換過新鮮血液後再說吧,反正我也不急。”
  
  端木頷首笑笑,道:“其實,你是想等莫莫,對吧?”
  
  尤霧停手看著端木,含笑道:“知我者,端木也。”後者同笑,轉身去穿外套。
  
  “幸好能挾家屬同去,不然真不知道怎麽打發那仨小時。”尤霧噘著唇表達不滿,擺出一盒子珠寶項圈往頸上比劃,“以前去的幾次都拿陶望北他們當幌子,不過現在有了你就好,不求他們!……每次在場的女眷都比較多,這個裝扮也成問題。……既不能太過平淡,也不能太搶風頭。平淡過分隻會被忽視;紮眼又容易招惹無端禍事,麻煩透頂!”
  
  “可麻煩歸麻煩,換來的是有益於自身就好。”端木走過來俯身貼在尤霧臉側,嗅著絲絲發香閉眼沉醉道:“我信你。”
  
  尤霧羞赫垂眸淺笑,拎出一條鑽扣項鏈比在頸上,問端木:“這條怎麽樣?”
  
  粉頸高仰,星鑽璀璨,整條項鏈全由鑽石鑲嵌而成,方鑽水滴鑽排型大方美觀,其中也不乏雍容貴氣之感。見端木嘖嘖稱歎,尤霧噙笑定下這款,由端木幫著在頸後係扣,其間免不了又被偷香幾口。
  
  兩人正你儂我儂蜜裏調油情深深雨蒙蒙,段傲陽不識時務地出現在門口,指了指樓下大廳方向對端木道:“門外有個男人來找你。”
  
  尤霧和端木對視一眼,困惑不已。
  
  “長相?身高?穿著?你以這三點估算一下他的身份。”尤霧問段傲陽,“或者可以加上談吐。”
  
  “相貌出眾,身價不低。他身後還停著一輛白色邁巴赫。”段傲陽自打看到尤霧送到莫濯灝處的資料後,現在已能在最快時間內明確辨認出各名車名物的品牌與大致外觀,記憶力驚人。
  
  端木離開,尤霧拉著段傲陽放肆‘非禮’了一把,抓進懷裏揉揉他的臉蛋,笑道:“不錯啊,有長進,都認出邁巴赫了。你還能認出哪幾種?”
  
  段傲陽挨著她胸前柔軟,臉漲得通紅,將身體稍稍隔遠了些,道:“資料裏寫著的,我都記下了。”
  
  “不錯不錯!”尤霧大樂,抱著他又啃了幾口才罷手,讓他先回房間,自己打點好扮裝之後才離房下樓。
  
  尤霧下樓時手扶欄杆步步走得風情款款,卷發濃妝高胸纖腰,棕黃毛絨長條披肩而搭,低胸黑色灑鑽長裙裹身迤地,性感身形畢露無疑。藍慕楊被驚得別不開眼,怔怔望著,直到尤霧嗔笑這才回神,微紅了麵起身喊了聲‘大嫂’,待尤霧擺手示意後才重新坐下。
  
  “前段時間一直在外地拍戲,得知瞳哥大婚也沒能趕回來,實在是過意不去。”藍慕楊將身邊大包小包的禮品袋移到桌前,朝端木和尤霧抱歉一笑,“帶了些禮物,算做遲來的賀禮吧。還望哥哥嫂子們收下才好。”
  
  “你別‘嫂子嫂子’地叫了,感覺忒別扭了!”尤霧微倚著端木掩唇一笑,“咱倆年歲相差也不過一兩歲而已,可能你比我還年長,就直接叫名字好了。我叫尤霧!”
  
  尤物?!
  
  “尤物……,哈,嫂子真會開玩笑!”藍慕楊笑,看著眼前麗人皓齒朱唇豔若桃李,傍在端木身邊郎俊妻美極是登對,心底清甜酸澀混雜變幻,“不過嫂子天生麗質絕色傾城,要說是‘尤物’也的確恰當。”
  
  端木臉色一變,忍俊不禁;尤霧瞪了他一眼,幹笑兩聲道:“當演員的整天背電影台詞就是不一樣,伶牙俐齒,巧舌如簧。我算是及不上了。……不過我的確是‘尤物’。我姓尤,名霧。煙霧的霧。”
  
  藍慕楊一愣,麵色數變,僵著笑容剛準備道歉就被尤霧嘻嘻笑著給遮了過話去,遂也安了心和端、尤二人聊了幾句,見時間不早,還是借故離去,和端木告別時的笑容滿是苦澀,尤霧站在二人身後看著他們擁抱道別,眸色微閃笑著側過身去。
  
  送走藍慕楊,端木回房見尤霧背身而立,不禁上前環住她的肩在她頸邊印下一吻,輕聲問:“怎麽了?”
  
  尤霧搖頭,回身朝端木笑吟吟說道:“這個藍慕楊,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吧。”
  
  “哪有。”被尤霧這樣看得有些心虛,端木撇開臉毅然否認,喊來躲在樓上看熱鬧的葉之顏和水君睿,交待二人將冰箱中現成的菜肴在晚餐時加熱後才拉著尤霧上樓。
  
  房門被關上,端木拉著尤霧入懷,埋首在她頸間呼著熱氣,疑似撒嬌道:“老婆,你太出彩了,我舍不得。”
  
  尤霧怔然,摸著他的發尾笑了聲‘笨’,問:“舍不得什麽?”
  
  “舍不得把你給那些男人們看!”端木悶笑幾聲,抬頭吻住她的唇。
  
  ===================================================大家請看"作者有話說"^0^
  




ACT8226;79

  宴會地點是BH市內屈指可數的星級酒店,同為CEN名下產業。尤霧攙著端木的胳膊直奔第24樓,沿途招徠目光無數,尤霧昂首微笑,裹著淡黃皮草披肩內搭低胸衣裙盡露野性美,頸上鑽鏈華光四溢,貴氣逼人。
  
  “這次來,若是被‘中健’的遇見了,也沒關係麽?”端木微微側首低聲問,“如你所說,已經來過很多次了,難道從未遭人懷疑過?”
  
  尤霧向旁人頷首,囁喏著唇輕笑道:“我以往都是以陶望北女伴的身份出現,誰敢調查我。嗬!再說了,即便‘中健’來人,也是董事長和相關上級,絕不會像CEN那樣派代表,所以我一介小小職員,哪怕去了公司,他們又哪會注意到這麽多。中健野心大著呢,CEN一日不倒,他們便一日不會放鬆。和‘旌鴻’鬥,對於他們來說,隻是調劑罷了。……哼,他們也太過自信了。妄想爬得越高,卻總是摔得最慘。走著瞧吧!”
  
  走入宴會大廳,廳內全仿西式風格,玻璃吊燈華美壁畫美侖美奐,拖金拜銀的裝飾風愈襯金碧輝煌。四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西裝革履裙擺翩躚,優雅的舞曲旋律響徹大廳,語笑喧呼熱鬧非凡,各處可見幾人端杯圍成的小圈投語談笑,尤霧拉拉端木的衣袖,仰麵衝他燦爛一笑,拎著裙擺徐步踏進廳內。
  
  來人風度翩翩男婀娜窈窕女,眾人眼球迅速聚集於此,見尤霧身側的端木驚才風逸卻又因為不熟而不願貿然靠近,隻能以目光追隨他二人而去。
  
  端木步伐沉穩領著尤霧走想人群,尤霧偏首微靠他的肩,低首揚眸,笑容柔媚。認識尤霧的男女陸續前來碰杯搭訕,其中不乏覬覦端木尤霧二人麵容的男女出現,尤霧笑著將其一一打發,事後免不了和端木嬉鬧一番。
  
  “不是說力求不惹人過於注意的麽?可你看現在,你已經成了聚光燈了。”端木向朝自己走來的賓客頷首微笑,輕聲對尤霧道:“我的身份需要解釋麽?”
  
  “不需要。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丈夫,解釋什麽!你可看清楚了,在場很多人都參加過我咱倆的婚禮。我的身份也不算秘密,但是名字卻鮮有人知。畢竟我也不算大角色,用不著那樣。”
  尤霧麵有得色,“要說聚光燈,也不光是我啊。你看看那些女人,還不都偷偷看你來著。……不過這樣隻是暫時的,正主還沒到呢!”她聲音一抬,笑著朝迎麵而來的相熟者隨意問候了幾句,待人走後這才壓低嗓音笑道:“今晚是我的機會,也是你的機會。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待會我介紹你認識幾個重要人物,相信以你的實力,震懾那區區幾人還是不在話下的。嘻!”
  
  端木環住她的腰從一旁托盤應侍生手中接過一杯香檳,轉麵衝尤霧揚唇一笑道:“你不是又在打什麽鬼注意吧。”
  
  “鬼注意是沒有,好注意還是有的。”尤霧笑得意味深長,“今天在場的人中,偷看你的可不止是女人。”
  
  端木眼皮微跳,環顧四周,竟接到多數男人朝自己舉杯示意,笑容模糊且曖昧,已能嗅到些許異樣氣味。
  
  “我要說什麽你應該都明白了吧。”尤霧緊緊攙住他的胳膊,“不過無論他們怎樣,都不允許動你。要是誰敢,我絕不放過他!”
  
  端木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輕撫一番握在唇邊吻了數下,尤霧咯咯笑開,眼波流轉媚然生姿,招人頻頻注視。
  
  她端著酒杯放眼四望,眸光一亮,翹起小指抵了抵端木的腰,衝左前方道:“你看到那一堆人沒有?就是那幾個年歲比較大的,地中海,啤酒肚……”
  
  端木很不給麵子地笑了出來,尤霧瞪他,“待會你可別這麽笑,那個‘地中海’是去年剛晉的軍長;‘啤酒肚’可是政委主席!旁邊那幾個都是差不多身份的,咱們過去吧。”
  
  見端木點頭收了笑,尤霧這才滿意,攙住他緩步前行,端木第一次發現,原來尤霧扭腰擺胯走一字步的本事,竟是要高出那個‘染墨’許多的。
  
  二人還未近身,那堆人已移過目光來。端木欠身帶笑,尤霧不著痕跡地掐掐他的指腹,拉他上前朝那幾人熟絡地打著招呼,鬆開端木親切地將手扶上‘地中海’伸來的胳膊,喚了聲“賀伯伯”,轉眼瞥見‘啤酒肚’微閃的目光,又道了聲“李主席,晚上好!”
  
  接著又朝其餘幾人問好,隻見賀軍裝撫著尤霧手背幾個來回,眯眼笑著看似慈祥道:“多多啊,最近怎麽樣啊?很久都沒你消息啦,也不知道過來看看伯伯。”
  
  “啊,我還好,不過近期公司出了點小問題,也就沒去看望您了。伯伯最近身體還硬朗吧?看著精神挺好的呀!”尤霧笑笑,看著一旁李主席也道:“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主席您,今天還是第一次瞻仰您真容呢!榮幸之至啊!”
  
  “哪裏哪裏!”李主席擺擺手,挺著大肚腩笑得開懷,驀地看見端木,奇道:“這位是……?”
  
  尤霧微一側眼,笑著拉過端木道:“這位是我丈夫——端木瞳。”
  
  “哦……!久仰久仰!前段時間還聽老賀提起來著,說有一長得如花似玉的晚輩結婚,問我要不要跟著搭份子。當時有要事在身,也就沒去,看來還真是錯過了一對佳人新婚,可惜可惜。”李主席拖了聲長音,伸手和端木握了握,同賀軍長對視一笑,“現在的年輕人長得都是個頂個的好!哈哈,跟著一站都把我們這幫老骨頭比下去了!”
  
  “哪裏,主席言重了。您這哪算老,端的是成熟穩重;風華正茂;年富力強。跟您一比,我們就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哪值一提。”端木笑得溫文爾雅,一番誇耀使得賀、李二人齊笑開來,衝尤霧指著端木笑道:“不得了啊!真是說得人心裏舒坦。……不知端木先生是從事什麽工作的?”
  
  端木微一思索,剛想開口卻被尤霧搶了先。
  
  “李主席,要說我先生的工作。首先還得表揚一番您家小外甥女!”尤霧挨到端木身邊抽回手挽住他的胳膊,見賀、李二人被吊起性子滿是好奇,這才道:“您家小外甥女可是文壇新秀啊!小小年紀竟能譜出二十萬字的長篇佳作,前段時間還出版成書了。”
  
  “那真是不錯。”賀軍長毫不吝嗇給予誇獎,李主席一聽更是歡喜,忙問:“寫的是什麽?在哪兒出版的?”
  
  “寫的是校園生活,把學生之間、師生之間的互動是刻畫得入木三分呐,不服不行!嗬!”尤霧話鋒一轉,“幫助出版的正是我先生的公司:棲梧文化。”
  
  李主席轉目向端木,暗含讚歎感激;賀軍長倒是滿麵恍然,點頭道:“原來是‘棲梧文化’!這個我老早就記住了!我們軍部印刷了不少教育學習手冊可都是在那兒集出的,一分印刷費都沒收,我找公司老總找了很久啊,不過每次回來報告的都說老總不願接受費用補償,說是想為人民兵多做點事情,這……噯……,沒想到你作為公司頭頭,年紀竟如此年輕!後生可畏啊!”他上前拍拍端木的肩,端起酒杯滿眼誠懇道:“多多的父親也算是我的老相識,你是他女婿,自然算是我賢侄了!……賢侄啊,伯伯我今天代我們163部隊感謝你了!來!”
  
  “伯伯言重了!小侄愧不敢當,那些都是應該的。”端木說著,舉杯和賀軍長輕碰,抬杯至唇邊輕抿一口,微笑。
  
  “今天老賀都發話了,就衝你這正直無私深明大義,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李主席也舉杯道:“今後有什麽難事,也可以來找我老李!隻要我能幫得上!”說著還不望看尤霧一眼,接到美人含笑水眸後,碰杯一響,同端木將酒水仰頭喝下。
  
  “多謝主席抬愛了。”端木笑言。尤霧拉著他又同賀、李二人玩笑了幾句,頷首離開。
  
  端木將她拉向人稀隱秘處,麵露難色道:“你剛才說我是‘棲梧文化’的老總,這個未免也太……離譜了些吧。”
  
  “這有什麽?!你還怕他們去調查不成?”尤霧看看四周,語氣頗有些不以為然,“我早決定讓你進‘棲梧’了,隻是還沒跟你商量。今天你來,總得有個要緊身份的。就讓你做‘棲梧’的老總又怎樣?你不願意麽?”
  
  “可是……”端木話未說完,便被尤霧打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可別把這個當成什麽‘吃軟飯’一類的了。我說過把公司給你,可我沒說我不收費啊!就當租給你,我要拿利息的!”尤霧眼梢勾笑瞥了端木一眼,“當了總裁那就好好幹,‘棲梧’雖談不上大公司,可在文化公司一類中也算首屈一指的了!”
  
  端木靜看尤霧幾秒,知道她良苦用心,隻能一笑暫報她心,舉杯輕撞,和尤霧四目相對含酒緩緩咽下。
  
  “對了,那個李主席的外甥女,真出了書?”端木挑眉。
  
  “是啊!”尤霧點頭,“出書了,的確20萬字,也是千真萬確的校園文。”
  
  “文筆真有那麽好?”
  
  “哪能啊!”尤霧笑,“好歹當著人家的麵說人家外甥女,哪怕是個黑的,那也得說成白的呀。……是她外甥女自己拿錢說要出版的,我們何樂不為呢?那書我翻過一些,無非就是寫寫青春期少女情竇初開,和好姐妹之間為男生吵架鬧別扭,然後出了一個好男主壞男配之類的……,沒什麽意思。”
  
  端木笑過,安靜下來。
  
  他轉身看著周圍紮堆人影,目含悵然。尤霧握住他的手,問:“在想什麽?”
  
  “在想,這世界果真是變了。”端木回眸一笑,“看看剛才那軍長和政委主席說的話。我覺得不可思議。……替部隊印刷文本不收費,竟值得這般大肆褒揚?連那主席也說……嗬……說什麽‘無私’啊‘大義’的,未免太誇張了點。”
  
  “啊,這個就是你不懂了,那些不過都是場麵話罷了。對於李主席來說,賀軍長是枚好棋,不收白不收,他能不順著賀軍長的話去說麽?不過想來也可笑,當政委主席那麽多年,說話竟然亂套詞,跟電視上的采訪稿可不一樣,保準是有槍手代勞的。”尤霧搖頭一歎,轉念道:“還有你說的印刷費用的問題。這個……既然軍長想感謝,那你就收了吧,也當之無愧。要是細算,他們這幾年在我那兒做的文稿書籍,印刷費可不是小數,要是真讓他們付費,看到那筆數字隻怕也會不情願。跟他們客套客套也就罷了,若是他們主動提出今後會遇事相幫,你也不要客氣!那些印刷費是我交代下去不用收的,為的也就是賣他這個人情。若是他不領我的好,也沒什麽,至少跟團支書一類關係融洽也算不錯的。”
  
  端木將尤霧所言之話通篇回味一遍,竟萌生幾分崇拜佩服之情來。
  
  “你真隻有22?”他撫著她的鬢角問得極是認真。尤霧撲哧一笑,拂開他的手緊緊握住,嗔道:“你是傻了還是犯糊塗了?我離22歲還差段時間呢!……知道你又在想什麽。你八成覺得我可怕了。”
  
  端木不語,隻聽尤霧說:“這是正常的。22歲可算是成人4年了,哪還能什麽都不懂。……我對這些也隻是粗懂皮毛,要再換上個城府深心機重的,那也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別亂想。”見尤霧方才眼神不大對勁,端木心一慌,摸摸她的發切斷話題,垂眸抿了口酒,隻聽得尤霧在耳邊低笑一聲,黯啞惻然。
  




ACT8226;80

  周邊樂聲奏響倩影輕晃,尤霧見端木仍在發愣,隻好上前輕輕拉住他的手。端木醒神,朝她咧嘴一笑,隨她一齊轉身。
  
  楚喬眉歡眼笑地站在二人身前,一身軍裝英姿颯爽。
  
  “看樣子,你倆蜜月期還沒過啊!濃情蜜意地看得我都臉紅!”楚喬輕晃杯中酒液,笑望兩人戲謔道:“隔著老遠就看見你倆了。嘿,我說你們今天成心要來個一鳴驚人的啊?我說多多,你都已婚婦女了就不要這樣打扮了,剛才我剛說認識你,就蹭過來一群人讓我幫忙介紹呢!”
  
  “哦,那照你的意思,現在過來就是幫他們做介紹的?”尤霧朝楚喬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真有幾個富家公子哥朝自己微笑示好。她抬臂一手勾住楚喬脅肩諂笑,“你不厚道,一來就亂拉線!沒告訴他們我名花有主呀!”
  
  “我說了!可你魅力太大,這個理由鎮壓不住嘛。”楚喬嘿嘿傻樂,伸手戳了戳端木,“我說,妹夫啊,我這個妹妹你可得看緊點,否則指不定哪天就被綁架跑了,那你可冤呐!”
  
  端木見尤霧乜了自己一眼,揶揄道:“他哪有那個美國時間來看著我啊。倒是你,我那小竹馬,整天把你看得緊緊地,怎麽樣,感覺不錯吧?”
  
  楚喬麵色一紅,作勢欲打,尤霧笑著閃身避開,挽住端木的胳膊剛欲再接再厲反駁,突然隻見周邊話語聲頓時放低,眾人目光聚集在門口處,竊竊私語似在議論來人。
  
  尤霧三人循視望去,隻見穆長遠挾江芸率先進入廳內。他一身墨色改良中山裝;江芸盤發插簪風韻尤存。二人向眾賓客微笑示禮,贏來一片掌聲。
  
  掌聲剛落便見另一雙身影出現在門邊。男俊女俏,赫然就是姍姍來遲的穆玄熙與方芷謠夫婦。
  
  今夜的方芷謠一掃之前清純之風,改走熟女路線。鬢邊流海盤環貼額,珠花點綴其上頗有民國時期大家名媛的風範;栗色卷發斜搭肩邊;一襲翠底勾金凰的裹身長旗袍;純白色毛絨坎肩;一手攙臂一手拎包。那小包看著倒也別致,綠底銀線和旗袍豔色極為相搭。
  
  穆玄熙黑色正裝儀表不凡,挾美傲然步來,令在場女人歎息,男人扼腕。
  
  先是黑衣性感女神,再是旗袍雅致名媛,無奈都名花有主,眾男三兩相聚也如長舌那般變得聒噪起來,嗡聲議論不斷。
  
  看著穆玄熙和方芷謠步在穆、江身後遊弋於眾人之中,尤霧舉眸看了端木一眼,見他目光散漫便知不好,隻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臂,端木回神赫然,隻聽楚喬在一旁喃喃道:“這下好了,多多啊,估摸著你的風頭要被她蓋去一半了。”她看方芷謠身側高開口的旗袍,袍角隨著步伐微起輕落,白嫩雙腿狠狠刺激著眾人的腦神經,“走複古路線啊……。今天穆家是主,若是換成你,隻怕她就是‘喧賓奪主’了。你看看那些人盯著她看的眼光啊……就跟蒼蠅盯上了臭蛋似的。”
  
  聽楚喬越說越不對勁,尤其是聽完最後一句,尤霧同端木嬉笑出聲。
  
  “你這是嫉妒了?”尤霧推了楚喬一把,“要是羨慕,可用不上你那比喻!”
  
  楚喬撇撇唇角,刻意顧左右而言他,笑道:“我爸還在那邊呢!我得過去了,待會你倆也過去吧!我爸說很久沒見你,怪想的!也想見見端木呢!”
  
  “好!我會的!”尤霧拉著端木衝她樂得歡,“你快去吧,我待會就去!”
  
  送離楚喬,尤霧這才看著端木,漠然一笑道:“不是說準備好了麽,怎麽一見麵還是失魂落魄的?……沉下心來,我還要帶你去見幾個人呢!”
  
  端木深呼吸一口,故做鎮定,微笑垂首。尤霧見四處無人看來,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麵上一吻,看到他瞪大的雙眼笑得很是開心,拉著他往人群中走去,麵對朝自己投射而來的三麵炙熱目光,置若罔聞。
  
  “這位是財政部部長秦先生……”
  
  “啊,陳姐,又見到您了,這敢情好!……老公,這位是文化部副部長陳姐!”
  
  “林哥,真是好久不見了,近來身體還好?我那小侄女還聽話吧?啊哈,上次出差幫她買了幾條公主裙,還沒來得及給您送去呢,正想找個時間……”
  
  “恩,這位是我先生!……老公,林哥跟我們也是同行呢,嘉瑞房地產就是林哥所創;林嫂也是巾幗不讓須眉,法院工作者,是大名鼎鼎的高法官呢!”
  
  “這位是監察部尋部長!很特別的姓氏吧?所以人也出色……”
  
  “王叔叔!您和阿姨最近挺好的吧?嗬,我聽子嶽說,您倆上周才從雲南旅遊回來?……對,這是我先生。老公,王叔叔可是稅務局局長大人呢……”
  
  “老公,這位便是人事局的張局長了……”
  
  “文伯伯!您老是越看越精神了呀!嗬!好久沒去看望您了,您和嬸嬸沒怪我吧?……老公,這位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文嚴伯伯,是文冉的爸爸!位及公安局副局長……”
  
  “哈!這位姐姐真是漂亮!芳姿娉婷微風拂柳;天姿國色花容月貌,這四詞可非姐姐莫屬!……唐哥,本以為你出國一趟還會帶個金發碧眼的洋妞回來讓我開開眼呢,不想你還是酷愛東方女子啊!……最近沒什麽麻煩事兒要辦吧,應該要在國內多待幾天了?趕明兒個妹妹我做東,請哥哥你吃頓家庭大餐好了!……這是我老公,端木瞳。怎樣,妹妹我眼光不賴吧?嘻!……端木,唐哥可是道上頗具影響力的人物啊,認識的俊男美女都不少,你要是哪天嫌棄我了,指不定唐哥還能幫你一把,推幾位年輕漂亮的讓你選呢,中東的,西歐的,想要什麽樣兒的沒有啊!啊哈哈……”
  
  “呦,顧局長這是準備往哪兒去呢?見著我就躲啊,我是洪水猛獸怎麽著?嗬!……您這大忙人,我可整天都見不著您!要見您一麵可真是比登天還難!除了我結婚當日,之後可再沒見您出現過,怎麽,局裏很忙麽?……老公,這位就是幫過我大忙的規劃局顧局長了!”
  
  “老公,這位是工商銀行的項行長……”
  
  “這位就是東方影視傳媒公司的孫老板了!老公,也就是慕楊弟弟所在的經濟公司啊!……嗬,孫總您沒聽錯,藍慕楊確是我家先生的好友,還麻煩您今後多多關照他了!……啊,謝謝您的名片,不過我和我先生對演藝圈都不大感興趣,真對不住……”
  
  轉了一圈下來,認識不少知名人士。不是在政府機要部門便是商界數一數二的財團大亨,端木陪笑已扯得唇肌僵硬,尤霧心疼地摸摸他的臉,拉著他準備到一旁休息。
  
  三束目光仍舊黏在身上,著實令人覺著難受。尤霧回眸輕笑,見那人愣然,笑得越發開懷;又望向身側,衝那挾著女伴的二人拋去一記飛吻,甜笑依舊。
  
  端木也有所察覺,順著尤霧的目光望去,發現那幾人竟是婚禮當日闖門而進的破壞份子,不禁疑道:“其中哪個才是陶望北?”
  
  “單獨一人看過來的是青幫大少:單競航;兩人紮堆旁邊紅鶯藍燕圍繞的就是陶望北了。他膚色微暗,另外那個膚色白一些的是季南。”尤霧漫不經心地做著解釋,見穆玄熙目光正瞟向這邊,隱隱不耐,親昵地將頭靠著端木懷側曼步上前。
  




ACT8226;81

  端木見那單競航目光陰惻笑容黯雅好似棉裏藏針;轉麵看那陶望北同季南,也是一般無二。其身側的女伴早成擺設,雖是紅藍成搭,可再鮮豔的色彩也掩不過他二人並立所散發出的溢彩流光。
  
  收回目光,端木發現自己早已被那目光盯出一層薄汗。他抬杯輕抿酒液,才剛一舉眸便和另束目光相撞,愣住。
  
  “穆總,您好!”尤霧朝穆玄熙淺淺一笑,眼睫撲扇嫵媚惑人。她伸手同穆玄熙左手交握,又向他身側方芷謠微微點頭,拉過愣後回神的端木道:“這位是我先生。想必您是認識的。……上次您和方小姐的婚宴我們有事缺席無福到場,現在就請收下我們夫婦二人遲來的祝福吧。祝你們花開並蒂、瓜瓞延綿;福祿鴛鴦、美滿良緣。”
  
  方芷謠見對麵女人頻頻朝穆玄熙投以目光,眼神魅惑勾魂絕非一般,臉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心中不免犯堵,隻得堆笑道:“真是謝謝您了!您的祝福詞也真是雅致,以前都很少聽過的。”
  
  “是麽,嗬!”尤霧莞爾,“這莫不是在說我別出心裁?穆太太抬舉了。”
  
  “哪裏會!”方芷謠掩唇輕笑,直稱尤霧謙虛。
  
  倆女人一番你來我去話裏掖錘笑裏藏刀,尤霧深得其樂,一麵掰著話一麵注意穆玄熙和端木;方芷謠卻是明顯的心有餘力不足了,漸漸地連笑容也淡了下去。尤霧見火候已到,向穆、方二人頷首道別,攙著端木繞道離開。去和另一側的楚喬父親打招呼,幾個軍部長輩湊在一塊兒,加上楚喬和另幾名軍官圍在一處,又少不了一番寒暄。
  
  穆玄熙同方芷謠又往前和幾名相熟人士打招呼,可穆玄熙卻是明顯地心不在焉,時不時回首望向端木所在的方向。方芷謠暗暗蹙眉,也回望一眼,看著那抹妖嬈媚影不禁怒氣暗升妒火中燒。
  
  “是她麽?”方芷謠冷聲問。
  
  “誰?”穆玄熙也未察覺出她逐冷的語氣,聽清問題後又回身望了一眼,點點頭,“沒錯,是他。”
  
  見穆玄熙供認不諱,方芷謠火氣更甚,強壓滿腔憤慨借故離開,跑去好友那邊調適心底蓬脹欲發的怒怨;穆玄熙端著酒杯和所遇之人問好相碰,抿酒後又開始四處搜尋端木的身影。
  
  見方芷謠跑去廳內西北角和朋友強顏笑談,尤霧直將端木帶到相隔距離最遠的東南角才作罷。端木迷茫地望著她不知所以然,尤霧道:“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稍候就好。”
  
  “你要去哪兒?”端木有些犯疑,拉住尤霧手腕將她圈回。
  
  “穆、玄、熙。”尤霧仰首望著他的眼一字一頓道出那三個字,“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你們該好好談一次。……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就不去了。”
  
  端木遲疑著鬆了手,尤霧半懸的心也隨著臂上溫度的消逝而重重垂下,卻帶著一抹難以言明的酸澀感。
  
  她舉著香檳沿路向人打著招呼,步伐輕緩姿態萬千,蛾眉螓首恬笑慵懶,一顰一笑落入有心人眼中,心火四燃。
  
  穆玄熙放眼四望,瞥見那抹嬈媚身影後心中一跳,快步走了過去。二人相對淺談幾句,尤霧笑含深意,對他道了聲“祝你好運”便翩然離去;穆玄熙也不作他想,權當她是有意相助。看著不遠處的熟悉身影,心潮澎湃。
  
  話說我們善妒的方芷謠童鞋見尤穆二人方才會合談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愴,奔回父親身邊求安慰。方副書記也隨著望過來,瞥見尤霧後先是一驚,微眯雙眼細看了一番,神情不辨。
  
  穆長遠和江芸二人見兒媳這般委屈,也慌了神。他遣開身側一名便衣保鏢前去查名女子身份,攬著江芸的肩好生勸慰了方芷謠幾句,又重和方祿杉接著談笑侃題。雖是眼揚存笑,卻有不安漸漸泛上心頭。
  
  尤霧歪著身子尋了一處人少地靜的角落長椅側坐下,細腿輕疊香肩微聳,妙目微闔素指相扣,一副尤物閑憩圖渾然天成。
  
  她揮退不少前來搭訕的紈絝子弟,抬首撐額望著眼前眾多的紅男綠女,不時抬腕抿口香檳,麵頰酡紅迷離醉眼,又看呆不少窺視之人。
  
  “小瞳。”穆玄熙強抑住顫抖的嗓音朝身前人兒喚了聲,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杯內看外都能探到那發白的指腹,可見用力之深,隻怕再加幾分便能讓酒杯碎裂就此長眠。
  
  端木渾身輕不可察地一震,端起酒杯回身衝來人自如微笑。
  
  “你來了。”
  
  “是。”穆玄熙聲線中顫抖依稀可辨,他挨近兩步狠不得能將眼前人摟進懷中,“……小瞳,對不起。”
  
  “這三個字你說過太多次了,我已經厭倦了。”端木眼睫微垂自嘲一哂,“怎麽,甘願拋下新婚妻子來找我這位故人,不會覺得可惜麽?”
  
  “我……”穆玄熙隻覺滿腹話語全番上湧,到了嘴邊卻不知該說哪一句才好。挑來撿去竟脫口而出,“小瞳,我會用行動來證明一切的。……我愛你。”
  
  我愛你。
  
  這三個字令端木如遭雷擊。他倒吸一口氣,舉眸道:“穆玄熙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恥麽?!”
  
  “為什麽這麽說?”單競航斂笑在尤霧身側坐下,看著身邊佳人坐正了身姿,才道:“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真沒別的意思。你怎麽總這麽排斥我呢?”
  
  “排斥?”尤霧輕嗤,“我哪敢。你堂堂青幫大少……”
  
  “你什麽時候才能不拿青幫說事兒?!”單競航最恨她拿雲淡風清的神情說出陰陽怪調傷人心的話,“如果你一定要這樣,我倒寧願你隻把我當成偵探社社員,隻把我當成秦訕。……我們曾經不是很好麽,為什麽……要變成這樣?”
  
  尤霧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嚴謹認真,也收了開玩笑的心思,道:“不為什麽。隻為我們不是一路人。”
  
  “怎麽就不是……”單競航有些氣急敗壞地挨過身去,尤霧被壓迫得順勢後倒,二人迅速形成了一個曖昧的包圍圈。
  
  “嘿,這是在做什麽?!”季南油腔滑調的聲音自二人身側傳來,“尤霧同誌,你想上演紅杏出牆活春宮啊?還是咱們單大少喜歡玩霸王硬上弓?!”
  
  陶望北低咳一聲,微拉住季南示意他克製些。眼見單競航麵色如常起身而立這才微微一笑向其頷首,道:“單子,海蓮娜在那邊急著尋你呢,還是先過去吧。”
  
  “我不想。”穆玄熙忍不住抓住端木的胳膊,情急道:“小瞳,之前都是我的錯。我明白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但是我想補償你,我希望你原諒我。我能做得更好,之前犯的錯我今後絕不再犯,隻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小瞳,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和方芷謠結婚隻是……噯,小瞳,三個月後我自會向你解釋,隻要你記住,我心裏始終有你就好!……我會努力的。”
  
  “努力什麽?”端木狐疑,“你說的三個月,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尤霧都沒告訴過你?!”穆玄熙驚道。
  
  “沒有。”季南聳肩攤開手,捶捶陶望北的臂側,道:“隻是那女人在單相思而已,單競航似乎對她沒存一點心思。”
  
  尤霧露笑朝單競航那處望了一眼,見他正被一名黃色衣裙的女子纏著,不免覺得新奇,問道:“那女人到底什麽來頭啊?”
  
  “青幫老爺子找的兒媳。”陶望北接話,朝四周看了看,“他人呢?”
  
  “誰?”尤霧睜大眼。
  
  季南鄙夷地斜睨了她一眼,嚷道:“還有誰啊!和你一起來的除了你家那寶貝先生還有誰啊?!”
  
  陶望北沉著臉推了季南一把;季南小聲嘀咕著似是不滿。尤霧經陶望北一提醒這才想起還有那茬兒,起身順著西北角望去,沒瞧見方芷謠的翠色身影驀地一慌,急忙轉望東南角落。隻見方芷謠舉杯周旋在眾人之間,離穆、瞳二人越距越近。
  
  尤霧一咬唇,和陶望北同季南道別後提著裙擺匆忙趕去。
  
  趕到二人身前時,穆玄熙正扣著端木的手腕似乎在焦急做著解釋。尤霧將手搭上兩人相扶的手臂,指上豔色丹蔻紅劃入二人目中,手臂觸電般鬆開。
  
  “對不起,穆先生,我們該走了。”尤霧將頭挨在端木肩上,看著穆玄熙身後走來的方芷謠,笑靨如花,伸手對穆玄熙道:“希望下次再見了。”
  
  “但願。”穆玄熙回以一笑,也伸手一握,兩眼卻是時刻不離端木。
  
  眼見尤霧與端木走遠,方芷謠才上前攙住穆玄熙。見他仍是一副丟魂失魄的模樣,不禁衝著尤霧背影狠瞪幾眼,卻好巧不巧正撞上她回眸。尤霧一愣,隨後笑開,容顏愈發明媚。方芷謠大窘,氣得雙頰彤紅。
  
  穆玄熙奇怪地望了她一眼,輕聲道:“我們也走吧。”
  
  方芷謠點頭,走了幾步,仰首問道:“……是不是有她一日,你就不會愛上我?”
  
  穆玄熙腳步微頓,俯首附在她耳畔輕言幾句,麵色平靜地引著她和眾人問候交談。
  
  方芷謠抑製不住地打了個寒噤,第一次意識到,身邊的男人並不是平日所見的那般溫潤儒雅……甚至含有幾分懦弱。他隻是……忍耐力夠強韌度夠大,爆發力沒被完全激發出來罷了。
  
  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妻子,父親既是政府官員更是他的嶽丈,他怎麽就有那樣的氣勢說出這般磣人的話!
  
  “我不知道那樣是否就能愛上你。我隻明白,倘若你敢傷他,我定讓你全家為你陪葬。”
  
  柔聲恍若仍存耳際,溫熱氣息中甜蜜殘存,卻含著滿滿警示與殘忍。方芷謠抿唇看了看穆玄熙刀削般的英俊側臉,不願置信地垂下眸去。
  




ACT8226;82

  聚會之亂不了了之,端木也緘口不提那三月之約。尤霧更是樂得輕鬆,整天趴在‘中健’聽辦公室八卦,晚上再樂顛顛地回‘旌鴻’拿文件回家。每天看著小童鞋們大快朵頤地吃著自己的‘營養大餐’,日子過得倒也平淡幸福。
  
  隻是莫濯灝一直為了沈格格整日擔憂無法釋懷,尤霧也暗暗著急,經段傲陽提議,便在休息日拉著莫濯灝直赴沈格格幼時所待的福利院,順帶拉著季南一同坐上車。
  
  倆別扭人一路都往窗外看,互不搭理;尤霧一手枕在車窗上一手扶方向盤,偏著腦袋跟著重金屬搖滾樂搖頭晃腦地跟著哼哼,飆車如飛。見莫濯灝指著前方類似於教堂的建築物說“就是那兒”,這才放緩車速。
  
  灰瓦白牆尖頂寬房。白也不是純色,其中還透著點點粉紅,那層牆白明顯是後來修繕時才塗抹上去的,但時日已久,仍有牆漆脫落。尤霧撫著額嘖嘖出聲,以表達對建築色彩搭配不合理的不滿。朝莫濯灝道:“當初你就是在這兒碰見格格的?”
  
  莫濯灝搖頭,回憶當時場景簡單解釋了幾句。尤霧了悟,回望靠著車門閑散而立的季南,笑道:“走吧,軍師!你光站在這兒可看不到陶哥!”
  
  “你還真說上癮了。”季南也不多作反駁,將西服外套單手甩在身後站直身體,另一手揣進西褲口袋淡然道:“走吧。”
  
  尤霧一笑,環著莫濯灝往前;季南慢騰騰地跟在她二人身後,拿著跑車遙控器按鎖之後這才邁開步子。
  
  福利院前的兩扇雕花大門朝外大敞,黑漆剝落,露出裏邊紅褐色的鐵鏽;地麵也是飄零散落的黃色枯葉;放眼而望,福利院就那一座尖頂樓孤零零地矗立著,四周寬坪草地由綠泛黃,房側房後還依稀可見整簇整簇拔高瘋長的雜草,滿目蒼涼。
  
  尤霧仰頭望了眼門邊石灰鋪瓷的柱子上掛的門匾,上邊“樂天兒童福利院”幾個紅漆字排列工整,字跡卻歪斜不堪,倒像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信手塗鴉所做。
  
  樂天。
  
  她將這二字在心底反複念了幾遍,看著這片蕭索庭院猛地迎來一陣酸意;身側的季南倒是反手捂唇噗嗤一笑,尤霧扭頭,見他也在看著門匾,便知道他把‘樂天’二字和一類食品品牌聯想到一塊兒了。季南笑了兩聲,麵色一變,轉化為低咳,速度變化之快令尤霧咋舌。她順著季南目光正瞥見莫濯灝回身憤怒的目光,再想想季南的突然變臉,不禁莞爾。
  
  “要是在BH市,絕對找不出這樣的福利院。”尤霧兩手插腰看看荒無人煙的四周,“這地方太冷清了。雖然離BH不遠,但也畢竟算跨省,……莫莫,你家曾經在這兒?”
  
  “……我家在市內。這是城郊,的確沒市內熱鬧。”莫濯灝似乎並不願提及家庭,轉身拉著尤霧的手,指著那憧小樓道:“我們進去看看吧?我記得裏麵是按教堂樣式來設計的,我以前還和格格偷溜進去玩過。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變。”
  
  尤霧點頭,剛準備開始問季南,便見他慌了神邊擺手邊說:“我就不進去了!你們進去吧!去吧去吧!我在這裏守車!等你們出來!”
  
  “瞧你那點出息!”尤霧挑眉笑中帶嘲,見季南麵色訕訕,也不多勸,隻拉著莫濯灝踏進院子。
  
  莫濯灝時不時回頭望季南一眼,疑惑道:“他為什麽不進來?這裏平時沒人來,更不會出現什麽偷車賊。”
  
  “這跟賊沒關係!”尤霧玩著鑰匙扣喈喈奸笑,笑聲古怪至極,“你不知道,季南最怕小孩子了。因為他上初中的時候偷懶逃課,在家裏睡覺,結果好不容易留長的頭發被他上幼兒園的小表弟拿剪刀哢嚓一下給剪了!看著跟個狗啃的似的,班上同學沒少笑話他!……後來他覺得委屈,回家告訴他爸媽和舅舅,還準備拿他表弟撒氣。結果他舅舅當時就跟他說,幸好剪的隻是頭發。他表弟可謂天生神力,那麽大把修花裁草的剪子也能被拿來玩,沒把季南的腦袋給喀嚓了已經算萬幸了!”
  
  莫濯灝先是靜默犯愣,幾秒後才開始撲哧撲哧地噴笑,又過了兩秒,開始捧腹大笑,眼角淚花已現,看得尤霧煞是驚奇,心想這位童鞋反應真是……慢。平時看著挺機靈一孩子,怎麽遲鈍起來後知後覺了。
  
  尤霧回身望見季南黑臉沉沉地瞪著自己,趕忙轉過頭直視前方,也垂首偷笑起來。
  
  “對了,我說莫莫啊,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那麽討厭季南?”尤霧笑後問道。
  
  “……我沒有討厭他。”莫濯灝悶聲道,扭頭看向別處。
  
  “那你怎麽總是一見他就……聲色俱厲冷若冰霜地,難道他欺負過你?”
  
  “也不是。”莫濯灝有些扭捏起來,皺著眉吞吞吐吐道:“……就是,他……他看到我殺人了……,他拿那個威脅過我。”
  
  尤霧‘噢’了一聲,摟摟她的肩安慰道:“這個以後不會啦!他當時也不知道你出現在我身邊是要做什麽,八成是誤會!你別放心上!……要知道,他今後可是能幫你很多忙的。你占了這樣好的先機,……難道想為了那點小小摩擦和誤會而就此放棄麽。”
  
  莫濯灝垂下頭來,問:“……他不是你的好朋友麽,你現在……是在教我利用他?”
  
  “莫莫。‘朋友’和‘兄弟’二字的含義,你千萬別弄錯了。”尤霧微笑,但笑意卻遠不及眼底,“在這個世上,朋友是拿來利用出賣的;兄弟才是拿來信任相助的。……他是我的好朋友沒錯。但誰說關係好,就能避免利益來往和出賣利用呢?……我告訴你,任何感情,隻要牽扯上金錢利益,都會變質。”
  
  莫濯灝剛想回話,可一聽身後的腳步聲,還是乖乖閉了嘴。尤霧微側過頭誇張地叫了一聲,打趣道:“怎麽,軍師?一個人待著嫌悶了,寧願冒著被小孩子纏身的‘危險’也要跟過來呀?”
  
  “我能不過來麽?”季南萬分鬱悶地來回掃視尤霧莫濯灝幾眼,“要是再不過來,隻怕我全身上下全得被你們埋汰遍!”
  
  “看到沒有,莫莫?男人啊,就是不能太多疑,否則就會雌性激素增生造成男人女性化,俗語來講就是‘娘娘腔’!”尤霧笑著翹起蘭花指點了點季南的額;莫濯灝絕倒;季南呲牙欲欺身向前,突然咯吱嗑啦一聲巨響,樓前緊閉的兩扇房門被拉開,孩子們蜂擁而出,稚聲脆嗓宛如出穀黃鶯婉啼……,當然了,如果不是各說各的突顯嘈雜的話。
  
  一下見到這麽多孩子,季南也停了手,麵帶懼色朝尤霧挨近;孩子們從前鮮少見到生人,今天一次性就見著三個,還都是姿容端秀美豔者,好奇心大起,挨個朝三人圍攏來,唧唧喳喳地對三人進行討論。
  
  “姐姐你是來做什麽的呀?”渴望親情的寶寶;
  
  “姐姐你是不是來教我們玩遊戲的老師?”貪玩寶寶;
  
  “姐姐你從什麽地方來的啊?”好奇寶寶;
  
  “姐姐你衣服上的花真好看!比我們朱老師的衣服好看多了!”拍馬寶寶;
  
  “姐姐……”“姐姐……”“姐姐……”
  
  看著周身圍了一圈小蘿卜頭,尤霧笑著一一回應。話語中清一色的‘姐姐’二字令她頗感疑惑,轉頭一看……,果不其然。莫濯灝和季南正站在統一戰線上冷眼視之,緊甭的麵部表情也讓孩子們看而懼怕退避三舍。
  
  沒想到莫濯灝也怕跟孩子在一起……
  
  尤霧為難地看著在身邊轉圈圈的小童鞋,笑得嘴角微微抽搐;一名女教師跟著追出來,見尤霧正被團團包圍,也很是歉疚,趕忙喚開孩子,對尤霧連稱 “對不起”,尤霧揮手示意無礙,說明來意後拉著莫濯灝和季南跟隨女老師走進門內。
  
  室內真如莫濯灝所說,是仿造教堂來設計的。十字架,壁畫,長椅,講道台。物件雖齊,但仍不難看出其中陳舊之感。
  
  季南習慣性地和講道台前的年老教師打招呼套近乎,也順帶拉上了莫濯灝;尤霧對陪同女老師笑了笑,但見那女老師笑得有幾分尷尬,正對著自己身後伺機瞪眼。她心下迷惑,轉身一看,剛好瞅見一個一身灰衣的小女孩蹲在角落似乎在咬著什麽東西,兩條小胳膊輕輕晃動著,靠在長椅椅背上,看不見身後二人的神情。
  
  見女老師紅著臉想要上前教訓,尤霧趕忙伸手攔下。她悄步走上前也半蹲下身,拍拍小女孩的肩膀。
  
  女孩轉過頭來,灰頭黑臉地,麵上除了一雙大眼明亮幹淨,已看不出什麽可取之處。兩根羊角辮編法拙劣,不少發絲都散落在肩上;辮角也一高一低,發中還有幾根草屑。
  
  她手中正捧著一小塊黃色不明物,看唇邊滿是碎渣,尤霧估計那是一塊小蛋糕。隻是蛋糕周邊一圈黑灰難辨的穢物,多半是掉在地上的,竟被女孩毫不顧忌地拾起來放嘴裏吃,可見是餓極了。
  
  這都什麽兒童福利院!
  
  尤霧憤然。她拿過隨身小挎包,從中拿出幾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女孩,指著她手中蛋糕柔聲道:“那個不好吃,我們不吃了。”又指指巧克力,“我們吃這個,好不好?”
  
  不知身後老師是在暗示些什麽,這孩子睜著眼睛麵無表情地衝老師搖搖頭,抓過一小塊巧克力在掌中,將剩餘的又塞還給尤霧。起身蹬蹬跑走,隻剩先前蹲身地方一攤糕點碎渣。
  
  尤霧也起身,在門外草坪中玩耍嬉戲的眾孩子中看了幾眼,不見那灰色小身影,隻得將巧克力放回包中,轉身走向季南,對身側女老師諂媚的笑容視而不見。
  




ACT8226;83

  和那位年老酷似修女的灰發女人簡單聊了幾句,女人的年齡約莫50上下,似乎對尤霧一行人的到來很是歡迎。一聽說莫濯灝想四處看看,忙喊來女老師領著去‘視察參觀’,尤霧不大放心,也遣了季南陪著同去。
  
  “小姐今天過來是想看看孩子的,還是來看這院子的?”女人笑問。
  
  尤霧想想,回以一笑道:“都看!”那女人聞言倒是微微怔忪,本想引著尤霧就在室內轉轉,怎奈尤霧一定要去草坪裏看孩子,女人隻能隨她,自己坐在講道台後織著毛衣,豔紅色的粗毛線,編織好的那部分竟出了小毛球,顯而易見是不願外出,這件半成品是被刻意拿出來救場的。
  
  “我先出去了。”尤霧向她有禮欠身,拎包大步流星離開,身瘦腿長,即便穿著休閑褲,但邁著一字步就是襯顯風情萬種。女人偷眼看著,麵露羨色。
  
  室外秋日高照,微風拂麵。尤霧站在房簷下撥開遮眼的斜流海,挎包幾步走下台階,見孩子們玩得正歡都沒注意到自己,趁機快步溜去房後。
  
  莫濯灝被女老師領著看過一間間被命名為“音樂室”或“玩具室”或“算術班”的房間,看著裏邊簡陋的擺設和牆麵上塗料勾畫的卡通人物,想像著沈格格小時候待在這兒的場景。臂上突然一沉,熱潮緊接著襲來。莫濯灝困惑地望著肩臂上那雙十指修長的手,仰頭看向身旁季南。
  
  隻見季南神色不自在地左顧右盼,時不時回身,似乎在看身後是否有人跟來。季南把四處全看了個遍,卻唯獨不看女老師那麵。莫濯灝下意識看向女老師,隻見她正頻頻朝季南目送秋波。肩上又緊了幾分,莫濯灝吃痛地怒瞪了季南一眼,正被季南接個正著。後者窘迫地微鬆了勁,但仍沒放手。莫濯灝又將尤霧同她說過的話在腦中過濾一遍,隻好抬手握住季南的手腕,將他雙手從自己肩上拿下,再將自己的手塞進他掌中。
  
  季南一愣,隨後咧嘴一樂,握住莫濯灝的手,沁汗滑膩的掌心覆在莫濯灝手上,越握越緊,好似兩掌相貼,好似火簇燃燒般熾熱。
  
  各位看官,如果您把莫、季二人此舉看成兩心暗投那可就錯了。尤霧那廝似是和那二人心有靈犀,一邊扶著牆麵一邊暗自琢磨他倆被女老師領去參觀,會發生什麽。
  
  季南相貌才幹雖勝人一籌,可瑕疵毛病也不少。比如什麽飯前不喝湯就堅決不吃飯;洗澡時定要穿著貼身內衣褲,待全麵被水淋濕後才肯褪下;開車從不係安全帶,否則會把刹車當油門;不喜歡被人盯著看,如果看久了就會害羞臉紅。您沒看錯,就是臉紅!哪怕對方是隻黑猩猩!
  
  將莫濯灝推給季南,也是心中有所計較的。那兩人常看不對眼,不如今日借此機會用來做磨合。況且先前已經和莫濯灝說過利害關係,想必她也不會不聽。
  
  尤霧想想甚是自得,她垂眸瞥見房側牆角草叢中冒出的點點小白花,一時興起,蹲下身采了一小簇拈在指尖把玩。柔嫩花瓣刷在手心,輕癢微麻,很是享受。
  
  見身前草高快及膝,尤霧站在原地躊躇幾秒,還是準備轉身去看看莫濯灝與端木二人。將手中小花安放草叢中,剛轉過身便聽耳後響起一陣清脆笑聲。
  
  “小紅,你看看他那個傻樣子!”
  
  “哈哈,是呀是呀!他是個傻子!……喂!傻子,叫你呢!”
  
  “算啦我們不理他就是啦!小藍,你跟他說話,他聽不到的!”
  
  “為什麽?!”
  
  “你沒見李老師經常罵他是‘聾子’嗎?”
  
  “不是的!李老師明明說他是‘啞巴’!”
  
  “是‘聾子’!”
  
  “啞巴!”
  
  “聾子!是叫他‘聾子’!是‘聾子’才對!”
  
  “就是‘啞巴’!啞巴啞巴啞巴!……呀,你看他走了!喂!你回來!嘻嘻!”
  
  “別拿這個扔他,我摘下來擦了好久的!……那這個吧!哈哈哈!”
  
  “好!”擲物輕響聲,“嘻嘻!我扔著了!好好玩!你要不要也扔一次?!”
  
  “我才不要!……你隻扔準一個!上次小強扔準了4個!”
  
  “那個不算!小強沒像我一樣離他那麽遠……”
  
  尤霧聽不下去,估計那倆孩子是在合著一起欺負另一個孩子。她皺著眉剛想離開,轉念想想後,還是朝房後慢步靠近。輕手輕腳地盡量不去發出惹人注意的聲響。
  
  扶在牆邊轉角出探頭往外看。隻見兩個孩子趴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上。那樹幹巨粗樹身不高,還有許多樹輪疙瘩,大樹枝椏偏低,蹬著木疙瘩真好能爬上去。倆孩子一個抱著樹幹忙著摘樹葉;另一個坐在粗壯枝椏上晃著雙腳,一身藍衣,兩手撐在枝幹邊和一旁紮馬尾的紅衣小女孩說笑。
  
  紅衣必定是那個叫‘小紅’的,那短發藍衣必定是那位叫‘小藍’的男孩子了。
  
  尤霧想出一頭黑線,心道這福利院取名就是俗氣,好沒懸念。隨便給孩子安個名兒就算完事,悲哀。
  
  “沒那麽遠也扔了4個!那你再扔幾個看看,你要扔準了我就把昨天那朵大紅花給你!”紅衣小女孩揚起小臉傲氣無比,伸手折下幾根細樹枝塞給藍衣男孩,“你扔呀!”
  
  “扔準了就要給的啊!”小男孩喜滋滋地拿著樹枝擺手中數著,道:“1、2、3、4……,這裏有7根噯!”說著衝不遠處嚷嚷,“喂!傻子!你站近點!你站過來一點呀!”
  
  尤霧循聲望去,見一抹小灰影孤單單背對樹上孩子蹲坐在草地上,似乎又在吃著什麽東西。任樹上孩子如何叫囂,她就是不回頭。
  
  藍衣孩子將樹枝奮力朝她扔去,一麵扔一麵數數。可扔了數根全沒擲中。紅衣女孩拍手大笑,直罵他笨;男孩生氣了,跳下樹直奔灰衣孩子跑去,彎腰狠狠將她推倒在地,抬腿踢了幾腳。
  
  紅衣女孩笑著扶樹下地,蹦跳著一臉輕鬆地跑過去,也搭著踢了一腳,笑罵:“聾子!傻子!怪物!啞巴!”
  
  “噢噢!聾子!傻子!怪物!啞巴!”藍衣男孩也有樣學樣,跟著一起交喚,見灰衣不搭理,喊得更起勁。
  
  兩孩子估計也喊累了,覺得無趣,便仔細觀察起灰衣小女孩來。
  
  “你看她手裏拿著什麽呢?”紅衣問藍衣。見男孩搖頭,她蹲下身去扯灰衣的手,見扯不開,喊著藍衣一起幫忙,叫道:“我看到彩色紙了!肯定是她偷了李老師的糖!”
  
  “小偷!小偷!羞羞羞!”藍衣怪叫了幾聲,也和紅衣一起掰著灰衣女孩的手指。女孩死死守住,紅衣抓著她的頭發將她腦袋狠狠搖晃幾下;藍衣使力拉扯她的手指,終於將她手中之物攥了出來。
  
  “哇!是李老師的糖!一定是她偷的!”藍衣舉著小塊物驚訝道,紅衣站起身也過來看。包裝紙在陽光照射下金光微閃,正是尤霧拿去的那塊巧克力。
  
  “小偷小偷!”紅衣女孩和藍衣男孩一起握著巧克力準備離去,走前還不忘朝灰衣女孩身上吐了口唾沫。
  
  過分!
  
  尤霧雙拳握緊靜待事情發展。其中不忘回頭看看四周,心想這裏的孩子怎麽可以變成這樣,老師也是極不負責。想來當初沈格格待在這兒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的。聽莫濯灝說,遇到格格時,格格安靜漠然,眼神裏的恨意一分都沒少過。無論麵對誰都是那樣惡狠狠地盯著,毫無善意。
  
  兩個孩子拿著巧克力就像撿了寶似地跑到另一頭,小腦袋湊在一快兒將巧克力拆封掰成兩半塞進口中嚼了起來,咂著嘴唧喳討論著食物口感;這麵的灰衣女孩仍趴在草坪上,長草掩麵,尤霧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正猶豫著該不該過去時,那灰衣孩子已經緩緩站起身了。
  
  不遠處那一紅一藍正爭相踩著腳底疊出的磚塊,想爬上一麵矮圍牆。灰衣女孩朝那二人慢慢挨近,隔了數十米遠時突然開口伸手道:“還給我。”
  




ACT8226;84

  二人均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尤霧亦然。
  
  “她會說話?”紅衣已爬上牆頂,問身後藍衣。
  
  “她不是啞巴嗎?!”藍衣也疑惑。
  
  灰衣女孩再度開口,仍舊是那三個字:“還給我。”
  
  見女孩會說話,二人也有些慌,語無倫次指著她欲做威脅道:“……你……你不許告老師!不然我打你!……東西扔掉了!”
  
  “對!不準告訴老師!……那個我們丟掉了!你是小偷,那你是偷的,不給!”紅衣噘著唇滿臉橫蠻跋扈。
  
  灰衣女孩不再開口,轉身便走。走了一半忍不住回頭望一眼,見那二人已下了圍牆重新朝大樹跑,過她身邊時還衝她扒拉著眼皮做鬼臉,那表情要有多欠抽就有多欠抽。
  
  倆孩子攀上大樹,坐著一塊兒唱著兒歌。如果沒有先前那一段,尤霧八成會覺得這孩子可愛。隻見灰衣孩子拖著步子往外走,尤霧側了身將自己藏得更隱秘了些,卻突然見她頓了頓腳步,轉向繞到那倆孩子身後……
  
  她兩眼緊盯藍衣孩子背影,瞅了片刻,突然伸手做“推”的動作。藍影刷地往下一栽,隻聽‘哎呦’一聲,藍衣男孩正摔坐在地麵上揉著撞疼的手臂。
  
  尤霧還沒來得及震驚,便見灰衣女孩如法炮製,對著一旁發呆的紅衣女孩一推手,女孩隔空墜下,落地時似乎撞著了什麽,‘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這是內功隔山打牛……?她也穿越的?
  
  ……不大現實。
  
  尤霧咬著唇猜測,內心激動異常。
  
  如果都不是,那麽這就是傳說中的……特、異、功、能?!!!
  
  灰衣女孩仍傻站在原地,看著男孩揉臂女孩痛哭。老師很快被哭聲引了來,也引來一大堆孩子。尤霧見眾人都是從另一側方向過來的,不禁暗覺慶幸,邊紮在牆角繼續看。
  
  老師拉起藍衣紅衣,輕聲安慰了幾句,也不問原因,轉頭揪著灰衣女孩的耳朵往回走,邊走邊罵著一些難聽的話詞,聽得尤霧心中一抽一抽地,恨不得立馬衝過去把那老師先掀了。
  
  見眾人一窩蜂地離開往房前去,尤霧也跟著轉身,卻正和季南來了個麵對麵。他身邊站著一臉迷茫的莫濯灝。
  
  二人同問:“你臉這麽紅到底是在做什麽啊?”
  
  尤霧不答,拉著兩人二話不說繞回房前,正見老師擰著灰衣女孩的耳朵在刻薄謾罵著,這時那位領莫濯灝參觀的女老師走出來對著那老師耳語幾句,老師鬆了孩子已被揪得通紅的耳朵,警覺地朝四周看了看。
  
  估計是那女老師向她說了尤霧幾人前來的事情,老師惟恐是來領養孩子的,便再不敢造次。
  
  尤霧努力壓下心頭怒火,拉著季南和莫濯灝笑容滿麵地出現在大家麵前。
  
  孩子們見有老師在場,也不敢圍上來;老師趕忙麵上堆笑迎上來,竟讓尤霧產生了那是“青樓老鴇”的錯覺。當老師再次詢問尤霧等人前來是否是要領養孩子的,季南剛準備開口便被尤霧搶了話頭。
  
  尤霧一口承認,眼見老師們眼中欣喜已存,便邁步在老師身後的孩子身上一一巡視一圈,刻意在灰衣孩子麵前停步,彎下腰朝她友善微笑,抬手輕拂她被捏紅的耳廓,可指腹剛一挨上那孩子便側了頭,還輕嘶了一口氣。
  
  沒想到那老師對待這麽一個孩子也下這麽重的手。尤霧忍不住回身剜了那老師一眼。老師笑容一僵,但仍是站上前來想將尤霧往別處領,攬著灰衣女孩的肩說:“您再看看其他孩子吧,都很乖很聽話。”她將之前那個紅衣孩子往尤霧身前推了一把,但見尤霧麵露嫌惡之色也有些掛不住表情,隻好搡著灰衣孩子說,“這孩子……天生有點毛病。喊她她也聽不見,也不會說話。還不愛和夥伴一起玩。……”
  
  這是自閉症!不是什麽天生的毛病!更不是什麽‘聾子’‘啞巴’!
  
  尤霧在心裏罵了句‘go die’,也不顧眾人在場,當老師為空氣,一把拉過孩子靠近自己,從挎包中抓出一把金色包裝紙的巧克力不由分說地塞進灰衣孩子衣袋中,瞟了紅衣孩子一眼故意大聲道:“這是姐姐給你的!姐姐明天就來接你回家!……要聽話哦,這些留著自己吃!但是今天隻能吃一個,吃多了牙齒會長蛀、牙!會爛出一個大、洞!會、出、血!然後整張嘴巴、全、部、爛、掉!”
  
  紅衣孩子顫抖著身子在人群中搜尋藍衣男生;老師也麵露豬肝色;季南和莫濯灝更是覺得尤霧這話荒謬之至,卻又不知道她這樣恐嚇有何意義,隻能象征性地推了推她的肩。
  
  “好了,你要好好的!這些家裏還有很多!回家等你吃個夠!”尤霧摸摸灰衣女孩的小腦袋,看著她依舊麵無表情的髒兮兮的臉頰微笑道:“今天給你五塊,明天來數。如果還剩下四塊,那姐姐明天給你帶一大盒!這個是很好吃的,明天要告訴姐姐它是什麽口味的哦!……啊,對了。如果有人搶的呀,你就狠狠打他!懂了麽?這是姐姐給你的,你要好好收著!……別擔心有人拿你的!因為,做小偷的孩子會、死、掉!”
  
  尤霧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表情或許太過猙獰恐怖,竟將紅衣小女孩生生嚇哭;老師忙著安慰,麵對尤霧一臉帶笑極是得意的模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季南和莫濯灝惑然對視,攤手搖頭。
  
  三人離開時,老師欲拉著孩子們相送,卻被尤霧製止。她望著灰衣孩子輕笑起來,最後在她黑乎乎的頰邊印下一吻,見她和老師孩子們漸行漸遠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灰衣孩子在回到小‘教堂’前回身望了她一眼,不嗔不笑,但眸中卻似乎帶了一絲不一樣的神采。
  
  “啊~~!啊~~~!!啊~~~~!!!哈哈哈哈!!!!”尤霧開始尖叫大笑,兩手擺在唇邊做擴音器,“啦啦啦啦啦~~!!!哈哈哈!!!”
  
  尖叫聲又引出一堆孩子,季南皺眉拉著尤霧道:“你瘋了麽?!”
  
  “啊哈哈哈!我才沒有!!!”尤霧拉住季南往他麵上連親幾下,咯咯笑道:“我激動啊我激動啊!!!我這是激動!”說著轉身抱住莫濯灝,尖下巴擱在莫濯灝肩上帶了絲絲戳疼,“莫莫!!!我撿到寶貝啦!!”
  
  “你知道麽!她會特異功能啊特異功能啊!!!”尤霧再度轉身抱住季南,又啵了他幾下,振臂狂揮;院內孩子們見尤霧季南二人親吻臉頰竟開始起哄,喚著“親親、親親”,竟有助威的意思。老師麵色鐵青地拉孩子們進門,末了不忘哀怨地望了季南一眼。可惜,後者正忙著發愁怎樣將這瘋子帶回去,無心顧及其他,自是不會收到她那枚最後的秋波。
  
  尤霧好不容易才將心中激動宣泄出來,興高采烈地回到車上。原想坐駕駛座,卻硬被季南趕來下來。季南心疼地摸摸車門,聲稱自己英俊瀟灑前途大好,還不願就此英年早逝;尤霧也不計較,乖乖地同莫濯灝坐回車後座,拍著胸脯順氣,樂嗬嗬咧嘴直笑。
  
  “你那麽喜歡,為什麽今天不直接領回去?”莫濯灝問。見尤霧對那孩子這樣上心,心底竟然有些犯酸,華麗麗地吃醋了。
  
  “你以為領人回家真有那麽容易?”尤霧微穩了心神回道:“其中要過很多關卡的。不過幸好我在民政部有現成的關係擺在那兒,在辦證處有熟人,所以不用注意太多。要換了常人,你要不是不孕不育年紀不大不完成那些七彎八拐的變態條款條規,哪怕孤兒泛濫成災了也輪不到你來抱養!”她複又一笑,摟著莫濯灝的肩施施然望著車窗外。
  
  “話又說回來,這孩子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與其直接領回去讓她總念著有仇未報,倒不如給她個緩衝期將沒做完的事做完。……這樣於她於我於大家,都好!”
  




ACT8226;85

  “原本就是單純地出去一趟,這回來了卻‘預訂’了一孩子!”季南扯著嘴角歪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尤霧拉著莫濯灝下車,“我說,你還真是不按牌理出牌,那孩子哪點好啊,值得你這麽興奮!”
  
  “你不懂!”尤霧擁著莫濯灝看向他道:“那孩子對於我來說意義非凡。我需要這樣的!我的直覺沒錯,一定沒錯!”
  
  季南聽得滿頭霧水,見那一整天都處於興奮狀態內的某人帶著孩子離開,這才悻悻將車開走。
  
  “……這說的都是些什麽呀!”季南撇撇嘴角小聲嘀咕,闔上車篷匯入柏油路上的來往車流中。
  
  莫濯灝站在玄關慢騰騰地換著室內拖鞋;尤霧跑到室內抱起桌邊的段傲陽拎在半空轉了好幾個圈,捏捏行家倆小子的嫩臉蛋,還俯身在葉之顏與水君睿頰邊極響地親了一口,接著又朝端木奔過去,愣是讓他抱著她旋轉了一周才興衝衝地咧嘴笑,轉身二話不說直奔上樓。
  
  臥室門嗑啦一關,室內所有視線全體集中在莫濯灝身上。
  
  “莫莫,她這是……”端木仰頭望望樓上,“你們今天是去哪兒了?”
  
  “啊,去了格格小時候待過的福利院。”莫濯灝眼底浮上一絲笑,“是我想去看看格格幼年住過的地方。”
  
  “既然是去看物,為何她回來竟是這般……?”段傲陽遲疑不決地截住了話,隻盯著莫濯灝看。
  
  “對啊對啊!你們今天到底去哪兒了?”行喻言好奇。
  
  葉之顏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頭歪在水君睿肩側翻著解刨學彩頁。他垂眸一想,道:“……你們今天是不是撞上什麽天上掉的餡餅了?……買樂透中頭獎了?”
  
  莫濯灝哈了一聲,轉麵對端木道:“樂透倒是沒買,但是的確遇到……餡餅了。”她有些不情願,“貌似還是不小的。”
  
  “嗬!那餡餅呢?”水君睿抬眸問,黑眸一如既往地攝人。
  
  … …
  
  “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尤霧翹著二郎腿倚在床頭,一手握著聽筒一手繞著電話線把玩,“穆玄熙手中隻有CEN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他給我們的,也隻是那化分為整的百分之三十五。但是你別忘了,無論是‘森泰’還是‘中健’,或者是我‘旌鴻’,當初在CEN麵臨倒閉危機時都入了股,所以一旦融合起來,足以使得股份過半了。……穆玄熙打的是迂回戰術的主意。他不願直接出高價從我們手中收回股份,一是怕我們起疑心,二是擔心他家老頭子會有所忌憚從而製止。把股份一一分散開,再做一齊買回,步驟雖是麻煩,但效果未必不可觀。”
  
  … …
  
  “急什麽!”莫濯灝笑,走到沙發上軟軟坐下,一手環著行喻然一手抱住行喻言,“餡餅‘預訂’好啦!一出鍋就來!也就明、後天吧!”
  
  段傲陽眉一皺,小手背在身後啪嗒啪嗒上樓回房間了;端木解下腰間的圍裙,兩手揣在家居褲的口袋裏,背靠樓梯旁圓柱揚眉望上看,突然問道:“你們今天看到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 …
  
  “至於是為什麽,你還想不通麽?”尤霧哼笑,“他之所以冒著風險要求同你合作,看上的也就是‘寰宇’的背景。他家老頭子可沒這個實力去動‘寰宇’,即便,CEN是金融龍頭。……正因為你們當初並未入CEN的股,和穆長遠並未打過交道,他才敢放心將股份轉賣給你們。即使你想把要股吞進‘寰宇’,他穆玄熙的損失也並非如你所料的那樣多。因為他給你的,也隻是那百分之三十五之內的小數,和森泰一類公司相比,數目是大了些;倘若是拿來跟事後所有集股相比,你那就是芝麻大的點,如果能繼續合作,就算送給你,也無妨的。”
  
  … …
  
  “對啊對啊!莫莫姐姐!天上掉的餡餅,很大嗎?!是不是很好吃?!”行喻言舔著唇,兩眼一彎拍手道:“那到底是明天到還是後天到啊?……行喻然,你想不想吃啊?!”
  
  行喻然搖頭,咬著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小腦袋窩在莫濯灝臂前時不時吸吸鼻子。
  
  … …
  
  “季南,你還真是英雄難過美男關啊,是不是陶老大最近總不理你,你心癢癢了?感覺你都接近大腦萎縮小腦退化了。……早不問晚不問,現在倒坐在車上談公事,你不知道自己車裏有竊聽器麽?現在就連判斷力與分析能力都趨於低下了,你那‘軍師’的頭銜還是主動讓賢吧!”尤霧善意笑諷,也不知電話那頭季南說了句什麽,引得她吃笑連連,“不說了,今兒個我心情不錯,不談公事!要是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的。……行,我先掛了,拜。”
  
  她放下聽筒起身,走到試衣鏡前盈盈轉身對鏡而笑,抬手比劃了一記V字,回身奔去書房。
  
  … …
  
  “很大!好像比你都大!”莫濯灝捏著行喻言的鼻尖嬉笑著,直到行喻言吃力地將她手掰開才作罷,又對端木道:“……其實吧,那個……不算是東西,那是個……”
  
  “端木!!!”
  
  尤霧的驚叫聲自樓上房中傳來,端木也來不及將莫濯灝的話聽完,隻是匆匆往樓上趕的時候,耳邊好似飄過莫濯灝吐出的一句解釋。
  
  “……那是個人!”
  
  端木腳步未頓,一口氣衝進房,還沒看到人影便被人跳出來從身側抱住。尤霧哈哈樂嗬著攙住端木的手臂,拉著他往窗邊走。
  
  窗前立著一架鋥亮的深黑色天文望遠鏡。
  
  尤霧鬆了手輕快地跑上前撫上架身,回眸道:“你來看看,端木。你不是說小時候跟媽媽學過一些天文知識,知道識望遠鏡貨色的麽。那你幫我看看這個吧,我不大懂。”
  
  “呃……好。”端木壓下滿腹疑問點頭上前,彎下身檢查機器前端和機身,裏外探摸打量過一遍後,麵露微笑道:“這一款是ED的APO折射鏡,昂貴的價格和優美精致的外形都是國內外享譽盛名的。你知道麽,一隻口徑100mm的APO折射鏡鏡筒,在價格上往往超過200mm的施密特-卡塞格林望遠鏡加赤道儀的價格。……這個大家夥是誰送你的?”
  
  “嘻!你怎麽知道是別人送的就不是我買的呀!”尤霧笑得有些窘,“……這是陶哥送的。我那時也就隨便一說,他當晚就遣人給我送了這個,我還不方便還回去,就隻能收下了。
  但……我不會使用啊,又不是這方麵的行家,結果就擺家裏光落灰了,該用的時候一次都沒用過!……那個,你別用術語解釋成麽,我不懂呀。”
  
  “這世上竟然也有你不懂的東西啊?”端木調笑道,“不過要解釋起來,一兩句也說不清。怎麽突然把這個翻出來了?莫非今夜天有異相?”
  
  尤霧不置可否,傲然一笑。打了記響指輕拍機器上殼道:“沒錯啊!今夜正是天有異相,我才特意找出來的!……不過光拿來看異相還是浪費了點,異相,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所謂紅粉配佳人,寶劍贈英雄。這家夥,我算是用不上了,但不妨礙給它找個伯樂,讓它和伯樂都高興高興呀,這樣豈不皆大歡喜?”
  
  端木不解。尤霧揚唇,拉著他進書房,上前蹲下身先拍了拍大書櫃的底側。隻見書櫃上邊正數第三層突然發出‘茲茲’輕響,緊接著排列齊整的眾書本從書櫃中心線的位置被緩緩分開,兩麵正被一塊軟板隔開,空出一方小塊,裏邊安裝著一個類似保險櫃鐵鎖的金屬製物,就這樣暴露在二人眼前。
  




ACT8226;86

  是夜,樂天福利院。
  
  “今天來的那幾個人,你說會是什麽來頭啊?”老師A舉著手電巡掃著一間間臥房,見房內並無響動,扭頭看著老師B,“我覺得那個女的,好像很有背景的樣子。”
  
  “哪個女的?長頭發的那個女學生?”老師B皺眉,將瓜子含在嘴裏磕啦一聲咬開,‘噗’地一下吐掉外殼後嚼著瓜子仁滿不在乎地說,“我看,也就那樣吧。再有背景,也隻是個學生!……你還真當她能把孩子領回去?她願意,她家父母也未必樂意!”
  
  “你小聲點兒——!”老師A看看烏黑寂靜的走廊,低聲道:“即使她不行,可我看跟她一起來的那個男的,好像有點門路。他們走的時候,那輛車你看到沒有?估計得好多萬呢!”
  
  老師B輕嗤一聲,不答話。照舊磕著瓜子,在夜裏空蕩的長走廊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說,小灰那孩子,怎麽也有人會看上?”老師A也不在意,似是自言自語般喃喃了一句,撓著發繼續晃著手電前那束亮光往室內掃視,唇角一揚,“——不過啊,今天來的那個男人,真帥!”
  
  “哈,你還真喜歡上了?!”老師B譏笑一聲,吊著眉梢撇過頭去,一張映著月光的慘白的女人臉正呈在自己身側,她一聲驚叫,也駭住了一旁茫然不知的老師A。
  
  淒白色的臉上泛著淡淡淺青,一雙泛著厲色神思的眼睛正牢牢盯著她二人。
  
  “要巡夜就安靜點,不要說話。”女院長略顯蒼老的嗓音在陰暗處傳來,那張白臉離她二人又近了幾步,女院長披著棗紅色外衣站到窗前,月光投射而來,身形畢露,雖減了幾分令人驚懼的詭異感,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攝人的威嚴。
  
  倆老師唯唯諾諾地點頭應是,女院長‘恩’了一聲,轉身漸漸隱入走廊陰影中。一串微輕的腳步聲離她們漸行漸遠,二人捂著胸口喘息對視一眼,閉上唇再不敢隨意說話,拿著手電敷衍地往房內照了照,快步消失在走廊盡頭。
  
  剛才走廊上那聲尖叫驚住了老師A,也震醒了剛剛入夢的紅衣女孩。她眯著眼看看窗外被陰雲掩去大半光輝的鐮刀月,翻轉身。
  
  未幾,身下突然響起一陣‘呲啦呲啦’的碎響,好似有誰正拿著兩塊硬物互相摩擦著發出茲茲刺耳的聲響。她揉了揉眼,還是準備繼續睡覺,可床下聲音不斷,她遲遲無法睡著,隻能睜大眼來,看著牆麵上斑駁的黃斑,腦中思量著那擾人的響聲究竟是怎麽來的。
  
  那聲音在耳邊反複回響,時大時小,震得她腦中一片混亂。她忽然記起,床上睡的是小灰!那個傻傻的、髒髒的、有著令人害怕的眼神的小灰!
  
  背脊上冒出一股寒意。她回想起那個長的很漂亮的長頭發女人跟小灰說話時看向自己的眼光,那是——嫌惡的,不屑的,甚至還有些痛恨的。那個女人好像還說,自己會出血,會死掉。
  
  她打了個寒噤,裹著被子往床裏縮了縮。床下的聲響貌似有在耳邊無限放大的趨勢,她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可那樣做的後果隻會讓自己更害怕。額頭上已經出了密密一層細汗,她咬著唇想要喊老師,可遲疑了半天,還是決定放棄。
  
  都是那塊巧克力!都是那個傻子小灰!
  
  她聽著那聲音,心中又怕又急,不到一會兒,隻覺小腹內一股脹感直襲而來,估計是想要小便了。可她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下床去的,隻好縮在牆邊輕輕顫抖著身子,使勁忍住。
  
  床下摩擦聲依舊,不見斷地,一直繼續。她覺得自己很委屈,鼻尖一酸,開始掉眼淚。一滴,又一滴。枕巾上很快被淚水打濕,她小聲吸著鼻子,兩手夾在腿間不知如何才好,嗚咽聲漸漸大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就在她哭累了幾乎快要睡著的時候,小腹又開始竄上一股酸脹,她使力憋了幾秒,這才猛地反應過來!
  
  摩擦聲沒有了!
  
  唯恐是自己聽錯,她靜下來側耳等了數秒,果真未聽那聲響再傳來。紅衣女孩咬咬唇,抓著褲腰帶趴在床邊,微微探著頭想往床下看。
  
  是小灰睡著了,所以——聲音就消失了嗎?
  
  她明天就會走了。這樣,以後就不用再怕她了。
  
  天知道,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看著她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心裏有多麽的可怕。就好像在沒有燈的夜晚一個人走去黑漆漆的走廊,能讓人聯想到一切可怕的鬼魂與怪獸。
  
  一切都是靜靜的,耳邊隻能聽見自己大口的喘息聲。她揪著被角慢慢挪到床邊往下看。墊床被褥……,床沿……,地板……,下床沿……一顆腦袋!
  
  一顆突然伸出的腦袋!一顆正朝自己呲著牙冷笑的腦袋!一顆露著一口正來回摩擦的大白牙的腦袋!
  
  那雙眼睛正迎著窗外射入的月光,兩彎銀輝看不清絲毫內容,隻是那笑,那‘呲啦呲啦’的聲響……
  
  眼中隻剩那顆突然伸出的,朝自己笑得陰磣磣的腦袋……,脖子……脖子呢?!
  
  紅衣女孩驚得忘記流淚,突然‘哇’地一句高聲驚叫,拉扯著被角從床邊一頭栽下。
  
  叫聲短促而尖銳,除了讓對麵床板上的小男生嘟噥著嘴翻轉身繼續沉睡後,似乎並未影響到什麽。女孩墜地時裹著被單,發出嘣地一聲悶響。腦海中亂成一灘漿糊,覺得一陣陣地疼。
  
  女孩過了好半天才發覺自己已經摔到地板上,從後腦勺連著下身脊椎一片全是鈍疼。腹中熱流一衝,唏啦一下,尿液滑出,迅速浸濕了睡褲和被單,尿漬一直蔓延上地板,劃開一圈漸漸向旁延伸的濕印。
  
  她開始哭,先是很小聲的,接著越想越怕,扭滾著身子大聲嚎了幾句。磨牙聲在她的哭聲中停止。一團濕熱的棉布突然被塞進她的口中,還帶著一股子尿臊味。抬眼看看,是蹲在自己身前背住月光的小灰。
  
  那雙令自己感到害怕的眼睛的主人正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將棉布狠狠地往自己嘴裏塞緊了些,仰臉似笑非笑地看看對麵空著的上鋪,拍拍手起身。
  
  室外,桌前秋燈如菊,枯葉漫地。夜風拂麵涼意伏襲,穆長遠低咳兩聲,微側過頭枕在靠椅前軟墊上,闔了眼,指尖捏著方才剛接到的一紙資料暗暗使勁。
  
  “已經很晚了,還是先去休息吧?”江芸交握著雙手在他背後靜立了幾秒,還是走上前來替他攏了攏薄羊毛外衫,將手搭在他額角輕輕按揉著,“不是說,明天要和親家公見麵麽。讓他見了你這副精神不濟的樣子,可不好。”
  
  穆長遠握住妻子放在額際的手,輕歎一聲,靜默幾秒後終是點點頭。單薄在紙張在起身時被風刮得嘩嘩作響,江芸好奇地望了一眼,問道:“剛送來的麽?裏邊——怎麽說?”
  
  “——你自己看吧。”穆長遠將薄紙交到江芸手中,攬著外衫領口獨自回房。江芸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向樓梯邊的周媽使了個眼色,匆匆掃了紙麵一眼,隨著回房。
  
  周媽會意地走上前關上了通向後院的玻璃拉門,推上金屬小扣的瞬間,主臥室的門鎖也跟著輕磕一聲,被擰緊。
  
  “我還是疏忽了。”穆長遠仰躺在床側搖椅上,抬手遮住眼,似乎是想攔住床頭的那一簇亮光,“她這是——報複。她想讓我們知道,我們做錯了。”
  
  江芸蹙著眉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耳邊聽穆長遠道:“是我小看了她。當初地毯式地調查她的背景,沒想到還是拿到了一份造假的。現在這份,分明是她主動奉上的,裏邊的真實成分且不論,至少比第一次拿到的要屬實的多。——那晚在宴會上看到她,我就該想到的。”
  
  “那——”江芸攥著紙張看著穆長遠輕聲問道:“你準備怎麽做呢?”
  
  “還能怎麽做,靜觀其變吧。——她年紀輕輕竟然能當上‘旌鴻’董事長的位置,並且已長達四年之久,說明實力不凡。——我,隻能先將手頭計劃先放一放了。如果沒猜錯,她的下一步應該會是——”
  
  “是什麽?”尤霧舉眸笑著輕瞪端木一眼,“有話就說,甭吞吞吐吐的。”
  
  “你——很喜歡孩子麽?”端木抿唇問道。兩手絞在一處,泄露了所問問題給心中帶來的不安。
  
  尤霧擱下正在翻閱的雜誌,凝視端木幾秒,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喜歡超過三歲的孩子。三歲以下的,談不上喜歡吧。”
  
  端木舒了一口氣,點頭,上床拉上被單。
  
  “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尤霧將雜誌放上一旁床頭櫃,熄了燈翻身從身後攬住端木,一條腿不安份地搭上他的腰,“——是因為小灰麽?”
  
  久久未聽見回答。尤霧‘嘖’了一聲,索性躍起身子翻到端木對麵,咯在床邊險些摔下去,幸好被端木快手拉進懷,才幸免於難。
  
  “都睡覺了,你還鬧騰什麽呢。”端木微眯著眼往後挪了挪身,給胸前的尤霧留出一塊空位,將被單拉上蓋住她的肩,道:“不是說明天要去接孩子回家麽。要我說,還是早些去比較好,你趕緊睡吧。當心明早起不來。”
  
  尤霧執拗地望著他不說話。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掐著他胳膊上的肌膚,端木‘嘶’地一聲輕呼,抬手擄起袖子一看,一彎深色的指甲印在無光夜色中若隱若現。他朝尤霧瞪眼,後者則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互瞪!
  
  端木看著眼前那雙大眼裏漸漸騰起一層水霧,頓時有些慌了神,急問:“你——你哭什麽啊?”
  
  尤霧不答,水霧卻有加大的趨勢。
  
  “行!我說!”端木起身小心謹慎地繞過她去拿紙巾,將她往懷裏摟近了些,替她攏了攏發絲,垂了眼睫囁喏道:“#¥%*@%#&^$”
  
  雖然相隔這麽近,可尤霧愣是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她嘴唇一動,眼中霧氣更深,湊上前去,整個人完全縮在端木懷中,每一寸肌膚都因互相蘊貼著而微微發燙。
  
  “我想——要個自己的孩子。”端木眼睫輕扇,移開視線弱聲道。
  
  “好。”尤霧接口應下。
  
  端木驚住,好半天才回過神,睜大眼睛看著尤霧眼角那滴淚墜落,甚至都忘了替她拭淚,似乎急著求證那樣問了聲:“——我說,我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我說‘好’。”尤霧含淚笑道。她抬起手背抹淚,端木怔了兩秒後迅速將掌中拽著的紙巾塞進她手中,腦中嗡嗡一震,巨大的欣喜隨之湧了出來。
  
  “我媽也說了,一個女人這一輩子,要是沒個孩子,也不算做了回完整的女人。”尤霧將墜上眼淚的手指含進口中吸啜了一下,眨巴著方才還淚汪汪的大眼正色道,“自打你從布魯塞爾回來那天起,我就想對你說這句話了。”
  




ACT8226;87

  二人一夜纏綿,尤霧麵色潮紅將四肢攀在端木身上,挺腰承受著上位者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與律動,華麗麗的活塞運動直到接近黎明才結束。尤霧將臉埋在枕頭裏呼呼大睡,端木好興致地替她按揉著腰間泛酸的肌肉,她舒服地哼哼幾聲,回身將胳膊吊在端木頸上,昏沉睡死過去。
  
  睡了倆小時就被莫濯灝前來敲門喚醒。尤霧不甘願地小聲嘟囔了幾句,睡眼惺忪地起身穿衣洗漱;端木看著身側的某人一路單手托腰而行,轉身將臉埋進被子裏一陣賊笑。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端木兩肘撐在枕上支起身子看著小走廊盡頭的玻璃馬賽克,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徑直走上前。
  
  推拉門一響,尤霧警惕地回過身,手裏攥著濕漉漉的浴巾裹住錯落有致的性感胴體,身前浴巾下半透明狀的三點在水下愈顯誘人;端木眼底火簇一燃,兩手傍胸倚在門邊細細看了尤霧兩眼,眸中混雜著揶揄的□色彩勾得尤霧一陣心悸。
  
  她假意嗔怒了兩句,上前伸手想將端木推出門,不料卻被反擒扣進懷中。
  
  “老婆,我想要鴛鴦浴!”
  
  水聲依舊,隻是其中似乎還摻雜了些令人辨不清的別樣細碎聲響。
  
  莫濯灝饒有興致地伏在門邊側耳細聽,正想著那聲響是什麽,耳後突然傳出水君睿一聲高喊:“你在幹什麽呢?”
  
  室內水聲一停,幾句帶著嬉笑的埋怨聲微微隔牆而出。
  
  “都是你!”尤霧披上浴袍剜了端木一眼,後者嬉皮笑臉地也不反駁,兩臂仍是環著她不放,嘴唇在她頸後輕蹭。
  
  “我今天還要出去呢!你別鬧了!”尤霧輕輕掙開他,雙頰泛紅。套上浴室外備好的木屐匆匆走開;端木對她的害羞反應很是新奇,唇角笑意漸濃。
  
  尤霧迅速換上外出衣物,奔到門邊慢速扭開鎖。她垂眸,唇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剛邁出一隻腳便趁一旁端木不備飛快回身上前摟住他,咬著唇瓣攪舌深吻;端木滿麵訝異地瞪大眼,任她在自己口中唇舌翻攪肆掠,剛想伸手攬佳人腰身時,口中卻驀然一空。尤霧已推開他,伸出舌尖在唇周輕繞一圈拋過一記媚眼,挎著小包蹬蹬離開。
  
  端木望著她的背影愣愣抬手摸了摸微腫的唇,眯眼一笑,抬手關上房門,而後扯下肩上的長毛巾重新折回浴室。
  
  方才偷腥大獲全勝的尤某人奸笑著朝門邊站著的莫濯灝一番擠眉弄眼,看到對方窘迫的神情後揚眉輕笑,一把拉過她指向房門,悄聲問:“說,剛才都看到多少?——抗拒從寬,坦白從嚴。”
  
  莫濯灝瞪眼。
  
  “隨你編一個借口好了。隻是千萬別告訴我你是刻意想聽牆角的,否則我會不高興!”尤霧說歸說,可麵上仍未泄出一絲一毫的不悅。“說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允許你不坦白。”
  
  “可她就是刻意去聽牆角的。”水君睿拉著段傲陽的小手走來,繞過二人下樓。莫濯灝聞言怒起,見水君睿還好死不死地朝她咧嘴笑,挑眉就要上前。水君睿一怔,右腳下意識後退一步,雙拳輕握。尤霧攔下莫濯灝,含笑深凝水君睿一眼,揚長而去。
  
  二人推門而出。水君睿站在走廊欄杆前看著被關緊的那扇大門,回想尤霧那枚意味深長的眼神,心有戚戚。他回望段傲陽一眼,隻能詳裝無事牽著他下樓。
  
  尤霧單手伸出窗外迎風揮舞,扶著方向盤不時哼幾句不成調的小曲;莫濯灝扒在窗邊吹冷風,亂發拂麵,別有趣意。
  
  倆童鞋心情頗愉悅,可轉觀‘樂天’,可就是大大的鬱結景況了。
  
  為數不多的老師們正四處尋找著原本在宿舍中的灰色蹤影;女院長此刻正圍在小紅床前,神色凝重地一邊等待前來看診的醫生說出檢驗結果,一麵聽著藍衣男生在旁哭哭啼啼地講述著昨夜在廁所的‘遇鬼經曆’。
  
  “……就是這樣的。”男孩揉著通紅的雙眼扁嘴嚷嚷,“我去噓噓,出來洗手就看到她了!她把我關進澡堂裏,開了水管淋我!——她還把我放到窗子邊,然後讓我摔下來!——院長……嗚嗚嗚……!”
  
  女院長眉頭緊皺始終未鬆開,聽見男孩的說辭,雙眉蹙得更緊了些,在額中堆出了幾道深痕。
  
  小紅在昨夜受涼尿床,並且後背還有摔傷磕青的跡象;小藍也說在浴室看見小灰拿水淋他。身上衣服是濕了不錯,可後邊一著還說讓他坐上窗子再摔下來,這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了。
  
  眾人口中的罪魁禍首此時正縮在距福利院數百米的小車站長凳上。周邊人煙甚少,就連來往的車輛也不見多少。她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捧在手中。細細數了一遍,確定是五塊之後,又將已被體溫所軟化的巧克力逐個放回口袋,隻拿出一個握在手心,指尖撫在包裝紙上細細端詳了好一陣後才沿著紙邊卡形摩挲著撕開,露出裏邊褐色微溶的巧克力,伸出舌尖小小地舔了舔。甜而微苦的醇香潤進口中,她小心地咬下一塊,含在舌前輕吮。睜大黑溜溜的眼睛緊緊盯著空曠大路上稀少的來往車輛。
  
  “院長!”老師們紛紛圍攏來朝女院長急道:“到處都看過了,沒找到!”
  
  “是麽?”尤霧拿著手機抿抿唇,道:“去跟他說: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我們‘旌鴻’要了!——嗬!棄了‘寰宇’選擇我。若是不被逼無奈,那肯定是有所圖謀了。——我等著他!”
  
  “知道了。”女院長拉了拉肩上棗紅披肩,隨手點了幾個老師留下,對其餘心焦氣燥的老師道:“跟我走,我們去十裏亭車站找找。”
  
  “好!”尤霧扭頭朝莫濯灝笑,“我會的。就把她安排在你隔壁吧。——她年紀比你小,又不愛說話。你要拿出姐姐的樣子來,沒事時候好好陪她。……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她,不是個一般的角兒!”
  
  車速加大,風馳向前。
  
  小小的灰色身影蜷縮在長椅上,手中仍握著那小半截褐色巧克力。嘴邊糊上斑斑糖痕,她隻顧看車,無暇注意。
  
  所以當尤霧注意到她的時候,為她的‘嘴啃泥’既怒又憐地蹙起了眉。
  
  豔紅色敞棚流線型跑車在寬敞大道上本就招人視線,更何況車主著裝惹眼,更沒有不被目光注視的道理。
  
  灰衣瞅見跑車後一個翻身坐起,急急跑到路邊。
  
  甭說她的行為和車的到來是巧合,是作者刻意作秀。必要時候,我們應該要相信,這世界上還是有“直覺靈驗”這回事的。
  
  同樣。跑車距她開出數十米,莫濯灝和尤霧突然不約而同地望向後視鏡,見到鏡中那個模糊的灰色身影後又不可置信地對視一眼。
  
  尤霧猛踩刹車;莫濯灝一頭栽向前,幸好胸前係了安全帶,否則隻怕整個人衝出擋風玻璃也不無可能。
  
  “是——她?”尤霧今早匆匆離開,忘了戴上隱形眼鏡,所以隻能再度詢問一旁莫濯灝。
  
  莫濯灝又往後視鏡裏抻了腦袋使勁看,點頭。尤霧‘哦’了一聲,緩速度倒車。
  
  “我昨天沒帶她走,是不是做錯了?”車距離灰影越近,尤霧便越是犯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覺得有恃無恐惹著誰了,被趕出來了。”
  
  “不知道。”莫濯灝聳肩,看著離車隻有幾步之遙的灰衣女孩晦暗的雙眸中明亮複燃,心頭微震,個中滋味言語難述。
  
  車停。尤霧解開安全帶的拉扣下車;莫濯灝留在座位上扭頭看著尤霧繞車而行蹲身在灰衣女孩麵前。
  
  “你——”尤霧看著灰衣女孩頰邊與唇旁深淺不一的黑印止了話,隻得從包裏掏出紙巾替她輕柔擦拭,轉眼瞥見她還光著腳,不禁蹙眉,前去抱起她。女孩受驚地掙紮了幾下,尤霧安撫地說了句‘聽話’,抱她入車後座,從備用箱裏翻出一件小外套披在她身上。
  
  “乖,告訴我,為什麽要一個人跑出來?”尤霧左右望望,又道:“是不是哪兒摔著了?還是老師和小朋友們又欺負你了?”
  
  女孩眨著眼不說話,和尤霧對望半晌後,才慢動作地伸出掖在身後的手。手掌攤開,裏邊是半塊吃後殘留的巧克力。糖汁已經被掌心溫度所溶化,黏成黑褐色一片。
  
  尤霧無語。隻見女孩又從褲子口袋裏往外掏東西。
  
  金色的包裝紙。一塊,兩塊,三塊,四塊。
  
  女孩把它們抓在手中,攤在尤霧麵前。
  
  莫濯灝回想起尤霧昨天下午離開前的話,霎時怔然;尤霧亦是。
  
  “很好吃。”女孩輕聲道。
  
  尤霧凝神等她繼續;莫濯灝一臉錯愕,顯然是不知道那些老師口中的‘聾啞兒’什麽時候能聽會道了。
  
  女孩將手中黏糯的粘著糖汁的巧克力塞進尤霧手中,肅然道:“如果吃完,你就不會來了。”
  
  她目光堅定,卻又矛盾地折射出幾分不自信與懼怕。尤霧捂唇,擱下巧克力將女孩一把摟進懷裏。
  
  莫濯灝返身坐好,看著車前一覽無盡的水泥馬路,問身旁坐回駕駛座的尤霧道:“小姨,我們現在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尤霧朝反光鏡裏的灰衣女孩笑笑,拉上跑車頂棚後發動引擎道:“吃過午飯,我們再來找她們要人!”
  




ACT8226;88

  洗完澡換上新裝的小人兒倒也是枚美人坯子,隻是家裏小太陽太多,突然冒出一朵花,看著也就不大起眼了。但就衝那雙眼睛來說,長大後也不是個平庸之輩。
  
  小灰還是叫小灰。因為她拒絕說話,開始裝深沉,所以沒人知道她‘小灰’之外的姓名究竟是什麽。但這樣並不防礙眾童鞋對她的好奇與好感。
  
  她聽話乖巧,除了不說話之外也沒什麽毛病。更何況,……她還會特異功能不是麽?!
  
  眾人圍在一塊兒吃午飯。
  
  為了歡迎新成員的加入,不大會做飯的端木童鞋特意……去大酒店訂下一桌佳肴美味送上門,諸位小童鞋看而大樂。
  
  尤霧在接到季南同誌撥來的緊急電話後回到房間;莫濯灝也為了今天下午的“福利院撒潑之行”感到興奮,粗粗扒拉幾口飯菜便擱了筷子,黏著尤某人一起上樓。
  
  某尤竟笑允,這讓眾人無一不感到意外。
  
  平時一有私人電話便跑到沒影的某人竟然也有讓人旁聽通話的一天,著實怪異。
  
  莫濯灝自打進了房間就不見尤霧人影,隻知道是在書房,可在房門外的半透明玻璃前望不見深色衣物背影。
  
  她咂咂嘴,在門前踱了幾個方步,轉身撲向大床,把憋了好幾天的話又壓回腹中。
  
  尤霧接完電話出來,對莫濯灝笑笑,道:“知道季南跟我說什麽了麽?”
  
  “不知道。”莫濯灝懶懶應道。翻轉身扯住床邊的雪狐狸抱枕拉到顎下墊得高高的,“反正和我無關。”
  
  尤霧見她這樣也不惱,嗔笑了句:“的確和你無關。但是和格格有關。你愛聽不聽吧……!”
  
  “聽!聽!聽!”莫濯灝打了個激靈,立馬跳起身來,搖著尤霧的手臂開始扁嘴瞪眼做小狗狀,“小姨,你告訴我吧!……是不是格格有消息啦?!”
  
  尤霧不予理睬,笑著轉過身。莫濯灝跟著轉,眼中可憐兮兮的乞求意味大增。
  
  “是有消息了。”尤霧本也不願瞞著她,調侃兩句後還是告訴莫濯灝,道:“格格已經被找到了,現在就在BH市。”莫濯灝先是驚愕,後是狂喜,尤霧雖不忍繼續說,可還是開口,“但是,我們還是不知道她在BH市的什麽地方。現在……警方答應好好調查,大概三天之內會有回複的。”
  
  “在市內就好!……我一定可以碰見她的!隻要她出現在室外,我就一定可以!”莫濯灝並未覺得不妥,仍喜不自禁地揮手道:“以前我跟格格也走散過,她總喜歡亂跑。不過我每次都找到她了!所以,這一次也一定可以!”
  
  尤霧看著她,輕輕握住她激動揮拳的手。
  
  “隻是……”莫濯灝突然斂笑,垂了眼瞼道:“怎麽——警察也參與了?”
  
  “當然要!格格屬於人口走失,怎麽能不報警?——黑社會也不是萬能的,別把他們想太好。要說警局脈流是蛇,那他們也不過就是隻四角蛇。四角之多,在某些程度上來講,這是占優勢的。可是在整個蛇類種族中,他始終算不得上等一流。”尤霧解釋道,攤手聳肩。見莫濯灝正聽著她的話連連點頭低聲嘟嚷,伸出胳膊一把勾住她的頸,道:“我也不圖你別的,隻求你能活著。如果可以,不要為了別人而勞苦奔波,你得為了自己而活。——可這世上,‘活著’,偏偏是最難的。……有時候,痛快的死亡遠遠勝過窩囊而痛苦地活著。說這麽多,隻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莫濯灝頷首回話。
  
  尤霧搖頭,伸出一指點她的唇,微側過臉眼睫撲扇,跟照相快門似地呼哧呼哧帶出點點嫵媚,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孽模樣。
  
  “你甭敷衍我。……明白不明白,永遠得從實踐中才能體會得到。空頭支票我從來不要,太險。”尤霧見話題已太過嚴肅,也不適合在一個暖陽高照的午後說,隻垂下眼睫翻看自己指上的彩繪,道:“我幫你查到格格的消息了,你該怎麽謝我啊莫莫?——剛才接了那通電話,我還被某悶騷男硬犒了一頓晚餐呢——你得還給我啊!”
  
  莫濯灝為難一笑,看著自己被陽光投射到牆麵上的淡金色身影,抬手對準牆麵頭影旁卷翹的發梢抓了兩把,突然腆著臉湊近尤霧,帶笑抱怨道:“小姨,要不——你直接跟他說,那頓飯,我請?”
  
  尤霧先是不解,見了莫濯灝狡黠一笑後假意嗔斥道:“你又想到什麽了?……想到什麽小把戲要去威脅他麽?哈!”
  
  “你怎麽知道?”莫濯灝睜大眼又抓了抓頭發,鼓起腮幫道:“他總不好真讓我出錢請他吃飯吧!——大不了,我請客,他出錢啊。——對了,小姨,這不也是你教我的嘛?嘿嘿!”
  
  “想得倒美!”尤霧目光輕飄飄掠到窗外,瞥見光束時眯了一眯,“這事你找誰都行,唯獨別找他。他季南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和‘小心眼’,他能被叫做‘軍師’,要我看,完全是個糟糕到底的錯誤。我可從沒見過有哪個軍師是他這副斤斤計較的模樣。他啊,一碰到感情的事兒就容易犯傻,也最受不得別人的脅迫,哪怕是開玩笑的也不行。”
  
  “這樣的性格?他仇人一定很多吧!”莫濯灝咋呼道:“他能活到現在,豈不算是奇跡?”
  
  “奇什麽跡!他仇人是多,可沒一個會來報複他啊。”
  
  “為什麽?”
  
  “很沒水準的疑問句,或許你下次可以嚐試一下選擇疑問句!”尤霧挑眉,“失去報複能力的,隻有死人。”
  
  莫濯灝‘啊’地一聲張大嘴,大驚。
  
  “我跟季南啊,這麽多年了,關係不好也不壞。這麽多人,除了陶望北之外,也就我可以偶爾跟他開幾句玩笑。不過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敢太過分,他也是同樣——
  
  因為我跟他,性格方麵的相像之處還是蠻多的。隻是麵對一些事物的抉擇時,他倒比我還像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所以,我跟他容易產生分歧,但也從沒互相紅過臉。”
  
  尤霧遽然想起結婚前和季南的那次頗為幼稚的爭吵,隻得一笑。
  
  “我跟他,本質上來說,算是同類人吧。——我們都極度缺乏安全感。——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了。記得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我同桌,一男生,總喜歡喊打喊殺的,勾搭一幫子不喜歡學習專門調皮搗蛋的小子組成一個什麽小社團,他還是老大!哈!——後來啊,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說,他身邊發生了一件事,他為此感到害怕。他說,是他的一個兄弟,被仇家追殺,失蹤了,死了。——他的表情很驚懼的,可能心裏也很不平靜吧。後來他決定,還是先學習,社團的事,交給小弟。嗬,我沒表達什麽建議,隨他——
  
  後來的某一天,他突然向我告白。我對他有點好感,但是,還是拒絕了。他問我原因,我反問他:你還想組建社團,自己當老大麽?
  
  他說是。並且還說,周邊朋友有二十幾個,加上各自的朋友和小弟之類的,有百來號人。如果一人出事,那麽就百人叫架。
  
  當時我是打心底裏鄙夷和抵觸這種做法。因為這對於我來說,幼稚至極。
  
  想組建社團,培訓殺手,當黑社會,這也是個不錯的想法,我並不會去對這件事發表什麽敵對看法。隻是,他所說的那個想法,你知道讓我聯想到了什麽嗎?”
  
  “什麽?”
  
  “聯想到了警匪片裏總是被警察圍追堵截的混混!如果規模大一點,姑且也可以看成是香港黑社會。——可能是我個人的原因,我從前很向往香港的。可自從看完那些黑社會電影,我發誓,香港覺不會在我的旅遊計劃之內!如果不是公事,我絕不會去香港。——可能這也算所謂的‘心理陰影’吧——
  
  後來他問我到底答不答應。我很堅決地說‘不’!
  
  他問我原因,我說,如果你想組建這樣的社團,那麽失敗是必然的,因為你這樣的想法從根本上來講就是不成立的。整天小打小鬧的,衝著人多就去欺負別人還是怎麽著?我想這樣不成氣候的,你也不希望看到。但如果你要組建規模更大的,向國外黑手黨一類發展的大社團,那麽現在是起步中,所要經曆的艱險太多了。並且,如果你要成功,就得擯棄一切能被別人把握在手中當把柄的人和物。
  
  你能做到麽?
  
  如果說我是你的女朋友。那麽試想一下,如果你想對付你的仇敵卻愁於找機會,那麽,你會不會轉而從他的朋友和家人下手呢?因為,這些人是他所在意的啊。
  
  那麽我做為你的女友,豈不危險?
  
  哪怕你不在意我,可是在對方眼裏,隻要和你沾惹上關係的,那就是利用和打擊的對象啊!
  
  我不願意當炮灰!
  
  嗬,他當時看起來失望極了,他朋友也一直說我心狠手絕,不知道早把我詛咒多少遍了。可我不在乎!
  
  不願意做的,就是不願意做。
  
  拿感情借作生命風險的幌子,不是愚蠢,就是可恥。”
  
  莫濯灝怔怔不答話,隻聽房內‘哢嚓’一下,尤霧瞪眼環顧四周,問:“什麽聲音?”
  
  “可能……是老鼠之類的吧,小姨你繼續。”莫濯灝頰上有可疑的淺紅。尤霧一心隻記腹中未說完的話,也不疑有它,點頭接著說。
  
  “我對那個男生所存有的,隻是好感而已。絕對沒到什麽可以為他棄命不顧的地步;即便有,我也不會以身涉險——
  
  我還沒活夠,我不想這麽早就死掉。當然,也不希望有任何生物打擾到我很好地存活。
  
  對什麽事物總存三分戒心,這是我一向做事的原則。我缺乏安全感,害怕被傷害。也就是因為這樣,我從來不喜歡把自己真實的一麵展露人前,也討厭別人來猜測我心裏的真實想法,和我的性格。”
  
  “那你——把這些都告訴我,就不怕——?”莫濯灝欲言又止,見尤霧目光轉到自己麵上,竟心虛地垂下頭。
  
  “你是我的莫莫,是我的家人啊,我為什麽要怕?”尤霧揉著她的發絲輕笑,“——再說,你又怎麽知道,我告訴你的,全是真心話?”
  
  見莫濯灝詫異的神色,尤霧再度發笑,道:“跟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對我指出的事物的定義有一定的了解——
  
  就這點上來說,我和季南,從本質上也是同類人。
  
  我不喜歡去惹事,給自己帶來麻煩。通常,都是過三才不侯,三次之前,我會忍。但若是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我喜歡一擊搞定。確切地說,這樣的事情隻發生過一次,在我大學的時候。從那之後也沒有人輕易敢來招惹我,也隨著我的人脈慢慢拓寬坐大,我也不需要注意這些了。
  
  可是季南,平時沒人惹他。因為他處事手段本就不為常人所能接受。可總是有那麽些——不自量力的要往上撞。
  
  在受刺激的情況下,季南耐性絕對不如我。他隻給一次機會,第二次就是對方的死期。他向來說到做到,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躲著他。
  
  因為我怕他。
  
  這樣的男人,衝動隻是一方麵,他多半時間裏是理智的。連殺人時都很理智。他的善後向來處理得很好,人,死了就死了,死在他手下的人,哪怕身份再高背景再大,死後成灰,連他們家人都不知道這人憑空消失到了哪裏。更有甚者,丈夫死了之後,妻兒還誤認為他捐款挾美潛逃出境,跑回娘家哭訴著要離婚的呢!——怎樣,夠絕吧?
  
  其實他啊,膽子很小。被欺負,就一定要如數回報。完事之後又總害怕別人會攀上更大的勢力,那麽對於他來說就是潛藏的定時炸彈,所以他要殺人滅口,斷了別人要報複的念想,也安了自己的心。
  
  我從來不願去觸及他的底線,他也同樣不願觸及我的。
  
  如果我和他一旦翻臉成敵,指不定誰死誰活。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就是這樣,成了我的朋友和利用對象。”
  
  “莫莫,不要覺得我心狠,隻是這世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還是太小,本來這些我該讓你自己去摸索去理解,可是我不想讓你走那條路,太苦了。要是一著不慎,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尤霧摟住她的肩,似是夢中囈語道:“每個人,其實都有自己想要守護事物和想要保護的人。——那麽自己麵臨的就隻有兩條路:一是讓自己強大;二是讓自己想守護的人變得強大。——是我太貪心,心裏住著的人太多了。我沒辦法讓他們都變強,所以我隻能選擇第一種。那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更強大。”
  
  話音落。尤霧將下顎抵在莫濯灝頭頂,相抱無言。
  
  良久,又是哢嚓一聲輕響。莫濯灝緊張兮兮地瞪圓了眼,見尤霧沒有再發問,再才輕吐一口氣。看著床頭櫃上小鬧鍾顯示出的時間,扯唇一笑道:“小姨,我們該去福利院了。”
  




ACT8226;89

  尤霧安頓好小灰後便拉了莫濯灝上車,前去市中心和季南會合後再一齊去往福利院。
  
  既然要做成不知情,不如裝得更徹底一點。
  
  “季南第一次殺人後,他不如你鎮定。”尤霧垂首擺弄著車內音響,也不看副駕駛座上的莫濯灝,似是隨意說道:“他殺的第一個人是在四年前。那時候他也算是半個學生,踏入社會也不算太久,所以手上染了血,也感到害怕。——那個人是他親手殺的,碎屍了。花了三天時間去碎屍,分得很仔細,很小一塊的,又將屍塊喂給鄉下外婆家的兩條大狼狗吃的一點不剩。——我聽他一邊哭一邊跟我說,當時就吐了。第一次殺人就敢把人碎屍,雖然事後會哭會害怕,這有些矛盾,不過也是很驚人的。”
  
  莫濯灝的頭一直扭向窗外,昂頭眯眼望天。
  
  “不過初次殺人就知道要不留痕跡,很不錯了。——殺人地點是在郊區一個廢平房裏,估計是沒人住的,裏麵也很髒。他收拾幹淨了就把人騙進那裏邊,那死者也是自己犯蠢,如果不是逞能過去,也不會落個這樣的下場。——他跟我說,本來想殺完後直接拋河裏,要是簡單肢解後裝麻袋裏扔掉,可又怕被警察查到,所以決定碎屍,並且碎得特別小塊。他殺人的器具,除了一把軍用匕首,就是一條麻繩和一支被削尖了的竹筷子。——事後,他放了一把火,將房子燒了。本來想把屍體放著一起燒掉,但是害怕留下什麽屍臭之類的焦味,隻能帶走。——他是□著身子回到車上的,身上的衣服被脫得□,全被燒了——
  
  他還特意花了一上午時間,把那堆人肉煮個半熟,這才拿去喂狗。當時他外婆隔壁鄰居還以為他在做什麽好吃的,就跑過來看。後來他一緊張,就說在做午飯,他外婆也不明白,就搭話邀請鄰居中午來吃飯。——嗬,結果,其中一部分人肉被烹飪成了菜肴端上了桌子。聽說人肉味道有些微微泛酸,但是很鮮美。那盤子‘糖醋排骨’全被人吃得一個不留。那些人,隻怕到現在還認為那排骨隻是普通豬排吧——
  
  從鄉下回來,他就來找我。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還以為那是個逃獄出來的。實在太頹廢了,胡子清碴滿下巴都是,頭發也亂糟糟的,還有黑眼圈和眼袋。他抽煙,手都是抖著的。——我是唯一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他會來告訴我,是因為他太需要傾訴,他覺得恐懼和愧疚,他也不願告訴陶望北,因為他害怕自己會被厭惡和孤立。他當時跪在我麵前說,他殺了人,那個人每天晚上都去夢裏找他,血肉模糊的很是駭人,說要帶他一起走,說他留著早晚有一天也是個禍害。”
  
  低緩的英文歌靜靜吟響,尤霧拂了拂搭在額前的發絲,又去搗騰座旁的備用箱,依舊垂首道:“雖然我沒殺過人,也沒做過那樣重複被追命的惡夢,不過我知道那感覺,的確恐怖。——我隻說了一句話:禍害遺千年——
  
  我那時侯,看他被折磨成那模樣,也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麽,聽他提到‘禍害’倆字,就說出那個句子來了。——本來還在絞盡腦汁想勸慰的話,結果他聽完就走了。
  
  一個月後再見他,他又恢複成以前那樣毒舌和沒心沒肺了。隻是——眼睛裏的東西變了。
  
  季南的外號,圈裏人叫得最響的,其實不是‘軍師’,而是‘南煞’。之所以叫這個,是因為他處事為人有如鬼煞,從不給人留餘地,手段也極為惡劣。
  
  聽陶望北說,那一次季南從我這裏走掉之後,他也再沒見過季南。等於是季南憑空消失了一個月。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尤霧終於抬起頭來握方向盤,轉麵扳過莫濯灝依舊朝外的臉頰麵對自己道:“我不管你在想什麽,但隻要是和季南有關的,就馬上停止。”
  
  “有時間別總想些不著實際的東西,季南煞氣太重,你想贏過他,還差火候。”油門一踩,跑車似離弦之箭躍然而馳。
  
  莫濯灝悶坐了幾秒,突然皺著眉轉過臉來咬唇,鬱結道:“小姨,我想吐。”
  
  “想吐?”穆玄熙英眉微折,離桌扶住正捂唇做嘔吐狀的方芷謠,“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
  
  方芷謠苦著臉搖頭,突然麵色一變,甩開穆玄熙的手一溜煙衝進衛生間一陣幹嘔,兩手使勁撐住洗鬻池邊沿抻著頸,揪著衣領連聲低咳。
  
  穆玄熙拍拍她的背,拉下掛架上的一條毛巾用水打濕,擰幹後輕輕拭著方芷謠的麵,溫聲問道:“我給你拿點胃藥?”
  
  方芷謠接過毛巾自己擦拭著額角唇邊,點頭。
  
  待穆玄熙端來熱水和藥片時,方芷謠已躺回臥室,心無旁篤地撫著腹部,唇角似乎扯開了一絲笑意。
  
  “好點了麽?”穆玄熙坐上床沿,將水杯和藥片遞到方芷謠手中,看著她將藥含下才道:“……去醫院做個檢查?”
  
  “沒那麽嚴重的。”方芷謠抬起手背蹭了蹭唇角,見穆玄熙目光正停留在自己擱在小腹的手上,也不拿下,隻衝他嫣然笑道:“不過去檢查一下也好,最近總覺得不大舒服,找醫生看看,我也能放心工作。”
  
  穆玄熙點頭,將手覆上她的手背輕拍了幾下,“你準備一下,我去車庫把車開出來,在樓下等你。”
  
  方芷謠柔聲應下,撫著小腹的手終於停下,勾住穆玄熙的頸輕吻他的唇角後才放行。
  
  藍眸微轉,穆玄熙抬腕看看手表,腦中回放方才方芷謠頗為刻意的撫腹動作,一抹譏諷淺笑浮上唇間。
  
  與此同時,正站在福利院眾老師麵前的尤某人也笑得正歡,唇邊的嘲諷笑意簡直能鬱悶死人。
  
  “昨天就說好了,今天來領人。怎麽一來,就聽到說孩子不見了,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尤霧攀著雙臂倚住車門而站,衝季南微揚下顎,“我和我先生,都已經去把手續辦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一來就聽到這個消息。——陳院長,您怎麽著也得給我們一個交待吧?好端端的大活人,怎麽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這——尤小姐,我們還是先進去說吧?”女院長身側的一名女老師抹著汗對尤霧低聲勸道,伸臂指向身後正廳。
  
  女院長依舊垂首未表態,但從神情看來,似乎也有此意。尤霧點頭,和莫濯灝與季南分別對視一眼,離開跑車在眾老師與孩子的簇擁下進了小禮堂。
  
  陽光透過禮堂上方鋪了彩色窗紙的玻璃投射進來,光束間還能看見紛裹在半空中的細小灰塵。
  
  尤霧聽著女院長一再地朝自己道歉,看著對方是那般低聲下氣的神色,不禁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畢竟也是和自己老媽年紀差不多大的長輩,——自己這樣算不算欺人太甚?
  
  不過,放過院長,可不代表能放過老師。
  
  再者說來,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還沒拿到麽。
  
  “陳院長,這院裏的孩子多,您年紀也大了,想來也照顧不過來,所以才會請老師一起管教。那麽我想問問,昨晚是否有老師巡夜?那麽巡夜的老師——又是哪一位?”尤霧好脾氣地微笑,提起女院長年齡時,毫不意外地看到她麵上的一絲不自然。“我想問問那位老師,——自己是否盡到了責任。在自己管理期間莫名走失一名孩子,該承擔怎樣的後果。”
  
  “李老師。”女院長開口。
  
  隻見眾人中一紮著馬尾辮的老師躍步而出,兩手緊張地絞在一塊兒,身子簌簌輕顫,顯然是被尤霧剛才聲嚴色厲的兩句話給唬住了。
  
  “你不必害怕,我們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擔心孩子的去向。”季南見這老師反應過激,暗覺可笑,但麵上仍呈出一副溫潤慈祥之色輕聲安慰。
  
  “心裏有點忐忑,就以為有什麽,誰知道——”方芷謠笑得有些勉強,“還是我多想了。謝謝張醫生。”
  
  “不用謝。”被稱做‘張醫生’的斯文男子抵了抵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睛架,對方芷謠禮貌笑道:“我跟玄熙是舊相識了,你是他的太太,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間,不用提‘謝’字。”
  
  方芷謠感激地點點頭,神色微帶疲倦。穆玄熙扶著她的肩問張艇廣道:“真的沒事麽?”
  
  “你放心吧,也就是輕微胃脹消化不良,沒什麽大問題。吃點藥就好了,也可以回家用食物調養一下。”張艇廣微笑,看了眼方芷謠道:“你們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那就不打擾了。沒事來家裏坐坐。”穆玄熙攙著方芷謠起身,臨出門前似是無意回眸,張艇廣朝他微一點頭,二人像是達成某種私下協議般,無聲以眸對話。
  
  穆玄熙也微一垂首,半牽半攬著方芷謠離開。
  
  “怎麽了?又開始不舒服了?”穆玄熙見方芷謠蹙眉,俯首輕問。後者搖頭,無話。
  
  “蔣醫生今天休息,你要還是不放心,我明天再陪你來一次就是了。——不過,蔣醫生好像是婦產科的,可不會治療胃病啊。”穆玄熙溫言道,又攏了攏方芷謠的肩。
  
  “是,所以不用了。”方芷謠麵色灰白,掙開穆玄熙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複又停下,側過臉道:“我去趟衛生間,一會兒回來。”
  
  “好,我在大廳等你。”穆玄熙應下,看著方芷謠小步跑遠後才斂了目光,徐步走向空無一人的掛號台前,看著裏邊年輕護士帶笑問道:“請問,婦產科的蔣醫生是周幾當班?”
  
  護士原本想讓來人直接去看值班表,誰料抬頭竟是個混血帥哥,便開心答道:“蔣醫生是周一周四和周五。今天正好在呀。”
  
  “是麽。”穆玄熙回首看向廳內向上的樓層,轉麵微笑:“謝謝。”
  




ACT8226;90

  “唐耀唯。唐、耀、唯。”尤霧舉高手中的檔案紙迎風而笑,“這名字好,至少比‘小灰’要好。——我就說,那孩子怎麽可能叫那個名字。”
  
  “名字,一個代號而已,好聽與否重要麽。”季南兩手插兜站在路邊,看得尤霧扭過頭來瞪自己一眼,隻能陪笑。
  
  “代號。照你的意思,你是不會在意名字的?”尤霧挑起唇角,“如果你叫‘二傻’、‘狗蛋’,你願意一直叫這名字麽?”
  
  莫濯灝噗嗤噴笑;季南僵著麵色和尤霧互瞪。
  
  “現在好了,有了這個,手續就能辦齊全了。——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能拿到,還真省了我不少事。”說罷見季南仍在別扭,尤霧中氣十足地衝季南吼了一嗓子,“傻站著等錢砸過來嗎?還不上車?”
  
  說著將檔案紙小心翼翼地鋪進文件袋,想起剛才女院長和眾老師送他三人出來時麵上的戰兢與畏縮,斂笑去係安全帶。
  
  “這種事也隻有你才能做得出來。明明把孩子帶回家了還跑人家這來興師問罪。”季南不大情願地坐上車,邊係安全帶邊斜乜尤霧道。
  
  尤霧哼哼,返身見莫濯灝坐穩當後才擰開車鑰匙。
  
  “那是她們自找的。活、該!”
  
  季南聳肩,目光掠過車內反光鏡,瞥見鏡中車後座的那雙神色複雜的黑眸後又立馬將視線移開,擱在腿上交叉的雙手微不可見地輕輕一動。
  
  方芷謠正躺在床上闔眼假憩;隔壁書房裏的穆玄熙端坐電腦桌前發送電子郵件。
  
  片刻,‘滴滴’兩聲傳訊聲響起。
  
  鼠標輕點‘信封’開口處,‘信封’迅速呈出紙張形式。他目光掃想紙尾落款處兩個又手簽署的眉飛色舞的大字,微微沉下心來,細看內容。
  
  床麵被單一動,方芷謠翻了記身。室內一片寧靜,依稀能聽見隔壁敲擊電腦鍵盤的嗒嗒聲。
  
  她轉眸看見床頭櫃上擱著的水杯和膠囊,撐起身將藥服下,掀開被角下床。
  
  “郵件已收到。謝謝。”
  
  一串字符被傳送過去,不久便收到回話。
  
  “不敢當。舉手之勞罷了。”
  
  隔著電腦屏幕,似乎還能想像出對方打出這幾個字時,停滯在唇間玩味的笑。
  
  穆玄熙又將正文粗略瀏覽了一遍,點擊‘刪除’。
  
  身後似乎有腳步聲。他關閉頁麵,屏幕上呈現出一副精致華美的桌麵圖畫。仰首,閉眼。
  一抹馨香撲鼻而來。頰邊也觸上兩片溫潤。
  
  “累了吧。”方芷謠替他輕柔地按揉著額角,“我幫你泡一杯薄荷茶好不好?”
  
  “麻煩你了。”穆玄熙回握住她的手輕語道。
  
  “我們——是夫妻,沒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方芷謠道,抽出手轉身走向廚房。
  
  小口啜著杯內碧色清茶,冰涼舒爽直沁入脾。方芷謠坐在穆玄熙身側,拉著他的一隻手道:“老公,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爸媽?很久沒回去了,我倒有些想。——記得當初蜜月回來,媽還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糯米雞,我一直想找媽學學手藝呢。”
  
  “唔——,也好。”穆玄熙思慮片刻,頷首道:“那就回去看看吧,不過,——還得等你身體好些了再說。”
  
  “好。”方芷謠麵浮暈紅,垂首輕輕柔柔應下。
  
  “好什麽好!你把我當萬能的呢?!”尤霧伸手象征性地作勢去擰行喻言的小臉。後者一慌,拚命向後躲。“行喻言你少插嘴。再打斷大人說話我就把你扔出去!”
  
  被罵的某童鞋絲毫不在意,拍著小胸脯暗自翻了個白眼,握住筷子乖乖扒著碗裏的飯粒。
  
  “莫莫,這個我絕對不能答應你。”尤霧沉思片刻,道:“當初接你回來,的確是說要等你找到格格。可你找到以後呢?準備帶著她繼續去過那種東顛西蕩的生活麽?——進了我的門,我就不放手。除非你執意要走,那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可你別忘了,現在的問題是——格格還沒有被找到。”
  
  “我明白,所以我才——”莫濯灝聽言沉默,直到尤霧提起格格她才焦急解釋,卻被尤霧截斷。
  
  “那你就更不能自己出去晃悠!——我可不想明天跑警局去說又有孩子失蹤!”尤霧絲毫不讓步,看著莫濯灝小臉逐漸變紅也麵不改色,依舊肅然。
  
  眾童鞋震。惟有小灰——哦,不,是唐耀唯。惟有唐耀唯童鞋默不作聲地咀嚼著米飯,對餐桌上的古怪氣氛似乎並未有所察覺。黑睃睃的雙眼眨巴幾下,咬唇朝端木指了指遠在對麵桌邊的爆椒牛肉。
  
  端木回神,索性調換了菜盤,將整碟爆椒牛肉移到唐耀唯麵前。他清清嗓子低咳一聲,道:“有什麽事待會兒再討論,現在是吃飯時間。”
  
  莫濯灝喉結一動,終究再未開口。
  
  餐桌上空再度彌散著詭異氣氛,尤霧瞄了垂頭默默吃飯的莫濯灝,宣布道:“下周六是陽陽的生日,我們去城郊度假村。”
  
  “噢耶噢耶噢耶!”行喻言別著身子扭來扭去做著各種奇怪的高難度造型,一下扭成B形一下扭成T形,豎著兩根手指按在下巴處做V型手勢。
  
  “行喻言,你是蚯蚓麽?”葉之顏淡淡道。
  
  眾人哄笑。
  
  接收到對方瞪來的忿忿眼神,葉之顏揚了揚唇角,左手摸索到身側的一隻手,輕輕握住。莫濯灝抬眸,轉麵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
  
  飯後,尤霧和端木收拾著碗筷端去廚房;眾童鞋窩在大廳各處玩鬧嬉戲;莫濯灝率先回了房間,葉之顏尾隨而去。
  
  “要我說啊,他們兩個人啊——這個!”行喻言偷眼望了望樓上莫濯灝房間緊閉的木門,伸出兩隻食指輕輕點住。
  
  “小心被聽見了,你就有得受了。”水君睿正色道。
  
  “小君哥哥最好了,你不會告密的,對吧?”行喻言眼珠一轉,挪著臀位過去黏著水君睿,將臉在他胳膊上一蹭一蹭;一旁行喻然微不可聞地‘嘖’了一聲,扭轉視線跑去廚房。
  
  胳膊上熱熱癢癢的,水君睿終於露笑,撇開他的臉點點頭。
  
  “嘿嘿!”行喻言訕笑幾聲,回頭不見行喻然,又得朝段傲陽諂媚道:“小八,八弟,八爺?你也不可以說給他們聽哦!”接著跑過去摸摸唐耀唯的腦袋,“唯唯妹妹,你也不可以哦,不然哥哥以後不理你了!”
  
  “誰稀罕理你!”段傲陽在腹中輕語,低笑一聲。現在叫‘妹妹’叫得這般清甜,當時是誰背著人家說她那眼角上挑像狐狸精的。
  
  不過他改口改得這般急,想來是真的忌憚葉、莫二人的。一個跋扈一個毒舌,最佳組合,誰敢惹?!
  
  端木接過尤霧手中洗刷幹淨的碗碟,勸道:“你也別那麽說莫莫,至少別當著大家的麵那樣。——總是走不走的,這樣不大好。”
  
  “端木,我是真喜歡這個孩子才那樣的。如果不是,我也不會費那麽多口舌了。”尤霧捶捶後腰,將碗筷放進消毒碗櫃,“她心裏難受,她心裏著急,我就好受麽。——我剛才也已經把話撩那兒了,她是走是留,全由她自己拿主意。如果她真的要走,我也不會攔她的。——就當,是我當初挑錯了眼吧。”
  
  端木望而無言。
  
  尤霧的衣角突然被扯動。她回身,是不知何時進到廚房的行喻然。
  
  “小姨。”他仰起小臉,眼眶似乎有些紅。
  
  “你別讓莫姐姐走。”
  
  ===================================================各位大請看作者有話說,謝謝^^
  




ACT8226;91

  11月11日。
  
  周六。
  
  光棍節。
  
  眾童鞋推著擺有大生日蛋糕的手推車,在夜中的度假村大聲唱著‘生日快樂’歌。段傲陽精致的臉蛋映著飄忽燭光,感覺幸福得就像花兒一樣。
  
  藍慕楊獨自坐在舊日酒吧灌悶酒。
  
  方芷謠坐在方副書記的書房中和人相擁激吻。大廳門響,二人以閃電之速分開,整理好衣物後轉身出房迎上剛剛外歸的父母。
  
  穆玄熙緊閉雙目仰躺在床,一名高挑纖瘦的男子裹著浴巾走進房中,眉目清秀。
  
  男子坐在床邊,抬手輕撫他的睡顏,指尖輕輕抹平他微皺的眉心。手指勾住床頭櫃前的金絲框眼鏡架上挺直光滑的鼻梁,又將衣褲一件件穿好,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11月12日。
  
  周日。
  
  藏藍色勾頸寬絲帶比基尼。
  
  尤霧大喘一口氣,口中白霧徐徐吐出。她做了幾個吐納,捏住鼻子一頭紮進遊泳池。
  
  平靜的池麵綻起朵朵水花,良久,複再度平靜下來。
  
  端木拿著大浴巾站在池邊,看著靠在池底睜眼閉氣的某人輕輕歎息。
  
  藍慕楊接到公司通告,需外出小半年。前去尤宅,無人,落寞而返。
  
  鬢雲亂灑,酥胸半掩。方芷謠秀眸惺忪,應著麵上胸前一連串急切的吻,輕聲嚶嚀了一句,將身體靠近緊貼於自己的那片炙熱胸懷。
  
  穆玄熙早起,輕撫因宿醉而悶疼的額,轉麵看看周圍狼籍,想起昨夜荒唐,不覺大窘。
  
  張艇廣坐在辦公室內看著病人病例。病人是位從鄉下來的老漢,瞅見他頸間紅印,還當是蚊蟲叮咬所至,連聲唏噓,竟稱城市內可冬天生蚊,大為驚奇。
  
  張艇廣撫摸頸間,輕笑。拉高了衣領將病例壓下,寫了張化驗單交給老漢,擺手示意他可以暫時離開了。
  
  11月13日。
  
  周一。
  
  尤霧一身職業套裝照例穩坐‘中健’小職員室內聽八卦。
  
  今天已經升級到‘中健’副董和‘CEO’美女主管的桃色愛情故事了,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尤霧聽得津津有味,想著晚上的果凍蛋糕舔了舔唇。
  
  端木開車送行家小子和葉之顏與莫濯灝去學校。莫濯灝的旁聽生涯似乎很是輕鬆,她在學校儼然混得風聲水起,其樂懷程度直逼‘樂不思蜀’四字,葉之顏除上課之餘每時每刻都密切注意著某莫的一舉一動,頗為頭疼。
  
  藍慕楊在片場外連撥端木手機,無奈手機卡已換,尋人再次未果,不免沮喪。
  
  方芷謠吻別男人後開車回家,看著後視鏡中高大身影笑得風嬌水媚。
  
  穆玄熙在會議室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結束後拿著報告焦慮無比,終是拿著電話撥下一串號碼。怎料良久都無人接通,屏幕上‘張艇廣’三字就像一根刺,卡著他的咽喉,令他坐臥難安。
  
  那根‘刺’此刻正安坐電視機前百無聊賴地調換著電視頻道,一美嬌娘係著圍裙在廚房旋圈忙碌,飄出菜香陣陣。
  
  不瞎扯了,進入正題。
  
  今天,是我們尤霧童鞋長尾巴的日子。
  
  至於什麽是‘長尾巴’,這個答案就等於‘生辰’一詞的無聊問題我們就不多加討論了。
  ‘長’字,請念做zhang的第三聲,謝謝。
  
  她照例踩著一字步開車回家,心中無數次幻想自己被熱烈歡迎的場景。
  
  開門,進房。霹靂橫來。
  
  話說,在生日那天一回到家迎接自己不是美男香吻,而是一屋子警察,我想誰都不會樂意的吧?
  
  可憐的人,出門時絕對踩到狗屎了。
  
  孩子們通通被端木塞回了房間。在窗外無意中望見大堆警察的時候。
  
  端木坐在沙發上,糾結著眉頭很是煩悶的模樣。見尤霧回來,起身上前幾步迎了過去;沙發對麵坐著的兩位警官也隨著站起身,後邊一排挺直背脊的製服警員讓尤霧腦中鈴聲大作。
  
  “這——?”她隨手將挎包擱在一旁矮幾上,強壓下心頭不解與忐忑,睜大眼,眸中神色盡是無辜。
  
  端木攬住她的肩,向那警官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妻子。”
  
  “您好,尤小姐。”其中一名年紀頗大的警官走出一步,呲拉著白色短發的腦袋圓圓的,兩眼雖小,但眸光四轉炯炯有神。尤霧伸手同他輕握,隻聽他微小道:“沒想到尤小姐竟是這麽年輕。”
  
  有事說事,整這麽有的沒的幹嘛?弄那麽大排場嚇唬誰啊?
  
  尤霧心底暗翻白眼,可麵上還得微笑。她問:“這位警官,不知——恩,你們今天來——是——?”
  
  “是這樣。”另一位警官估計是圓頭小眼的書記員一類的隨從,接到上司眼色示意後趕忙站出解釋,“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我姓王,這位——是我們的徐科長。尤小姐前段時間來我們局子裏報案,說家裏小侄女走失了。我們也已經在上周接到了消息,原本馬上就能給予答複,可是——很抱歉。她——再度走失了。”
  
  在警察眼皮子下玩失蹤?
  
  還是——根本就沒找到過?
  
  怎麽想怎麽詭異。
  
  尤霧仔細端詳他和那位姓徐的科長,見其神色不變,一時心裏有了計較,隻得按老套路來。
  
  滿麵悲愴強顏歡笑,先將人民公安大肆褒揚慨歎一番,再是眸中黯然流露細數侄女在家時天真可愛之玩鬧一二事,惹得眾警官全番愧疚後才忍淚笑開給此事做一總結,恭敬地送眾警察離開。
  
  關上門。尤霧吸吸鼻子問端木:“我回來之前,他們還問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他們也是剛坐下,你就回來了。”端木答。
  
  他雖不解尤霧為什麽這樣在意那些警察私下找自己問過什麽,不過卻也是人知常情。任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看到一大幫警察在家裏坐著,心裏多少都會有些吃驚的。
  
  “剛來啊。——怎麽會進來這麽多人呢?——我去停車的時候,也沒見到警車啊。”尤霧似是自言自語那般低聲喃喃了幾句,對端木道:“你說,沒找到人的話,直接打電話給我就好了,為什麽要那麽多人一起過來呢?——端木啊,我怎麽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啊?”
  
  “別亂想。他們是來附近辦個小案子的,然後順道過來了。”端木摸摸她的發以示安慰,“畢竟是人口走失這種大事,更何況是找到後又在他們手上走失了一次。上門道歉說明也說得過去。”
  
  尤霧沉默。半晌才想起不見各位唧唧喳喳叫喚的童鞋,問:“小崽子們跑哪兒去了?”
  
  “都在臥室,你別緊張。”端木拉著她往樓上走。“家裏孩子太多,即使手續齊全,就這樣放在警察麵前也難解釋,所以我就——。”
  
  他止住話,朝尤霧微笑。
  
  他明白她的顧忌。
  
  尤霧頷首,將頭緩緩靠在他肩上。
  
  既然是要慶生,那當然不會那麽簡單就完事。
  
  警察來了也不怕,反正人多能打架。
  
  尤霧將孩子們一個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拎去大酒店。包廂內尤父尤母已經等著了,看到眾位金童玉女往自己身前站一排,小嘴甜甜張口就喊‘爺爺奶奶’,哪位長輩不樂嗬。
  
  端木拍拍尤霧攙著自己胳膊的手,喊了聲“爸、媽”。二位老人笑著收下,喚大家入座。
  
  “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也有壞處。”尤霧給父母碗裏各夾了一枚自己親手剝好的,沾過醬的大蝦仁,嘟著嘴偽抱怨道:“現在啊,做個什麽,排場都大,想低調一點都不行;哪像以前,我一個人在外頭的時候,自己隨便煮碗長壽麵買點速食快餐就湊和過去了。”
  
  “所以你才總生病!”尤母帶笑嗔了尤霧一句,“今天你過生日,我不罵你。不過以後你可千萬別跑回來說你胃痛!”
  
  尤霧半哀怨半無辜地將目光投向端木,行喻言見狀開嚷,就連平日不愛說話的段傲陽也來插話。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嘻嘻哈哈鬧做一團,一頓生日餐吃得好不快意。
  
  她斟著紅酒一口喝下,看著眼前一派景象隻覺心底直泛暖意。
  
  如果可以,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良久,尤霧開始微笑。笑意有些冷,看得莫濯灝心中咯噔一跳,唯恐又是出了什麽亂子。殊不知尤霧此刻是在對她自己暗嘲,嘲笑自己剛才那個心願著實有些可笑。
  
  物是人非的事情已看過太多,那樣的奢望怎麽還可以去想。
  
  時間永不會停留,能做的隻求可以趕在它之前,將未完成的一切做個了結。
  
  其實,隻要都能夠平平安安的,也就別無他求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尤霧離開包廂前去衛生間。
  
  喝了幹紅又開白酒,緊接著凡度數高烈的統統來了一杯。今天是生辰,父母也不會幹涉太多。
  
  她看上去狀態不錯,全靠平日外出和各色客戶應酬時練出來的好酒量。
  
  拿涼水衝了臉從衛生間出來,路過二樓時突然被兩個黑色西裝的高大男子攔住。尤霧微一怔然,隨後了悟。跟著二人走到走廊盡頭那間包廂前,開了門,果真望見的是陶望北與季南。
  
  “壽星!生日快樂!”季南歡快一笑,朝她作揖,又替她拉開凳子邀她坐下。
  
  尤霧也隨以一笑,轉麵聽到陶望北的祝福,突然鼻尖泛酸。
  
  這個——好像是自Steven——離開後的第一次。
  
  “看樣子又喝多了。”陶望北看著尤霧揉著額頭頻繁眨眼,有些頭疼地坐到她身邊,從季南手中接過一個小玻璃瓶,開了瓶蓋便不由分說地往尤霧嘴裏灌。
  
  尤霧掙紮,猛咳了幾聲,不過還是將那苦中帶酸又泛甜的古怪汁液咽了下去。
  
  “咳咳——這是,什麽啊?”尤霧用手扼住嗓子又咳了幾下,轉頭看看季南,再看看陶望北。“太難喝了,不會是什麽毒藥吧?——裏麵放了蠱嗎?”
  
  陶望北僵了臉色,那一瞬間倒真讓尤霧立馬酒醒了幾分,隻以為真被自己說中了。
  
  季南剜了她一眼,道:“連自己過生日也不放過,還要這麽詛咒一把你才舒服!——那是上好的醒酒藥!你喝過味道那麽差勁的毒藥嗎?!”
  
  敢情毒藥還很美味來著?
  
  尤霧撇撇嘴角,目光掠過桌上那一堆好似沒動筷的碗碗碟碟,問:“你們也剛來麽?——菜都涼了,還不吃?”
  
  “這不為了等你麽?”季南瞥了陶望北一眼,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隻能靠自己帶為轉達。
  
  尤霧伸手指指自己,有些微詫。
  
  “對啊,等你。有事要找你商量,而且還是十萬火急的事。”季南歪唇笑得極不正經。“這不還是怕直接過去找你,驚了你家小朋友嘛。”
  
  “甭把話說得那麽陰陽怪氣的!”尤霧瞪他一眼,轉眸看著陶望北,“陶哥,——又出了什麽事麽?”
  
  “恩。”陶望北淡淡應了一聲,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你知不知道,‘CEN’竇華跑來對‘寰宇’說,要把原本轉賣給‘旌鴻’的三十個百分點,留給‘寰宇’?”
  
  “這不可能!”尤霧神思一凜,“是穆玄熙授意的,那三十個百分點已轉到我‘旌鴻’大盤裏了,怎麽可能臨時改變。如果做了改變,那我手下的百分之三十,該怎麽算?”
  
  “可我今天拿到了合同。並且——我看過‘旌鴻’這幾天在股市中的漲跌百分點,難道你就沒從裏麵發現點什麽?”
  
  “發現——什麽?”尤霧已覺得不安,她感覺自己隱隱明白了些什麽,那個點冒出了一角,可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將它徹底拉扯出來。
  
  “你——以你的聰明,不需要我多說的。”陶望北突然收口,歎道:“回公司去問問王子嶽吧,我相信他會告訴你一切的。”
  
  腦子中一根弦猛地一彈,發出嗡地一聲輕響。
  
  尤霧想起前幾天王子嶽拿給自己的那份合同上,白紙黑字劃下的六千五百萬元,心尖一抽。雙手握拳,突出淩厲泛白的骨節。
  
  




ACT8226;92

  “別急。看你這樣就知道,你肯定已經把賬款打過去了!——仔細看看合同書第四條,會給你帶來驚喜的。雖不說是扳回全局,但至少不會有什麽損失。”
  
  季南說這話時唇角的冷笑仍曆曆在目。
  
  尤霧明白他在笑什麽。
  
  他是在譏笑穆玄熙那位所謂的‘左右手’辦事效率如此之差;也笑穆玄熙自己股份被賣卻仍不自知;三笑時刻警惕萬事的尤霧聰明一世,卻終被公司身邊人——王子嶽蒙了眼。
  
  真正的毒藥,喝下去的味道果真不是想像中的苦澀。
  
  印象中的王子嶽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搭檔。
  
  現在成了什麽?
  
  裹著層層糖衣的毒丸?
  
  泡在水中久久,一飲而盡時才發現甜後有苦,但毒已入腹,為時已晚?
  
  尤霧憤然捶下一拳,桌麵發出‘砰’地一記悶響,連帶水杯一震,濺出幾滴水珠來,粘在手背上是幾點冰涼。
  
  她克製住腹內怒火,心平氣和地給王子嶽打電話。收到他往郵箱中傳來的合同複印件後迅速找到季南口中所說的第四條。
  
  尤霧細看,柳眉輕展,氣後不由笑開。
  
  難怪季南會笑。
  
  穆玄熙自己精明老道,可這個手下選得的確不怎樣。
  
  說句不好聽的,可謂是愚蠢到了極點。
  
  辛苦給獵物布下了套,卻反將入口處朝著自己。
  
  心情驀地好了起來。
  
  尤霧將開了搖滾樂,將音響聲道調到最大,聽在他人耳中是振聾發聵,她卻一派怡然自樂。兩腳一翹擱上電腦桌側,好不悠閑。
  
  一個月後,CEN與旌鴻讓股合同解除;竇華被訓,主動辭職;穆長遠得知穆玄熙擅自轉讓手下股份,大怒,董事會上拿手指其大聲斥責,事後便聽聞CEN職工大換血,培訓監察——總經理穆玄熙一周未見,疑似在家閉門不出;長京文化公司麵臨倒閉之時被並入棲梧文化,長京規模原本不小,此刻更助棲梧一躍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型文化公司。棲梧老總初次接受記者采訪時,眾人赫然發現其竟是一名三十未滿的俊秀青年,舉手投足風華盡顯,雖年輕,卻無絲毫青澀之感,言談舉止恰是成熟穩重。
  
  一時‘端木瞳’三字占滿BH市金融報刊頭版頭條,實為BH市商業新起之秀,由那次訪談便可看出其發展前途一片大好,眾出版商代理商紛紛轉向卯準棲梧文化,大有百鳥朝鳳之勢。
  
  穆玄熙擱下報紙,兩手背立站在窗前。
  
  江芸站在門邊看著他,隻覺恍惚間是在看年輕時的穆長遠,端著果盤的手也是滯了幾秒。
  
  “媽,我來吧。”手中果盤突然易主,方芷謠的笑顏在麵前展現。江芸回過神,衝她點頭笑笑,看著穆玄熙頗為蕭瑟之感的背影輕聲囑咐了她兩句,下樓離開。
  
  方芷謠走上前,將果盤放在樊木茶幾上,拿起沙發上的羊毛外套披上穆玄熙的肩。
  
  窗外雪如鹽沙紛灑而落,玻璃上蒙了一層薄薄的冷霧。方芷謠將手攙進他的臂彎,輕聲問道:“在想什麽呢?”
  
  穆玄熙看了她一眼,不答。抬手指了指窗外的雪,無言。
  
  已經三天不願和她說話了。
  
  方芷謠麵色是僵硬的。如果細看,甚至能發現她精致妝容下掩蓋不住的淡淡的黑眼圈。
  
  自打穆玄熙不願和她說話以來,她一天也沒有安心過。更別提好好睡覺。
  
  她一再反問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露了馬腳,已經惹來了穆玄熙的疑心。可得到結果都是能令人心安的否定:沒有!沒有!沒有!
  
  那他這樣的冷淡的態度到底是因為什麽?!
  
  CEN內部出了些事故,她方芷謠不是不清楚,可她的丈夫卻絕不是能告訴自己內幕的那個人。所以她的認知也始終停留在對CEN知情不多的那堆人群中,甚至還比不上CEN裏的任意一個員工。
  
  但她比別人唯一了解得多的就是:穆玄熙被穆長遠再次關了禁閉。
  
  簡單來說也就是四個字:停薪留職。
  
  方芷謠將頭倚在他臂側,目光突然掠上一旁茶幾上的分切出花塊的水果,想了想,便拉著穆玄熙往沙發上坐,端著盤子蹲在他身前,拿銀叉子小心地插上一小塊蘋果肉喂給穆玄熙。後者微偏了頭,示意不要。方芷謠的手在半空僵了幾秒,看著穆玄熙起身離開,心中酸意再也克製不住地化做眼淚墜了下來。
  
  她覺得委屈。
  
  從小到大從所未有的委屈。
  
  將果肉塞進嘴裏咀嚼了幾下,味同嚼蠟。
  
  穆玄熙不知道方芷謠到底在執著著什麽。她似乎很希望自己和她說話,和她親熱,和她製造夫妻間的溫情。
  
  可他沒心情。
  
  三個月期限就要到。如果再不將時局扭轉,那麽他穆玄熙當初信誓旦旦的那句話就相當於自己煽自己耳光,豈不讓人貽笑大方。
  
  月前酒後亂性,讓他覺得很對不住張艇廣這個大學時的校友;接著又是竇華;再想想三月之約……
  
  穆玄熙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竟然是如此失敗。
  
  自己的父親得意且憤怒地指著自己大罵“懦夫”,但那樣矛盾的神色卻隻能讓自己想發笑。
  
  或許,真的——就是個天生的懦夫。
  
  他轉身走進臥房,正瞧見方芷謠跪坐在地板上捂唇幹嘔。
  
  …… ……
  
  “懷孕不會有那麽快。如果是在不明病理前執意要找婦產科的大夫,甚至還能說名道姓,那跟你的猜測分析應該也不差一二了。”
  
  張艇廣的話語好似還在耳邊回響。
  
  穆玄熙在原地站了幾秒,還是走過去扶她起身,拂開她額前的發問道:“難受的話,去休息一下吧?”
  
  方芷謠抬眸,淚光閃爍,一頭埋進穆玄熙懷中,揪著他的衣領低聲嗚咽。
  
  穆玄熙拍拍她的背,道:“我會去跟爸媽說一聲。——我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話音剛落,方芷謠已從他懷中仰起頭,紅著眼眶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檢查過。”
  
  穆玄熙兩手微微握起,平聲問:“——結果怎麽樣?”
  
  方芷謠也裝神秘,撐著他的肩起身,跑到床邊軟墊上半跪著坐下,從枕頭裏拿出兩張酷似化驗單的紙張獻寶似遞給穆玄熙。
  
  穆玄熙看著化驗單上的各項數據就覺頭大。
  
  “這個是——?”他看不懂,隻能問方芷謠。
  
  “這個——”方芷謠解釋未完就是一笑,撫著自己的腹部道:“這就是檢查結果。——你快做爸爸了。”
  
  她一說完便舉眸一瞬不瞬地望著穆玄熙,不願放過他麵上變化轉換的一絲表情。
  
  穆玄熙拿著那張完全看不懂含義的化驗單又掃了兩眼,問:“幾個月了?”
  
  “才一個月。”方芷謠略顯灰白的麵上透出兩抹粉紅,恰到好處地緩解著那白色所占據得帶來的病態之感。“醫生說,近幾個月還是要小心一點,恩——要注意休息和飲食。”
  
  “我知道了。”穆玄熙將化驗單還給她,唇角掠出一絲笑。
  
  這抹笑顯然給方芷謠帶來的動力與活力。她挨近穆玄熙,似乎想擁住他,卻硬生生被穆玄熙扳著肩膀攔住。
  
  “既然有了孩子,就該多注意休息。”穆玄熙替她理順耳邊的落發,“聽醫生的話,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方芷謠眼中掛著淡淡一絲不置信。她執拗地站在穆玄熙對麵,不願讓他離開。
  
  他被關禁閉,能活動的範圍就在這憧房子裏。但她仍然不希望穆玄熙走出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你不喜歡麽?”方芷謠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揪住自己平坦小腹前的衣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麽?你不喜歡他?”
  
  “聽說女人有了身孕後就喜歡胡思亂想,我現在也終於見識到了。”隻是過渡期未免太快了。穆玄熙咽下後半句,垂下眼睫輕輕淺淺地笑,將她拉進懷中摟了一下,“我沒說不喜歡。”
  
  “可你也沒說喜歡!”方芷謠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火氣,張口大叫。虛掩著的門縫處晃過一抹降紫,那是周媽棉外套的顏色。她收了口,腦中千思百轉,心中思慮萬千。
  
  穆玄熙笑容依舊,可已微微透出了冷意。
  
  沒說不喜歡,也的確不代表喜歡。
  
  不是不能喜歡,而是要看,這孩子能不能讓人歡喜得起來。
  
  




ACT8226;93

  “沒人會討厭能夠換取高價值的事物。”
  
  自打聽到穆玄熙口中說出這句話時,方芷謠便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點做錯,才會得到他的這句評價。
  
  方芷謠想不過,便起身披了外套出房下樓。
  
  江芸正在廚房和周媽一同燒菜。她得知方芷謠懷孕的消息後很是高興,特意出門買了鱸魚回來做清蒸。
  
  穆長遠也特來慰問了方芷謠幾句,當即便喊了穆玄熙去書房。父子倆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些什麽。
  
  隻是穆玄熙離開時眸中的那抹決絕令她感到莫名懼怕。
  
  到了大廳,百合型的壁燈燈光昏黃,方芷謠看看四周,目光在穆長遠那間書房前的雕花木門上定格了兩秒,視線隨之掠上大廳中一切能擺放碗碟物什的擺設櫃,果不其然在壁爐旁的小花櫃上發現兩杯熱咖啡。
  
  估計是周媽來不及送進書房,又或是——。
  
  她不願想,上前端了托盤,又往廚房內看了一眼,見二位婦人的身影正忙著,無意注意到自己,這才靜下心神往書房處輕步走去。
  
  不需要進去。隻要站在門邊,站著就好。
  
  書房內。
  
  穆長遠穆玄熙父子二人背對而站。
  
  唔,讓我們猜猜他們要做什麽?
  
  槍機組件、發射機組件、彈匣組件、握把組件、槍管、槍管套、複進簧、複進簧導杆、聯接座——噢!還有——一枚泛著金屬光澤的——
  
  子彈。
  
  “準備好了?”穆長遠問。
  
  “是。”穆玄熙應道。
  
  裏邊是一陣細碎的磕碰聲。方芷謠側耳附在門上,除了之前父子倆那兩句令人無法琢磨的一問一答,心口被揪緊。
  
  準備?準備什麽呢?
  
  她端著托盤的手有些傾斜。看著杯內咖啡就快要流灑出來,方芷謠立即將其扶穩。
  
  書房內二人正麵對而立。穆長遠手握機槍懶散一笑,對麵是拿槍指著自己的穆玄熙。
  
  槍口黑洞直指腦門,他在轉身時正為此而有了一瞬間分神。
  
  隻要扣在扳機上的手指輕輕一動,自己就能去見這孩子親生母親了。
  
  他不得不承認,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是因為害怕。
  
  這孩子,還是以前那樣的——順服。可終究是變了的。
  
  直覺告訴自己,他變了。但卻怎樣也找不到究竟變了哪裏。這讓穆長遠感到鬱悶。
  
  “好了,你贏了。現在——把槍給我吧。”穆長遠微笑著朝穆玄熙伸出手,一顆懸著的心直到那把染了手掌微薄溫度的黑鐵後才重新放下來。
  
  他還真怕穆玄熙不給。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的。”穆長遠將兩把手槍放進書桌抽屜裏,“這是你第一次贏我吧。——練過多少次了?”
  
  “每天30次。”穆玄熙淡定微笑。
  
  穆長遠一愣,再看到穆玄熙臉上的笑容,——他感覺自己已經老了。
  
  自己剛才怎麽會覺得,這孩子還是順服的?
  
  年輕時曾被人形容為狼,似褒似貶。這些暫且先不論,隻是,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會清楚。狼,——是生不出一條犬的。
  
  看著穆玄熙,穆長遠在心底歎息,不知該喜該悲。
  
  如果遇上溫順似犬的狼化身為完全野獸性情時,不知道年邁體衰的自己還能否承受得住。
  
  盡管不願承認自己已經年老,但站在一個對比立場上,不願意也是徒勞。無非自欺欺人罷了。
  
  “找我是想說什麽的?你現在可以說了。”穆長遠扶著靠椅坐下,微微揚顎看著穆玄熙。
  
  “是。”穆玄熙微笑,道:“爸,芷謠懷孕了。”
  
  “恩,我知道。”穆長遠聽得這話,突然有點碼不準他究竟想說什麽了,心中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切漸漸失去自己全權控製時的悲哀。
  
  “是我的孩子。是穆家的孩子。”
  
  “——我明白。”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那麽他今後是否會有繼承權。”疑問句,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長孫為大,成為繼承者是必然的。隻是——還要看看這孩子資質如何。”臭小子!現在是在盤算著怎麽得到最大份額的財產嗎?你老爺子我還沒死!
  
  “那麽,三弟呢?”
  
  “他——我自有主張。”是了,差點忘了小三兒。
  
  “三弟的孩子又能得到什麽?”
  
  “這——你到底要說什麽?!”怎麽回事,逼我早點立遺囑嗎?!
  
  形勢似乎有些逆轉。
  
  想起當初站在寫字台對麵隻顧低頭戰戰兢兢的那個人,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至少如今的自己可以抬頭正視著麵前威嚴的老人,之前的唯唯諾諾已不複存在。
  
  印象中一向嚴厲的父親,好像也從不會讓自己看到他瀕臨憤怒時的躁動不安。
  
  多麽可喜的進步。
  
  我進他退,氣勢為上。這樣的方式果真有趣。難怪那麽多人對這種遊戲樂此不疲。
  
  方芷謠捧著托盤的手微有些泛酸,但她心中卻像滴了蜜那般感到甜美興奮。
  
  是啊,孩子。
  
  現在對於自己來說,孩子就是一切。
  
  可能也是自己最後的,唯一的籌碼。
  
  穆玄熙但笑不語,靜靜注視著穆長遠。
  
  方芷謠側耳靜候。
  
  周媽拿著碗筷走進大廳。
  
  穆長遠看到穆玄熙麵上會露出那樣的笑容,打心底裏感到惡心。
  
  並不是那笑容有多甜膩,而是那種自信和故作神秘的高姿態讓穆長遠很受打擊。
  
  咖啡已變涼。方芷謠未聽見房內聲響,微微皺眉。
  
  江芸端著清蒸鱸魚走出廚房,眼風一掃望見書房前杵著的白色身影。她麵色沉了些許,轉眼看向壁爐旁的小花櫃,發現之前從穆長遠書房拿出來的兩杯咖啡已不在原位,手一重,似賭氣般擱下碗碟。
  
  碟中魚湯險些潑灑出來,濃白色的湯汁在碗邊轉悠了一圈,又重新恢複成之前的平麵,隻是出於慣力,湯麵微動,仍有些不穩。
  
  “我是在想——”穆玄熙頓了頓,欲言又止。那副笑得讓人感覺皮癢癢的模樣讓穆長遠恨不得過去甩一巴掌,讓他說痛快點。
  
  方芷謠的心也懸空著,下端被人一抓一撓地惹得平白難受。突然背後一聲輕喚:“芷謠,你怎麽不去休息?在哪兒做什麽?”
  
  聲線輕細,明顯是怕觸動房內人。
  
  方芷謠隻覺頭皮一緊,轉麵一看,正是江芸。
  
  她看著江芸剛喊了句“媽”,身後木門‘嘩’地被拉開。
  
  “有人在門外。”穆玄熙邊走邊笑,說完後半句話,將房門用力一拉,正發現背對書房的方芷謠。
  
  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個小偷被當眾抓到的場景。
  
  方芷謠隻覺得臉上一片火辣,好似自己瞬間被人狠狠煽了幾記耳光那般。
  
  “什麽時候起來的?我還準備等飯好了再上樓喊你。”穆玄熙態度是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他溫柔地攬住方芷謠的肩在她耳邊輕聲說著,熱氣吹得方芷謠耳洞直泛癢。
  
  “我——我剛起來。想找你——我——”方芷謠隻覺尷尬難堪,話也說得吞吞吐吐,隻能將手中的托盤頂起來哀怨地看著穆玄熙。
  
  “謝謝。”穆玄熙接過托盤,吻吻她的額,道:“和媽先坐著聊一會兒,我和爸還有事要談。待會兒就出來陪你。聽話。”
  
  方芷謠咬著下唇遲疑了兩秒,點點頭。
  
  “這才乖。”穆玄熙拍拍她的頭頂,似在撫摸自己所養的一隻寵物那般。穆長遠坐在桌後看著他眉目間所隱藏住的神色,吸氣,心尖微顫。
  
  太快了。變化得——太快了,也太可怕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抓住穆玄熙,把他腦袋刨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原來的那個兒子。
  
  “看,浪費是可恥的。”穆玄熙拿著托盤將門拉緊。走上前遞了其中一杯咖啡擱在穆產遠桌前,自己也端了一杯,抿了一口後歎道:“涼了,果真就沒那麽好喝了。”說著指了指穆長遠桌前未動的那個杯子,“爸,放心喝吧,雖然是涼了點,不過我沒拿錯杯子。——剛才周媽拿進來的時候,你的那杯真的是黑色英文字母做底綴的。”
  
  “我從不喝涼咖啡。”穆長遠淡淡瞟了咖啡一眼,問:“剛才有人,你不願說;現在她走了,你可以說了吧?”
  
  




ACT8226;94

  “下次如果有事,就直接敲門進去;如果隻是送東西,那麽敲兩下房門後擱在門口就好。”江芸拉著方芷謠的手輕拍,“你爸爸那個人啊,平時不喜歡別人進他書房的。就連門邊都不能站。嗬,你啊,也別放心上,下次注意就好了。”
  
  方芷謠乖巧地點點頭。
  
  江芸見她垂了眸子,麵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這個兒媳婦,也不是不好。可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抗拒。
  
  那份喜歡也絕沒有以前那個美麗張揚的女孩子來得理所當然。
  
  眼前的明明是個溫柔婉約的女人,可怎麽看在自己眼裏,總有那麽幾絲不自然呢?
  
  如果中間沒出那麽多事情,她倒真希望那個叫‘多多’的女孩子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
  
  因為她對那女孩子存著的正是一種沒來由的好感。
  
  “媽幫你做了鱸魚湯,反正他們爺倆還得再說一陣子,我先幫你舀你碗,你嚐嚐合不合口味,可好?”江芸拉著她起身,笑吟吟道:“很久沒做過了,也不知道手藝是不是比以前差了呢。”
  
  “怎麽會。媽媽做的湯菜一向美味好吃。”方芷謠笑答。
  
  “是麽?”穆長遠臉上就差沒寫著‘我不信’三個大字了,語調向上還微微旋了記小彎,“我怎麽沒看出你有初為人父的喜悅?”
  
  “爸,你不說過麽。遇到凡事不要總把心思帶到臉上。”穆玄熙一笑,似乎很樂意看到穆長遠吃鱉的模樣,“有了兒子,我當然是高興的。不過畢竟還沒出生,要是想表現得更加歡喜,我可以等到孩子出生那天的。”
  
  “你可以等,可不代表別人都能陪你等。”穆長遠說,笑得意味深長。
  
  “——我明白。”穆玄熙點頭,遂道:“爸,剛才我跟您說的,還是希望您能給我一個答複。”
  
  “答複?答複你媳婦肚子裏的孩子值多少家產嗎?”穆長遠輕嗤一聲,“你到底打什麽主意?——穆玄熙,你是不是被掉過抱了?說出這話還理直氣壯有恃無恐?!你憑的是什麽?!”
  
  穆玄熙並不正麵回答問題,隻是微笑。笑到穆長遠發現自己抑製力越來越差的時候才似怨似歎道:“爸,——你老了。”
  
  穆長遠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下不去也上不來。他伸手指著穆玄熙說不出話來,最後全化成重重哼聲。
  
  “連自己親兒子都認不出來,我也想出什麽詞來形容您。”穆玄熙的輕鬆調笑再一次讓穆長遠吃驚。
  
  這孩子跟自己說話時向來畢恭畢敬嚴肅穩重的,什麽時候也會這樣嬉皮笑臉的了?
  
  難道真是前段時間把他逼得太緊,——所以才——?
  
  “凡事凡物都有個價格。對待某些事物時,之所以會覺得無價,那是因為自己所收到的各價位可比性並不高。還不足以撼動自己的底線。”穆玄熙一本正經道,“爸,您還是早些告訴我吧。否則——我也怕您會後悔。”
  
  “你這是威脅我?!”穆長遠不怒反笑。心中悶疼,隻為穆玄熙如此巨變。
  
  那抹疼是一種悵然若失,極大的失落感與無力感。
  
  就像是眼睜睜地看著由自己駕駛的火車嚴重脫軌,但自己卻無能為力。
  
  “爸,您又曲解我的意思。”換做以前,穆玄熙會誠惶誠恐地說‘不是’,或者是‘對不起’,但現在,他會微笑著說:爸,您又曲解我的意思。
  
  看,這就是區別。
  
  穆長遠又是一聲冷哼,道:“沒功夫跟你饒舌。——不管生出來的是孫子還是孫女,終究是我穆家的孩子。我會給他保留CEN百分之一十五的股份。”
  
  “是不是太多了些?”穆玄熙微一挑眉。
  
  自己當初進公司時可還是以小員工的身份進去的,更別提能直接拿到公司股份成為董事會股東。
  
  “嫌多?”穆長遠皺眉。
  
  他越來越拿捏不準穆玄熙究竟在想些什麽了。
  
  這種在人麵前似瞎似聾的感覺很不好,很不好。
  
  “是,嫌多。”穆玄熙垂眼避開穆長遠眸中的困惑與質疑,“孩子的起點不該這麽高,最好能由他自己努力。——否則依他的能力,未必能很好運用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穆長遠眸光銳利,看著他沉默不語。
  
  片刻後,穆長遠開口,說出了一句令穆玄熙極度想發笑的話。
  
  “你無法替孩子做出選擇。”他說。
  
  “爸。”穆玄熙接口道:“從小到大,是您,一直在替我做選擇。”
  
  穆長遠愣,一時語噎,拍桌而起。
  
  “你是特意來找我抬杠的對不對?!”
  
  “爸,我真的是來找您商量事情的。”穆玄熙歎氣,上前要去扶他,卻被推搡開。
  
  “有事明天再說。你現在給我出去!”穆長遠不再看他,伸手指向門外。
  
  剛才那句話明顯是說他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心裏那個氣啊!
  
  “爸——”穆玄熙還想上前。
  
  “我叫你出去!”穆長遠吼。
  
  穆玄熙看了眼門外,點頭。
  
  “好。我先出去了。”穆玄熙轉身離開,將門輕輕闔上。
  
  原本是個好日子。可就因為穆長遠鐵青的麵孔使得四人不歡而散各自回房。
  
  “老公。”方芷謠靠在床頭,斟酌了一下腹中語句,問道:“爸爸他——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恩。”穆玄熙淡淡應了一聲,看來又成了之前那個冷冰冰的人。
  
  穆長遠書房前的溫聲耳語,果真是做戲。
  
  方芷謠咬咬唇,還是不死心地問:“你也有煩心事吧?是不是又跟爸爸鬧什麽矛盾了?方便跟我說說麽?”
  
  穆玄熙換上睡袍坐在床側,脫鞋上床。拉上被單後慢慢躺平,關上自己那側的床頭燈,道:“不說了。免得動了你的胎氣。”
  
  語中雖含笑,但口氣似乎有些不善。
  
  方芷謠深呼吸,也躺下身子,將手撫上穆玄熙的臉。
  
  “難道是——跟我有關的嗎?”她明白自己聲線有些顫抖,因為她明白成為CEN繼承人的母親該有多麽富有。
  
  她希望聽到自己所希望的那個答案,但同時也感到擔心和害怕。
  
  穆玄熙拂開她的手,替她拉了拉被角。
  
  “不,跟你無關。”他說。
  
  方芷謠麵色一黯。
  
  “但跟孩子有關呢。”穆玄熙說話還真是大喘氣。
  
  她希冀滿滿地問:“——能告訴我麽?”
  
  “當然可以。”
  
  聽到肯定答複後,方芷謠更是雀躍。
  
  “爸爸想把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孩子。”穆玄熙看了方芷謠一眼,“可我拒絕了。”
  
  “為什麽?”一時轉不過彎來的方芷謠麵上仍帶著淡淡的笑,但表情卻有些吃驚。所以在夜中看起來是那樣扭曲,甚至有些恐怖。
  
  穆玄熙冷冷嗤笑一聲。
  
  “如果我說,那股份要等到孩子成年才給他,並且是在不改變姓氏的前提下。——你會等待那麽長的時間麽?”穆玄熙清冷的嗓音在夜中響起,聽得方芷謠刹那間如墜冰窖,周身發寒。
  
  “你——你說什麽呢?”方芷謠強笑道:“我們是夫妻——。”
  
  “可你別忘了是什麽維持著我們的關係。”穆玄熙無聲彎了彎唇,“別告訴我是愛情。”
  
  方芷謠徹底僵住。
  
  又聽穆玄熙說:“我不會始亂終棄。可也要看看,那一個宣布 ‘開始’,究竟是不是我穆玄熙。”
  
  




ACT8226;95

  第二天是穆玄熙的解禁日。
  
  他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所以當方芷謠習慣性將胳膊搭向一邊時,碰到的隻是綿軟沁涼的絲枕被被單。
  
  她先是怔了怔,側身看著窗簾外透進的點點白光。睜眼瞪了天花板,緩緩翻身坐起。
  
  方芷謠摸了摸小腹,剛準備下床,眼角便掃到床頭櫃上一紙白色文件。
  
  拾起一看,上邊四個黑體標題令她一陣短暫目眩。
  
  離、婚、協、議。
  
  她手指一鬆,紙張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方芷謠抬手撐著額頭靠在床頭,輕輕按揉著,心中有些煩躁。
  
  鼻尖也有些發酸。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掉了下來。
  
  門外傳來周媽的敲門聲,告訴自己早餐已經做好。
  
  她拿被單蹭了蹭淚,咳了幾聲使自己嗓音盡量正常地應了聲‘好’。
  
  直到聽見腳步聲在門邊消失,她才再度坐起身。
  
  目光落在地麵上的白紙上停滯了幾秒。她彎身將它撿回來,顫抖著指尖翻看其中條條款款,看到其中那條有關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時,她長長舒了口氣;再看到文件最後頁穆玄熙的親筆簽名,她終於露出微笑。
  
  盡管如此,可心裏還是難受。
  
  方芷謠紅著眼,就這樣光著腳下床,鞋也不穿,一手捂腹一手攥著文件便往門外跑。
  
  江芸和穆長遠正坐在早餐桌旁。穆長遠看見自己的兒媳跟瘋了一般穿著白色睡衣就跑了過來,還滿麵眼淚鼻涕地光著腳淚奔,當時喝進口中的一口脫脂牛奶差點沒噴出來。
  
  “這是怎麽了?!”江芸大驚,急忙站起身。
  
  “媽!”方芷謠悲淒地開口喚了一聲,帶著濃濃的鼻音撲進江芸張開雙臂的懷中。
  
  “媽!媽!”方芷謠嗓音有些嘶啞,哭喊聲在略微空蕩的大廳中竟引出回聲,帶給人頗有些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感。
  
  “媽!爸!玄熙他——”方芷謠這才想起將手中的文件舉起來,“玄熙他要跟我離婚!”
  
  穆長遠有些驚訝,他起身和江芸一起看了看協議。
  
  剛看到股份那一條時,穆長遠眉角一跳,耳邊已開始響起方芷謠的悲慟哭聲。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玄熙他不愛我了呢?——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是哪裏做得不夠好,所以讓他——厭惡我了。——我可以改的,真的——,我都可以改的啊——。”方芷謠揪著衣領語不成調地連聲啜泣,將臉枕在江芸肩上,身子不住地抖啊抖,好似秋風掃落葉那般抖得江芸直犯怵。
  
  穆長遠將文件捏在指中,意味不明地看了方芷謠一眼,道:“我叫他中午回家來。”說罷轉身進了書房。一旁周媽接到江芸的眼神示意,趕緊端著穆長遠的早餐盤隨著送進書房。
  
  江芸摟著方芷謠的肩扶她回房間,一路柔聲勸慰。
  
  看著方芷謠哭得淚眼汪汪的模樣也軟了心腸,直稱不會讓穆玄熙聽她離婚,送她回房後又是好一番安慰才作罷。
  
  見方芷謠哭累睡著,江芸吩咐周媽將早餐放進廚房隨時熱著,等方芷謠待會兒起來再吃。
  
  交待完畢後,江芸回到房間換了身外出服裝,出門坐車直赴CEN辦公大樓。
  
  她擋來前來阻路的秘書,直衝總經理辦公室。各職員蜂擁探身,隻為瞧場好戲。
  
  尤霧瞥見百葉窗外的猩紅色披風,笑了。
  
  其實,有些悲劇是可以預見和避免的。可關鍵要看,那個製造者是否給了對方這樣的特權。
  
  尤霧起身,身邊王子嶽微愕,卻也隨著站起。
  
  “今天就談到這兒吧。我也隻是來祝賀你重回公司而已。”尤霧朝坐在下方皺眉的穆玄熙抬手,“雖然上次的事情讓你我雙方都損失不小,不過,那不是你的錯。——希望,這次我們能合作愉快。”
  
  穆玄熙無言,起身和尤霧交握一下,正看見江芸推門而進。
  
  “伯母。”尤霧將文件夾置在身前朝她微微欠身,又朝穆玄熙道:“我先走了,再見。”
  
  “走好,不送。”穆玄熙頷首。
  
  尤霧離開,王子嶽跟在身後朝江芸和穆玄熙微微點頭示意,也隨著出了辦公室。
  
  “那位是總裁夫人吧?”王子嶽好些好奇地回頭望了兩眼。
  
  “是啊,總裁夫人。”尤霧點頭。
  
  王子嶽問:“看她的樣子,你們倆以前似乎認識?”
  
  尤霧笑:“對。她還差一點成了我的婆婆呢。”
  
  王子嶽吃驚。尤霧撇撇唇角,無話。
  
  “估計又有什麽事了。”王子嶽看看四周朝總經理室抻頭探腦的職員,八卦一笑。
  
  “人家家庭內部的事情,就不需要別人多加評價了。否則豈不是太無聊。”尤霧看看四周,哼笑,“不過也隻有無聊的人,才會去關注無聊的事。”
  
  王子嶽麵色一僵。
  
  這話怎麽聽著——像是在挖苦諷刺自己呢?
  
  目光掠到前台。一身紅裝的徐絮垂首認真工作的模樣簡直可以成為所有公司職員的楷模。
  
  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尤霧朝她微笑。徐絮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抬頭正對上尤霧的目光,先是一愣,又迅速埋下頭去。
  
  恩,——臉紅了。
  
  王子嶽瞅見尤霧麵上興致高昂的笑,那是一種拿捏著獵殺必勝的自信與瞄準獵物時血液中湧動出的噬殺情緒。
  
  他情不自禁地打個顫,還未來得及移開視線便撞見尤霧望過來。
  
  “你看著我幹什麽?——我今天的淡妝還不錯吧?”
  
  “不錯不錯。挺自然的。”呃——又是那種笑。
  
  “口胡!我今天根本沒化妝!”尤霧垮下臉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進電梯室。
  
  王子嶽滿麵黑線,心想明明是你自己先問我淡妝怎樣,如果你問我能不能看出化過妝那我鐵定說您老天生麗質風華天成啊!
  
  噩夢還沒結束。
  
  叮鈴一聲,電梯下達一樓大廳。
  
  尤霧將文件夾遞給王子嶽,駐步道:“你先回公司,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另外,過段時間,我想安排個人進公司實習。”
  
  “恩,——好。”你才是總裁。你指著這件事說‘我認為沒錯’!那麽單憑我一下屬還能對上司投反對意見麽?
  
  “她——雖然年紀不大,不過我相信能力還是不低的。”尤霧道:“就先把她安排在你手下當一陣子文秘吧。你不是用不慣那個電腦鍵盤麽,以後把打字的任務交給她就好了。”
  
  “好——主意。”王子嶽很艱難地說出最後三個字。他感覺已經把一整天的力氣全耗費盡了。
  
  不行,他得馬上回家休養生息。
  
  尤霧看他滿臉菜色,頗為憐憫地拍拍他的肩,率先離開。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人若負我,我必負人。
  
  如果不是看著身邊埋了一顆難以拆卸的定時炸彈,我又怎麽會去請回一個拆彈專家呢?
  
  




ACT8226;96

  “媽。”穆玄熙接過江芸的披風,看了眼門邊的百葉窗,無奈道:“有事還是回去再說吧。這裏是公司,再這裏談,也不大方便。——我接到過爸爸的電話,我答應他中午會趕回去的。”
  
  江芸坐上沙發,側過身對他所言不予理睬。
  
  “媽——。”穆玄熙半蹲著身子靠在江芸身旁,拖長音喚了一聲。見江芸仍然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又拉住她的手微晃了晃,好似小時候做錯了事向她撒嬌耍賴那般。
  
  江芸麵色稍緩。
  
  穆玄熙輕聲道:“媽。——還有兩個小時我才到午休時間呢,您光這麽坐著也不回事兒。還是先回去吧,您看,從這兒坐車回家也得花去半個小時,正好還留下倆小時讓您做中餐。——我還是想吃您做的菜。”
  
  江芸撲哧一笑,嗔了穆玄熙一句,穆玄熙嬉笑應下。
  
  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抽出雙手來,麵色肅然道:“玄熙,你也別著急。我今天過來,一不是想鬧事,二也不是要耽誤你辦公。我就說幾句話,不會防礙你多長時間;你現在也不用急著讓我走。該說的話沒說完,我也是不會走的。——有些話,還是不要放在家裏說比較好。”
  
  穆玄熙見她又有翻覆重來的趨勢,笑容頓斂,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站定,兩手插進西褲口袋中。
  
  窗邊盆栽中的蒼翠綠葉或許是水潤不足,清嫩的邊緣已經枯成微微的小卷,還泛著淡淡青黃。
  
  “玄熙,你是個好孩子,媽媽一直看在眼裏的。——媽知道,你對芷謠的感情也不深,不過你還是會做一個負責任的男人的,對麽。——這一點上媽從來沒懷疑過你。隻是這一次,你——你提出的離婚實在太突然了,你——”
  
  “媽——”穆玄熙忍不住打斷她。
  
  突然篤篤兩下敲門聲響起。穆玄熙心頭一鬆,喚了聲“進來”。
  
  門開。年輕漂亮的女秘書端著兩杯茶笑吟吟踏進辦公室。
  
  “夫人,請喝茶。”她彎腰將茶杯放在江芸身前的玻璃茶幾上,又細細打量了這位風姿綽約的婦人幾眼,微微斂眸。
  
  江芸本是早餐未用完便匆匆趕來的。空腹喝茶她向來不喜,可現在看著人家送茶來,等眼巴巴等著自己喝,隻能輕‘唔’了一聲,抿了一小口。
  
  未幾。女秘書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位總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的穆玄熙。感覺這辦公室裏的氣氛果真僵硬,想來外頭那群人的猜測也都不差一二了。
  
  前段時間是相親,不知道這次是——嗬!
  
  穆玄熙半晌未聽到門的響動,側身,皺眉。
  
  這女人怎麽還沒走?
  
  “怎麽,你還有事?”穆玄熙問。
  
  “啊,不,——沒——,我——恩——”女秘書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穆玄熙揮臂朝外揚了揚,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
  
  “如果沒事就先出去吧。還有,下次沒吩咐你,就不要送茶水進來。另外,出門時勞駕幫我把門帶上,謝謝。”穆玄熙微一挑眉,“告訴外邊那些人。如果他們覺得自己的時間太閑並且輕鬆到有時間找熱鬧。那麽就把下周的任務也一塊兒完成了吧!我明天會來檢查。”
  
  女秘書紅唇一張,愣了愣,趕忙退身離開。
  
  這樣的總經理——似乎是變了呢!
  
  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具有吸引力了?
  
  她小臉一紅,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扭著腰肢回到台後。看著周圍迅速聚攏來預備聽八卦的眾職員,笑著將方才穆玄熙所說之話又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
  
  霎時怨聲載道。眾人作鳥獸散。
  
  剛才還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小小前台頓時變得門可羅雀。
  
  女秘書埋頭一笑,轉著筆杆撩開額角垂下的長發絲。
  
  “玄熙,你是在外麵有女人了,還是——?”江芸想起剛才那位女秘書,濃妝豔抹妖氣橫生的,怎麽看怎麽不像良善者。
  
  “媽,我倒是想。可你看看,我有那時間麽?”穆玄熙苦笑著拍拍辦公桌上堆積成山的文件。
  
  江芸沉吟片刻,語重心長道:“不管你到底想怎樣,可芷謠她的委屈,你想過麽?——憑心而論,她無疑是個好妻子好兒媳,溫順賢淑,有這樣的妻子你還不滿足,還要離婚麽?更何況,她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穆玄熙弓起手指關節,一手撐住桌麵,人微倚靠在桌邊,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成堆的文件,擊在塑料外殼上發出輕輕的碎響。
  
  “我不懂,為什麽她懷孕了,你還要同她離婚。”江芸頓了頓,見穆玄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由心生怒氣,估計再說下去,沒脾氣也得化身母夜叉,隻能抓了披風和皮包起身,“這個兒媳,我很滿意!要離婚,也得先問問我和你爸!”
  
  江芸轉身便走。
  
  拉開門的瞬間,突然偏過頭又道了句:“我們在家等你,中午一定要回來。”
  
  穆玄熙從花瓷筆筒中抽出一竿狼毫握在手中把玩,聽到江芸的提醒也隻是敷衍般地“恩恩”應了兩聲。
  
  江芸怒,摔門而去。
  
  穆玄熙聽著門外由大到小一連串的向“總裁夫人”發出的問好聲,上前將門閉緊,一切聲音均止於門外。
  
  回去。回去。
  
  也得看回不回去得了啊?!
  
  他轉身撥通內線,向秘書詢問道:“幫我看看,今天——唔,12月13日。從現在直到中午的這個時間段內,是否有客戶的預約?”
  
  “預約不是已經取消了嗎?”尤霧蹙眉,“他到底想玩什麽?”
  
  “怎麽了。”端木走來攬她的肩,“還有工作沒做完麽?”
  
  尤霧搖頭。舉眸看了他一眼,還是說道:“是CEN,說我跟穆玄熙有預約。可我早就取消了。”
  
  “這樣啊——。”端木點頭,指了指車門,“那我先回去吧,說不定他是真有事要找你。”
  
  尤霧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頗有留念不舍的意味。
  
  端木笑問:“舍不得我?”
  
  “那是肯定。”尤霧將頭蹭蹭他的肩,“我們一起去。”
  
  “還要去什麽?!”穆長遠喝住江芸,“不要去找,我們也不要等他了。先吃飯吧。”
  
  江芸麵色黑沉地往門外望了一眼,扶著無精打采心神不定的方芷謠坐到餐桌旁。
  
  “知道穆家最近發生什麽事了麽?”麵前一輛跑車自拐角處橫衝而來,尤霧迅速打轉方向盤輕鬆避過,“聽說——穆玄熙要跟方芷謠離婚。”
  
  “離婚麽——。”端木若有所思地拖長音念了一句,“跟我們有關係麽?”
  
  尤霧瞟他一眼,淡淡道:“你哪都好。可我就討厭你這樣。——明明心裏緊張得要死,還板著臉當作事不關己。”
  
  端木聞言苦笑。
  
  你有必要把話說那麽明白麽?
  
  “這個消息別人都不知道的!我敢保證,我比穆玄熙他爸媽還預先知道!哈哈!”尤霧得意揚眉,“換我說,我倒挺可憐穆玄熙的。”
  
  “你可憐他?”端木眯眼。
  
  “不可憐麽。外表越是光鮮,就證明內裏已經腐爛到極至。——穆玄熙,BH市大財團之子,年輕有為英俊挺拔,還是一混血帥哥,誰看了不喜歡。嗬——如果在我沒跟他打交道之前,我還是很崇拜他的!”尤霧笑,“現在對他有了些了解,就覺得他悲哀了。”
  
  “他受到的教育啊,是壓製性的。看看總裁穆長遠就知道,穆玄熙從小到大唯一害怕過的,就是他這個爸!——一定是一種——恩,深入骨髓的敬畏感。所以,即使他知道他爸做的是錯的,他也會去做。——這個原因我也說不出個大概,反正有點類似心理催眠的味道。
  
  在外頭看著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誰能想到他到了家,連最後一點自尊都要拋到門外呢。別看他在電視屏幕前那麽風光,在家還是被他爸折磨慘了。——嘖,精神折磨是很痛苦的。”
  
  尤霧看了看一旁神色複雜的端木,附耳過去悄聲道:“告訴你哦,其實我在CEN總裁辦公室安裝過監視器。”
  
  端木大驚。
  
  “呀,嘴別張那麽大,醜死了。”尤霧扯扯他的唇角,目視前方微轉方向盤,“早已經撤了。當初也就是為了好玩而已嘛,沒想到那麽巧——。”那麽巧看到穆玄熙知道真相後跑去找穆長遠,被硬生生氣到吐血。
  
  “呃——總之穆玄熙很可憐就對了。”尤霧給這段話語下定總結,再也不願開口。
  
  是很可憐。多年教育中所強調出的強權主義早在穆玄熙腦中潛移默化轉變為他對自己父親懼怕。他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座大山,隻要他存在的一天,自己就永無可能自己做主,也永無可能跨越。
  
  “多多,停車。”端木突然道。
  
  車在路邊停下。
  
  “你要去哪兒?”尤霧瞪大雙眼。
  
  “我還是先回家。”端木跳下車利索地關上車門,朝她微微淺笑,“你去吧,我不陪你了。”
  
  尤霧抿唇,還是點點頭。囑咐了他兩句“路上小心”,開車而行。
  
  端木啊,你說我這是不是在犯賤?
  
  明知道你還愛他,我偏偏要在你麵前一再提到他;明知道我們之間沒有愛,卻仍然要假意偽裝;明知道他已經在努力做出改變,我卻還要把他說得那樣懦弱不堪。
  
  “我妒嫉了?”尤霧抬眸看看反光鏡中的自己,又反問一句:“真的是因為妒嫉?”
  
  反光鏡中的自己一副呆傻木納的模樣,尤霧撇嘴,鏡中人也撇嘴。
  
  “妒嫉就妒嫉唄!有什麽不好!都多少年沒妒嫉過了!”她甩甩發,“越妒越健康!——Shit!”
  
  悍馬‘砰’地一聲撞上前邊銀色跑車的車尾。
  
  車窗被緩緩搖下,尤霧探出腦袋朝那車主抱歉一笑,定睛一看,映入眼簾的赫然是穆玄熙神采飛揚的笑臉。
  
  




ACT8226;97

  回到家已是晚上。
  
  穆玄熙直接放了他老爹老娘和方芷謠的鴿子,跑回自己的現代化公寓裏倒床就睡。
  
  累。太累。
  
  累身,累心,還要累神。
  
  他不想和方芷謠再糾纏太多。
  
  自打發現她有過假裝懷孕的企圖後,他就覺得胸悶。
  
  今天看到父母那樣的反應,也是在意料之中的。隻是沒想到,母親會那樣全力阻止罷了。
  
  如果父親也站出來極力反對的話,事情就比較棘手了。
  
  方芷謠的父親將要參加市長大選。需要支持也需要資金。
  
  可方芷謠卻把主意打到公司股份上,結婚不過三月就急著想懷孩子,未免太急功近利。
  
  她憑什麽這麽篤定,我穆家會買她的賬?
  
  方祿杉若是當選市長,能給穆家和CEN帶來的好處似乎也並不值得拿CEN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去交換。
  
  他坐起身,擰開床頭燈。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精致的木質相框,照片被完好地嵌在框中,背景是夏天時的BH市校園,大片大片的綠樹濃蔭,兩名少年互相攀住肩膀對著鏡頭做‘V’型手勢,一名高大俊氣一名纖秀柔美,笑得陽光燦爛。
  
  大一?還是大二?
  
  這張照片還是在路上隨手拉住一個同學幫忙照的吧。
  
  那個同學竟然就是後來他們三人組的老幺,現在的張艇廣。
  
  大三那年張艇廣去了英國,而他穆玄熙飛往美國,留下端木一人在BH市。
  
  那也是端木出走的那年。
  
  現在的BH大一如舊景,隻是,物是人非。
  
  修長的手指慢慢撫過相框中左邊那名美少年,穆玄熙挑起唇角,將相片壓在胸口扣住,逐漸睡去。
  
  不過,敢放父母鴿子的人是絕對會受到懲罰的。所以當穆玄熙第二天去公司時看到神情肅穆的眾員工時,就知道暴風雨即將到來。
  
  恩哼,或許這次會是海嘯也說不定。
  
  CEN在海嘯,中健就是豔陽高照。
  
  尤霧懶洋洋地趴在會客室窗台上曬太陽。
  
  冬天啊,難得的大太陽。
  
  真好的天氣。
  
  她極為享受地伸了記懶腰,還未將兩手回放好,就聽見身後哢嚓一聲輕響。
  
  是扣鎖的聲音。
  
  尤霧警覺地豎起耳朵,聽著腳步聲距自己越來越近,就在她準備待那人走到自己身後再來一招突然襲擊時,突然發現那腳步在她身後一丈處停止了。
  
  她想想,還是回頭。望見的是端木溫和的微笑,一如冬日暖陽。
  
  “討厭!嚇我一跳!”她嗔怪著跳上前拍了端木一掌,拍拍他的衣領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難不成是專程來看望我的?嘻!
  
  “你猜!”端木說。麵上的笑容性質飛速轉變,壞笑連連。
  
  尤霧搖頭,眼風詳裝無意掃向室中一隅。
  
  “這裏可是安裝了監視器的。”尤霧低聲笑道。“不過距離比較遠,聽不到講話聲。”
  
  端木倒是微微一怔。尤霧追問:“說吧,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我是被‘中健’邀請來的客人啊。”端木一手抵肘一手輕撫下顎,“他們好像——想讓我購買中健股份。”
  
  “讓你?棲梧文化總裁?購買中健的股份?”尤霧滿臉掛上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古怪神情,伸手戳了戳端木前胸,“沒估計錯吧?中健又不是玩穆玄熙那種調調,怎麽也開始拿股份瞎倒騰?——這是藍籌股,即使有什麽亂子,想賣,也並非沒人要。隻是他們怎麽就盯上你了呢?”
  
  端木笑而不答,微蹙著眉攤手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尤霧點頭,斂眸沉思片刻,突然道:“幾天時間,去調查一下,還是足夠的。——三個月實習期快到了,我也不大想幹了,不如你幫我一把吧。”
  
  “什麽?”端木滿腦子問號,雲裏霧裏壓根不知道尤霧在指什麽。
  
  “幫我啊。”尤霧歪頭調皮一笑,一手抓住他的衣領,自己借力往端木懷裏靠,端木微詫,兩手不自主地環住。尤霧笑,揪著他的衣襟輕聲說,“抱住我。”
  
  攏著纖腰上的雙臂遲疑了幾秒,收緊。
  
  尤霧抬頭,揚手似嬌似嗔地在端木胸前拍了幾下,像是在對端木做的某件事感到有些不滿,又像是朝端木撒嬌意欲取何物。
  
  總之從監視屏幕裏呈現出來的就是這個效果。
  
  事實上端木麵目扭曲看著尤霧跟瘋了似地貼在自己身前扭來扭去,哼哼唧唧似乎在念著什麽現代詩還是歌詞,然後又要求自己抱緊她,再然後就是踮腳——吻。
  
  真正法國試長吻。
  
  時間長久到令人憋悶而感覺窒息。
  
  “好了。”尤霧又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退後一步垂首攏了攏發。
  
  “你——剛才那是?”端木紅著臉看她。
  
  “找你幫忙啊。”尤霧又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道:“現在要是沒事,就走吧,出了這道門,就別裝作認識我哦。”
  
  端木皺眉。
  
  “我相信,不用過這個星期,我就能領到實習工資功成身退了。”尤霧穩了穩端木的領結,“而且,還是早退噢!”
  
  尤霧想早退,穆玄熙想早衰。
  
  如果早衰了,那麽穆長遠指著他鼻尖訓斥時,他就能裝憤怒裝得理所當然一些。
  
  我為什麽早衰?還不是被你罵的?
  
  可惜,他看上去還是那麽的——恩哼!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一切指責與怒罵在穆玄熙耳中會出動過濾成一串串字母亂碼,然後飄啊飄啊從左耳朵飄進去再從右耳朵飄出來。
  
  如果換做大學時代,端木肯定會戳著他的臉笑罵:你Y越來越不要臉了!
  
  “不要臉——”不自覺地喃喃念出聲。穆玄熙兩手背在身後,將頭垂得低低地,輕笑。
  
  “你說什麽?!”穆長遠皺眉眯眼。
  
  這家夥剛才說誰來著?——不要臉?!
  
  “呃——”穆玄熙抬頭,窘。他眼角瞥見桌麵上的培訓人員名單,突然道:“是‘卜瑤蓮’!人名!——大學時候老師的名字!卜卦的卜,瑤台的瑤,蓮花的蓮。”
  
  “——誰讓你說這麽詳細了?!”穆長遠怒,“女的?”
  
  “恩——呃,男的!”穆玄熙見父親眉宇間怒氣越聚越攏,道:“這名字挺有意思的,——恩,就突然想起來了。”
  
  “我跟你費了這麽大一番口舌說事,你就在那兒神遊?!還覺得有意思?!是不是看我像個傻子似地站這裏給你這個不成器的多費口舌,覺得很有意思?!”穆長遠隨手卷起桌邊一本名冊就朝穆玄熙砸過去。後者身形一偏,紙卷在半空中做弧線運動,紙頁還助威般發出嘩啦啦的翻響,可惜卻連他衣角都沒挨到就撞牆落地壯烈犧牲了。
  
  “爸,沒有的事。”穆玄熙垂下眼皮眨了眨,複昂首挺胸道:“隻是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您反複說那麽多遍,也累了吧?”
  
  “你明白?你明白你還這樣?!”穆長遠火大,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火大。
  
  他討厭穆玄熙現在這種寫意不羈的調調。
  
  好像又回到了這孩子高中大學時那個荒唐歲月中。
  
  這讓他感覺自己的高亢氣焰平白低了人一截,該有多悶啊!
  
  “如果真想離婚,就給我一個理由。”穆長遠還是將怒火壓製了下來。如果像每天這樣三天一小火五天一大怒,肺部會自燃爆炸的。
  
  “不值得交換。”穆玄熙聳肩,後退兩步一屁股坐沙發上,“她想拿CEN的股份去做人情,於我們CEN來說,太虧。即使她父親當選,我們也未必能獲得什麽。因為——他們還得注意兩個字。”
  
  “哪兩個?”穆長遠挑眉。
  
  “避嫌。”穆玄熙笑。
  
  穆長遠眼皮一跳。他將穆玄熙細細端詳一番,心底竟湧出淡淡幾絲得意與喜悅。
  
  其實穆玄熙的變化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當然了,前提是,如果穆玄熙依然像從前那樣對他言聽計從的話。
  
  “唔——。”穆長遠略一頷首,“這就沒了?”
  
  “有沒有,取決於爸爸想要什麽。”穆玄熙斂笑,“那天我說孩子是穆家的,是說給她聽的。——孩子究竟是誰的,我不知道。”
  
  穆長遠聞言瞪眼。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的,是什麽意思?
  
  “不是我的兒子,就沒權拿到CEN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穆玄熙含笑一歎,“可以先不離婚,可我等不及了。即便等孩子出生後再去做親子鑒定,也隻是多此一舉的。”
  
  “你——?!”穆長遠隱約明白了些什麽,心底猛顫。
  
  “爸,不要打那孩子的主意。我相信你不會願意看到讓一個外姓孩子來繼承穆家家產的。”
  
  穆玄熙一錘定音,震得穆長遠險些站不穩。
  
  這意思是——自己兒媳婦紅杏出牆?!
  
  綠——綠、帽子啊。
  
  被媳婦戴了綠帽子還這麽歡騰?!
  
  穆長遠斜睨穆玄熙一眼,咳嗽了幾聲,嗓音微啞:“你就那麽肯定——孩子不是你的?”
  
  “如果生出來是黃皮膚,我就認他。”穆玄熙揚著唇角笑得穆長遠看得手癢癢。
  
  這廝越來越喜歡賣關子了。
  
  不過提到膚色——看來那男人還是個——白人?黑人?
  
  “孩子沒出生前,不能離婚。”穆長遠準備讓步。
  
  畢竟是自己兒子,被戴了綠帽子自己也會替他抱屈。
  
  “懷胎得十個月呢,現在才一個月,我等不了那麽久。”穆玄熙漠然一笑道:“馬上就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可以給她,如果爸爸舍不得,那就從我名下劃出股份去。”
  
  “你——剛才不是不願給麽?怎麽現在反倒願意自己——?”穆長遠語噎。
  
  “剛才是說,除我孩子之外的小孩無權得到股份。可給了方芷謠,她是不會留給孩子的,他們家不缺那點撫養費。她想要的是免費財團資源。——再說了,她想要,這個人情我能給,隻是別扯到孩子。孩子是幹淨的。——給她,權當破財消災吧。”穆玄熙舉眸看看穆長遠,半晌,淡然開口:“爸,我們也來談一筆交易吧。”
  
  




ACT8226;98

  驚爆!CEN總裁兒媳離婚分手後身價飛升,手握CEN百分之十五股份位坐董事席!
  
  尤霧把報紙翻手一拍,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行喻言和唐耀唯貓著腰蹲在種花的小柵欄邊用小樹枝戳快死掉的毛毛蟲。
  
  行喻言拿手肘碰碰唐耀唯:“過去看看不?”
  
  唐耀唯搖頭,拿手拈起汁液亂流的毛毛蟲死屍放在掌心,‘吧唧’一下合掌一拍,掌心一灘黑綠色的肉泥。
  
  行喻言驚恐地瞪著唐耀唯,‘嘔’了一聲,起身拔腿就跑。
  
  “該不會是瘋了吧。什麽事情值得她笑成那樣?”莫濯灝趴在窗沿邊看著在結了碎冰的遊泳池邊‘吹風’的尤霧,“——我也想知道耶。”
  
  “自己下去看看不就好了。”葉之顏輕飄飄往下掃了一眼,答話。
  
  “估計是個大笑話。”水君睿扭頭看著身邊裝乖寶寶啃著大蘋果的段傲陽,拉拉他的大紅棉襖,“你不下去嗎?”
  
  “行喻然在那裏,待會問他就好。”段傲陽道。毫不斯文地張大嘴,又啃下一塊果肉。
  
  “你終於知道要大口吃東西了。”莫濯灝像看外星人一般看了他一眼,摸摸他頭頂的兔毛帽子。
  
  看他平時吃東西細嚼慢咽的感覺真是讓人很——那啥。
  
  “然然!過來給小姨抱抱!”尤霧哈哈一笑,招來一旁擺弄頭頂毛茸茸的兔子長耳朵的行喻然。
  
  行喻然小臉微紅,有些別扭地扯著身上‘粉色兔子服’的大口袋,一挪一蹭朝尤霧走去。
  
  “嘖,真可愛!”尤霧頗為變態地喈喈細聲奸笑,拉住行喻然好好調戲了一把,拍拍他兔子服後麵豎著短尾巴的小屁股,“小姨抱你!”
  
  “注意身體。”端木抱著一床羊毛毯走過來,掀開來一把裹住尤霧和行喻然。
  
  尤霧咯咯輕笑,低頭吻吻行喻然微涼的臉頰,放他下地道:“回屋裏去吧,有暖氣。”
  
  “噢。”行喻然乖乖應下。往前走了幾步,兔子耳朵一顛一顛,又突然停下來,好奇問道:“小姨,你剛才在笑什麽?”
  
  “我在笑一個傻子。”尤霧眨眨眼,“傻子笑傻子,都是很可笑的事情哈!”
  
  行喻然不解,回身蹦蹦蹦,蹦回房子裏。
  
  “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現在是冬天!”端木見她隻穿了一件蜜色小夾襖,又開始不滿念叨。尤霧笑,裹著毯子挪到他身邊將二人一起攏住,兩手伸進他外套敷在他胸前。
  
  端木倒吸一口冷氣,嗔怪地揉揉她的發,笑著將她手又拉緊了些。
  
  “剛才在笑什麽?這麽大聲。”端木和她貼著臉頰親昵低語。
  
  “自己看。”尤霧將報紙拿給端木,目光在他麵上靜靜凝駐。
  
  “的確好笑。”端木微笑。看的過程中甚至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尤霧亦笑容滿麵地將頭埋進他頸窩,道:“為什麽總有那麽多女人喜歡拿孩子做賭注呢?”
  
  “因為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隻剩下這個了吧。”端木歎。
  
  “恩,或許。不過還好,我不是一無所有的那個。”尤霧親親端木的臉,“親愛的,我這個月的經期推遲了。”
  
  唔——經期推遲代表著什麽,稍微有些生理常識的多少都能猜到一點吧!
  
  端木大喜,抱她回房。尤霧誇張地摟住他的頸,尖叫連連。
  
  “看,又在玩肉麻了。”葉之顏撇撇唇角。
  
  眾童鞋附和,扭頭向下眼珠右轉,一齊拉長聲:“切~!”
  
  “啊哈!討厭!”尤霧嬉笑著自眾童鞋眼前晃悠而過,整個人已經被端木扛到肩膀上,她仰頭揮舞著爪子做著各種奇怪造型,莫濯灝噴笑。
  
  “沒看出來小姨父也有這種時候。——力氣真大。”莫濯灝閉眼道。
  
  尤霧臥房門哢嚓輕響,關緊。
  
  兩秒後,尤霧高亢的嗓音自裏邊破空傳出:“莫濯灝!救駕!!”
  
  “來了來了。”江芸擱下茶杯和穆長遠對視一眼,趕去客廳開門。
  
  大清早的,會是誰?
  
  穆長遠微轉椅背向外望遠。白蒙蒙灰霧霧一片,心情也被連帶著迅速降溫。
  
  江芸拉開門,門外站著拎有果籃的方芷謠。
  
  “媽——呃,伯母。”因為喊錯稱呼,方芷謠的笑顯得有些勉強與拘謹。“我——來看看您和爸——伯父。”
  
  “那快進來吧。”江芸看著她口中呼出的團團白氣和微泛著青的麵頰,將她拉進房。
  
  她的手冰涼,不含一絲溫度。
  
  “我叫周媽幫你泡杯熱茶,你先坐著。”江芸憐惜地扶住她的肩。
  
  前幾天還喊自己“媽媽”,現在就改口成了“伯母”。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難受。
  
  “媽——伯母。”方芷謠再次喊錯稱謂,紅了臉垂下頭去,手卻毫不含糊地拉住了江芸的衣袖,“伯母,您別忙了,我就是給您和——伯父送點水果,看看你們,一會兒就走。”
  
  “傻孩子,來了就多坐一下,中午在這裏陪我們吃餐飯,好不好?”江芸母□大漲,握著方芷謠冰冷的指尖在掌心焐了一會兒,見她偏過頭去,再抬頭時已是眼眶泛紅。
  
  “不了,我——”方芷謠目光悄悄望向二樓那間臥室,“我還要回去的——。”
  
  江芸也隨著她的目光向上望了一眼,見她望的方向赫然是之前和穆玄熙回家時住過的房間,頓時了悟,投向方芷謠的雙眸神色又柔和了些許。
  
  “玄熙在公司,中午不回來。”江芸歎氣。
  
  方芷謠身子一僵,複再度埋下頭。
  
  “好孩子,外頭冷。在這裏陪我們兩個老人吃餐飯,到時候我會讓司機老王送你回去的。”江芸彎腰柔聲勸道,拍拍她的手,拂著披風而去。
  
  穆長遠見江芸久去不來,也不甚在意。站起身將桌案上文件書籍粗略做了做整理,拿著今日新到的報紙卷成筒狀,背身拉開書房門,還未邁出腳便見一雙熟悉的粉色室內拖鞋映入眼內。
  
  方芷謠有些尷尬地交握著雙手,扯扯嘴角喚了聲:“伯父。”
  
  穆長遠點頭,淡淡‘唔’了一聲,後退一步側過身子,重新步入書房,“有話進來說吧。”
  
  “——好。”方芷謠抿住唇,跟著走進去。
  
  周媽端著熱茶出來,左瞅右看不見人影;江芸尾隨而來,也不見方芷謠的身影,便讓周媽回廚房準備午餐,自己接過盛茶杯的托盤。
  
  她看看樓上,垂眸想了想,又將目光落上穆長遠的書房。
  
  躊躇片刻,端著托盤上前。
  
  “伯父。”方芷謠咬咬唇,“您最近身體還好?”
  
  “好。”穆長遠應道。
  
  除了呼吸聲,一片死寂。
  
  “——我很抱歉。”方芷謠開口,聲音裏隱隱帶了哭腔,一手掩麵微側過頭去,“真的很抱歉。”
  
  見方芷謠哭,穆長遠臉色變了幾變,從一旁拿來紙巾遞給方芷謠。
  
  接過紙巾,方芷謠啜泣著說了聲“謝謝”,垂首拭淚。
  
  半晌,她麵色平靜道:“伯父。——現在CEN裏也有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明白,那股份原本是留給孩子的。不過現在——。”
  
  “你不用說了。”穆長遠揮手打斷她的話。“給你了就是你的,和孩子無關。——孩子生下來,是穆家的孩子我們會認,即便百分之十五他沒有無所謂。——現在你是我CEN的股東之一,隻要好好經營,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方芷謠微驚。明顯被穆長遠話裏話外所透露出的信息而震住。
  
  她點頭,兩手擱在腿上緊緊握拳,指甲掐進掌心肉裏是尖銳的疼痛。
  
  江芸端著托盤,手腕發酸。
  
  書房裏又沒響動了。
  
  她突然想起前幾天與現在的自己站在同一位置的方芷謠,驀地有些莫名心慌,謄出一手輕輕扣了扣雕花木門。
  
  方芷謠看向門口,跳一般地迅速站起身來。
  
  穆長遠瞥見她的過激反應,說了聲“進來”。江芸微笑著推門而入。
  
  “就知道你會在這裏。”江芸朝方芷謠笑笑,將枸杞紅棗茶放在桌前,又朝穆長遠道:“你們有話慢慢說,我去廚房幫周媽做菜。——今天芷謠來,幸好家裏買了隻雞。——芷謠,我給你做糯米雞吃。”
  
  方芷謠受寵若驚地睜大雙眼,蒼白到透明的膚色,尖尖的下巴,血色淺淡的唇瓣。
  
  完美的柔弱小公主形象。
  
  “謝謝——伯母。”她有些哽咽。話中頓了頓,似乎險些說錯口,又被強硬地糾正了過來。
  
  “傻孩子,謝什麽呢!”江芸拉起她的手握了握,道:“好了,你們繼續吧,我——。”
  
  “我還有點事,要去一趟公司。”穆長遠清越的嗓音趕在江芸語音落下之前響起:“你們聊聊天吧,我中午回來。”
  
  氣氛一時僵著。
  
  江芸愣了一下,強笑著應了聲“好”,將厚實的外套遞給穆長遠,和方芷謠一同送他出門。
  
  “伯父再見。”她在背後輕聲道。
  
  穆長遠依舊是那聲輕應,司機老王撐著傘在一旁替他擋住飄雪。二人踏過院子前落了大雪的石板路,坐進了雕花鐵門外的黑色藍博基尼。
  
  跑車緩緩而行,逐漸離開江芸二人的視線。
  
  “我們進去吧。”江芸回頭笑望方芷謠,見她點頭,拉住她走進房內,反手將門闔緊。
  




ACT8226;99

  穆玄熙歪著腦袋,頸間夾著電話聽筒;一手拿資料紙一手拿筆正記著電話那頭報著的數據;一旁女秘書緊張地替他整理著漫天鋪地的文件資料,幫他轉遞一切他需要的物件。
  
  穆長遠每隔半小時往總經理室打一通內線電話,怎料每次都是前台小姐用甜到發膩地嗓音告訴他總經理室電話占線。
  
  氣餒。他撐著額看著窗外。
  
  難道真把穆玄熙忙成這樣?
  
  不就是要接Noruia的客戶單麽?
  
  噢噢,幸虧此刻穆玄熙沒法聽到他老爹的這句疑惑,否則定然當場吐血暈死過去。
  
  Noruia是國際知名化妝品牌,這是第一次進駐中國市場,希望能借CEN在國內率先上位。這是多少國內大小公司夢寐以求的機會!
  
  雖是Noruia公司上級點名要跟CEN成為戰略合作夥伴,不過外國老毛子始終還是外國老毛子,總喜歡整些有的沒的,這個要如何如何那個要如何如何,說得好聽些那是為產品包裝銷售鋪路,算出謀劃策;要是說不好聽些那就是純粹找抽!
  
  每多摯肘的日子穆玄熙過膩了,現在哪還能輪到你們這些老毛子總指手劃腳?
  
  更何況還都一幫外行!
  
  所以當時穆長遠替他兒子說了句公道話,當即大手一揮開始發言,大意是說:你們一幫孫子太不厚道了,我們中國人是有自尊的!既然信不過那就甭合作了!
  
  此句一出滿座嘩然。
  
  雖然是保住了CEN的麵子贏個內部滿堂彩,可是卻把這大單往外推了一大步。
  
  幸好那翻譯不知道是從哪兒拎來的半調子,估計解釋也隻能及個大概;否則現在他們CEN連競爭機會都沒有。
  
  也就因為那一句,導致現在一粥眾人奪的局麵。
  
  CEN在此事上的霸主之位岌岌可危。
  
  Noruia聲稱無論是公司是大是小是何背景,隻要能競爭上位將招標計劃書做到最好,機會就給誰!
  
  這是口肥肉,誰不想咬一口?肚子餓的不用說,哪怕就是不餓的也會想著囤糧好過冬啊!
  
  如果能和Noruia合作成功,那麽所贏得的利益是絕對可觀的。它所帶來的暴利足以使一個名不見經轉的小公司一躍成為知名大集團。
  
  穆玄熙皺眉,使勁咳嗽幾聲,隻能借此來表示對他老爸的不滿。
  
  這邊‘中健’也炸開了鍋,每天是男人當機器,女人當男人,過這暗無天日悲慘愴然的機械性痛苦加班生活。
  
  尤霧頻繁翹班,所剩工資和獎金幾乎要被扣光。
  
  她無謂地繼續翹繼續翹,翹得大家都以為她跟公司某某上司有點什麽貓膩,因此最新辦公室八卦粉色誹聞在鋪天蓋地的複印資料與廢紙團中華麗登場。
  
  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成主角的尤某人此刻正坐在‘旌鴻’的CEO辦公室中啃西瓜,兩腳一疊撩得高高的,邊吃邊思考為什麽夏天吃的西瓜沒有冬天吃到的香甜。
  
  王子嶽和黃秘書抱著一大疊紙文資料,站在辦公桌對麵盯著尤霧一個人在那邊啃西瓜邊自言自語,不禁蹙眉麵麵相覷。
  
  為了贏得大單,公司裏都快忙瘋了,怎麽這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倒有時間來研究西瓜為什麽這麽甜?
  
  “尤總。”黃秘書忍不住邁上前,將懷中資料劈裏啪啦往桌前一擺,“您好歹看看吧,這些企化書做得都不錯。中標的機會不小的。”
  
  “行!先擱著吧!”尤霧連看也沒看,依舊和西瓜奮鬥。
  
  她想想,抬頭看向王子嶽,搖了搖手中的瓜皮,“還有沒?我很饑渴,還想要!”
  
  王子嶽和黃秘書一臉黑線。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有歧義啊有歧義。
  
  王子嶽垂眸一想,笑道:“隻要您能把文件全部看完,我現在就幫您去買!”
  
  “好吧,要快著點兒噢!”尤霧點頭,開始翻閱文件。
  
  黃秘書感激地看了王子嶽一眼。後者抬手抹抹汗,開門而出。
  
  要我快點?你還能比我快?
  
  好歹那麽多文件來著!你看文件能有電梯速度快?能有我跑步速度快?能有小販收錢速度快?!
  
  王子嶽進自信滿滿地擠進人多為患的電梯。
  
  按“關門”。
  
  叮地一聲。超載!
  
  電梯內人兩兩互視,不約而同看見電梯前站著的某個後來者。
  
  而那個後來者毫無自覺性地站在原地,突然回眸露齒一笑道:“哪位幫幫忙吧,這電梯超載了!”
  
  眾人默。
  
  終於有一男士衝門而出。
  
  再關門,還是顯示超重。
  
  王子嶽挑眉,回頭看看,意思是:看吧!要出去倆人才行,這表示超重不是我的錯!
  
  片刻,又有一男奮勇而出。
  
  王子嶽樂,在門合上的刹那朝那男士擺擺手,接著便是春光燦爛的一笑。
  
  笑容被映在光滑可鑒的金屬電梯門上。王子嶽身後眾職員紛紛後退,給他騰出一個小小半圓。
  
  他笑。心想果真是應了那句某某說的名言。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啊!
  
  竄到樓下直奔西瓜大叔據點,捧了三大塊拿保鮮膜裹好就跑,生怕一會兒時間上邊就得結上冰粒。
  
  又是直接擠進電梯,再次倒黴地遭遇超載。
  
  他笑眯眯地站在門邊,看著身後的人一個個重新走出去,彎著眉眼按下上升樓層。
  
  回到辦公室,發現黃秘書正坐在沙發上兩手捧杯喝熱茶;桌麵上文件擺放得整整齊齊,尤霧正捏著那塊脆弱的瓜皮拎在鼻前嗅,嗅嗅嗅,突然乜見進門的王子嶽,兩眼放光,三兩下趕上前從他手上奪過西瓜,保鮮膜一撕便開吃。
  
  “你都看完了?”王子嶽指指文件。
  
  尤霧‘恩恩’含糊應下,點頭。
  
  王子嶽瞪眼,回頭看黃秘書;見黃秘書也滿是欽佩地點頭,這才半信半疑地走上前翻看文件。
  
  裏邊果然是被批示過的。
  
  哪有這麽快?!
  
  “別這麽看著我。我從小就愛看書,不挑!想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抱著本《聊齋誌異》倆小時就看完了。我媽考我,我還能說出故事來呢!”尤霧說著又咬了口西瓜,“很厚的。有——”她指指王子嶽的手腕,“你腕子側過來那麽厚。”
  
  “——那你覺得,哪個方案可行?”王子嶽妥協,問道。
  
  “裏麵有你的,我知道。”尤霧先是不直接回答,想了想後,將果肉一咽,道:“都還不錯,但一個都不可行。——除非我親自來。”
  
  親自來才是最好的。有這自信就是好的。
  
  誰讓表嫂去世以前曾在國外進到Noruia裏待過一段時間呢。
  
  “那你——?”王子嶽並未反駁。他絲毫不懷疑尤霧這方麵的能力。
  
  “我不會寫的。”又啃完一塊西瓜。尤霧扯過紙巾擦擦嘴角,“這次的贏家會是CEN,我們不用費這個功夫。”
  
  “不爭取怎麽就確定會是CEN?!”王子嶽大嚷。
  
  尤霧‘嘖’了一聲,示意他坐下。
  
  “因為我會幫穆玄熙,所以這次一定是CEN中標。”尤霧淡淡道,起身將另外兩塊西瓜分別塞進一臉吃驚愕然的王子嶽和黃秘書手中,“我有我的打算。——‘旌鴻’並不適合現在出風頭。這次機會給CEN,我們不會損失太多。據我所知,在Noruia之後,還有一家化妝品公司將進駐中國市場。它在國外可是Noruia的最大勁敵,實力強大雄厚。——現在它位於Noruia在中國上市,先機一去,它必定不樂意的,所以,它絕對會開招標會,一是擴大它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二是讓利資金更加豐厚,絕不遜Noruia,以求得更好的上市夥伴。你們明白,CEN是沒機會了,好歹不侍二主;那麽看‘中健’,他們資金運轉出了問題,一時也不會有太大精力去注意這些。——所以,這個才是我們‘旌鴻’真正的機會。”
  
  “能跟Noruia競爭抗衡的,就是Belanmi!”黃秘書驚道。
  
  “是啊。”尤霧微笑。
  
  “天啊!”黃秘書顯然有些飄飄然,“我最喜歡的就是Belanmi的護膚品,效果真的特別好!”
  
  “是嗎?”尤霧趕上前坐在黃秘書身邊,伸手摸摸她的皮膚,果真滑膩柔嫩,“效果真的很好耶!你用多久了?”
  
  “用了三年了!還是三年前我在國外的同學介紹給我的!誰知道效果這麽好!本來還以為太貴的都是賣品牌,質量也就那樣呢!”一說起護膚品,黃秘書似乎很開心,再無平時冷麵寡言所製造出的‘冰山美人’之感。
  
  見二人大談美容養顏,王子嶽不自然地在旁邊輕咳幾聲。
  
  黃秘書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噤了聲。
  
  “這些——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王子嶽終是禁不住問道:“現在壓跟就沒有過Belanmi要進駐中國市場的消息啊。”
  
  “噓!”尤霧瞪大眼睛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間,一手搶過他手中還來不及吃的甜西瓜,放進嘴裏咬了一大口,愜意地坐回辦公桌後架起雙腿,“這是秘密呢!——你能保密麽?”
  
  “能!”王子嶽立馬接口。
  
  “那麽抱歉。”尤霧笑得兩眼一眯,“我也能。”
  
  




ACT8226;100

  被尤霧那句‘我也能’給分散了注意力,王子嶽都忘記詢問她為什麽要去幫穆玄熙和CEN。
  
  他看著那輛絕塵而奔的黑色賓利,站在原地靜靜出神沉思片刻。
  
  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尤霧回家洗手吃飯;穆長遠也回家。
  
  不過他沒洗手吃飯。
  
  因為穆玄熙不願回家來,他生悶氣。
  
  但看著方芷謠在這兒,好歹也得給點麵子。
  
  一餐飯吃得又是極為鬱悶的。
  
  食不言,寢不語。
  
  方芷謠默默接受著江芸好意夾到碗裏的菜肴扒拉著碗內的飯粒。
  
  好不容易吃完了,等穆長遠進了書房,江芸才拉著她的手開始照例的噓寒問暖,她一句句應著,腦子裏卻總想著穆長遠書房中的那個大書櫃。
  
  大書櫃。
  
  大鍾敲響十三下。方芷謠一驚,擱在江芸掌中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江芸睜大眼關切問道:“怎麽了?”
  
  “沒事,伯母。”方芷謠說到‘伯母’二字時總是顯得很不 自然,就跟硬生生咽了一隻蒼蠅進腹中似的難受。“我該走了。今天下午該去醫院做定期檢查的。”
  
  “是這樣啊。”江芸看看她外套下並不凸現的腹部,“那行,我要老王開車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去就好。”方芷謠搖頭。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該注意自己的身體。”江芸嗔怪道,抿了唇。方芷謠見她麵色下沉,還是點了點頭。江芸笑,喊來老王去車庫將那亮藍博基尼開出來,去門外等著。
  
  “那輛車啊,玄熙他爸常坐。因為坐著平穩,我想坐這輛車啊,你也會舒服些。”江芸轉身進廚房不知道拿了些什麽,拎了一袋子類似裝著保養品的禮盒。“這些你都帶著,補身子。——不許不要!”
  
  “伯母——。”方芷謠接過手提紙袋,紅著鼻尖泫然欲泣。
  
  “好孩子,是玄熙對不起你。”江芸將她抱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背脊。方芷謠嗅著江芸頸間幽幽蘭香,將欲湧出來的眼淚全數憋了回去。隻餘一雙淚光盈盈的水眸望著江芸。
  
  “來,我送你出去。把外套披好。”江芸理了理她的衣領。“你伯父那兒就不用說了,他估計又是在看什麽報紙,咱不理他了。——走吧。”
  
  “恩。”方芷謠噙淚點頭,臨別前回頭看了眼穆長遠書房的方向,走進司機老王撐著的傘下,一步步走向大門外跑車。
  
  坐進車裏,暖烘烘的。
  
  方芷謠朝司機老李禮貌一笑。見他專心開車不再看著自己,便從挎包裏掏出紙巾拭了拭臉頰。
  
  裝哭可真難。
  
  難怪演員能拿高工資。
  
  她看著被裹著冰涼霧氣的車窗,伸出手指惡作劇地在窗子上畫下一個卡通豬頭,在旁邊打了一個斜箭頭,寫著“穆玄熙”三個字。
  
  恩,甭說。一看他名字倒真有些想哭。
  
  他怎麽就能這麽絕!
  
  到了小區門口,老王搖下車窗和守門警衛說著些什麽;方芷謠斜著身子倚在一邊,也搖下半扇小窗透了口氣。絲絲涼氣吸入鼻中,冷意直逼心肺。
  
  她緩緩將車窗搖上,隻見警衛室一旁小門處走來一名高個青年,戴著繡有誇張字母的黑色絨帽,醬紫色大衣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身後還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斜眉入鬢眸眼如星,膚色是淡淡蜜色,嘴唇彎著微微的弧度,怎麽看——怎麽眼熟。
  
  前座老王的說話聲似乎早已停止。他突然開了車門下車,攔住那青年大聲喚了句“三少爺”。
  
  三少爺?
  
  穆家老三,穆玄熙的——弟弟麽?
  
  突然想起在希臘時穆玄熙那句語調溫柔的“三兒”,方芷謠看著青年,心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
  
  青年放下行李很高興地和老王抱了抱,二人歡快地交談了幾句。青年好似問到什麽,老王回身指了指跑車,手指正好點向自己。
  
  方芷謠一驚,剛想撤回車內,便見那青年目光已經掠了過來。
  
  他看見方芷謠,嘴角又上翹些許,帶有些痞痞壞壞的味道。
  
  方芷謠朝他點頭微笑,趕緊搖上了車窗。
  
  青年又和老王交談了幾句,目光卻時不時掠向這邊。方芷謠低著頭把玩手機,努力不去抬頭看他。
  
  可還是好奇。
  
  抬頭,正見老王折回來從車裏拿了一把傘走去遞給青年。青年謝絕,指了指前方,意思大概是快到家了,不需要。
  
  老王隻能納納收回傘,又說了幾句道別話語後坐回車內,關上車門的瞬間自然而然帶進一股冷風,還帶進幾絲男性香水味。
  
  好像很好聞的味道。
  
  方芷謠嗅了嗅,卻是打了個噴嚏。
  
  老王抱歉地回過頭來朝她抱歉道:“真不對住,方小姐。我這就開車。”
  
  “沒關係,沒關係的。”方芷謠笑著擺擺手,拿著紙巾抵在鼻下。
  
  車緩緩開動。
  
  方芷謠不自禁地撇過頭看向窗外。
  
  那名青年正往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笑容因為窗前的霧氣而變得模糊,且——妖異。
  
  她立即收回視線,心裏撲通撲通地,好像——恩,感覺很刺激。
  
  這個感覺——貌似很久都沒有過了。
  
  江芸此刻正在穆長遠書房門外徘徊。
  
  她隻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對穆長遠說,就是現在,立刻!
  
  可她想來想去,卻還是不能想出個大概。她不知道自己想說的那些究竟是什麽。
  
  多麽令人心焦。
  
  “周媽。”江芸轉身,喚住剛打掃完樓上臥房出來的周媽,“廚房裏還有沒有幹菊花和普洱?”
  
  “有的,太太。”周媽點頭,伸手朝廚房虛指了一下,“就在平時放花茶的那個罐子右邊,一個棕色盒子裝在一起的。”
  
  “知道了。”江芸笑著朝她揚揚手,“我這就去找找看。”
  
  周媽“哎”了一聲,見江芸已進了廚房,又拿著抹布細細擦拭著樓梯扶手。
  
  片刻後,門鈴作響。
  
  周媽擱下抹布趕去開門。
  
  門開,冷風迎麵席卷而來。她還未看清來人便被一把擁入懷中。
  
  “周媽!”來人在她耳邊高興地喚了一句。清朗中又帶了點點引少女臉紅的好聽的性感磁性。
  
  周媽抬頭對著來人細看。
  
  是個極英俊的男人。跟大少爺——長得有些相像。
  
  “啊——小少爺!”周媽突然掩嘴驚呼!眉毛高挑喜不自勝地又喚了一句:“真的是小少爺!”
  
  江芸聞聲趕來,懷中還抱著一包幹菊花。
  
  看見門外高大挺拔的身影,她當下愣住。手一鬆,菊花包裹砸地。
  
  “太太!是小少爺啊!是小少爺回來啦!”周媽欣喜地回身喊道,抬袖抹抹眼邊濺出的淚花。
  
  “媽!”男子進了房門,將行李箱移到一邊,張開雙臂微笑道:“媽!是我啊!”
  
  “小三兒!”江芸鼻子一酸,眼淚稀裏嘩啦往下掉,走上前抱住這個看似熟悉又陌生的兒子,蜷著拳頭捶著他的背,“你還知道回來啊!你還記得爸和媽啊?!——小三兒,你終於回來了,媽——媽可想死你了!”
  
  “媽!你怎麽還是這麽愛哭啊?”男子扳著江芸的肩,彎腰看著她的淚痕打趣道。江芸嗔怪地剜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拉進大廳。男子跟在江芸身後,突然腳步一頓,目視左前方,唇邊綻開一記輕笑。
  
  “爸。”他笑笑,“您還是老樣子,總喜歡板著臉。穆玄熙沒少挨您罵吧?!”
  
  “你這孩子!怎麽還是不長進,說了,要叫玄熙‘哥哥’!”江芸拍拍他的手臂嗔道。
  
  “他不就喜歡這樣麽!”穆長遠破天荒沒生氣,嘴邊反倒掛了一絲笑。
  
  “就是啊!我跟他從小就直呼其名的,媽,你就別總限製我這限製我那了!看爸爸如今都比您——慈祥。”最後一個詞語說得艱難,他說完後便自顧自地哈哈大笑一通,笑過環顧四周才想起,問道:“爸,媽,穆玄熙呢?”
  
  江芸微怔,不答話;穆長遠倒是麵色不變,招手示意他進書房:“先過來,我有些話要問問你。”
  




ACT8226;101

  “這些八卦新聞你也看?”楚喬仰躺在長沙發上極享受地將頭枕在尤霧雙腿上,將手中報紙簡單一折擱上茶幾,“狗仔隊瞎編的吧!”
  
  “即便是捕風捉影,也要看看有沒有那風那影給人捕捉啊。”尤霧笑,削著水果的手腕靈巧運轉,果皮在刀下盤旋紛落,“文筆倒挺好,幹淨簡練,看著很舒服。這故事情節也不錯,看著沒什麽瞎編故事的感覺,倒像是私家偵探社做出來的——”她一頓。
  
  私家偵探——?
  
  “你看個小花邊新聞還能想這麽多呢?”楚喬抬眼看看她,見她神遊太虛,搶過剛削好的蘋果就往嘴裏啃,“唉,對了。你不是認識穆玄熙他夫婦倆麽,他們平時關係怎麽樣啊?”
  
  “看著——還不錯吧!”尤霧瞥她一眼,笑。
  
  看,誰說女軍官就不八卦了?
  
  “那怎麽可能說離就離呢?上次酒宴時看著他倆還挺好的呀——。”楚喬難得皺了皺眉,“三個月都不到呢,急著離婚。更何況那姓方的還懷了孩子了。——唉,不過,那孩子究竟有沒有,還不知道是不是空穴來風呢。”
  
  尤霧陪著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讚同。見楚喬不再看著自己,思慮也便飄得遠了。
  
  端木陪著行家倆小子和段傲陽唐耀唯去了文具店;水君睿倒是把自己關在健身房裏玩沙袋;莫濯灝和葉之顏早扯了一臉別別扭扭的楚韓進了臥室,也不知道幾人在那商討什麽‘國家大事’,老半天都不見出來。
  
  看看身後側的鍾表,已近18時。
  
  該吃晚飯了,怎麽還不回來?
  
  尤霧眉心一蹙,想著便要起身,突然覺得腿上一重,這才想起楚喬還枕在自己腿上。
  
  “喂!起來啦!每次一見你都軟軟一副德性,我的腿可不是靠枕!”尤霧扳著楚喬的腦袋讓她起身。
  
  楚喬從尤霧手中搶救回被折磨慘的耳朵,瞪了她一眼後倏地坐直身來,拿著遙控器打開電視。
  
  “我去門口看看,順便打個電話,看端木他們怎麽還沒回來。”尤霧摸摸她的發,就像在撫摸一隻寵物狗。楚喬張大嘴作勢要咬,尤霧嬉笑著避開,拎著精巧的手機鏈走到門邊小廳。
  
  她迅速按下一串號碼,將手機抬到耳邊;此刻電視機已開,屏幕裏一群記者,身後跟著大堆扛著攝影機的攝像師。群人圍著一個素白身影站在階梯上,後邊背景赫然是華麗壯觀的CEN辦公大樓。
  
  聲頻略帶嘈雜,想來定是經過加工處理的。若是在現場,人海噪聲你一嘴我一句地指不定得有多嘈雜。素白身影孱弱芊芊,被夾在黑壓壓一片喧鬧人群的中心,顯得尤為瘦弱單薄。
  
  “喂?”電話已接通,端木那麵估計正在大街上,入耳處也是嘈雜不堪。
  
  “到哪兒了?”尤霧嘴角噙笑往著電視屏幕,道:“你那邊真吵,什麽時候回家啊?很晚了。”
  
  “啊,正準備回去呢。給唯唯選膠棒,選了半天沒選到合適的,就多逛了些地方,所以耽誤了點時間。”那麵的噪聲顯然減少了些,隻聽‘砰’地一聲悶響,是關車門的聲音;還隱約傳來行家小子和段傲陽鬧騰的叫喚聲。端木笑:“半個小時後應該能到家的。你別著急。”
  
  “好的,那我等你們。楚喬來了,回來時順便去超市帶點菜吧。”尤霧道。
  
  端木那邊還未來得及道‘好’,楚喬趕忙搶話說:“別!千萬別!我今天帶足了銀子準備請你一大家子出門下館子的!”
  
  鐵公雞也有願意拔毛的時候?
  
  尤霧一愣,微笑點頭,對手機裏道:“那你就帶著孩子們直接回來吧,楚喬說她要請客呢!”
  
  鎂光燈頻頻打照在方芷謠皎素的麵上,倒襯出一股子偏向怪異的出塵氣質來。尤霧結束通話,看著屏幕笑得玩味十足。
  
  “方小姐,請問您做為CEN新股東有何感想?”
  
  “方小姐,聽說最近CEN正在進行Noruia的競標,請問您做為公司股東之一是否知道些進度內情呢?您覺得這次CEN奪標的幾率有多大呢?”
  
  “方小姐,成為董事會新成員,在麵對總裁和總經理的時候您是否會覺得尷尬呢?”
  
  “方小姐,聽聞您腹中已懷有穆家繼承人,並曾在前夫穆玄熙先生的陪同下去過市中心醫院做檢查,是事實麽?”
  
  “方小姐——”
  
  “方小姐——”
  
  看方芷謠略顯驚慌的神色,她明顯是被驚住了,難以招架如此挑釁尋事的大軍。且不說公司的事如何如何,光是人家的家事,就關你們一幫子記者什麽事了?
  
  尤霧咯咯笑出了聲,楚喬返過頭瞪她:“你笑什麽?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內幕啊——”尤霧眸光流轉,假意做點頭狀,“恩——啊,知道那麽一點吧。”
  
  “說說!”楚喬眸綻光彩微微閃爍。尤霧咧嘴笑,指了指電視屏幕。
  
  “待會兒吧。我現在對這位方小姐的反應很感興趣。”
  
  “她會有什麽反應?”楚喬似乎對方芷謠很沒有好感,看著她那副弱不禁風需人攙扶的模樣嗤之以鼻,“難不成還當場撒潑毆打記者麽?”
  
  吼!她哪有那膽子,要換成你,那就說不定了。
  
  尤霧挑眉看著楚喬揶揄一笑。
  
  “誰要撒潑啊?”莫濯灝好奇地嚷嚷,兩手揣在寬大的沙灘褲裏從樓上走下來。
  
  “看你不凍著!”尤霧避開問題,看了看她光潔□在外的小腿,嗔道:“回去把褲子換了我再告訴你!”
  
  “不行啊,葉之顏和楚韓在我房間呢!我不方便啊!”莫濯灝笑得賊兮兮,令尤霧生疑。
  
  “他倆在你房間——?”尤霧和楚喬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幹什麽?”
  
  莫濯灝一愣,隨即打哈哈道:“那個——什麽——,其實——唉!沒什麽啦!”
  
  “哦——?”楚喬拖長音發出單字節詢問,眼中眸光閃閃明顯是不信;尤霧倒是目光森然地看了樓上房門一眼,莫濯灝立即明白過來她在想什麽,忙蹭到她身邊拉她的手臂,微微搖頭。
  
  “我上去看看!”楚喬翻身站起,對尤霧朝樓上位置揚揚下顎,三步並兩步跨著階梯而上;莫濯灝看著她離去本想喚住,卻被尤霧製住雙手警告。
  
  尤霧一手勒住她的頸將她往沙發上帶,莫濯灝立不穩,順著尤霧一塊兒絆倒在沙發上。
  
  “到底是在幹什麽?”尤霧目視屏幕,低聲問道。
  
  莫濯灝也眨眼看看屏幕,微彎了身子將手肘枕在膝蓋上撐住下顎,“——上藥呢。”
  
  “藥?”尤霧微驚。左想右想才回憶起楚韓進房門時總有意無意捂著左腰,登時明白過來。
  
  尤霧笑:“這下好了,楚韓慘了。——我上去看看。”
  
  她剛起身,便聽見樓上楚喬扣門的聲音。
  
  篤篤,沒開。
  
  篤篤篤,還是沒開。
  
  篤篤篤篤,仍然沒開。
  
  “再不開,我就得花錢買一扇新門了。”尤霧歎,話語中帶著點認命的默哀調調。
  
  隻聽‘嘭咚’一聲巨響,接著便是門塊砸地的聲音。
  
  莫濯灝霍地站直身子,一臉茫然地看看樓上,又回頭看看尤霧。
  
  “甭急。是楚喬把門踹了。”尤霧抬手揉揉眉,“這麽多年還是沒改老習慣啊——。當年住宿舍賠錢還沒賠夠呢。”
  
  “我——我上去!”莫濯灝指著便要走,被尤霧一把拉住。
  
  “去了也沒用了。”尤霧舔唇,樓上已傳來楚喬大誇張的嚷嚷聲,“聽見沒,都訓話了。得有段時間呢,咱談咱的吧。今晚讓葉子跟小君擠擠好了。你去睡他房間!嘻!”
  
  莫濯灝目光古怪地看了尤霧一眼,乖順地坐下。
  
  家門被踹翻了還能笑得跟小白賤兔似的,舍她其誰?!
  
  電視屏幕裏仍是‘方小姐’‘方小姐’的喚聲,要論聲線粗獷洪亮真是一聲賽過一聲。尤霧看得津津有味,莫濯灝倒有些吃疑,她看看被眾人聲浪圍攻的方芷謠,問:“這個就是那個——誰?”
  
  “方芷謠!”尤霧白她一眼,“這名字這麽難記?以後要你記的人名該海了去了!看你現在這樣,我為你將來擔憂啊。”
  
  最後一句說得頗有些仙風道骨之縹緲意味。莫濯灝挺直背脊,揣在口袋裏的手動了動,神情有些緊張。
  
  “是,方芷謠。”莫濯灝將視線定格屏幕上,“她這樣——恩,有什麽——?”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尤霧不答話,指了指屏幕,示意她自己看下去再予以解答。
  
  記者們問的問題其猥瑣程度一個更甚一個,換做尤霧早掛不住要離開了,可她方芷謠偏偏還能耐得住站在原地打小轉兒。
  
  她身側的秘書等人拚命替她尋找脫身路隙,可她愣是有意無意地停留在原地,好像是——在等待什麽。
  
  看著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莫濯灝拿手摸摸鼻尖,回頭望著尤霧問:“我感覺她有點怪,又說不出哪裏怪。”
  
  “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她麽?”尤霧看著屏幕中的方芷謠,勾唇,“好歹留過洋的女學士,性格開朗,學識身家背景相貌一點不比別人差,十足大家千金,還十分健談。可你看看她現在——”
  
  莫濯灝盯著鏡頭前方芷謠蒼白欲泣的麵容看了幾秒,扁著嘴點頭。
  
  “如果你突然變成那樣,我絕對接受不了。”莫濯灝做了記反胃的姿勢,尤霧被逗笑。
  
  “這就對了。她本就不是這樣嬌滴滴的林妹妹類型,何苦裝成這樣演苦情戲呢,要想博得同情也並不一定要拿這手段。除非她就是黔驢技窮了。”尤霧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屏幕,似做無意曼聲道:“報紙內容你看過,我就不多說了。她能拿到股份,不算奇跡。她能拿到,當然也不能說人人可以站在她的角度上拿到同樣的東西。——穆玄熙隻是不屑和她繼續糾纏下去,整天和一個不會演戲的還總想演到最好的人待在一起,實在令人作嘔。——這種低齡遊戲不適合一個海歸來玩啊,除非是我一直以來都高估了她。”
  
  電視屏幕右側突然打出微微閃白光,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穆玄熙的車來了!”頓時人生大噪,大半拎著攝像機轉向去追穆玄熙的車,還剩下小半仍想捉住方芷謠不放。
  
  不過人群縮小,方芷謠自然容易脫身。
  
  她回頭朝穆玄熙停車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眼眸正被攝影機對準,攝下眸中三分情七分 怨。她微垂首抬袖拭麵而過,乍一看就像是在抹淚。
  
  尤霧無聲揚唇,邊笑邊搖頭。
  
  明天八卦頭版頭條定是和她這神色有關的信息了,隻怕穆玄熙又得占次風頭,不過多出一個方芷謠而已。
  
  方芷謠身邊秘書保鏢擋開記者為她清道。她若再不走,做戲痕跡就顯而易見了。
  
  她臻首一偏,快步下樓上車。此時路邊穆玄熙的車門遲遲未開,記者們拿著話筒繞在車門唧唧喳喳叫嚷個不停,鎂光燈也對著車內一通亂拍;方芷謠的車緩緩而行,圍住穆玄熙見麵未果的部分記者才想起來,剛想趕過來,進為時已晚,隻能繼續蹲等著穆玄熙車門開。
  
  “其實我之前是見過方芷謠的。她跟我對外的性格實在一般無二,隻是轉向太快,差點讓我認不出呢!——要將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放在同一人麵前演示,簡直就是自掘墳墓。”尤霧乜了莫濯灝一眼,“人在被心底欲望充斥操縱時,常常會忘記一些最基本的邏輯常識。——她就是這樣,所以即便是贏了,也算輸得夠嗆。”
  
  莫濯灝忍不住避開尤霧的目光。
  
  此時穆玄熙車門輕開,門縫慢慢推大。修長腿率先跨出,再是下身腰身,直到整個人完全站到車外,才響起噓聲一片。
  
  尤霧笑意一僵,看著屏幕中的俊朗男子暗了眸色。
  
  記者們呆愣了幾秒,眼見那人越過眾人要邁上階梯,互相交頭接耳幾句便追上去將來人團團圍住。
  
  耳側傳來鑰匙輕響,尤霧一驚,跳起身要莫濯灝關電視機,自己則快速奔到門邊握住門把;莫濯灝被她突然喝聲震住,趕緊關了電視,再轉過頭時已見她拉開家門,端木拎著大塑料帶,懷中抱著唐耀唯正朝尤霧微笑。
  
  “我們回來了!”端木說。彎腰放下唐耀唯。身後段傲陽和行家倆小子一湧而進。
  
  “小姨!我們餓啦!”行喻言拍拍肚皮,細長媚眼輕輕眯起,數不清的魅意。
  
  




ACT8226;102

  “完事兒了就趕緊給我下來!”楚喬忿忿地戳著楚韓的額頭,攀著雙臂往外走,末了又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噔噔噔離去,空餘一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搖曳著發出哧哧的輕響。
  
  葉之顏拿著鑷子又換了塊幹淨棉球,蘸了藥汁後小心敷在楚韓右腰的傷口上。
  
  七公分長的刀口,血肉翻出,剛掀起衣服時極為駭人,偏楚韓還能扯著嘴角笑出來。
  
  “喂。”楚韓湊過臉來曖昧地將呼吸逗留在葉之顏耳邊,“我姐是衝我來的,沒發你脾氣呢。——你沒生氣吧?”
  
  葉之顏微微側過臉,不答。
  
  腰間炙熱疼痛,楚韓嘶地一聲倒吸一口氣。見葉之顏抬眼看來,又立馬換上一副笑臉。
  
  葉之顏手中活兒不停,反複換著幹淨棉球蘸藥敷傷口;楚韓看著眼前人半垂眸眼睫纖長撲扇的模樣,心底像是被那長睫毛給不輕不重地撓著,酥酥的癢。
  
  “喂,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楚韓問。
  
  葉之顏不表態,放下鑷子和染了血的棉球,起身到一邊拿長繃帶。楚韓見狀也急著起身跟過去,怎料才剛抬手便扯動傷口,血絲又往外浸出。
  
  楚韓又是一口冷氣吸入腹中;葉之顏轉頭看他呲牙咧嘴欲捂傷口卻不敢的糾結模樣不禁皺眉,道:“你坐著別動!”
  
  見葉之顏終於願意開口說話,楚韓愣是微笑開來。葉之顏一愣,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拿了繃帶回到他身側坐下,又拿著鑷子夾起棉球替他拭血。
  
  “要是再動把它弄出血,你就等著自生自滅。”葉之顏冷冷道,十指展開繃帶一圈圈繞上楚韓的腰,要繞向背後時,必須將頭偏近楚韓胸膛再將後邊繃帶拉回身前來。
  
  楚韓看著葉之顏那顆小腦袋瓜時不時湊近自己,額前碎發輕輕觸在□的胸前,鼻前嗅著發上若有似無的淡淡清香,心內癢癢得愈發厲害。
  
  “我——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楚韓咽了口口水,專注地盯著葉之顏微斂的精致眉眼看,“從前有個人,名字叫小蔡。——有一天,他走著走著,就被端到桌上去了。”
  
  葉之顏手指一頓,滿頭黑線。
  
  楚韓看不見他的表情,有些著急,低頭見他十指靈巧夾著繃帶末端快速紛飛係了一個印結,開口道:“聽說,‘葉子’也是動物的‘小菜’。——人是高級動物。”
  
  什麽跟什麽?!
  
  葉之顏不解地微一蹙眉,還未抬頭便被楚韓猛地拉進懷裏。
  
  他又將楚韓剛才那個冷笑話和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語聯在一處細想,大怒。伸手便要將楚韓推開。
  
  也許是擁抱時再度扯到了傷口,纏了繃帶的地方又浸出細細血絲。葉之顏惟恐又要替他將傷口重新清理一次,也不再亂動,隻冷聲道:“放手。”
  
  “顏顏——。”楚韓不但沒放手,還極為享受地將下顎擱在他頭頂輕輕磨蹭著喚他的名字。“終於抱到你了。”
  
  葉之顏鐵青著臉瞪住他的傷口,揚起手剛想拍下去,眼前突然冒出那個穿著沙灘褲擺酷亂晃的莫濯灝。
  
  “呦!楚韓你不錯嘛,在我地盤上還敢動我的人,不想活了。”莫濯灝一開口便將心虛的楚韓驚了一跳。莫濯灝話語幾乎是從牙齒縫中逼出來的,還不時看向身後。
  
  葉之顏了悟,感覺身上楚韓的臂鬆了幾分,趕緊推開他站了起來。
  
  又一次扯動傷口。
  
  楚韓見懷中已空,苦著臉不情願地虛捂住傷口轉過身。
  
  尤霧一身黑絨大衣倚在門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楚韓身材不錯嘛,不過現在可不是秀身材的時候啊。該出去吃飯了。”
  
  莫濯灝瞪他一眼,拉著葉之顏迅速離開‘案發現場’。
  
  楚韓手忙腳亂地套著衣物,時不時扯到傷口,不住倒吸氣;尤霧恍若未見,抬手去抹一旁殘破不堪的房門,“楚韓啊,你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門又給踢了,你該怎麽賠給我啊?”
  
  被強迫簽下‘賣身契’的楚某人最終還是決定化悲憤為力量,捂著傷口一歪一扭地磨蹭著下樓,兩眼還不望狠狠盯著葉之顏。
  
  尤霧拂了拂剛剛擬下的為期三個月的契約書,樂嗬嗬地看著楚韓簽下的大名將紙張折疊好,塞進大衣口袋。
  
  在未來三個月裏,葉之顏大概能清靜一點安心複習了吧。
  
  一行人開車直奔海鮮樓,酒足飯飽後分道揚鑣而去。楚韓臨走時仍不忘去看葉之顏;尤霧隱諱一笑,對上楚韓略顯慌張的目光,拍了拍腰間口袋。楚韓無奈,被楚喬一掌塞進車裏;尤霧嘿然一笑,拉著眾童鞋竄進悍馬內,可惜她還未來得及進駕駛座便被身後一名男子叫住。
  
  眾童鞋一齊回身。
  
  美人齊回首所製造出的耀眼光芒無可掩蓋,那黑衣男子一愣,最後往前幾步,走到尤霧身邊到她耳語幾句。尤霧麵上笑意頓逝,讓男子先離開,自己隨後便去。
  
  “端木,我有點事——。”尤霧看看他,又看看諸位瞪著眼睛的好奇寶寶,“要不,你先帶他們回去吧。——我晚一些會回家的。”
  
  “小姨,我留下陪你吧。”莫濯灝主動請纓跳下車來。
  
  “我也陪你。”段傲陽掙紮著鬆開端木的手,跑來和莫濯灝站在一起。
  
  “那我也不走了!”行喻言看看左右,也準備學著跳車。
  
  “都給我上車!”端木一聲怒喝,眾童鞋驚。除了莫濯灝和段傲陽仍站在原地,其餘童鞋乖乖爬上車坐好。“多多,莫莫和陽陽留下陪你吧。如果不需要的話,那我就把他們帶回去。”
  
  尤霧垂眸一瞬,道:“留下吧。”
  
  “那你早點回來。”端木微笑,上前抱了抱尤霧,坐上駕駛座。
  
  看到車行,尤霧才回過神來,一手拉住段傲陽一手牽住莫濯灝。
  
  “跟我走吧。”尤霧褪下絨大衣交給一旁服務生,“待會兒要是有什麽不對,你們就走。到前麵臨時車站那裏坐著等我,不要亂跑。”
  
  “很危險嗎?”段傲陽甭緊小臉問。
  
  “恩,很危險。”尤霧眼睫微閃,嘴角微揚,“我是很擅長製造危機的,所以你們需要小心。”
  
  走到電梯室旁,一名黑衣男子迅速走來,先是略帶驚異地看了莫濯灝和段傲陽一眼,遂微微彎身道:“尤小姐,老大在37樓左轉1845號房間等您。”
  
  “謝謝。”尤霧頷首,踏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閉。
  
  黑衣男看著電梯上方所顯示的樓層數字抬手抹汗。
  
  如果她不上去,那自己也回不去了。
  
  最近老大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心情不好多捏死幾個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電梯室內空氣凝滯,令人有些憋悶。
  
  尤霧鬆了鬆衣領,眼見樓層到達37,牽著莫濯灝和段傲陽便往外走。
  
  沿路盡是黑衣保鏢式的人物,莫濯灝和段傲陽小心翼翼地避開。莫濯灝忍不住四處看,相比來說,段傲陽倒顯得很是沉著,像是已對此司空見慣了般。
  
  原來這樓層是被包下來了。
  
  尤霧挑眉,看著左右所路過的房門門牌號。
  
  1841——1842——1843——1844——1845。
  
  她停步。斂眉看了看身側兩個小家夥,舉眸各掃了一眼門邊黑衣男子。兩位門神一般站得挺直的男子對尤霧不予理會的反應有些詫異,想來常人衝著門內人的麵子都會先朝他二人微笑點頭後才自己去將門打開。
  
  尤霧僵著不動,神情倨傲。二男隻能作罷,互相交換眼神後會意將門推開,她惑然一笑,率先抬腳踏了進去。
  




ACT8226;103

  房內細細彌漫著一抹熟悉的CK清香氣息,尤霧嗅嗅,按開過道的壁燈笑道:“季南,你狂啊,包了整層樓不會就為了等我吧?”
  
  話音剛落便轉進內室,偌大房間並未見到季南的身影,倒是陶望北轉過皮椅幽幽望過來。
  
  “陶哥——。”尤霧笑容微頓,瞬間恢複自然。
  
  莫濯灝和段傲陽跟著走進房,陶望北目光一黯,對尤霧道:“這是——?”
  
  “我家寶貝兒!”尤霧將挎包隨意搭在牆邊掛鉤上,緩緩轉了個圈環顧房內擺設,回頭對莫濯灝和段傲陽道:“你們還是先下去等我吧。——去大廳看看金魚。”
  
  莫濯灝麵露難色,看著還想說什麽;尤霧眉尖一擰,段傲陽拉了莫濯灝的手心捏了捏,乖巧地應了聲‘好’,轉麵朝陶望北甜甜一笑後硬拉著莫濯灝返回門外。
  
  “幹嘛拉我出來!”莫濯灝抽出手揉著泛紅發疼的手腕,“即使要出來你也用不著那麽使勁兒吧!快脫臼了!”
  
  “沒那麽誇張。”段傲陽抬眸看看兩道保鏢,拖著莫濯灝迅速跑進電梯內,甩開手道,“力氣不大些,你能情願跟我走?”
  
  莫濯灝小聲嘟噥了幾句,好奇輕推了段傲陽一把,問:“你說,他們會說些什麽呢?——要不要——恩,我們再回去?”
  
  “平白找死麽?沒看門外那麽多保鏢。”段傲陽見莫濯灝麵帶慍氣望著自己,扁嘴道:“我可不是什麽武林高手,再說他們都有槍,別想拿我當那隻出頭鳥。”
  
  “得得得!那咱就在大廳看金魚等著她下來好吧?!”莫濯灝心內鬱結,看著電梯層數緩緩向下,“——長大真是一件麻煩的事兒啊!”
  
  段傲陽瞥她一眼,竟破天荒保持讚同態度。
  
  電梯下達一樓大廳。
  
  叮咚。門開。
  
  季南環著一位妖嬈洋妞倚在門邊貼身相擁熱吻。
  
  女人豐乳肥臀衣著暴露,莫濯灝瞪眼看得口幹舌燥,就連段傲陽也是被她拉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瞪著眼站在原地愣是忘記離開。
  
  季南大概也是感覺氣氛不對,推開美女往電梯了看了看,揮手嬉笑著對莫濯灝道了聲“Hi!”
  
  莫濯灝自覺無福消受他這聲招呼,拉了段傲陽欲走,怎料身後那人腳底跟紮樁子似的硬是邁不動。
  
  季南也納悶,莫濯灝不願搭理自己也就算了,怎麽眼前段傲陽這小家夥總拿那種見鬼的眼神看著自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難不成——第一次碰見男人和女人打Kiss,驚著了?
  
  “走啊!”莫濯灝見季南眼中神色不明,驀地有些慌,狠拽著段傲陽,幾乎是把他拖著走的。邁步時那叫一個艱辛。
  
  “季總,我們上去吧?”洋妞操著一口生澀的中文去摸季南的臉頰,說著便要將紅唇往上湊。
  
  季南曖昧地看了看她的胸,背過大堂燈光的臉澤色昏暗,一笑似鬼魅。
  
  他擁著女人再度一記深吻,那女人似乎情動,背靠牆麵扭動身子便要抬腿去蹭季南的腰。
  
  季南笑著撫上她的大腿,緩緩按下。女人眸光氤氳,顯然是未從方才□中回過神。
  
  “你先走吧。”季南拍拍她的臉,獨自走進電梯。女人噘著嘴還想跟上來,季南麵色一冷,“滾!”
  
  女人驚,塗抹著深色眼暈的大眼看著季南甚是驚恐,一步三回頭地拎包奔離。
  
  季南摸著臉笑。
  
  自己真那麽恐怖?跑就跑,還要回頭看自己有沒有追過去麽?
  
  還有尤多多家的那個小家夥。怎麽每次都拿那種生咽蒼蠅的眼神看著自己?
  
  我把他怎麽著了?
  
  季南兩手揣進西褲口袋背靠電梯內牆,納悶搖頭。
  
  “誒,你剛才在發什麽愣呢?”莫濯灝拉著段傲陽跑到大堂咖啡座裏隨便挑了一桌空位坐下,“第一次看你那樣的表情啊。——你怎麽每次一見季南都會出現那種表情呢?”
  
  段傲陽緘口不答。他眨眼看著莫濯灝,對她眸中那點摻雜著好奇而又泛著淡淡怪異的期盼感到困惑。
  
  “整天那麽神秘幹什麽呢?”莫濯灝不滿地撇撇唇角,牽著他的手指指一旁大金魚缸,“喏,尤霧說讓我們看金魚的,——走吧?”
  
  “坐這兒看就成。難道你想湊跟前兒去?”段傲陽輕嗤,“不就幾尾魚麽!”
  
  莫濯灝呲牙。
  
  最恨他這種萬事不擾的調調!
  
  尤霧也恨這種總是鎮定自若處之泰然的調調。一如現在的陶望北。
  
  “恭喜。”陶望北淡然一笑,唇角微微一勾,在燈光中劃出少許曖昧色彩來。
  
  “什麽?”尤霧茫然,“恭喜我——什麽?”
  
  “恭喜你的‘旌鴻’能再做贏家。”他輕眯了眼,啟唇微張了張,又闔上,片刻後才道:“你知道的,一個星期後,Belanmi將宣布向中國化妝品市場進軍。”
  
  尤霧微怔,不待陶望北深究,麵上笑容逐漸掠大。
  
  “如果這次‘寰宇’也做了準備,就沒我‘旌鴻’的份啦。又何來‘恭喜’一說呢?”尤霧狡黠一笑,“難道陶哥這次不打算競標麽?”
  
  消息比誰都知道得快,能安分不競標?——才怪!
  
  “是。”陶望北笑得淡淡的。“目前的確沒有競標的打算。”
  
  “哦?”尤霧微詫。不該的,他當時預備開公司的初衷不就是為了賺錢麽?
  
  錢啊,是永遠都賺不夠的。
  
  尤霧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陶望北也不催不答,坐在桌後靜靜翻閱桌前文件。
  
  二人在昏暗燈光中迅速形成一副異常融洽卻又突顯詭異的偽和諧畫麵。
  
  “光做軍火生意,危險性挺大的。”尤霧似是囈語般突然開口,聲音卻小到讓人難以聽清。她舉眸見陶望北略帶詫異地看著自己,繼而一笑,抬手拂開肩旁墜發,朗聲道:“單純靠軍火養家的,除了陶哥之外,目前我還真找不出第2個。”
  
  陶望北不說話,隻定定看著她。
  
  尤霧被盯得極不自然,微微偏轉頭去低咳了兩聲。
  
  “——可以理解為在關心我麽?”陶望北突然發話道,話語中的低沉性感製造出眾多曖昧因子向四周鋪撒開來,“跟我說話,不要總用隱語,直接些,這樣才像你。”
  
  尤霧挑眉。
  
  “像我?我是怎樣的?”她朝陶望北咧嘴笑笑,曖昧氣氛下的嫣然一笑究竟有多引人犯罪,這個自不必多說。
  
  看看陶望北百年難見的臉紅就知道了。
  
  “自己是什麽樣的。用不著我來回答吧。”陶望北微微一笑,整張臉的麵部表情霎時柔和不少,“多多,——你好像越來越疏遠我了。”
  
  這麽直接?!
  
  尤霧暗自瞪眼,麵上卻是笑道:“怎麽會——”
  
  “別跟我做場麵戲了。”陶望北打斷她的話,單手捂住心口的位置輕輕一拍,“這裏會難受。”
  
  某人在瞬間被雷得風中那個淩亂。
  
  這算什麽?——撒嬌麽?——還是變相告白?
  
  “陶望北。——我最不喜歡曖昧。你早就知道的。”尤霧正色道,也不看被指出全名的人臉色變得有多難看,“演戲演太久而變成日常習慣,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剛才那句話也讓我很難接受。——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麽?說我做戲,你又何嚐不是?”
  
  陶望北氣噎。
  
  這Y說話還是這麽衝。那些八麵玲瓏的手段搭上這麽毛躁的脾氣究竟是怎麽湊效的?世界上的又一個未解之謎麽?!
  
  同樣,段傲陽是怎麽隔著厚厚的玻璃缸‘看’死一隻又一隻金魚的,也成為了一個世界未解之謎。
  
  莫濯灝的嘴已經張大到能塞進一顆鴕鳥蛋了。她見段傲陽也納悶地站在魚缸前看著浮上水麵的金魚屍體撓著頭發,一溜煙把他拉到門外。
  
  繞過替人打開車門欠身行禮的標致門童,莫濯灝拽著段傲陽跑到酒店前空位上,微彎著腰氣喘籲籲地看著段傲陽,伸出手指點了某段半天愣是說不出話來。
  
  “跑什麽?”段傲陽繼續撓撓頭發。
  
  “你把人家的魚都弄死了,還杵在那裏等著被抓嗎?”莫濯灝一句話順暢說完,又開始大換氣。
  
  “不關我事。真的不關我事!”段傲陽大眼一瞪做驚恐狀,“我沒動它們啊!”
  
  “呀!別做那副表情,太不適合你了。惡心死了。”莫濯灝嫌惡地拍拍他的腦袋,“怎麽著,難道你也有特異功能?被你多看幾眼就會死掉嗎?”
  
  “試試?”段傲陽抿唇微笑,看著莫濯灝不撒眼。
  
  莫濯灝頓覺寒氣暗襲,伸手去捂段傲陽的眼,近乎尖叫道:“不解釋清楚就甭看著我!”
  
  “手指頭縫縫裏也能看到你哦!”段傲陽似乎心情很好,嬉皮笑臉地開始跟莫濯灝開著令人頗覺驚悚的玩笑。
  
  “喂!”莫濯灝手一鬆,將他一搡拔腿便跑,段傲陽捧腹哈哈笑,蹦蹦跳跳直追莫濯灝而去。
  
  真是可愛的孩子。
  
  門童側目輕笑,感歎。他等待著下一輛名貴轎車的到來,目光突然掠過一旁小花壇,衣衫襤褸的小丫頭正坐在那兒,端著破漏的小瓷碗捧在懷裏,水汪汪的大眼一瞬不瞬望著自己。
  
  從剛才起就一直坐在那裏了——,等人?等誰?
  
  門童也想學著剛才被自己稱為‘可愛’的某孩子那樣納悶地撓撓頭,可不遠處車燈一亮,轎車直駛而來。他立馬站直身體打起十二分精神邁步上前,唇角重新掛上禮儀性的微笑。
  
  




ACT8226;104

  王子和公主的童話,是現代男女關係中最為可笑的摹本。
  
  我寧願相信王子娶了公主後打入冷宮再迎妃,也不信他們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莫濯灝撐著臉坐在街邊,看著不遠處一輛高級跑車裏的英俊男人和一旁的高挑美女。
  
  “咿,是SallenS7啊!”耳邊傳來段傲陽微微驚訝的呼聲,轉眼見他也看向自己注視的相同方向,指著那車道:“國內絕對少見的!連國外都少見的!沒成想今天還能見到!”
  
  “SallenS7是什麽?很貴麽?”莫濯灝問。那男人環著女人親昵地給了記濕吻,女人躲閃著笑,半推半就又被男人摟進懷裏。
  
  “恩。起步價就是43萬美元。物以稀為貴。”段傲陽微眯了眼睛婆娑著下巴,像是在考究某樣唾手可得的獵物,“要是能收藏,就好了。”
  
  女人看似十分年輕,而男人雖俊,但年齡上似乎比女生大了好些歲數。一身筆挺西裝派頭不凡。二人又是旁若無人地擁吻一陣,女人從車裏拎出背包轉身離開,男人目送她走進斜對麵的大學正門。
  
  男人隨手撥了個電話,拿著手機放在耳邊一直微笑,笑容柔柔的,一如端木看向尤霧時的那種目光。
  
  “你想收藏?”莫濯灝轉問段傲陽。後者一笑,小臉神采飛揚。
  
  “我也想。”她枕著腦袋依舊望著男人,看著另一邊一堆衣著光鮮的男女從酒吧一湧而出圍過來和男人打招呼。男人收回手機,摟過其中一位濃妝美女親了又親,幾人隨著他上車,另幾人進了後一輛高級跑車。
  
  “讓——讓季南送你。他也有一輛。”段傲陽淡淡道。莫濯灝微睜眼,道:“你見過?——你跟季南都沒見過幾次麵吧?”
  
  “沒見過麵不代表沒見過車。”段傲陽神色漠然望著街道上來往車輛。
  
  莫濯灝也噤了言,摸摸段傲陽的發,收回手去扒拉坐椅旁的雕花扶手,指著那兩輛欲開未開的跑車問:“剛才那男的,你看到沒?就是女朋友進對麵大學的那個。”她指指馬路斜對麵。
  
  段傲陽隨著看看,恩了一聲,點頭。
  
  “你說,他們會長久麽?”莫濯灝問。
  
  “會不會,你這不都看見了麽。”段傲陽譏諷一笑,“方才那男人摟著其他女子進車時,你又不是沒瞧見。”
  
  “你們女子就愛相信些什麽王子公主的童話。殊不知那些都是拿來哄小孩的。若是真信了,就是愚蠢無疑。”段傲陽自顧自說了幾句,跳起身兩手插在口袋裏跺腳,哈了口冷氣道:“我們還是進去看金魚吧?——我發誓,不把它們弄死了!”
  
  莫濯灝的思維仍停留在他那句王子公主的話語上,突然見他起來扭著身子嚷嚷要回大廳,也隻能隨著起身,牽了他的手往回走。
  
  不遠處的門童望見他們,麵上似乎掠出一記笑容。莫濯灝想了想,還是回以淺淺一笑,一旁段傲陽倒是兩丸黑水晶般的眼珠四處亂轉,比起從前沉沉悶悶的性子不知道鮮活了多少。
  
  他目光往四周轉悠了兩圈,突然定格在一處,不動了。
  
  段傲陽拉扯著莫濯灝的衣袖,指著門邊花壇邊的縮成一團望過來的乞丐兒道:“有鋼蹦兒沒?給倆!”
  
  “隻有紙幣。”莫濯灝呆愣愣地順著段傲陽的目光望過去,腦中似乎閃過一絲欲抓卻逃的東西。她越想抓住卻越想不清記不明。
  
  那乞丐好似知道段傲陽和莫濯灝二人正看著自己,轉身急急便跑。莫濯灝一愣,下意識甩開段傲陽拔腿便追過去。
  
  小段童鞋被大力一掌推了個踉蹌,最後噗地一下摔倒在地。棉褲厚厚的,倒也不見疼。他單手撐在地上也不急著起來,附近門童正大步走來欲將他扶起來;他麵露委屈神色,望著莫濯灝矯健身形迅速擋在那乞兒麵前;門童彎身將自己抱起拍了拍褲腳的灰塵,低聲問著是否無礙的話語。
  
  段傲陽說沒事,順勢將胳膊攀在帥門童頸上,下巴擱在他肩上看向不遠處正在互相拉扯著的莫濯灝與乞兒二人,眼珠轉轉,笑了。
  
  尤霧也在笑。不過笑得不大自然就是了。
  
  她吐著煙圈,將剩下的大半截煙身摁在煙灰缸中,一絲白煙嫋嫋上飄。
  
  季南嫌惡地瞥了她和陶望北一眼,從陶老大嘴間一把奪下煙頭往煙灰缸裏一扔,拿著煙灰缸噠噠噠地衝進衛生間。
  
  “還是老樣子,聞不了煙味。”尤霧望著季南的背影笑,轉麵來對陶望北道:“我還以為,他跟你待久了會習慣一點。”
  
  “我不酗煙,他想習慣也習慣不了。”陶望北兩手交叉身前,手肘枕在轉椅扶手上微偏了頭瞅著尤霧,“倒是你。什麽時候學會吸煙的?”
  
  “很早啊。”尤霧垂首,額前一縷發柔柔墜在耳邊。她咳了一聲,抬頭笑吟吟道:“我還記得以前喝醉酒奪了你們的煙,拿著帶火星的一頭就要往嘴裏塞,結果被你們搶了好久才搶下來,還把季南的衣服燙出一個小洞來著。”
  
  陶望北眉間微展,道:“都過了這麽久了——你還真記得?”
  
  尤霧頷首露齒笑著,聽見衛生間傳來淅瀝水聲,季南已拎著洗淨的煙灰缸繞回房內,往尤霧對麵的大沙發上一躺,V形衣領寬鬆大敞,鎖骨畢現,還依稀掛著幾點可疑的淺紅。
  
  “真他媽困啊。”季南抓抓頭發將臉埋進沙發靠墊中,身體扭成G形窩成團。
  
  “覺得困就回房間去休息。”陶望北開口,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信封擺在桌上,“明天替我把這個辦了。”
  
  “明天幾點?——我想賴床。”季南轉過臉來露出狐狸一般的表情,“我沒房間,隻能和你一起了。老大,你不會趕我睡走廊吧?”
  
  尤霧了悟一笑,也不插話,眼神在季南與陶望北二人麵上曖昧地劃著圈圈。
  
  “為什麽沒房間?”陶望北皺眉,“總不可能整層樓的房間都不夠你住吧。”
  
  “人安排多了,沒多餘的了。”季南拂拂頭發,做無奈可憐狀,“我把人數反複算了好幾遍,就漏了我自己!”
  
  “那你睡這兒,我待會兒開車回去。”陶望北妥協。
  
  季南瞪眼,尤霧抑住笑意埋頭不語。
  
  “你回去了,萬一明早趕不上時間怎麽辦?——家裏鬧鍾壞了!”季南急道。
  
  “再買一個就是。”陶望北道。
  
  “太晚了,商店關門了!”
  
  “還有手機。”
  
  “萬一手機沒電了呢?”
  
  “你給我morning call。”
  
  尤霧看著季南一臉吃屎的衰敗模樣,強忍噴笑的念頭問道:“你們明天,很趕時間麽?”
  
  “對啊!”季南接口,看著尤霧,目光中隱有深意。“明天要見個大客戶!守時是最起碼的。”
  
  尤霧自然明白他們口中所說的大客戶是何種人,隻能挑眉付以一笑。
  
  “的確該守時的。”尤霧沉吟幾秒,對陶望北道:“陶哥,這房間夠大,兩個人住沒什麽不行。你也甭回去了,湊合著住一晚吧。”
  
  陶望北望過來,尤霧迎著他的目光淡定微笑。
  
  “兩個大男人,住一晚又有什麽。”尤霧又道,眉目間多了幾分戲謔神色。顯然是想起當初季南偷香不成被痛毆的畫麵了。
  
  陶望北不語,一旁季南倒是有了笑意。他朝尤霧頗具得色地揚揚眉角,突聞手機鈴聲乍響,趕緊接通,眉開眼笑一口一個“寶貝”“甜心”地喚著,說著一口流利外語調情,臨出門前還不忘對尤霧與陶望北揮手道別。
  
  陶望北捏著額角揚手示意他趕緊出去;尤霧則是忍笑不禁,心道他為了打消陶望北的排斥心理不惜主動委身找上洋妞,如今還對著電話做戲,也真委屈他了。
  
  目送季南離開,尤霧沉默片刻,看了看手機顯示出的時間,這才有些著急,正色道:“陶哥,今天找我來,究竟是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突然很想見你,正巧遇上了,就把你請來說幾句話而已。”陶望北眼中的灼灼之意令尤霧驀然心驚。她看看左右,微笑如初:“別說笑了。我是認真的。——已經太晚了。如果真的沒什麽,我該走了。”
  
  “不要走!”莫濯灝拉著乞兒袖子哭得眼淚糊麵慘不忍睹;段傲陽卻背著小手陪門童站在門邊大眼瞪小眼可勁地傻笑。
  
  沒心沒肺的段傲陽抬手摸摸快凍僵的鼻尖,往手中哈著熱氣,咧嘴笑得既天真又古怪。
  
  




ACT8226;105

  那邊乞兒不說話,隻努力撕扯著自己的衣袖,一來二去倒是又被撕下一大塊布料來。莫濯灝也不顧身前人異味漫天,見她欲走,趕忙衝上前緊緊抱住。
  
  “格格!格格我知道是你!”她吸著鼻子又掉下眼淚來,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正被大力往外扯,禁不住又收緊好幾分,“格格,我是你莫姐姐啊!——你不要再跑了,姐姐知道錯了。——當時不應該把你留在房間裏的。——格格,你跟姐姐走吧?——外麵天冷,你會生病的!”
  
  段傲陽瞪得眼眶發累,瞅瞅一旁莫濯灝很沒麵子地被乞丐揪得直哭,又看看一大堆圍觀的路人,頓時咳了兩聲,朝一旁門童勾勾手指。
  
  門童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更是可愛,彎了腰,聽在他自己耳邊低聲說了一圈,麵露驚色。趕忙招來左右同伴上全疏散圍觀人群。
  
  見人群漸散,守門警衛準備去拉扯莫濯灝和乞兒時,段傲陽這才邁著小腿吧嗒吧嗒走過去,戳了戳莫濯灝後腰。莫濯灝愣神回頭,乞兒也隨著望過來,段傲陽和那雙晶亮的眸子一對視,對方立即趁機甩開莫濯灝的桎梏飛速跑開,莫濯灝張嘴欲喊,看著還準備追,段傲陽使了狠勁拉住她,搖頭。
  
  “臭死了。——待會人家不準你進大廳,不信你等著瞧。”段傲陽捏著鼻子和莫濯灝保持距離,“你莫再追了,會把人嚇跑的。——趕明兒她自己會回來,你且等著。”
  
  “你知道什麽!”莫濯灝甩手咆哮,回頭看了看乞兒消失的方向,索性蹲下身來埋首大哭。
  
  哭聲越來越大,似乎又有聚集路人之勢。
  
  從前似乎沒見過莫濯灝這樣哭過。
  
  若是讓行喻言和葉之顏看到了,少不了要驚呼諷刺幾句。
  
  哪會有我這般好脾氣!
  
  段傲陽撇嘴,悄悄退開。幾步一回頭地看著她,揚臉看了看一旁替人開車門的門童,自己站到大樓牆邊虛踢著步子,一麵看看莫濯灝一麵盤算著尤霧會何時下樓來把他和身前那位丟人的‘姐姐’領回家。
  
  被琢磨著何時下樓回家的尤某人正扭著身子從陶望北的身側掙脫出來。反手一巴掌便甩了過去。
  
  陶望北撫著臉垂首。
  
  尤霧紅了眼眶,看著自己腕上被扣紅的兩圈印記,又想起幾秒前在陶望北臉上響起的巴掌聲,心中快感大增,卻又透著點點驚懼。
  
  從前對著單競航都不會出現後怕的感覺,可如今偏偏看著陶望北就能失措,她頗為忐忑地退後兩步,拎了挎包便準備往外走。
  
  “這樣就想走?”陶望北沉醇話語聲自身後響起。尤霧腳步一頓,卻未轉身。
  
  “是我錯了。——對不起。”陶望北無聲歎息,看著自己胸前白襯衫上被掃進的大片溫燙咖啡漬,起身道:“是我的不對。——多多,我——今晚喝多了點。——別生我的氣。”
  
  尤霧想著他方才將自己拉進懷中抱到沙發邊欲做霸王硬上弓的姿勢,心中怒火又起;可聽他低聲下氣地道歉,一時有些把持不定。
  
  單競航和陶望北不是同類人。
  
  單競航他要的,自己還能給,不管是否給得起,將餌放在那兒,貓兒要偷腥,自會乖乖爬過來;但陶望北不同。
  
  自己壓在他身上的籌碼,是最穩當的,但同時亦可謂是最不穩當的。隻要他想收回,隨時都可以。
  
  尤霧生咽了口唾沫,呐呐轉身。
  
  “你的確喝多了。”她冷顏道,看著陶望北衣上的褐色咖啡液,“去洗洗吧。——我會坐一會兒。待會兒季南來了我就走。”
  
  陶望北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可見尤霧連看也不願看自己,隻能轉身進了臥室拿換洗衣物,走到尤霧麵前停了幾秒,才走進浴室。
  
  “對了。”他突然回過頭來,指了指尤霧身上同樣被咖啡漬染髒的白毛衣道,“房裏不冷,把它脫了我替你洗洗吧,待會直接烘幹也方便。”
  
  尤霧踟躇著,見陶望北已進浴室,又轉眸看了看掛在一旁的黑呢子大衣,想到回家對著端木也不方便解釋,隻好將毛衣脫下擱在浴室門口。抬手輕扣了三下,示過意後疾步離開。
  
  浴室的推拉門發出一開一閉的聲響。
  
  室內空氣熱得快要使她窒息。她看了看黑外套,還是未取。隻走到室內空調邊將溫度降低了些,回身再次小心翼翼地乜了眼浴室房門後才起步輕聲走開。
  
  聽著浴室內水聲傳來,尤霧長長舒了口氣,拿了外套拎著包急急走到門邊剛想擰鎖而出。可手扶在門邊頓了片刻,還是收了回來。
  
  將外套拋向沙發扶手,跑到獨立小廚房拿了抹布,蹲在桌邊細細擦拭掉灑下的咖啡漬。她撫額按了按,微站起身隨即坐上皮轉椅。
  
  心髒仍撲通撲通跳得起勁。
  
  尤霧兩手握拳望著天花板發怔。
  
  她沒想到陶望北會如此按奈不住。她一直就知道,從和陶望北初次見麵的時候就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
  
  可先是Steven,後是端木,他該明白自己的心從來不在他身上。
  
  自己的確無恥,的確是利用借助了這一點,使自己得到更好的保障。如今季南對陶望北也存了那份心思,如果自己可以——幫助季南讓他二人在一起——
  
  手機鈴聲驟響。
  
  尤霧驚了一跳,見是季南打來,穩了穩心神後平聲接通。
  
  “我在門口,幫我開門!我沒帶門卡!”季南吊兒郎當道,咳了幾聲,又笑道:“別忘了開啊,在小弟麵前丟臉我可做不到。”
  
  “知道了。”尤霧淺笑。望了眼浴室方向,隻聽門鈴已響,不禁對著手機念叨,“速度真快啊。”
  
  “是啊。”季南那麵懶懶應著,倏地傳來‘叮咚’一下電梯聲響。“大冷天的害我出去晃悠,不過幸好沒趕我出去。——唉,你家莫濯灝蹲樓下扯著嗓子嚎呢,不知道怎麽了——”
  
  尤霧緩緩放下手機,已聽不清那邊在說什麽話。耳邊隻記得那聲電梯鈴響,按在門把上的手慢動作下壓。
  
  門開。
  
  端木微蹙著眉站在門外,兩邊的保鏢盡職地將背脊挺得筆直,原本該麵向前方的臉龐此刻正盯著端木使勁打量,似乎想從他身上掃視檢測出什麽隱形生化武器來。
  
  “你怎麽來了?”尤霧有些吃驚。她還有些心慌。
  
  但見他不樂意站在門外,隻能先拉他進室內,輕輕掩上房門。
  
  “孩子們呢?”尤霧替端木攏了攏圍巾,手卻被端木握住。
  
  “都睡了。”端木微笑,“我擔心你,想了想,還是過來看看。”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尤霧瞪眼。
  
  “唔——,不告訴你。”端木揉揉她的發,腦中想起那個叫季南的男子握著手機站在門外嚷嚷門牌號時的情景,不禁抿唇再度笑開。
  
  瞥見尤霧麵露焦色,端木眉頭一緊,順勢打量了她幾眼,這才突然發現她罩在外層的毛衣已脫去,隻餘一身暗色高領微薄羊毛衫,玲瓏曲線勾人遐思。
  
  尤霧也發覺端木眉宇間神色不對,低頭看看自己上身才突然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被身後來人打斷。
  
  “多多,你的衣服——”陶望北□著上身走出,發稍仍止不住地向下滴水,手中還舉著被擰幹成麻花狀的那件白色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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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17305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46:06

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18782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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