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06-27 17:46:0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17305 bytes)
回答: 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畫眉深淺2009-06-27 17:42:36
ACT8226;106

  尤霧懵了。
  
  她愣愣地看了端木一瞬,僵硬地扭著頸望向一邊□半身的陶望北。
  
  陶望北顯然也有些茫然,胸膛上的水滴沿著肌膚緩緩淌下,就保持著伸臂上前的動作未動;端木黑眸轉黯,抿著唇,漸漸地,漸漸地帶出一絲笑。
  
  “端木你聽我說——,”尤霧咽了口唾沫急急拉扯住端木的衣袖,“我的衣服髒了——,然後——”
  
  “我知道。”端木截斷她的話,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挨近自己身邊。目光卻始終定格在陶望北麵上,幽冷得讓尤霧背脊寒氣頓生。
  
  尤霧明白這衣服髒了的借口很無力,可她一時實在不知該如何做解釋,隻能看著端木唇邊的笑容一分分浸入冷意中。
  
  這目光和笑容,她熟悉,陶望北也絕不陌生。
  
  “端木啊——。”尤霧拉住他的手晃了晃,意圖將他帶出門,可端木卻連看也未看她一眼,輕輕將自己的手從尤霧手中抽出,朝陶望北莫名一笑後繞過二人去衣架上取下尤霧的黑色呢子大衣和挎包。
  
  陶望北也揚了揚唇,慢慢放下舉著毛衣的手,見端木取了衣物回身後隻望向尤霧;後者頗心虛地垂了首,直到被端木拉住才微微露出麵上的困窘神色。
  
  “雖然不冷,可還是要小心些。”端木環顧室內,將呢子大衣裹住尤霧,替她一顆一顆扣好胸前的鎦金刻紋的紐扣。
  
  抬頭朝陶望北劃出冷洌一笑,防佛一切自然到均未發生那般從陶望北手中拿過濕漉漉的毛衣,又側過臉似怒似嗔地扣住尤霧的肩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陶望北失神,不可置信地望向尤霧;尤霧亦是一僵,可也不願抬頭麵對陶望北的目光,隻能沉默。
  
  “今天麻煩你了。”端木微微頷首向陶望北示意,眸光深邃暗沉。抓住白毛衣的手大力握著,指節凸出泛著青白。
  
  “客氣了。”陶望北目光自他手上一掃而過,也還以頷首示禮,接著親自走上前替他二人開了門。
  
  見陶望北僅圍了一條胯巾便開門而出,門外保鏢愣住,瞬間撞上陶望北掃來的目光,又迅速目視前方恍若眼前空白無物那般站直著身體。
  
  尤霧渾渾噩噩地偎著端木離開。她甚至能感覺到腦後被門板隔絕的陶望北依舊炙熱的視線。
  
  她同端木一路無話。
  
  電梯下達大廳,莫濯灝紅著眼眶拉住段傲陽小跑過來,眼角瞥見端木手中的白毛衣先是不解,雖然見二人麵色都泛著古怪,隻能無視。
  
  段傲陽乖覺地反拉著莫濯灝率先坐進車後座;端木和尤霧尾隨而來,隨著關車門一聲“砰”地悶響,尤霧覺得心尖也隨著一震,堵在胸口悶得發慌。
  
  搖下車窗,窗外寒風肆掠呼呼刮向車內。
  
  端木的發被風拂亂揚到額前;段傲陽也和莫濯灝咂著嘴挨到一處,對視幾眼後迷惑地看向座前靠窗迎風的某人。
  
  “天冷。孩子們受不住。”前方紅燈打亮。端木停著車微俯過身將車窗搖上。尤霧怔怔看著他出神,端木置若未見,一心看著前方街景路況。
  
  原本半小時便能到家的路程,尤霧隻覺飛速而過,好似轉眼便到了停車庫房。
  
  莫濯灝和段傲陽已經結伴回房,端木將車緩緩倒進車庫裏那輛粉紅悍馬旁的空位,尤霧也陪著坐在副駕駛座上,兩手死死扣著椅座,垂目無言。
  
  端木將車停穩,回頭見她仍愣著不動,隻好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生氣了麽?”尤霧將手掙出,淡聲問。
  
  “沒有。”端木聲線漠然,簡潔二字後便不再開口。
  
  尤霧冷哼了一聲,見他一路獨手開車,另一手仍抓著自己那件毛衣,忍不住伸手將毛衣奪了過來拋向後座,大力抓著端木被水蹭濕的手攤開手掌,掌邊果真嵌著幾個褐紅色的血印。
  
  “這樣就是沒有?!”尤霧大聲道。端木皺著眉欲把手收回,卻被尤霧使力扣牢難以掙脫。
  
  端木不再說話,尤霧隻是扳著他的手掌望著他。二人身形僵直良久,直到端木低咳著笑出聲。
  
  “怎麽,心疼了?”端木揚眉,斜睨了尤霧一眼,眸中並無以往的戲謔亦或溫柔神色,而是一片複雜冰冷。
  
  “是啊。我心疼了。”尤霧眯眼,冷笑一聲,撲身上前摟住端木的頸。
  
  雙唇相撞,好似海嘯颶風席卷那般癲狂,不存絲毫溫情。
  
  尤霧兩臂環在端木頸後,發了瘋地啃咬著端木緊閉的唇,柔軟唇瓣間炙熱如火,牢牢抿緊透著絲絲點點令人生煩的拒意。她半張著唇撕咬著端木的下唇迫他開口;端木也被挑起了情緒,一手反口尤霧後腦一手托住她的腰,身子一轉將她壓向坐椅。
  
  椅邊按鈕被端木探手壓下,椅背也隨著倏地向後,咯噔一下,尤霧突覺位置發生變化,腦中雖亂,但仍是不管不顧地舔咬著端木的唇,端木亦開始啟唇相迎,但個中卻是和□無關的淡諷嘲意。
  
  舌尖翻攪唇齒相依,牙尖一次次劃著唇內軟壁咬著舌頭吮吸啃噬,絲絲鐵鏽腥混著唾沫咽進喉中,尤霧閉了眼,幹澀的眼角竟掉不出一滴淚。
  
  端木始終睜著眼,看著尤霧麵上痛苦的甚至是無力的神情,牙尖觸到濕熱唇瓣一口咬下,微微鹹腥過到口中。尤霧擰著眉尖,但口中速度明顯放慢;端木也緩了下來,輕咂了幾下,舔咬著那抹腥處吮吸,眼中毫不放過尤霧的表情變化。
  
  從怒到悲的時間如此之短,這便是尤霧你的底線了?
  
  端木抬頭,看著尤霧發紅泛腫的唇瓣嗬嗬笑出聲,指腹按在上邊輕柔揉捏,再度吻下去。
  
  相較之下,此時的吻異常纏綿,溫柔比以前更甚,漸吻漸深輾轉反側,尤霧不免褪出慍火無奈轉而溺入意亂情迷之中,被引出一聲輕嚀。
  
  良久,她微睜了眼,卻仍是半眯著,一手推開端木。
  
  “屬狼的麽。”她摸摸唇,唇上傳來的鈍痛感令她嘶地輕扯了一下。挑眉撇唇又道:“以前對穆玄熙也這樣過?”
  
  “還想再來一次?”端木扳著她的肩似乎很是火大。
  
  “連名字都不能提了?”尤霧又是一記冷哼,“端木,你好像真的忘記了我們婚前說過的話。”
  
  “你就這麽希望我把它們記住?”端木鬆開她,解開大衣領口紐扣扯鬆內裏襯衫,兩手一搭半仰躺在座位上,“我始終限製你自由了?”
  
  尤霧默了兩秒,近乎尖叫般捏拳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會是什麽意思?”
  
  “這樣的對話很無聊。”尤霧驀地壓低嗓音。唇上疼痛感絲絲傳來,她抬手抵了抵下唇,道:“——你好像違背規定了。”
  
  “違背了又怎樣?”端木鬼魅一笑。
  
  尤霧乜他一眼,輕吐一口氣,淡淡道:“——離婚。”
  
  




ACT8226;107

  端木聞言,瞳孔驟然一縮,令人窒息的寂然沉默。
  
  尤霧從挎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包裝盒,兩指夾出一支煙叼在唇間,取了打火機便要點燃。端木抬手將煙迅速拿下,捏在指尖一扭二擰便成了幾段,細煙絲稀稀墜出,被端木連帶著煙紙一起扔出窗外。
  
  她看著窗外暗灰色的停車庫歎了口氣,手肘枕在窄小的車窗扶攔邊狀似艱難道:“你明知道,我和他什麽都沒做。”
  
  “是。”
  
  “你明知道,衣服的事情是他刻意為之的。”
  
  “是。”
  
  “你明知道,我之前根本沒料想到你會去。”
  
  “是。”
  
  她轉眼看看端木,看著他翩長的眼睫高挺且秀氣的鼻梁,不由伸出手去撫摸,拂到那片溫熱,卻又如觸電般收回手來。
  
  “你明知道,我愛的是Steven,你還——?!”
  
  “我明知道你愛的另有其人,可我還是愛上你了。”端木轉過臉朝她微笑,笑容竟是溫和純粹,好似二人間從未爭吵臉紅過那般。“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尤霧扭轉頭,僵持著不答話。
  
  “我明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還是忍不住想要融入你的生活;我明知道你始終認為我愛的人是穆玄熙,卻仍然要扮演著為情所困的角色,我明知道你跟陶望北之間沒發生任何事情,但最後還是對你生氣讓你難過。”端木笑帶著輕咳了一聲,手扶著尤霧的肩力度一分一分加深,“之前的端木瞳愛穆玄熙,喜歡尤霧;現在的端木瞳愛尤霧,喜歡穆玄熙。——你也覺得我無恥吧?所以——想離開。對吧。”
  
  柳眉微折。尤霧身形僵硬,仍是不語。
  
  “我承認,結婚前的約定到現在一直是我的心結。我真的想忘了它,也努力做到要忘了它。”端木湊近尤霧的側臉,嗅著她頸間發上縈繞的馨香無奈道:“為什麽你卻總是一次次提醒我?提醒你我都有個無法釋懷的過去,提醒我們的婚姻隻能是一時興起為了逃避所有過去的鬧劇?!”
  
  “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我不求你也會愛我,隻要能讓我守在你身邊就好。——可以離婚,可以絕交,怎樣都行,隻要能讓我看到你。——
  
  你始終是個迷。你為我報仇,在我走投無路時將我留著家裏,為我生孩子,還無償給了我財富與創業機會,你甚至還替我計劃著將來的一切,你為什麽要這樣?——可即使你這樣做我也明白這不代表是‘愛’的存在。——
  
  尤霧。你在害怕對麽。你一直在害怕,你很害怕別人接近你,害怕別人對你好,害怕別人融入你的生活。——為什麽?
  
  我知道你會拒絕我的感情。但是沒關係,隻要我願意,我會繼續愛下去,並不會強迫你回應。
  
  我們都是成人了,該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你給我的,我會一樣一樣加倍還給你;我該做的,我也依然會去做。
  
  你能阻止我做任何事,卻不能阻止我對你的感情。——隻要一天沒離婚,你始終是‘端木太太’。”
  
  端木無聲歎息,和尤霧隔開了些距離。
  
  “我會嫉妒。”他自嘲般地笑,“我發現我會嫉妒。——嫉妒那些離你很近的人;嫉妒那些能令你著急動容的人;嫉妒那些你一直在意的人;我甚至嫉妒你所憎恨的人。——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對他們始終有存著一份不變的認知,無論是好是壞,即便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仍然能在你心裏留下影子。——而我呢?我想像不出自己究竟有哪點可以成為被你記憶懷念的地方。——對我來著這一切來得太過蹊蹺不是麽?我總是會想,為什麽你會為了我做這麽多。我們之前隻是個陌生人!這會讓我覺得誠惶誠恐覺得害怕!”
  
  “你——別說了。”尤霧欲阻止他,但嗓音實在弱得泛虛。
  
  “對你生氣,是我嫉妒。雖然心裏明白你們什麽都沒發生,可我還是嫉妒。”端木竟抽出尤霧煙盒中的煙夾在指間,點燃後抿在唇間深吸一口,在徐徐白煙中道:“我就是嫉妒你對他的不設防,對他的信任。——你自詡警惕性高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陶望北和季南也不除外。——可你內心其實早已對他們認可。他們是你的朋友,也算至親。對麽?”
  
  “別說了,端木。”尤霧說著便要下車,端木一手拉住她,扳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臉來。
  
  淚。滿頰的淚。
  
  尤霧垂著頭回避著端木的視線,端木從未見過她這般脆弱欲逃的模樣,不由心疼,皺著眉頭抱住她。
  
  尤霧掙了兩下,見掙脫不開便不再動。
  
  “我不說了。”端木將下巴枕在她肩上,撫著她的發輕笑,其中帶著點點苦澀,“離婚——,隻要你願意,我沒異議。——但是以後,千萬別裝做不認識我。不要不理我,也不要跟我說客套話。——
  
  ——我這段時間查了很多有關孕婦調理的書。記了些資料,已經打印出來了,裝訂好已經放在你書房桌上了。
  
  平時也不要太累,對孩子會不好。
  
  聽說生孩子前幾個月身體會出現浮腫,我也不清楚到底會不會這樣。——到時候讓莫莫陪著你,要是晚上感覺腿腳抽筋,就讓她幫你按按。
  
  還有,如果——”
  
  尤霧一吸鼻子,聳著兩肩退出端木懷中,臉上淚痕猶在,但眸間神色已恢複平常。
  
  “你在宣布遺囑麽?那順便再把財產分布一下吧。”
  
  端木默。
  
  “不過一句話,也可以引發你這麽多感慨?”尤霧哭笑不得地擴大了嗓音,“還準備發表什麽演說?準備今晚一次性說完麽?”
  
  見端木不語,尤霧歎息,挨上前蹭著端木的臉,“你沒說錯。——我就是怕。我就是怕你愛我。——一旦你付出,我該拿什麽還?”
  
  端木,你要的,我就怕給不起。
  
  端木依舊沉默。尤霧撫著他麵頰的手一頓,將他往後一推反手抹著淚漬嚷嚷道:“把我嘴唇咬破了還要生我氣;讓我懷了孩子還準備當甩手掌櫃,你這個做丈夫的未免太不合格了!”
  
  “——不是要離婚麽。”端木悶聲道。已無先前咬唇冷笑的跋扈模樣。
  
  “離婚,孩子要爸爸怎麽辦?”尤霧嗔著將端木腦側推了一把,半推半就地讓端木淡漠轉喜地摟住自己在唇上輕啄了幾下。
  
  “怎的這般快?!”段傲陽貓著身子蹲好,轉問莫濯灝:“不是說,至少要待到幾日後才見和好麽?”
  
  “你豬啊!沒看姨父把小姨都說哭了!”莫濯灝顫悠悠地蹲下身,將踮起的腳跟放下,“就湯下麵這事也要趁時機。——他倆原本就沒想過要離婚。在氣頭上什麽話說不出,總得給人個改過的機會啊!”
  
  “可也忒快了——。”段傲陽有些小委屈,“哭哭笑笑這不是魔怔了麽。”
  
  “嘖,還說古人有智慧,我看不過爾爾!”莫濯灝輕聲咂嘴,“段八爺,您老這智商可真給古人丟臉!”
  
  “爾等也不見怎樣。”段傲陽輕哼,“頭腦簡單四肢亦不見發達,連個小乞兒都追不上!”
  
  莫濯灝語噎,瞪眼怒視段傲陽。
  
  “方才還蹲著哭,如今卻能跑來聽人牆角,精神可嘉!”段傲陽見莫濯灝也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頓時一慌,趕緊將話題引向正道:“——今夜未追到,你怎的不急?”
  
  “急有什麽用!你以為別人都像你?著急就拿別人撒氣?”莫濯灝哼哼,“反正是遇到了,我總能再找到她!”
  
  “若是找不到,看你該如何是好!”段傲陽挑眉。
  
  “你個烏鴉嘴!”莫濯灝怒,一拳揮過,段傲陽矯捷挪位,反手壓住莫濯灝手腕,莫濯灝用力一掙,腕上手表鏈被二人拉扯掙紮間聳開,啪嗒一下砸在地上。
  
  




ACT8226;111

  翻過來,沈格格。
  
  翻過去,還是沈格格。
  
  隻要一閉上眼,眼前全是沈格格。
  
  莫濯灝霍地從床上坐起,抱著腦袋左搖右晃顛了好幾下,瞄見床邊鬧鍾上時針仍指在二上,崩潰了,掀了被子套上絨布拖鞋吧嗒吧嗒在房間內來回走。
  
  她覺得自己實在有必要現在出去一趟。直覺命令她如此。
  
  將亂發隨意抓了兩下,剛一拉開臥室門就撞見門外的黑影。一雙睃亮的眸子正瞅著她。
  
  莫濯灝冷不丁打了記寒噤,問:“唯唯,你站這兒做什麽?”
  
  唐耀唯不答話,背在身後的兩手伸出來,手中是一把彈簧小刀。
  
  莫濯灝腦中嗡地一聲炸了。
  
  尤霧也覺得自己腦袋快炸了。她從不知道原來端木也這麽能折騰,簡直不明白那時候的穆玄熙怎麽也會有如此好的體力陪端木折騰。
  
  這是受嗎?有這麽弓雖的受嗎?
  
  這擺明就是鬼畜腹黑年下攻!
  
  “端木,我困——”尤霧噙淚勾著端木的頸巴巴企求道:“我們睡吧。不然明天起不來的——”
  “你的意思是,明晚繼續?”端木眨眼。
  
  尤霧噤聲。
  
  或許,這就是屬於端木於人獨特的懲罰方式。
  
  如此溫柔攻勢,的確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了。
  
  “睡吧。”端木微笑,在尤霧體內動了動,退出。拂著她的發絲在她濕漉漉的額上印下一吻,和著兩具身軀上的濕黏汗液入眠。
  
  在即將睡過去前,尤霧被端木攏在懷裏昏昏沉沉地想,今後,再也不可以當著端木麵與其他男人親近了,她發誓,未來的一個月裏她堅決不要和端木再睡同一個房間——
  
  莫濯灝急了,握著小刀對準月光仔細看了又看,拉住唐耀唯問:“這個——你是在哪裏拿到的?”
  
  唐耀唯雙臂被莫濯灝抓得生疼。她皺了皺眉,伸手指向大門外。莫濯灝連謝謝也忘了說,蹬了拖鞋就往樓下跑,唐耀唯彎腰拾起她的室內拖抱在懷裏,乖乖地挨著樓梯旁雕花扶手坐下,大睡袍將她從頭到腳攏住。她一動也不動,在黑暗中就像一憧白色小石雕。
  
  興高采烈地跑出去,再垂頭喪氣地挪回來。
  
  莫濯灝抬起眼皮看到樓梯口坐著的唐耀唯,上前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她旁邊,兩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插進發絲中不住撥弄,連連歎氣。
  
  “你說她為什麽又要跑?”莫濯灝看向唐耀唯。後者不說話,睜大眼睛極為認真地望著莫濯灝。
  
  “其實我可以抓住她,但她就是不讓我找到。”莫濯灝扭過頭來看地板,又開始懊惱地抓頭發,指甲刮過頭皮發出刷刷聲,唐耀唯拍拍她的手,把懷裏的拖鞋放到她腳邊。
  
  “她就在這附近,我敢肯定!”莫濯灝突然抬起頭來望著大門口,目光迥然,但瞬間又暗了下來,她頹敗地穿回拖鞋,反手握住唐耀唯略帶寒氣的冰涼小手暖在自己同樣泛涼的手掌中,似是自言自語般,道:“——可她幹嘛要躲我?”
  
  “怕見到我嗎?——恨我嗎?——因為我沒有早點回去找她?”莫濯灝囁喏著發怔,眼淚突然就冒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唐耀唯依舊不說話。她伸手摸摸莫濯灝的頭發,極為老成地扳著她的頸往自己懷裏帶,莫濯灝低聲嗚咽,嘴裏不知道在小聲念叨著什麽,歪著身子側身躺倒在唐耀唯腿上。
  
  腿前睡袍逐漸被溫熱浸濕,唐耀唯有些不安地扭扭身子,突然聽莫濯灝說:“唯唯,你為什麽不願意說話?”
  
  唐耀唯沉默。
  
  莫濯灝呼了一口氣,繼續道:“其實我也不願意說話。——真累。——因為有些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些什麽,說哪些話能達到哪些效果,而說另外哪些話又能惹出哪些麻煩。——這個社會太複雜了,我還沒長大就要看這麽多聽這麽多學這麽多,你說以後我長大了,該怎麽辦。”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也不能說話該多好——。”莫濯灝抬眼看看窗外的月光,語氣中似乎帶了幾絲向往。
  
  唐耀唯也望地,看著雕花欄杆映著月光在地上鋪灑出的鏤空花紋。
  
  “在沒來這裏之前,我和格格幾乎可以說成是相依為命的。——我什麽都可以為她做,她也是一樣。可是現在她恨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莫濯灝音調很平穩,可話尾還是帶了一絲不易被察覺出的輕顫,“你還不知道吧。——其實以前你住的地方,也是格格住過的地方。——我想格格,我就想去她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她以前在那裏經常被欺負,聽說經常吃不飽,所以她才自己偷偷跑了出來。”
  
  手腳冰涼。見莫濯灝抬頭看自己,唐耀唯掬起手哈了口熱氣,攔在眼前,遮住眸中波動。
  
  如果莫濯灝拉下她的手仔細看看,或許可以看到那對眸子裏的一抹受傷和快要湧出的淚。
  
  沒誰願意當替代品,不是麽。
  
  “後來我跟媽媽看到了她,——我要媽媽把她帶回家。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想對她好。”莫濯灝自嘲一笑,“可你看,我現在把她弄丟了。——我根本沒辦法再對她好,就是我想,她也不要我了。”
  
  “其實格格剛去我家時,也是不願意多說話的。她隻點頭或者搖頭,有時候還沒有你聽話!有段時間我經常發現她偷偷瞪我,那種眼神很可怕!”莫濯灝直起身去看唐耀唯。後者慌忙低下頭。
  
  莫濯灝笑,她道:“看你這樣子!——以前被我發現後她就是這樣的!其實我覺得很可愛!”
  
  唐耀唯覺得自己坐不下去,起身欲走。莫濯灝也站起來,不由分說地抓過她,替她拍掉睡袍前後微不可見的細弱灰塵,唐耀唯有些難為情地撇過臉,和段傲陽一個調調,一被人強製性觸碰就忍不住臉紅。
  
  “你放心,自打你進家那刻起,我就把你當妹妹了。——以後你就把我當親姐姐吧!有麻煩我罩著你!”莫濯灝彎腰摸摸唐耀唯的頭,話鋒急轉。
  
  “我相信明天一定能找到格格的!”她似乎很有信心。唐耀唯眯著眼看她,轉身走掉。
  
  “笨蛋。”
  
  笨蛋。
  
  莫濯灝一愣,她看著走回房間的唐耀唯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罵我——笨蛋?”重拾找人信心後的莫濯灝一掃頹廢之氣,摸著鼻尖似乎很是高興,“她回家說的第一句話,是說給我的?!”
  
  唐耀唯回到房間反手將房門關上,抬眼望見兩手扶住窗柩欲往上攀的身影,瞳孔一驟,張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口,看也沒看揮手抽下門後飛鏢盤上的羽箭直劈過去——
  
  嗖地一聲,破空而出——
  
  窗邊人還未回頭,隻聽崢地一聲,一枚金屬小箭正中她手臂上方的窗柩上,素白紗簾被扣入木中,帶出幾縷輕微褶皺。
  
  轉過臉來,麵上淚痕未幹,黑漆一片的臉頰被淚水衝刷出幾道清亮,唐耀唯走上前踮起腳尖把釘上窗柩的飛鏢拔了下來,細細撫平紗簾褶皺,這才發現眼前人已經坐到地上,臉埋進弓起兩膝間微微聳肩,約莫又是哭了。
  
  唐耀唯蹲下,聽見她憋著嗓子罵著‘笨蛋’,指甲互相攀著手臂掐進單薄衣物中。
  
  哭罵了好一陣,終於願意抬頭。小臉上黑汙被蹭下個七七八八,看著也清爽了些。她揉揉眼,虛推了唐耀唯一把說:“我身上髒,你送我出去吧。”
  
  唐耀唯盯著她看了片刻,搖頭。
  
  “唉,那我要翻窗子出去你怎麽也不許?”又蹭了把眼淚,她微一揚臉,大眼往暗中的房間巡視一圈問道:“——有吃的沒?”
  
  等唐耀唯摸黑端來一盤冷掉的火腿片和土司時,那人已經從小浴室裏鑽出來了,她拖著唐耀唯的換洗浴袍,頭上裹著大毛巾包住正往下墜的水滴,瞧見唐耀唯正端著盤子坐在寫字桌邊便要光腳跑過去。
  
  唐耀唯端著盤子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把她拉到床邊坐下,將盤子擱在床頭櫃上,自己爬上床繞到她身後跪坐著替她擦拭頭發。
  
  室內暖氣把房間烘烤得暖暖的,唐耀唯一邊替她拭發一邊聽她咬著食物口齒不清地向自己做介紹。
  
  “唔——我叫沈格格。你呢?——”
  
  “——你好像不愛說話,其實你跟我說話沒關係。——以前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待會我必須要走,你得送我出去——恩恩。”
  
  “——不要告訴——她,我來過。——我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這個地方很好,你們住著一定很開心。——其實我不恨她,一點也不。你一定要幫我告訴她——。”
  
  “——火腿很香。——謝謝你幫我擦頭發,小灰。”
  
  唐耀唯手一抖,沈格格回頭笑,“我想起你來了,你是小灰。——我出跑的時候你一直看著我,我以為你會去告訴那些人。——你沒有,謝謝你。”
  
  “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姐。不過我們沒住在一起,就沒必要了。”沈格格舔了舔手指,滿臉饜足地眯了眯眼說,“——我想借你床小睡一下,你可以早些叫我起來嗎?——在他們都沒起床之前。”
  
  唐耀唯點點頭,見她滿意地縮進被子裏閉上眼,俯身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睡的確是小睡。三小時之後房子內的一切童鞋全部到齊圍攏在唐耀唯的床前,唐耀唯被尤霧抱在懷裏,她瞥見莫濯灝眼角騰升的霧氣,莫地有些慌。
  
  沈格格。
  
  姐姐。
  
  她的目光落到床頭櫃上的空盤子上,扭頭正和尤霧視線對上。尤霧了然一笑,貼過臉同她親熱地蹭了蹭,剛想把她抱起來,誰知突然眉心一蹙,趕忙扶著腰放開她,拉著一大幫子人浩浩湯湯地出去了。
  
  臨行前還能聽到眾人嘖歎聲。
  
  看到莫濯灝震驚的神情就能明白:原來這就是沈格格。
  
  被陽光籠罩著的白色羽被中的沈格格就像白雪公主,純潔且美麗,光源體一般自然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回去躺著,我幫你按一下。”端木同尤霧的咬耳聲。
  
  “你還有臉說。”尤霧嗔怪地磨牙,被端木彎身抱起直接抗回房間。行喻然和行喻言跟在後頭撲哧發笑;段傲陽被水君睿牽著站在門口朝裏望;葉之顏拉著莫濯灝的手,莫濯灝把頭抵在他肩上悶聲嗚咽。
  
  唐耀唯端著空盤子要往外走,莫濯灝紅著眼一把拉住她。
  
  “謝謝你,謝謝你唯唯。”她又哭,俯身抱住唐耀唯。
  
  僵直身體不敢動。唐耀唯手中的空盤子被葉之顏接了過去,他摸摸唐耀唯的小腦袋瓜,又望了眼床上的沈格格,轉身拉著水君睿和段傲陽一起離開,輕輕帶上房門。
  
  嗑啦一聲,門鎖落上。
  
  床上的沈格格翻了記身,微伸了個懶腰蹭下一截被子,她叮嚀一聲咂咂嘴似夢似醒地喚了聲‘莫姐姐’,回身抱住床邊的大維尼熊抱枕。
  
  莫濯灝一抿唇,走上前坐到床沿輕輕攏住沈格格的肩膀,將臉埋進她頸窩顫聲道:“格格——。格格——。”
  
  唐耀唯輕步往後退,她覺得心裏的大石頭把自己壓得死死的,悶得慌。轉身,擰開門鎖。
  身後傳來沈格格睡醒時頗為稚嫩慵懶的話語聲:“這是哪裏?”
  




ACT8226;112

  睡醒後的沈格格總是在笑。
  
  即便是在哭著的時候,她臉上仍然掛著笑。
  
  很美,像清晨裏點著露珠的百合花。
  
  她沒責怪唐耀唯,因為她說自己根本不認識她。
  
  她對這個新鮮的地方表示疑惑並且很喜歡,所以當尤霧邀請她住下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隻有莫濯灝出現她才微變了麵色,掉了眼淚繼續微笑,沈格格問趴在自己身上放聲大哭的莫濯灝:“莫姐姐,我肚子餓。有麵包和火腿片嗎?”
  
  尤霧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替莫濯灝應下,轉身去廚房。
  
  心疼歸心疼,可眼裏的探究並沒少幾分。
  
  這孩子出現得真蹊蹺。
  
  出現時像極天邊第一抹曙光,可這畢竟屬於黎明黑暗之後。
  
  “說了讓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容易請了假,怎麽這麽不乖。”端木從身後摟住她,在她□的頸上輕啄了幾下。
  
  “不乖的是你。”尤霧微紅了臉掙開他,拿了火腿和麵包塞進微波爐,回身見端木一身西裝已經打點好,伸手輕輕拂著他的衣領袖口道:“吃了早餐再去公司,不要去空腹喝咖啡。”
  
  “恩。聽你的。”端木笑著揉了揉尤霧的發,瞅見左右沒人,又迅速垂首在尤霧唇上輕吻一記,“今天我會盡早回來,你等我。”
  
  尤霧微不可見地一點頭,側身繞過他從一旁牆壁掛鉤上取下棉手套戴上,從微波爐裏取出碟子後放進托盤中,又加溫了一杯牛奶,隨端木一同進到唐耀唯房間。
  
  沈格格似乎對段傲陽很感興趣,無奈段傲陽被她的‘動手動腳’擾得好生煩悶,早早扯了借口回房間溫習;葉之顏去了學校,原本莫濯灝不願去,可終究還是迫於尤霧的‘淫威’,乖乖地背了書包和葉之顏走;水君睿在健身房;唐耀唯被沈格格抓在床前,沈格格拿著小木梳替她梳頭發,給她係了顏色鮮豔的粉紅色發帶,繞成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尤霧進房間時愣了幾秒。
  
  她看到唐耀唯臉上的笑。
  
  這孩子似乎很少笑。
  
  端木扶著尤霧的肩,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尤霧回過神,端著托盤扣響房門。
  
  “哥哥姐姐。”沈格格放下梳子跳下床來極親熱地跑上前挽住尤霧的胳膊,湊過頭往托盤內食物前誇張地嗅了嗅,眯眼道:“好香啊,我現在可以吃嗎?”
  
  “先洗漱。”端木摸摸她的發,笑答。
  
  “也好。”沈格格鼓起腮幫回頭看了看莫濯灝,“妹妹,你帶我去衛生間好不好?”
  
  看著唐耀唯帶著沈格格拐出臥室,尤霧將托盤輕輕放上寫字台,和端木離開。
  
  “唯唯好像很喜歡她。”尤霧說。
  
  端木點頭,轉眼見尤霧似乎並不見得怎麽高興,問道:“怎麽了?”
  
  “她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怎麽進來的,怎麽會出現在唯唯房間的。”尤霧歪頭一想,“舉止很奇怪。是個10歲小孩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被拐賣過的10歲小孩的樣子。”
  
  “那你還準不準備——讓她留下?”端木握住她的手揉著她沁涼的指尖,“如果不放心,可以找人去——”
  
  “去怎樣?”尤霧挑眉,“連警察都沒找到,她倒自己找來了。——省了我一樁事,可我總覺得——這事不對啊。——這孩子看著總覺得古怪。”
  
  “可你不就喜歡這樣的孩子?”端木悶笑。
  
  “說得也是。”尤霧揚了揚唇角,走到樓下看了看自鳴鍾,到沙發邊拎了公文包和打包好的早餐一起塞到端木懷裏,“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端木頷首,攬住尤霧貼唇深吻,不舍離去。
  
  尤霧穩了心神扶腰上樓,聽見唐耀唯房間裏傳來沈格格清脆的笑聲,心想幸虧行家倆小子出去得早,否則現在在家肯定得鬧翻天。
  
  行喻然喜靜,可行喻言卻是不折不扣的魔王一個,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喜歡漂亮女生了,在女生麵前獻寶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尤霧想著微一搖頭,笑著回房。
  
  回到房間,電腦桌邊。
  
  尤霧彎身整理著散落在桌邊的雜誌文本與大大小小的稿紙與記事本。
  
  懷孕的事情,雖說已經有了驗證,但是還沒被真真正正地確定下來。
  
  另一方麵,父母也沒告知,這個——著實疏忽了。
  
  加上昨夜激烈糾纏,隻怕——
  
  無奈搖頭。尤霧捂著腹部怔然了幾秒。將手中一疊紙張移到一旁,坐在桌邊,開機。
  
  滴滴滴滴,幾聲提示音連響,收件箱內郵件堆積到令尤霧詫異的地步。
  
  她點開頁麵拆看一封封電郵,心想那句話果真說得不假。
  
  一個晚上,足以改變很多。
  
  “黃姐麽,是我,尤霧。”她拿著手機笑笑,“去我辦公室書櫃從上至下數第二排裏找到一本藍色封麵的辭典,從左到右數第五本。——翻到第二百三十八頁,把它撕下來。”
  
  “——是。”這麵黃秘書理著衣領強壓喘息去拿辭典,背後炙熱的目光緊緊跟隨,她撫著發燙的臉頰抽出辭典翻開書頁。餘光瞟了眼身後,見書頁上隻是文字的解釋與舉例,一麵心疑一麵將紙呲啦一聲撕下。
  
  聽到撕裂聲,尤霧反倒一愣。
  
  黃秘書——似乎從沒乖順到這個地步。連一句最起碼的疑問語氣都沒有就照辦。而且——為什麽——
  
  “替我把它——交給CEN的——”尤霧一頓,抬眸看看窗外的一片天寒地冬素裹銀妝,“交給總經理室前台一位叫徐絮的女職員。”
  
  “呼——好。”黃秘書似乎極力穩著語氣中的不平,尤霧眼波轉轉,道:“今天我不去公司了,待會兒讓子嶽給我來個電話吧。麻煩你了。”
  
  “——不會。”微闔了眼無力承接著落在頸上一記又一記的黏糯的吻,身下一次次的□力挺,黃秘書顫抖著嘴唇半抵著身後男人的胸,另一手握緊辦公桌邊沿,唯恐一不小心就要叫出聲來。
  
  尤霧舉著手機沉默了幾秒,如常道:“那就這樣吧,你去忙你的。公司見。”
  
  那邊黃秘書匆忙應了幾聲,掛了電話。
  
  指尖婆娑著手機滑蓋的圓潤邊緣,想了想,還是戳戳幾下按下數字鍵。
  
  “王子嶽,去我辦公室。馬上!”
  
  接到電話的王某人被尤霧的莫名語氣弄得完全懵然,擱了辦公文件就走出會議室。沿路上聽到公司員工打招呼的聲音傳來,尤霧皺著眉,自覺心裏似是明朗放鬆了幾分,但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我沒有鑰匙。”王子嶽看著前方的辦公室有些躊躇,對手機裏道:“你這麽急是怎麽了?辦公室裏有東西沒拿回去嗎?”
  
  “你別管,你去敲門。”尤霧道,隨後又加了句,“收回手機,不要掛上。——鑰匙在門邊盆栽底下最中間的那個小孔裏。你去拿,用完了自己收著,不要再放回去了。”
  
  王子嶽腳步微一頓,應了句好,幾步走到門邊蹲身搜出鑰匙。
  
  敲門。無人應答。
  
  接著拿鑰匙開門。
  
  來往的辦公人員頗為怪異地看著他,王子嶽盡量使自己無視那些帶著疑問的目光,壓低聲音對著手機道:“好像——打不開。你耍我呢?”
  
  尤霧閉了眼咬咬唇,既而睜眼笑道:“王子嶽你什麽時候能再笨一點?你不知道今天是白色愚人節嗎?!哈哈!”
  
  王子嶽滿臉挫敗地站在門邊。不動了。
  
  “尤霧,我很忙。”他無奈。
  
  “好了好了,我這不悶得很無聊麽,就一下子的時間而已,你急什麽。——我掛了,你去工作吧!祝你好運!”尤霧誇張地扁嘴扮可愛童聲。
  
  王子嶽恩恩隨意應了幾聲,收回手機將鑰匙抽回,放在手裏掂了幾下,揣進西褲口袋裏轉身走開。
  
  看著身側員工的詭異目光,——他們不該是把我當小偷了?
  
  王子嶽略一撫額,不過小偷也沒見得是正大光明去開門鎖的。
  
  尤霧啊尤霧,你還真是——白色愚人節啊——,白?白色愚人節?!
  
  王子嶽若有所思地微一愣神,側首再度看了看那扇未被打開的辦公室大門。
  
  




ACT8226;113

  “莫莫,唯唯。”尤霧裹著大圍巾擰開臥室房門對著裏邊和沈格格鬧作一堆的莫濯灝和唐耀唯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們在家照顧格格,——中午會回來吃飯的,如果遲了些也不要等我,你們先吃。——恩,莫莫,回來我會檢查你的作業。”
  
  莫濯灝張了嘴‘啊’了一聲,似乎有話沒說完,可見尤霧轉身出了房間,又將嘴閉上。
  
  沈格格拉了她的衣袖揚起笑臉滿是豔羨地看著尤霧離去時帶上的房門:“莫姐姐,她很喜歡你嗎?”
  
  “呃——”莫濯灝一愣,點頭,“也許吧。”
  
  “那麽你呢?”沈格格笑問,“你是更喜歡她還是更喜歡我?”
  
  一旁唐耀唯微不可見地一蹙眉尖,雙目視線在窘迫的莫濯灝與笑容燦爛的沈格格之間遊曳。
  
  “隨你啦,你喜歡誰都好。”沈格格轉到一邊拉住唐耀唯微涼的手,“唯唯,你說,我待在這兒,會比以前幸福嗎?”
  
  唐耀唯凝神看了她兩秒,點頭。
  
  沈格格清脆地笑,眯著眼睛撲倒在床去拖抱枕,她回身對唐耀唯和莫濯灝彎了眉眼道:“我喜歡這兒,我喜歡莫姐姐,我也喜歡唯唯你,我喜歡這家裏的每一個人。——除了她。”
  
  “為什麽?!”莫濯灝自然知道沈格格口中的‘她’是誰,一驚,脫口而出問道。
  
  “她不喜歡我,我為什麽要去喜歡她?”沈格格瞪大眼睛看著莫濯灝,似乎莫濯灝問出的是一個愚蠢到底的問題。
  
  尤霧下樓,撞見拎著毛巾擦汗的水君睿。對方抬頭,正和尤霧雙目對上。
  
  水君睿一時僵住,尤霧走過去摸摸他微沾了汗水的短發,笑道:“小君,小孩子就要像個小孩子的樣子,——教你時刻收斂起來的這個人,我很好奇呢。”
  
  水君睿無言以對,他半垂了眼睫。
  
  尤霧聳肩,拎著手提包離開。
  
  她也明白,沒有哪個孩子能一下子就輕易接受自己近乎質問的話語。
  
  “很討厭,對吧。”她下意識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自嘲一笑,大步走向車庫。
  
  “她就是這麽自大,自以為一切都應理當由她來教授。”段傲陽陰魂不散地從樓梯下的儲存室鑽出來,手裏還撥弄著一隻看上去髒兮兮的虎皮大花貓,扁扁的臉,大大的眼,看上去像是電視上的異短加菲。
  
  “——或許吧。”水君睿隨口應了句,目光黏在那隻貓上,問段傲陽,“這個——哪兒來的?”
  
  “今早總覺得屋子裏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結果就發現它了。”段傲陽撓撓貓頭,貓仰首喵嗚一叫,尾巴一蕩準備蹬開,段傲陽快手將它尾巴一抓,倒拎著它,任它揮著貓爪四處亂嚎亂撲騰。
  
  “你說該給它取個什麽名兒才好?”段傲陽笑,“這貓——咱給它取個老鼠的名字如何?”
  
  水君睿也笑,“它會恨死你的。”
  
  “那又如何,”段傲陽道,“我一個人還用不著被隻貓愛戴。”
  
  “那就叫它——”水君睿話還未說完,就聽房門聲一響,穿著水藍色睡裙的沈格格赤腳跑下樓來。
  
  “小雞!”沈格格笑著跑到段傲陽身邊張開雙臂,段傲陽手一鬆,大貓反身向上一躍撲進沈格格懷裏。沈格格咯咯笑著拿臉去蹭那隻貓的虎斑皮毛,她對段傲陽道:“謝謝你啊陽陽,要不是你,說不定它還不會出來呢。”
  
  段傲陽擺擺手,見莫濯灝和唐耀唯好奇地圍上來,便牽著水君睿漸漸退開。
  
  “你可聽見方才那貓的名字了?”段傲陽小聲問。
  
  水君睿點頭笑笑,“是。”
  
  “小雞?”
  
  “是。”
  
  段傲陽扯扯唇角,一陣抽搐。極矯情地對著水君睿做了個揖,踱著小方步回房間。
  
  尤霧將車開進附近一家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廠,步行從另一個通道口出來,挎著包進中健的辦公樓。
  
  “秦姐,早!”
  
  “早!”
  
  “張哥,早!”
  
  “早!”
  
  “圓圓,早!”
  
  “韓媽!早!”
  
  “早!——改個稱呼,尤大!”
  
  一路打著招呼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尤霧覺得自己的這一天一定可以充實度過。
  
  中健仍然沒有放棄Noruia的競標策劃案,尤霧隻是試用員工,自是沒資格進入策劃小組,隻能喝著涼茶一麵聽著辦公室八卦一麵看著那些組員奔來跑去,心裏盤算著經理何時才會把自己叫進辦公室。
  
  她的辦公室在牆角裏間,所以連個端茶送水的小事都輪不著她——,話說回來,公司裏忙得一團亂的時候也沒人會閑到擠進小旮旯裏去喊誰誰誰去做什麽,再說了,她尤霧現在可成了中健頭號桃色女主角,似霧非霧迷蒙不清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來頭,誰還敢勞她大架?
  
  “怎麽樣?忙麽?”手指在鍵盤上靈動得劈裏啪啦,不久就收到對方的回信。
  
  “還好。——在家好好休息,我幫你請過假的。”
  
  “已經在公司了。”
  
  “……”
  
  “有點事沒做完,還是完成了比較好。你放心吧,沒事的。”
  
  “什麽時候下班?”
  
  尤霧咬著手指餅,環顧四周,按著鍵盤寫上:“不知道,不過我可以翹班。”
  
  “我現在去接你?”
  
  “不要。”尤霧抿了一口酸奶,指尖跳躍如飛,“我自己會回家。你過來的話,我的車怎麽辦。”
  
  “按老辦法。”
  
  “不用了不用了,這幾天什麽都可以搞定,你來一次就好。再來一次我就解釋不清了。”
  
  “解釋什麽?”
  
  “解釋翹班的問題。”
  
  “尤霧!副董叫你到他辦公室裏去一趟。”鄰座的尖下巴短發美女端著水杯回到座位,回頭喊了尤霧一聲,眸中帶著點點似羨似妒的古怪。
  
  “好的我知道了!”尤霧舉手一揚,目光似是無意般掠過四周迅速聚集過來的各異目光,飛速在鍵盤上撩下幾句話,關了頁麵起身離開。
  
  “端木,風向變了,西北轉東南,我可以回家了,來接我吧。”
  
  端木就勢往身後椅墊上一倒,撐著額微微歎氣。唇角勾出一縷笑意。
  
  尤霧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離座走開。餘光撞見身後員工湊著腦袋開始小聲嘀咕,不禁輕嗤。
  
  進了副董辦公室走了遍過場,得到了意料中的結果,再走出辦公室時,尤霧麵上神情顯然輕鬆許多。
  
  “尤霧,看你笑的,該不會是得到什麽提前轉正的好消息了吧?”原來是跟副董有JQ,他都給了你什麽好處?
  
  “啊,沒呢沒呢,怎麽會!”跟誰也不跟中健老總,一個個肚裏流油的看著就反胃。
  
  “小尤,怎麽著,現在是要做什麽去?”又是翹班和副董約會?
  
  “接了上頭命令,我照做。”愛他媽咋地咋地,老娘走了揮揮衣袖給你們多留點供消遣的雲彩也沒什麽大不了。
  
  “尤大,是什麽命令啊,轉部門嗎?”怎麽?去做貼身秘書了?
  
  “我哪有這麽好運氣!說笑啦!”看我收拾得差不多還往桃色上猜?果真是——
  
  “噯,那個信封是——?”小費?
  
  “結算的薪水。”尤霧露齒一笑,“我要走了,這段時間跟大家在一起很開心,雖說離開了,可以後還要多聯係啊!”
  
  在眾人瞠目結舌中走掉的感覺真的不錯。至少少了許多莫須有的卻又不得不應付的無聊問答。
  
  到了樓下沒站多久便聽到不遠處轎車的鳴笛聲。端木探出頭來朝她揮揮手,將車緩緩開到正門台階旁停下,打開車門走出來。尤霧欣然上前,主動抱著他踮腳吻他的麵頰。
  
  端木小心翼翼伸手環住她的腰,有些受寵若驚。尤霧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嗤嗤地笑,說:“你看看第7樓,窗戶邊全是人頭吧?”
  
  他裝作無意抬頭,微一眯眼,果真!
  
  “好了,上車。”尤霧放開他,挽住他的胳膊分別往車裏鑽。
  
  “怎麽,給你送別的?”端木擱著車窗再度往上虛看了一眼,側身係著安全帶,“全體目送?”
  
  “哪能。”尤霧笑,“那是目視追蹤呢。”說著從手提包裏拿出白信封在端木眼前晃晃,“看!三個月的工資結算!——三個月還沒滿呢!按合同上來,隻能給我倆月的。”
  
  端木俯過身替尤霧檢查了一下安全帶盤扣,道:“那你第三個月的是怎麽誆到的?”
  
  “是你替我誆到的!”尤霧笑,“早說過我們會議室有攝像頭,忘記了?”
  
  “然後?”端木發動引擎,似乎還是不解。
  
  “然後他們看到我們親熱了。所以——我就必須走。尤其是在——恩,現在這個很緊要的關頭。”
  
  端木挑眉,“怎麽緊要了?莫非——傳言是真的?中健資金出問題,無法正常運轉了?”
  
  尤霧攬著端木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下,嘻嘻笑道:“哪兒聽來的消息?”
  
  端木苦笑:“你前幾天晚上說的夢話。就是這個。”
  
  尤霧嘴角一抽,訕訕笑道:“看來我還有預言功能啊,真好。”
  
  轎車開上車流擁擠的公路,尤霧抬手指指左側,端木照辦。
  
  “去哪兒?”端木問。
  
  “隨便哪兒,我還不想回家。”尤霧兩手扶在頸側扭了扭頭,“要不——去我大學校園看看?——那也是你的大學棲息所吧。”
  
  端木抿唇微笑,扶移著方向盤。
  
  “你知道的,我就想讓他們都看到我和棲梧文化的董事長在交往!”尤霧扭頭笑得陰險,“多少女人覬墟你的外貌和身家啊,你可比中健那堆‘肥肉’有珍藏價值多了!”
  
  “所以,你覺得自己被他們和中健那堆‘肥肉’扯在一起,降了你的身價?不樂意了?”端木轉頭望她一眼,呼哧笑,“不想幹了,但是又想要工資,所以一定要他們看到咱倆存在曖昧關係?——現在離職了再以行動告訴那些亂嚼舌根的,你的眼光比他們好很多?”
  
  “哎呦喂,你怎麽這麽可愛啊端木!”尤霧笑得張牙舞爪朝端木側過來,“男人多話就沒魅力了。——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我隻是有點不懂。——即便我們有關係,也構不成他們辭退你的原因吧。”前方堵車,端木兩手虛握方向盤,指尖在盤麵輕扣,發出噠噠輕響。
  
  “商場如戰場啊。我管你是賣布的還是賣米的,隻要在同一個市場,哪怕我就是個賣寵物的,也會嫌你賺錢斷我的財路。”尤霧又開始繞頭發,卷著發絲在指尖纏纏繞繞,眼風由下至上輕佻一掃,絕對的妖孽,“你不是賣米的也不是賣布的,你是文化公司老董,在BH金融好歹占了一席之地,自然礙著人家的眼了。”
  
  “礙眼了又如何?”端木挑開她的發絲在唇邊吻吻,唇邊也綻開一記妖冶十足的笑,“隻要你不看我礙眼就好。”
  
  “綠燈亮了。”尤霧扯回發絲直視前方,雙頰邊漸漸染上一絲可疑的暈紅。
  
  端木輕笑出聲,踩住油門。
  
  




ACT8226;114

  二人各自買了一杯珍珠奶茶,在校園操場裏踱步繞著鋪滿細碎紅沙的跑道走圈子。
  
  尤霧將長發高高束起,接過端木帶來的粉紅色大衣穿在身上,和端木挽著手一圈一圈地漫步。
  
  上體育課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從他們身邊跑過,總要回頭看一眼,然後帶著曖昧的笑容跑遠,大膽者會將大拇指和中指勾著含在嘴邊朝他們吹口哨,接著和同伴嬉笑著跑開。體育教練握著口哨站在操場中央無奈地笑,看著尤霧他們,目光中和學生們一樣,均帶著幾分善意的探究。
  
  他大概也想知道,這兩個動作親昵的學生究竟是哪個係的。
  
  “我們去小食堂坐坐吧?”尤霧輕聲道,被端木摟在懷裏偷偷笑,“我們又不像上體育課的,萬一待會被抓到要去記過,怎麽辦?”
  
  “涼拌。”端木無謂揚唇,“被帶到辦公室後,老師們很可能會發現,原來這兩位已經是XX屆畢業的學生了。然後記過就會變成拉家常。”
  
  “你自我感覺未免太好了些!”尤霧推他一把,嗬著白氣笑道,“這學校裏出去的學生多著呢,老師憑什麽記著你啊!”
  
  “就憑他們曾為了找我被海捕令煩擾了一學期!哈!”端木反手拉住尤霧,帶著她往教學樓後的小食堂走。“我記得以前經常翹課去小食堂那裏吃雜醬麵,有一回還被老師逮著正著,結果乖乖跟著回去寫檢查。”
  
  “我也去吃過,但是沒翹課就是了。”尤霧咂咂嘴,“我還記得那個味道,——”她看了端木一眼,“其實——很難吃。”
  
  “啊,是。”端木頷首。兩人一起笑。
  
  “以前,艇廣還經常說雜醬麵裏的醬,有種大便的氣味,後來被老板聽見打出來了,之後他再也沒進去過。”端木想起來又是一陣嗤笑,尤霧瞪眼,“艇廣是誰啊?”
  
  “噢,大學時候關係很好的同學。”端木笑,“很久沒聯係了,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尤霧微一點頭,見小食堂就在前邊,拉著端木走快了些。
  
  掀開厚重的搭著棉布簾的塑膠門條,裏邊的暖氣倒是開了個十成十,尤霧呼了一口氣,見食堂裏點餐吃飯的學生少之又少,估摸著大部分都還在上課,於是樂得找了一張看上去比較幹淨些的無人方桌,拉著端木坐下後粗著嗓子豪放大喊:“老板,兩碗雜醬麵!”
  
  “好嘞!兩碗雜醬麵!馬上就來!”端麵的夥計將手往腰間白圍兜上蹭蹭,麻利地鑽進後廚房去了。
  
  周圍學生紛紛回頭看尤霧和端木。端木倒顯得有些拘謹,微垂了頭,抽出張餐紙去擦拭自己和尤霧身前的桌麵;尤霧大方一笑,起身到一旁點餐的小平台桌下拿了一次性塑料杯,在大瓷水缸裏接了兩杯溫水回到桌邊,一杯遞給端木,一杯自己仰頭喝下,舔舔唇看著小食堂打量道:“舊了點兒,不過還是老樣子,沒變多少。”
  
  端木也抿了口水潤喉,見尤霧坐下,問道:“你以前讀的是什麽係啊?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曆史係!”尤霧笑,壓低嗓音道:“傳說中最沒發展錢途的第一學係。”
  
  “看到你,說明讀這曆史係也不見得沒錢途。”端木低聲笑,笑聲沉沉的,很是好聽,又引來附近鄰桌的女生回眸觀看。
  
  “讀曆史好!讀史以明智。曆史裏包含的東西多啊,喏,文學,政治,處世,總之你要想著完善自身,去讀曆史再好不過。曆史裏什麽都有,各種各樣的人做各種各樣的事,聰明人讓你學習借鑒,愚笨者給你前車之鑒,求都求不來的。”尤霧目光殷殷望了眼廚房方向,又道:“當時我進BH大時,家裏人高興壞了,都讓我選個好點的專業,出來好找工作。可我偏要曆史係,結果我媽被我鬧得不行,就說,行啊,讀曆史係就曆史係吧,努力做出來當講師吧!——你別說,那時候家裏真沒一個人支持,好在BH大這牌子還讓人說著順口,後來漸漸地也沒人再拿這個說事了。——現在我要跟人說我上大學讀曆史係,10個人裏11個人都不信!”
  
  “第11個人怎麽冒出來的?”端木見小夥計端了麵碗來,笑問。
  
  “第11個啊——鬼啊!”尤霧嘿然一笑,“連鬼都不信!”
  
  夥計擱下麵碗樂嗬嗬地回廚房,尤霧和端木拿了筷子拌著麵醬,相視齊笑。
  
  “仔細聞聞,好像真有點——”尤霧吭哧吭哧誇張喘息,“大便的氣味。”
  
  端木一皺眉,笑:“你存心讓我吃不下去對吧?”
  
  尤霧樂,夾著麵條繞了筷子轉圈,一口塞嘴裏,嚼。
  
  端木無奈,也舉了筷夾了幾縷麵條,剛放到嘴邊就見尤霧擰著眉尖古怪地笑,拿手遮在唇邊道:“沒想到,這麽多年沒吃這麵條,味道還是——一樣難吃。”
  
  將桌上辣椒罐子裏的辣椒給尤霧碗裏舀了一勺,端木笑得溫和無害,“浪費是可恥的。”
  
  尤霧瞪眼,盯著碗裏的辣醬怔了幾秒,搖著頭往端木碗裏罐了小半壺酸醋,“有道理,真有道理。”
  
  “是啊,我們交換吧。”端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將自己的麵碗和尤霧的對調,夾著麵條塞到口中,口腔一燙,接著絲絲辣意迅速席卷而來。尤霧本是皺著眉,見端木眼眶一紅,喘著粗氣喝水的模樣不禁幸災樂禍起來,端木斜眼睨她幾秒,放下水杯一手勾住她的頸往前帶,手掌上移按住她的後腦,兩唇一貼,翻攪,尤霧唔唔聲不絕,伸了手要把端木推開,端木紅著眼帶了幾分笑意,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朝自己拉近了些。
  
  二人胸前咯著頗窄的小木長桌,探頸深吻。
  
  不遠處幾個學生低聲起哄,竟然鼓起掌來。尤霧大窘,紅了臉使力一把推開端木,反手拿手背抹著嘴唇,喘著辣氣大口喝水。
  
  端木揚著微腫的紅唇輕輕笑,風情入骨。將旁邊起哄的學生震了幾震。
  
  “你個禍害。”尤霧亦注意到那些學生半紅半白半摻彩的表情,擱下麵錢拉了端木就往外走。
  
  “可不就是禍害。”端木使壞,摟著尤霧,嘴唇蹭著她的耳朵,“就是被上帝派下來禍害你的。”
  
  尤霧被他呼出的熱氣勾得一陣酥癢,嘻嘻笑開。端木不依不饒地繼續摟著逗弄她,惹得尤霧告饒跑開才做罷。
  
  BH大坐落於BH市內,雖不算中心地段,但周邊亦繁華非常,奠定了它成為遠近聞名的‘貴族+知名學府’的基礎。校內的未央湖是市區旅遊景點之一,整個校區幾乎是圍湖而建,離湖最近的圖書館和宿舍樓都成了湖邊一景,如今端木和尤霧就正在這景中充當景中景,跑到結了冰的湖麵上做滑翔狀互相追逐嬉戲,笑聲不絕。
  
  尤霧被端木追得懼心四起,趕忙停步止住端木,拉著他要去買熱可可,端木揉著眉心望著她,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嗬氣。
  
  “你是冷了吧?”端木道。
  
  尤霧笑,“還好!”
  
  “你什麽都是‘還好’!冷了也不知道說一聲。”端木嗔怪地睇她一眼,“回家吧。”
  
  尤霧戀戀不舍地望了望腳下,緩緩點頭。
  
  端木替她拉了拉圍巾,攬著她的肩緩步往湖邊走。
  
  走了幾步,尤霧隻覺眼角餘光忽地晃過一抹米色,下意識回頭看去。
  
  端木問:“怎麽了?”,也隨著回過頭。
  
  那抹從樹後走出的米色人影也聞聲回首,六目相對,心思各異。
  
  “——沙木——。”端木無意喃喃出聲。尤霧一愣,頗具深意地將那男子細細打量一番後,這才拉著端木走上前去,笑道:“這不是穆三少麽!怎麽,今天這麽有興致來看湖?”
  
  男子目光從端木身上移開,鎖住尤霧凝視片刻,點頭笑道:“出來隨意走走,散心,沒想到自己走到這兒了。——竟然能遇上你們,真巧。”
  
  尤霧不置可否地聳肩笑笑,回見端木仍有些回不過神來,不免將手探進他口袋裏摸索著他的腰輕掐了一把,沒掐到皮肉,卻是帶動著端木回神朝男子微微一笑。
  
  “又見麵了。”端木朝男子伸出手,“的確很巧。”
  
  男子亦笑,抬手和端木兩手交握,隨即自然鬆開。
  
  一陣沉寂,相對無言。
  
  “今天風很大,穆三少獨自一人外出,也該多帶件衣物才好。”尤霧笑。
  
  “謝謝關心。不過——這位女士,你認識我麽?”男子似乎對尤霧很感興趣,“我們以前見過?”
  
  “不不不,我們並沒見過,隻是我對穆三少你略有耳聞罷了,不過現在加上電視媒體,就怕想不認識,也難。”尤霧笑容無懈可擊,挽著端木的手緊了又緊,端木這才笑道:“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先走了,家裏還有點事沒處理完。——穆先生,您請自便。”
  
  “呃——好的。”男子一笑,抬手示意二人先行。
  
  尤霧朝他禮貌地微一頷首,隨端木離開。
  
  走了好一會兒都不見端木開口說話。尤霧不時抬頭看他,見他眉頭輕鎖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甩開他的手蹲下身來,待在原地。
  
  端木微詫,也蹲下身來扶著尤霧問:“你怎麽了?”
  
  尤霧不答話,伸出手指在地麵劃著薄薄的雪粒。
  
  三,少。
  
  “這個字,你該認識吧。”尤霧抬頭問。
  
  端木看著字,沉默。
  
  “他在向我們宣戰呢!”尤霧拍拍手好似若無其事般起身,攙著端木笑問,“你說,我們迎不迎戰?”
  
  三少為沙。
  
  沙木。穆家三少,穆颯。
  
  見端木沒答話,尤霧搖頭,拉了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往前走,“以後沒事多看看電視,看看八卦也行。——其實八卦也能陶冶情操。哈!”
  
  端木唇邊終於浮出一抹笑,他俯首輕吻尤霧耳邊的碎發,“我會的。”
  




ACT8226;115

  回家吃過午飯,端木再度拎了包趕去了公司,尤霧貓在家裏看沈格格給那隻叫‘小雞’的異短貓咪洗澡。
  
  “這隻貓是你養大的麽?”尤霧問。
  
  沈格格和著滿手的泡沫揉揉大貓腦袋,笑笑:“不是,我撿到它的時候它就已經這麽大了。”
  
  “很喜歡?”尤霧也笑。
  
  “不喜歡。”沈格格聳聳肩,繼續替小雞抹泡沫,“我最討厭貓了。”說是這麽說,可她手掌輕重掌握得極好,小雞舒服地喵嗚喚了一聲,軟軟站在水中。
  
  “那你喜歡什麽?”尤霧扶著座椅換了個角度倚著,又問。
  
  “我喜歡莫姐姐!”沈格格揚起臉來朝尤霧甜甜地笑,大眼睛彎得看不到瞳孔,“姐姐你呢?”
  
  尤霧唇角一挑,“恩,我也喜歡莫莫。——我把她當自己親侄女看待。”
  
  “那麽我呢?”沈格格突兀開口,仍舊是笑,“你把我當什麽?莫濯灝的附屬品而已吧?”
  
  尤霧的眸光瞬間變得犀利。
  
  笑容微一窒,再度展開。尤霧上前蹲下身子摸摸沈格格的小腦袋:“真聰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沒你這份心機。”
  
  沈格格突然瞪大眼睛問:“什麽心機?——這個,這個話不是我說的。”
  
  尤霧微一揚眉。沈格格委屈道:“——是我偷聽到的。”她抬眼偷偷去打量尤霧神色,“他們說的是真的麽?——我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如果隻是無關緊要,我怎麽會留下你。——傻孩子。”尤霧安慰性地攬住沈格格,在她額上印了一吻,“不要亂想。喜歡這裏的話,就安心住下吧。”
  
  “可你不喜歡我。”沈格格嘟著嘴唇道。尤霧忍不住微眯了眼去看她,她的模樣像極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小貓。
  
  “誰告訴你的?”尤霧好脾氣地笑望著她,“如果是不喜歡的,我絕對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可是你看,我們已經說了這麽多句了,你還覺得我不喜歡你麽?”
  
  沈格格垂首似是沉思。水中的小雞晃了晃腦袋,揚起一串泡沫水珠,尤霧用手擋著站起身,轉身欲走,又轉過頭來問:“莫莫呢?”
  
  “噢,她去幫我買薑糖了!”沈格格笑,笑容似帶著一抹魔力,令人如沐春風燦爛恍惚,細究起來卻絲毫注意不到笑容中的絲毫訊息。
  
  尤霧笑著頷首,走開。
  
  她還不屑和一個小孩玩心機,再者說了,這個孩子的一切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在此之前也根本無法確定她是否無害。——可剛才那亦敏亦愚的模樣是自己親眼所見的,這個孩子——
  
  “都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尤霧拉住迎麵跑來的段傲陽,彎下身不由分說地抱起他,“哎呀,又沉了!段傲陽你要再長胖我就不要你了啊!——如果話太多,我也會有意見的。”
  
  段傲陽捧著蘋果瞪眼愣愣地看著尤霧,似乎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她非禮了一次又一次。尤霧見他傻呆呆的模樣很可愛,笑著湊過去貼在他臉邊蹭了蹭,段傲陽眼睛眨眨,臉頰轟地一下脹紅。
  
  “我——功課都做完了。”段傲陽怔怔然道。
  
  尤霧哈地樂了一聲,抱著他輕轉了幾圈,拖著他坐到大沙發上嘻嘻笑:“哎呀我的陽陽,你果真還是破功的時候最可愛!”
  
  “可愛也是可以故意的,什麽都可以是故意的,你不知道麽。”段傲陽抿抿嘴唇,意味不明地瞪了尤霧一眼,將她一推,蹬蹬蹬抱著大蘋果跑上樓。
  
  尤霧笑著虛咳了幾聲,聽到段傲陽‘砰’地一聲關上房門,目光又掠到牆壁上的自鳴鍾看了看,思酌著葉之顏大概是不會回來了,莫濯灝說去買薑糖,應該也是趕回學校了。
  
  掏出手機看看,撥下一串號:“——咳,季副總,是我呀!——您老正忙著呢吧?——哦?不忙?那區區過去找您商討商討人生大事如何?不打擾吧?”
  
  “你過來吧。”季南換了隻手將手機移到另一耳邊,嘟囔著抿了口涼白開,偷眼望見門外沒人,道:“幫我帶點東西。”
  
  “什麽東西?”尤霧問。
  
  “咳咳,——炒河粉。要加雞蛋的,多放點辣椒。”季南捂著聽筒說完,瞥見門外紅色身影,受驚地咳咳幾聲大嚷道:“趕緊過來啊,趕緊的!我等著你!”
  
  “好。”尤霧笑,按斷通話。
  
  季南收了手機襟威正坐,辦公室門被扣了幾下,他喊了聲‘進來’,就見徐絮拎了一包裹著塑料袋的白飯盒進來。
  
  “這是什麽?”季南奇道。
  
  “噢,這是陶總要我給您送來的。”徐絮微笑,“他說要您注意點身體,別為了工作把胃餓壞了。”
  
  徐絮長相算不得好看,充其量就是清秀舒服,可她笑起來卻偏偏帶著一種令人說不出怦然心動感,整個五官都變得鮮明精致起來,多少添了好幾分柔媚與引人注目。
  
  季南接過飯盒應下,見她笑,也不免多看了幾眼。徐絮又是一笑,微一頷首退出辦公室,背影看上去極是單薄。
  
  又咳了一聲,季南起身走到門邊將門推了推,確認門已經關緊後趕忙回到桌邊去拆白飯盒。
  
  米飯,雞蛋,炒三絲,椒鹽小黃魚,芹菜香幹。
  
  季南心中五味雜陳,又給尤霧打電話,“你吃過飯沒?——我——給你準備了午飯,老三樣,都是你愛吃的。”
  
  季南說話帶著一股子醋味,尤霧忍俊不禁,隨口應了幾聲,換了衣服出門。
  
  通往季南辦公室的樓層一到,叮咚一聲,徐絮攥著手中紙頁抬頭,見尤霧頂著一張光彩照人的明媚笑臉從電梯裏走出來,一顆心頓時被拉扯到嗓子眼。
  
  手中的紙明顯是被人從書上撕下來的,撕齒處很淩亂,絕不是被裁剪後細心夾出。自己拆開信封時看到裏邊內容還疑心猜測了好久,直到被告知是從旌鴻一個不知名的職員那兒送出的,才大膽猜到些許輪廓。
  
  LES。
  
  Le*****ian: 簡稱Les,——女同性戀。
  
  徐絮忍不住緊張起來,隨著尤霧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她緩緩垂下頭去,流海遮住她的眼,她隨意抓著一本備忘錄翻看,直到尤霧走近停在台前,她才下意識抬頭去看。
  
  “下午好!請問——你們季副總在麽?”尤霧笑問。
  
  同事殷勤迎上連連點頭,伸了手虛指向季南辦公室:“在的在的,您進去就是。”
  
  “好的,謝謝了。”尤霧禮貌微笑,點頭走開。
  
  由始至終都未看徐絮一眼,好似她隻是人型空氣。
  
  “幸好是結了婚的。”同事似是自我安慰般看著尤霧遠去,說罷拿手抵抵徐絮,“你說她跟季副總到底什麽關係啊?——莫非是情人?”
  
  徐絮搖頭。“我不知道。”
  
  同事頗覺無趣地看了徐絮一眼,嘖嘖搖頭,轉著圓珠筆去一旁看電腦顯示屏。
  
  徐絮站在原地想了想,繞出前台毅然接了兩杯熱水朝季南辦公室走去。
  
  尤霧前腳進,徐絮後腳到。
  
  她端了水在茶幾上放下,斂目恭敬道:“請喝茶。”說罷轉身就出辦公室,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辦公室房門關緊。
  
  “你叫她送水的?”尤霧哼了一聲,笑。
  
  季南攤手。“我從沒有過。——也就你有這待遇,你一來,自然有人願意主動送茶水進來。”
  
  尤霧‘噢’了一聲,瞥見季南桌邊的白色飯盒,眼波一轉,將手中的炒河粉遞給季南,“喏,給你買來了。——中午又沒吃飯對吧?”
  
  季南敷衍一笑,急不可耐地掰開筷子開吃。
  
  尤霧走到一邊去看白飯盒,見了裏邊菜色,瞅著季南了悟一笑:“這是你替我買的?”
  
  季南心虛,頭也不抬應了一聲。
  
  尤霧哼笑,道:“我吃過了。”
  
  “——沒事。”季南聲音有點悶,“吃過了就放著吧。”
  
  見季南狼吞虎咽吃著河粉,也沒心思和自己說話。尤霧抿了口茶,口中澀味淡淡泛開。她起身對季南道:“我先出去轉轉,待會你吃完了我再進來。”
  
  季南無聲應允。尤霧擰門而出。
  
  路過前台尤霧腳步特意一頓,徐絮警覺地抬頭,倉皇間瞪著眼和尤霧目光對著正著。尤霧微一笑,提腳往前走,繞過樓梯拐角進了會議室旁的女廁。
  
  衛生間內暖氣肆掠,竟將尤霧熱出一身薄汗。她擼起衣袖用水淋手,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抬頭看著鏡子,果真望見門邊局促不安的徐絮。
  
  尤霧若無其事地將手攤在烘幹機下互相婆娑,徐絮咬著嘴唇走上前來,遲疑著伸出手,展出那張被撕下的紙頁道:“——我,我不是。”
  
  尤霧無聲輕笑,見徐絮連頭都不敢抬,無言。
  
  徐絮一直垂首,心下忐忑極了,舉著雙手久了,手臂有些泛酸。
  
  尤霧就站在她身前,身上淡淡的說不名的香水味一絲一絲縈繞進她的鼻間。一時恍惚,手腕被扣住整個人被抵向牆壁。天旋地轉。
  
  徐絮被尤霧圍在牆角,她有些瑟縮著,兩手被尤霧拉高,感覺尤霧將臉擱在自己臉側,呼吸炙烤著自己的臉頰與耳畔,不覺越發緊張。
  
  將徐絮耳邊發絲輕輕吹起,尤霧惡作劇般地笑,她轉過臉挨近徐絮,見對方迅速低頭臉紅,嗬嗬低笑。
  
  徐絮忍不住顫抖說道:“——我真的不是。”
  
  “我是。”尤霧呼氣,把徐絮摟進懷裏輕拍一下,放開,理著衣襟走出衛生間。
  
  再度回到季南辦公室時,隻剩下兩個空飯盒。
  
  尤霧乍舌:“你全吃掉了?”
  
  季南有些窘,避而不答:“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公司又出內鬼了?”
  
  “內鬼啊,無處不在。”尤霧故作玄虛道,“我看你們寰宇也不能免俗。”
  
  季南微一沉默,深凝尤霧。後者詳裝無意撥弄頭發,兩手一攤沙發扶手閑散坐下道:“最近——單競航一直都沒消息?”
  
  “怎麽突然說他了?”季南戲謔道:“看來他欲擒故縱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啊。”
  
  尤霧撇唇,“你總在該正經的時候不正經,所以一直正經的人永遠把你當不正經。”
  
  季南一下被噎住,無語。
  
  片刻後,他道:“最近單競航被單老爺子叫去了國外,大概又是什麽家族聯姻之類的事情。——你要找他的話,可能短期內沒辦法辦到。”
  
  “確定?”尤霧歪頭。
  
  季南看著她想了想,才道:“——不是——那麽確定。——你知道單競航的,他也喜歡不按牌理出牌。”
  
  尤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默半晌,道:“季南,我想找你借個人。”
  
  “誰?”
  
  “前台服務,徐絮。”
  




ACT8226;116

  “徐絮?誰?”季南一愣,複細想,恍然,“啊,你說她啊。——”伸手撥了一串號碼,“請徐絮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尤霧蹙眉:“你什麽意思?”
  
  季南挑眉不語,微微一笑,對著門外的徐絮道:“進來吧,替我們加點水就好,謝謝。”
  
  “哦,是。”徐絮目光躲閃著進來拿水杯,飛快地走開。
  
  “原來你喜歡小兔子。”季南摸摸下巴,笑得那叫一□,“你想要這種,我可以幫你找到很多。”
  
  尤霧斜睨了他一眼,輕嗤一聲。
  
  “不過這隻小兔子明顯把你當成了大灰狼啊。”季南想到徐絮拎著水壺進門又拎著水壺出去,撲哧一笑,“見了你,做事都不利索了。”
  
  尤霧剛準備說話,轉眼見徐絮已經端了兩杯續加的茶水進來,雙頰還紅紅的,禁不住調侃道:“請問,——能給我來杯咖啡麽?現磨的。”
  
  徐絮張嘴剛準備說‘好’,隻聽季南一笑道:“你把我這當什麽了?要現磨的回家喝去!我隻有速溶的!”
  
  “那就速溶的。”尤霧朝徐絮一笑,“我不挑的。”
  
  徐絮唯唯諾諾地轉身出去,尤霧起身跟著帶上房門,背部抵住門衝季南比了記V型手勢:“算了,人還是放你這兒吧,撩我那兒去,——我受不起。”
  
  “要人是你說的,不要也是你說的。”季南不滿道:“結了婚還不安分,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哼哼,夫妻倆全是雙,你和端木瞳算是絕配了,百年難見千年難遇,能讓我撞上還真是我的福分。”
  
  “季南你皮癢癢!”尤霧陰沉沉一笑,季南選擇無視,調整皮轉椅麵朝窗外。
  
  尤霧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我想要中健。”
  
  “你想要就要,跟我說——”季南懶懶應道,半閉著的雙眼突然睜大,轉頭問:“你說什麽?——你想要中健?!”
  
  “龍騰快不行了,如果我現在抽股,他們就完了。——這個求人的遊戲不好玩,我——。” 尤霧聳肩,“你知道的,龍小宇這人——很難纏。”
  
  “他不是早就出國了麽?還有——”季南為難地揉額頭,“龍騰破產和中健有什麽關係?!”
  
  “中健總跟我搶單。”尤霧抬手撐住下巴,“你把它拿下,我再從你手裏買。——送給端木。”
  
  季南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望了尤霧良久,吐出三個字:“你——瘋——了!”
  
  尤霧不答話,在那兒看著季南瞪眼,可勁地笑。
  
  “龍小宇早就是過去式了,好端端的你就不要把他扯出來。——還有中健,你想要你就自己拿,為什麽要我幫你拿?!”季南低咆。
  
  “你負了龍小宇誰不知道,還有——”尤霧笑,“中健老董喜歡你季南,又有誰不知道?”
  
  “尤霧我從不打女人,可我看你就不像個女人!”季南喘氣,扭轉頭去。
  
  “這麽著就被氣到了。定力真是越來越差了。”尤霧起身,“季南,你以前的‘軍師’架子哪去了?你的‘南煞’名頭哪去了?這個一定要遇上陶望北,你才覺得值得被拿出來對不對?——別忘了,你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季南抬眼瞪她。
  
  尤霧嬌笑,拎著小挎包帥氣地朝他比了記撫額告別的手勢:“——也包括我。”
  
  見她急著走,季南閉眼一想,突然發笑,“尤多多你自製力也差了不少。總算知道要說話直接了。——你對端木這麽好,就不怕給他惹麻煩?”
  
  “你不會的。”尤霧腳步一頓,道。
  
  “可不代表別人不會。”季南頗具諷意一笑,“慢走!到家回個電話報平安!”
  
  “知道了。”尤霧沒好氣應了聲,揚著唇角拉門而出。
  
  路過前台時並未見到徐絮。尤霧進了電梯,下達一樓。叮咚一聲,門開。
  
  她剛往前跨了一步,餘光掃到一旁紅色身影,扭頭一笑:“你怎麽在這兒?”
  
  徐絮含蓄地朝她笑笑,笑容有些不自然。急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
  
  徐絮進了電梯,尤霧手中多了張紙條。
  
  電梯裏又進了好幾個人,尤霧也不方便再站在原處,隻能垂首轉身往前走了好幾步。再回過頭時,電梯門已經被闔上。
  
  展開手中粘了些許濕涼汗液的紙條,裏邊的文字令尤霧莞爾。
  
  “你贏了。”
  
  贏了?或許——還早。
  
  紙條被玩捏在指尖,原本想撕掉,可想了想,還是仔細折疊起來塞進了上衣口袋裏。
  
  尤霧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顯示屏,抿著唇沉思良久。
  
  旌鴻內也在為Noruia策劃忙得焦頭爛額。
  
  雖說黃秘書和王子嶽都知道這樣做沒結果,而且也並非是為本公司牟利,見了員工左右奔走的敬業模樣也都頗感欣慰。
  
  尤霧大咧咧地拎了一份外賣進了格子間,周邊立馬傳來一陣陣低聲絮語,有人站出來恍做無事般朝她打招呼:“嘿,尤霧,怎麽做起運送外賣了?”
  
  “呃——”尤霧掃了眼自己手中的巧克力蛋糕,笑,“沒辦法,要生活嘛。”
  
  “是麽?”端木冷笑,“我倒是實在想不出,棲梧和CEN能產生什麽業務上的往來。——一個貿易一個文化,難道穆總經理也想做圖書出版或者明星包裝?”
  
  “端木——。”穆玄熙目帶乞求看了端木幾秒,見對方絲毫不為之所動,也正了麵色,道: “端木先生,是這樣。——我們想請您為本公司設計一款化妝品廣告語和上市包裝。”
  
  “這不是開玩笑吧。”端木垂眸笑笑,“您應該去找廣告公司或者設計公司,而不是我們棲梧文化。”
  
  “可棲梧同樣代理這些,不是麽。”穆玄熙急急追加。
  
  端木眼睫撲扇,舉眸笑得明朗,“您這是做什麽?——莫非穆總經理對競標Noruia沒了信心,準備變相轉給我們棲梧文化麽?——不過棲梧似乎不適合提供他們產品在國內上市。”
  
  “端木——。”穆玄熙皺眉。
  
  “現在是公事時間,穆先生。”端木抬腕看手表,揚唇淺笑,“如果公事談完了,我想,我是否可以離開了?”
  
  “端木你——。”穆玄熙見端木起身,也情不自禁跟著起身。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便聽到內線電話開響。
  
  “穆總,一位姓張的先生要找您。請問您是否——?”通話被穆玄熙按斷。端木見穆玄熙如此失態,品著那個‘張’字,口中多了絲苦澀,唇間也多了抹玩味。
  
  “原來您還約有客人,那麽我也該走了。”端木勾過大衣微一欠身,“不用送了,再會。”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原諒?!”穆玄熙大吼。
  
  端木被震住,不動了。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
  
  片刻後,端木微微喘息著回過身來朝穆玄熙展顏一笑:“怎樣都不原諒。”
  
  “再見。”端木離開。穆玄熙無力地跌坐進皮靠椅,手肘搭著桌邊,將頭埋下。
  
  外界評價,棲梧文化的端木董事長是極具親和力的,所謂親和力的代表就是他迎人一成不變的溫潤微笑。
  
  尤霧總說他笑起來很假,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般的微笑並不適合他,端木的壞笑才是一等一的人品代表。
  
  不過端木從不隨便對人壞笑。這也是他待人親密度衡量的標準。
  
  CEN的女員工們的視線都隨著端木麵上笑容而出神奔走,當端木朝沿路N個端著杯子去接水的女員工微笑示意站進電梯裏時,他沮喪地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近乎僵硬了。
  
  不過,完美儀態還是——無懈可擊。
  
  他對著電梯內的鏡子理了理衣領,走出電梯。
  
  大堂左麵的咖啡座裏平日就不見多少人,可今天竟是奇跡般地多。
  
  想來是CEN業務如日中天更上一層,如今還大有接下Noruia大單之勢,慕名來CEN的各界商人多得更是數不勝數。
  
  目光含笑自咖啡座上一掠而過,卻不偏不倚一抹素白刺了眼。
  
  端木垂眸想想,走過去,越過眾人站在獨座一桌的素白色身影前彎身一笑,伸出手:“好久不見了,艇廣。”
  
  王子嶽叼著鋼筆兩腳翹在辦公桌上,閉著雙眼隨著CD機裏傳出的鋼琴曲輕哼。尤霧拎著蛋糕盒放在他辦公桌上,伸手把他口中鋼筆往外一扯,王子嶽牙齒一磕,瞪眼。
  
  “咿?你——?!”王子嶽見尤霧笑吟吟望著自己,又看了看蛋糕盒,“這個——?”
  
  “買來賄賂你的!要你好好為咱旌鴻做事!”尤霧咧嘴笑,把蛋糕盒往王子嶽身前推了點兒,“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口味的。我特意讓人給你多撒了些黑巧克力碎末。”
  
  王子嶽也不敢動,又驚又疑地看著尤霧。
  
  尤霧給他望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一拍桌子,吼道:“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王子嶽像給悶雷劈了一記。怔然之後扭了扭脖子,豁然道:“總算正常了。——無功不受賂,說吧,要我做什麽?”
  
  “吃蛋糕。”尤霧親手將蛋糕盒上的蝴蝶結係帶解開,“我猜你中午一定沒吃飽,所以就給你買來了。”
  
  “你這是——”王子嶽嘴角抽抽著不知道該怎麽接口,尤霧卻絲毫不願給他接口的機會,自顧自道:“我還要回辦公室去看一下,鑰匙你就自己收著吧,別給我了,以後如果我不在公司,必要時你可以進去幫我打點一些文件。——恩,現在就過去,你把蛋糕吃完,下班我請你吃晚飯。”
  
  尤霧說完轉身就走,王子嶽滿頭霧水,終是開口。
  
  “喂!”
  
  尤霧略一停步。
  
  “你這是什麽——意思?”王子嶽頓了頓,又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什麽事都沒有!看你辛苦了,買來犒勞你的。”尤霧扯著唇角笑,笑了幾聲也自覺笑不出,訕訕說了聲‘對不起’,奪門而逃。
  
  王子嶽一撇唇角,笑了。伸手頑皮地挑了一手指巧克力融含進口中,香滑甜膩絲絲泛開。
  
  “什麽對不起啊。奇怪——。”他搖著頭笑了兩聲,正遇見黃秘書送了文件進來,便噤了聲。
  
  “什麽什麽對不起?”黃秘書微笑著將文件放下,看到桌上的巧克力蛋糕詭秘一笑,“紅顏知己送來的?”
  
  王子嶽啞然失笑,“咱們尤董剛才送來的!犒勞員工呢,我正獲此殊榮,實則慚愧。——怎麽,你也來一塊?”
  
  “不用了。”黃秘書笑容僵硬,指了指門外,“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沒做完,先出去了!”
  
  黃秘書急急離開。王子嶽歪唇一笑,從辦公桌旁小抽屜裏拿出一套牛皮袋包好的銀製餐具擱上桌,又拿著CD遙控按了幾個鍵。
  
  鋼琴調止,琵琶錚錚,十麵埋伏。
  
  




ACT8226;117

  當第二天接到黃秘書卷款潛逃的消息時,王子嶽霍地從皮椅上站起來,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又折回去打電話通知尤霧。
  
  前來‘告密’地財務部女秘書正站在王子嶽的辦公室裏簌簌發抖,哭哭啼啼地拽著呈上的辭職報告無助垂淚。
  
  尤霧聽到消息後也很是震驚。冷靜下來後詢問了被卷走的錢款數量,竟然占公司流動總資金六成之多。
  
  “是誰給她簽單提款的?”尤霧問。
  
  王子嶽想起女秘書一同帶來紙單,憤恨咬牙:“——已經在我辦公室了。”
  
  “——我馬上過去。”尤霧閉眼深吸一口氣,拎了外套就準備往外走,端木一手拉住她。
  
  “怎麽了?這麽急急忙忙要去哪兒?”端木疑道。
  
  “公司出了點小問題。我得去看看。”尤霧舔唇,嫣然笑道:“在家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唔,你盡快。”穆玄熙兩手交握抵在顎下,臨了又道:“注意保密。”
  
  “是,穆總。”男子頷首,拿著文件夾走出辦公室。
  
  穆玄熙拿著手機起身走到窗邊:“——端木,旌鴻總裁秘書卷款潛逃,你知道麽?”
  
  “知道?你知道什麽啊知道?!她說是為我拿的就是為我拿的嗎?!你到底是——”尤霧怒氣一窒,撫著額重重歎息,“——你是誰招進來的?”
  
  “楊——楊部長——。”女人怯怯答話,抹著眼淚又強忍著不哭出聲來。
  
  “行了,今後旌鴻不會再有什麽楊部長了。能讓你進來守關,是他的失職。”尤霧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告訴我,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沒有請示你們部長後再做答複?”
  
  “當——當時黃姐——黃——黃秘書看著很著急,說總裁你——”女人咬著嘴唇又嗚咽了幾聲,誰知道眼前這個昨天在自己眼前晃過好幾次的會是黃秘書口中說著的正在醫院的總裁?!“你的母親出了車禍——”
  
  “受不了了!”尤霧抓頭發,“先不說是否出了車禍——,就算是出了車禍,你覺得一個出了車禍的病人會需要上億的鈔票去醫院辦理手術與住院手續嗎?!”
  
  女人又開始哭,王子嶽頭疼地站在窗子邊往外看,無話。
  
  “你不要哭——,你不要再哭了——,讓你不要哭了你聽到沒有?——Shut up!”尤霧破功大喊。
  
  女人被吼聲震住,聽尤霧冷笑道:“大學生出來找工作,文憑學曆都無關緊要,關鍵看你如何做事做人。——我不得不說,你做的很失敗。簡直失敗透頂。——就連被叫停止,也要用英文才能讓你聽懂。”
  
  王子嶽轉過身來,眉宇間掛著一個‘川’字。女人看了看尤霧又看了看王子嶽,張著嘴還準備說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扁扁嘴看著又準備掉眼淚。
  
  尤霧閉上眼皺了皺眉,無力道:“你叫什麽名字?”
  
  “鄭——鄭岑。”女人啜泣道。
  
  “好的,鄭岑。你被解雇了。現在請你離開。”尤霧後退幾步,兩手撐在辦公桌邊又歎了口氣。女人在背後又發出細弱的哭聲,尤霧被擾得煩不勝煩,忍不住抬手往門邊強硬一指,“閣下請出去!——滾!”
  
  女人一捂唇,哭著要跑出去。王子嶽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塞了張紙巾在她手中。女人詫異地看著王子嶽,眸光盈盈帶著些許希冀。
  
  “不要把自己做成花瓶的表率。這樣的女人會很悲哀。”王子嶽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相拍拍女人的肩,女人哭得梨花帶雨還準備朝他說些什麽。王子嶽擺手,轉頭對尤霧道:“現在做這個決定,似乎——不大穩妥。”
  
  不穩妥。——的確是不大穩妥的。
  
  若是現在把她驅逐出去,那麽全公司上下,甚至是整個BH市的人都會對旌鴻有了猜測:旌鴻資金被卷,流轉困難,麵臨破產危機。
  
  尤霧深呼吸,轉過身頹廢地走上前。她每走一步女人就往後退一步,看神情似是怕極。
  
  走到女人身前,尤霧抬首,淚珠懸在眼角泫然欲墜。
  
  “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點。說了些過分的話,——請原諒。”尤霧抬手將眼角淚珠一抹而淨,朝女人揚唇強笑,“我相信,無論是哪個公司的總裁遇上這樣的事情,還能馬上冷靜下來的,是不是?——如果是你,你也會像我這樣著急的吧?——是你為她提款的,款單上的數字有多大,隻有你最清楚,你該明白,這筆錢對公司代表著什麽。”
  
  女人見尤霧態度一時急轉,愣愣地有些反應不過來,掛著淚珠順著尤霧的話語點點頭。
  
  “那麽,你也該清楚,它對公司的重要性了。尤其是在,公司參與了上市競標的情況下。”尤霧溫聲道。女人聽罷,咬唇遲疑著點了點頭,麵帶愧色微微垂首。
  
  尤霧同王子嶽互相交換一記眼神。後者輕手輕腳退到一邊去拿紙筆,尤霧又離女人挨近了一步,索性拉住了她的手。女人渾身一顫,抬眼驚懼地看了尤霧一眼,瞥見她眼中的憐惜之意,又飛快地垂下眼睫。
  
  “我知道,其實你也是受害者。——黃秘書在我身邊待了不久,是公司的老人了。平日裏你們不常見我的麵,見的最多的也就是她。她也常代我和王副董下達一些董事會的新決定,因此你們是對她深信不疑的。”見女人哭著點頭,抓著尤霧的手指緊了緊,尤霧扯唇一笑,抽出手覆住女人的手輕輕拍了拍,“所以她也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瞞天過海,打了公司資金的主意。——這個,不能完全怪你。我反而要敬佩你。”
  
  女人睜大眼,似乎被這突來的情況攪得措手不及。
  
  “因為你能夠勇敢站出來。雖然你沒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部長和上級領導,可能提款時間接近下班,各人都忙著各人的事情。所以黃秘書去找你時,你被她說得一時大意就給簽了字提了款。——但是,你在今天,意識到自己做錯後,你並沒有選擇自己離開,而是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你的品質是高尚的,我一定要給予肯定。”
  
  女人已經說不出話,隻是含著淚不停地點頭。
  
  “但是。金錢的損失該找誰來彌補?你認為該是你麽?”尤霧厲聲道。
  
  女人狠命搖頭。
  
  尤霧頷首,眸光柔和下來,她順著女人的長輕輕撫摸,“現在,也是我們該同舟共濟度過難關的時候了。——你是個好女生,你有你的閃光點,我決定原諒你的這次失誤。”
  
  “所以鑒於這一點,我想收回我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尤霧垂眸,再抬眼時,眼神誠摯,“你是否還願意在公司繼續做下去?——財務部,你可以不用去,其他職位,你自行挑選也可。——公司裏,需要你這樣有擔待的員工。一次的失誤還是可以挽回的,資金的事情我們再慢慢想辦法,已經失去這麽多,我不想再失去一個好員工了。”
  
  女人眼睛越睜越大,最後一彎,淚水再度掉了下來。尤霧溫柔地幫她拭著淚水,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兩手順勢攀著尤霧的頸哭了個痛快。
  
  尤霧錯開目光漠然一笑,帶著些許憎惡挑了挑嘴角,視線瞟向一旁的王子嶽。後者微一點頭,拎起桌麵上的紙在唇前輕吹一口氣。紙張微微漾起,又垂下。尤霧抬手拍拍女人的背脊,扳著她的肩讓她正對著自己。
  
  “黃秘書走了,——我會請求法院追究她的法律責任,這個同樣需要你的幫助。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的吧?”尤霧溫和一笑,“現在我少了一個董事長秘書,你可願意來補這個職?”
  
  “我——我——”女人被尤霧一語一笑給繞得腦子一片空白,望著尤霧愣愣點頭。
  
  “謝謝你,謝謝,鄭岑。”尤霧抱住她安撫性地緊摟了她一下,放開她時,王子嶽已經拿了擬好的聘書筆稿遞了過來。
  
  “簽了它,你就是旌鴻的董事長秘書了。”王子嶽微笑著將紙張轉給尤霧,又從女人手中抽那份被抓得皺巴巴的辭呈,打開信封展開辭呈,大筆一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女人在一旁看著,半張了嘴看著王子嶽簽字,隨後又看看尤霧手中墨跡未幹的文字,沉默。
  
  “現在,你,鄭岑,已經被旌鴻解雇,但是下一秒,隻要你在這下麵——”王子嶽指了指尤霧手中的手寫聘任書,“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你就等於重生,成為旌鴻的總裁助理。——你先看看,我會把這個拿去給秘書打印出來,再來次正式簽署,如何?”
  
  王子嶽笑得溫柔似水,尤霧眸光良善和氣,女人接過聘任書,拿過筆在紙下簽了自己的名字,大拇指沾了沾王子嶽拿來的紅色印泥,按在紙下——
  
  




ACT8226;118

  “她會保密麽?”王子嶽避諱地看了女人背影一眼,關上辦公室房門轉身看尤霧,“萬一——?”
  
  “沒有萬一。她不閉嘴也得閉嘴。”尤霧冷冷嗤笑,“她要是把這事說出去了,就沒得玩了。”
  
  “什麽意思?”王子嶽皺眉。
  
  尤霧哈了一聲,攀著胳膊往沙發上一坐,“還能有什麽意思?你看她在任何人都沒發現之前就拿了辭呈交上來,會是什麽意思?”
  
  王子嶽眉尖一鬆,隨即又是一擰。
  
  的確,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借口去取款,加上這個女人表現出的——,是不該主動自投羅網的。她應該後知後覺,在最後被揪出來時再喊冤才比較符合設想。
  
  “你是說——有人授意她這麽做的?”王子嶽問。
  
  尤霧哼笑,不答話。
  
  “所以——你就索性將計就計?”王子嶽暗自點頭,“虧得你還能在這時候注意到這些。”
  
  “要是不在意,隻怕就該落個話柄被人笑話了!”尤霧笑得猙獰,一副氣極的模樣站起身來,“他的玩具也不見得有多好玩。充其量隻是有點意思罷了。——我整天待著也嫌無聊,不如也一起加入好了。”
  
  王子嶽問:“什麽意思?——你猜到是誰了?”
  
  尤霧睨他一眼,錯開話題道:“繼續封鎖消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公司的事情。——還有,我改變計劃了。”
  
  “你說。”王子嶽肅色道。
  
  “我要Noruia,Belanmi我旌鴻也絕對不讓!”尤霧握拳,眼角微眯上挑勾出幾分淩厲氣勢,“他們不就是想看看我有多大能耐麽。我給他們看!甜頭後的拳頭一定不輕,可若是捶在了棉花上,力道再重也枉然。”
  
  王子嶽抿抿唇,頗擔憂地注視尤霧幾秒,開口道:“那CEN那麵呢?”
  
  “CEN那麵?那麵會怎樣?”尤霧轉眸俏然一笑,“我有放話說過要幫CEN奪魁麽?——不過是私下的口頭約定罷了,也做不得數。”
  
  “那是必然。謝謝關心,我知道該怎麽做。——您今日的電話來得夠多的了,隻怕會影響您的工作,不打擾了,再見。”端木客氣地掛上電話,轉念想想,提起話筒想打電話給尤霧,最終還是將手放下。
  
  在書房靠椅上呆坐良久,剛欲起身時卻發現尤霧正滿麵疲累地開門進房。端木迎上前輕輕攏住她,柔聲問:“事情解決得怎麽樣?”
  
  “別擔心。說了是小問題而已。”尤霧笑容有些勉強,“都解決好了。真的。”
  
  “真的?”端木扶住她的肩再次問道。
  
  尤霧咬唇一愣,苦笑:“你這麽快就知道了?——一定是穆玄熙動用他們穆家的情報網了。”
  
  端木沒聽出話中別的意味,握住尤霧的手道:“這也算小問題麽?——你就因為怕我擔心,所以才這樣大事化小在我麵前一筆帶過?”
  
  “對不起端木,我知道這種被瞞著的滋味不好受,可是我——”,尤霧微一垂眸,“我隻是不希望多一個人為我憂心而已。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端木抱住她,“我現在——就是想幫你,也是無能為力。我——我一無所有,”他突然有些激動地扳著尤霧的肩膀道:“但是,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
  
  “不要說傻話。”尤霧捂住他的唇,笑,“想說一些自我犧牲的話麽?——我不要,也不允許出現。——你不要為我付出。”
  
  端木一僵,俯首吻住她,激烈狂熱,好似突然發狂的野獸那般直驅撕咬。尤霧懵燃,嚐到唇間的鹹腥才猛地推開端木。
  
  “不要我的付出。”端木神色複雜,“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又要為我付出這麽多?”
  
  “因為我愛你。”尤霧抹著嘴唇朝端木微笑,“好了,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問題好不好?我有點累了。”她往前走,回頭見端木滿目——蒼涼地望著自己,眸色一黯,複笑著再次喚了聲:“端木?”
  
  “我也愛你。”端木走上前擁住她,親吻她的發,“累了就躺一會兒吧。——我不會再問了。”
  
  尤霧心尖驀地一抽,湧到喉邊的話還是被咽回腹中。
  
  臉頰挨到枕頭馬上便泛起一層困意。尤霧半睜著眼看著端木褪去外套在自己身側躺下,不禁蹭著身子倚過去,端木就勢把她一把撈住,按在懷裏。
  
  穆颯扶著穆玄熙起身,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褲子上的水漬搖頭。
  
  “穆玄熙,你還是老樣子,聞了檳榔氣味就會醉。”穆颯帶著穆玄熙往自己懷裏靠靠,“我先送你回去吧?——真不知道你這樣是怎麽把白幹當白開喝下去的。”
  
  “要叫‘哥’。”穆玄熙微微抬臂虛劃了一下,唇角笑容如同腳底步伐,漂浮不定,“三兒。——三兒,你怎麽越大越調皮了?這次回來你都沒叫過我。”
  
  “我不是一直在叫你麽?穆玄熙?”穆颯咧唇,見左右無人,脫下自己的外套替穆玄熙披上,摻著他走進電梯,“穆玄熙穆玄熙。這樣總可以了?”小聲嘟囔,“——不是醉了麽,還這麽能說。”
  
  穆玄熙嘴唇動了動,笑:“三兒你又說我壞話了。”
  
  “穆玄熙你玩我呢吧?!”穆颯險些把穆玄熙扔出去。這模樣哪一點像是神智不清?!
  
  穆玄熙隻是吭哧吭哧地低笑,揚著嘴唇閉上眼,眼睫一扇一扇,臉頰挨在穆颯耳邊,兩個人相互攙扶著站在小小電梯間內,兄友弟恭,似乎溫暖而又美好。
  
  避開耳目拉著穆玄熙上了車。穆颯俯過身替穆玄熙係安全帶。穆玄熙不安分地左扭右動,胳膊搭著穆颯的頸竟是不撒手了。穆颯無奈,用力掰開穆玄熙勾在自己頸背上的手,彎身替他係好拉扣。
  
  穆玄熙自顧自地微笑,說:“三兒,我們回家!”
  
  穆颯抬頭看他一眼,見他仍閉著眼,應道:“回家。——你確定是回家而不是回公寓?”
  
  穆玄熙嘴唇一動,似乎說了句什麽。接著偏過頭去。
  
  “你說什麽?”穆颯挨近他,“穆玄熙,再說一遍。”
  
  沉默。
  
  “穆玄熙?穆玄——”被叫著的穆玄熙突然扭轉頭來將胳膊再度環上穆颯的肩,像隻求安慰的小狗般磨蹭著穆颯的臉頰。
  
  您沒看錯!不要瞪眼!
  
  這就是穆玄熙版‘貴妃醉酒’,有人喝醉後有‘索吻綜合症’,而他穆玄熙就是‘求歡綜合症’,因此才有了商場酒宴中“千杯不醉穆玄熙”的名號。
  
  “三兒——”穆玄熙勾著穆颯的肩越勾越緊,簡直都要被懷疑是不是蜘蛛精轉世,手指抓得極緊,就連穆颯使出十成十的力都掰不開。穆玄熙拉著穆颯又磨蹭了一下,接著鬆開手。
  
  就在穆颯以為萬事大吉可以開車時,突然見穆玄熙開始脫外衣。
  
  接著解領帶,褪西服,開紐扣,拉襯衫——
  
  “穆玄熙——?”穆颯微皺著眉去握他的手,正被穆玄熙抓個正著,穆玄熙笑,抓著他的手放在唇邊吻,穆颯全身如遭雷擊,迅速抽手。怎料穆玄熙腕勁使得巧,讓他無論怎樣都收不回,隻能隨他先握著。
  
  穆颯環顧車窗外四周,反手將穆玄熙拉近自己扣到胸側,謄出手去扶方向盤。
  
  穆玄熙的手被轉移到穆颯的胸前。撫摸了兩把,觸到大衣上襯滑的麵料,穆玄熙略一皺眉,摸索著就去解穆颯的衣扣。
  
  剛踩下油門就遇上這麽一著,穆颯握著方向盤低咒了一聲,垂首見穆玄熙還在不依不饒地替自己外套解扣,咬著牙拚命般地把車往前開。
  
  黑色福特車左移右飆直越眾車前。
  
  穆玄熙嘴裏不清不楚地低聲絮叨著什麽,脫下穆颯外套又開始琢磨他的針織背心。
  
  黑色福特車車窗外車流梭然而過,紛紛倒退。赤黃藍綠編製成一條條混合型流動彩帶。
  
  穆颯咬牙切齒甩出一連串國罵,看著穆玄熙將手探到自己針織背心內,直貼胸膛。
  
  黑色福特車飛速拐彎,按著車喇叭滴滴叫喚個不停,拐角左右來往車輛聞笛紛紛避開讓道。
  
  穆玄熙舒服地唔了一聲,兩手掀起穆颯的針織背心,開始去解裏邊襯衫的衣扣。微涼的指尖擱著襯衫布料絲絲浸入肌膚,穆颯冷不防打了個寒戰,握著方向盤又將油門往下踩——
  
  黑色福特車絕塵而躍,再路過一個拐角,前方紅燈大亮,眼見就要撞上前方一輛綠色QQ,穆颯瞪眼門地踩住刹車,身體慣性地向前一傾,穆玄熙也被帶往前,穆颯快手攏住他,才讓他免於和方向盤來次親密接觸。
  
  穆玄熙不適地微掙開穆颯放在自己耳邊的手掌,兩手摸索著往一旁——
  
  穆颯的膝蓋——穆颯的腿——穆颯的大腿——穆颯的大腿——穆颯的大腿——穆颯大腿上方的——
  
  穆颯一掌拍掉穆玄熙的手,可身體某部位明顯開始有了反應,隔著布料一揚而起微微抬頭。
  




ACT8226;120

  “喂!你的東西掉了!”
  
  被身後人叫住,尤霧轉身,一名戴著眼睛的男生正看著自己,眉目清秀,穿著厚重的呢子大衣,一隻手揣在口袋裏,另一隻手正拎著一條鏈子。
  
  尤霧摸摸頸口,果真空空如也。
  
  “謝謝。”她走過去接過鏈子,微笑一下,轉身就走。
  
  離別時表妹親手串好送給自己的禮物,不可以掉。
  
  男生似乎還在站在原地,尤霧幾乎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到紮在背後的目光。
  
  不算炙熱,卻令人感覺到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二次再見到這個男生是在回家的路上,一切惡俗小說裏的橋段場景:空無一人的小巷。
  
  遠遠就聽到有打鬥聲。尤霧拎著啤酒瓶子往家走。
  
  這是買給外公的,他喜歡在夏天的夜晚喝一杯冰啤酒,說是開胃。
  
  附近小賣部沒買到外公要的那種,隻能跑到大街上買。誰知道回去的途中就遇上這樣的事,尤霧有些躊躇,挨著巷口邊的牆壁往裏看。
  
  看不到什麽,隻是時不時能看到裏邊拐角處有身影被推出,再自行衝進去。
  
  她站在原地發愣,想了想還是決定繞路走。
  
  轉身沒走幾步就聽到巷子裏傳來的慘叫。
  
  回過頭,拐角處被扔出來一個男生,另一個男生走出來,白襯衫上沾了血,被劃得幾乎成了爛布條。地上的男生痛苦呻吟,而他卻一腳踩在他的胸口,鞋尖一轉,抵住他的喉管。被踩在地的男生大口喘息著哀號,似乎很痛。
  
  拐角處又走出來一個男生,一頭黃發,白色的背心被扯掉一根吊帶,綠底的大花短褲,夾趾木板拖。隱約看著像是女生,臉盤很小,頰邊掛了彩,往外滲著血絲。
  
  男生拉扯著脖子上掛著的誇張銀飾吊墜,走上前往旁邊地上吐了口唾沫,猛地一腳踹上倒地男生的腰,地上那個打了個激靈,抽搐兩下,似乎不動了。
  
  尤霧一身冷汗簌簌而下,往被凍紅的指尖上哈口熱氣,抱著酒瓶就要轉身。沒想到身上的灰色T恤還是有點顯眼,沒等走人就立馬被喊住。
  
  黃發男生又將地上男生踢了幾腳,把他身體踹到一邊,拉著原本踩住人家喉管處的白衣男生往這邊走了幾步。
  
  白衣男生眯眼看了看她,讓尤霧看清了他鼻梁上架著的銀框眼鏡。
  
  尤霧回頭就跑,聽到有木拖鞋啪嗒走路的聲音跟在後頭,心裏更急,繞著遠路腳不停步地跑回家。跑到很遠,似乎還能聽到背後近乎猖狂的大笑聲。
  
  第三次,尤霧上體育課時和同學玩排球,球被大力打偏,落到圍牆後頭。尤霧離圍牆最近,隻能皺著眉去找體育老師借鑰匙,把圍牆上的小門打開,出去撿球。
  
  鑰匙剛塞進小門上的鑰匙孔,就聽到耳邊有稀稀唆唆的聲音,像是衣料摩擦,又像是植物擺弄枝葉。抬頭,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牆頭翻下來。
  
  是個人,瘦瘦高高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摸了摸腦袋,把頭發抓了兩把,像是很茫然的樣子,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麽過來的。
  
  接著圍牆那邊又聽見那種久違了的,成為尤霧噩夢般的猖狂的大笑。
  
  似乎有人說了些什麽,接著又是笑聲,還有用腳踢球的聲音。尤霧大驚,趕忙喊:“不要碰我的排球!”
  
  坐在地上的人注意到她,有些受驚地瞪眼。尤霧忙著拿鑰匙開門,將門打開那一刹那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
  
  就一眼,驚豔。
  
  尤霧發誓她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生。
  
  不過男生的魅力再大,還是比不過排球罰款的重要。尤霧覺得自己應該是臉紅了,連耳朵都開始發燙,她低著頭跑出小門去找球。正好看到兩個男生站在門旁,一高一矮。
  
  高的那個斯文依舊,戴著眼鏡,指尖頂著球心,將球隨意旋轉了幾個圈;矮的那個大概也隻比尤霧高半個頭。秋天了,白背心換成了黃T恤,下擺很大的牛仔褲,木板拖。
  
  黃頭發被染了回來,但還是很長,所以被橡皮筋紮在腦後,這樣還能看到耳垂上的銀色小環。
  這個長得很像女人的男生率先走上來一步,圍著尤霧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眼光像是在評審某一樣物件,尤霧有些生氣,目光盯著眼鏡男生手中的排球:“這個球——請還給我。”
  
  眼鏡男生還未發話,一旁人妖怪聲怪氣地拔高音調說:“為什麽呐?這個是我們撿到的,你憑什麽說就是你的啊?有證據嗎?有證據嗎有證據嗎?”說罷回頭朝眼鏡男生笑笑,“正愁沒地兒玩呢,不然把這個帶回去玩吧?咱不找地兒了!”
  
  尤霧皺著眉毛,瞪著眼看了人妖一眼,隻盯住眼鏡男生,朝他伸出手:“請你還給我。”
  
  眼鏡男生看她一眼,捧住球剛準備遞過去,突然被人妖搶了前。人妖抱著球摟在懷裏像在撫摸孩子似地,嘟著嘴說:“幹嘛她說給你就給——”
  
  “還給她!”眼鏡男生發話,嗓音有些沉,眸子裏的光很淩厲,看得尤霧駭了一跳。人妖似乎也被驚了一跳,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眼鏡一眼,把球往尤霧手裏一塞,攀著肩挨在牆上不服氣地哼哼。
  
  “謝謝。”尤霧抱住球朝眼鏡男生點點頭,男生微微一笑,顯得有些拘謹。
  
  尤霧轉身,走到門邊剛一抬頭就看到先前那個漂亮得不像男生的黑衣少年。少年眼睛大大的,很亮,笑起來牙齒也很白,——人妖跟他簡直不是一檔次的!
  
  她低頭:“麻煩讓一下。”
  
  少年僵了笑,有些不知所以地抓著頭發避開身子,看著尤霧走進去,然後砰地一聲大力摔上門。
  
  尤霧在門邊站了幾秒,聽到外麵有個比較沙啞的嗓音很疑惑地問:“她不是那個XX麽?”
  
  低沉嗓音又說了句什麽,然後又是誇張的怪叫聲,像隻猴子。
  
  “走吧。”最後兩個聽得比較清楚的字眼。
  
  說話聲漸漸消失,尤霧也抱著排球轉身離開。
  
  都說事不過三,見了三次麵,還都是巧合。如果再不清楚名字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名字的問題,還是他們‘碰巧’見麵的第七次才知道。
  
  尤霧被學校的女生攔住找碴,還沒被怎麽著就聽到了那個很誇張的叫聲。再然後就是身邊女生們很誇張的叫聲。
  
  人妖猴子走過來和女生們打招呼,然後一通亂侃,尤霧就這麽雲裏霧裏地給放了。危機解除。
  
  女生們臨走時還拍拍尤霧的肩:“靠!原來你認識季南,早說啊!”
  
  後來尤霧知道,人妖猴子叫季南,眼鏡是陶望北,那個美得不像話的男生是中意混血兒,有個時髦的外文名,叫Steven。
  
  後來的後來,他們成了朋友。而尤霧永遠是四個人交往裏表現最內向最受拘束的那個。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陶望北拿著酒瓶子俯在小餐館的桌上說:尤霧,我喜歡你。
  
  季南火冒三丈地拉著尤霧的胳膊哭嚎:尤霧你還能不能有點良心?!
  
  站在天台頂上,Steven指尖上的溫度順著冷風消失殆盡,他微笑絕美一如往昔:好好活下去。——我愛你。
  
  好好活下去——
  
  我愛你——
  
  好好活下去——
  
  我愛你——
  
  好好活下去——
  
  我愛你——
  
  Seven——
  
  眩暈,喘息,窒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撕扯著嗓子竭斯底裏地大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胸口發悶,耳邊是無止盡的嗡鳴聲。
  
  如果可以——就這樣——睡下去——
  
  就這樣——死掉。
  
  就這樣——窒息在夢裏,在一遍遍的呐喊與哭泣中睡死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也好。
  
  喵嗚——
  
  虎皮大貓叫了一聲,瞪著圓溜溜著眼珠四處掃了一圈,前爪往前挪動兩步,俯首舔了舔其上的毛皮,從尤霧胸口踱步走開。
  
  肥碩的身子偎在床邊空處,大尾巴高高揚起擺動了幾下,又垂落。它窩著被麵上趴下,腦袋擱在爪前,一動也不動了。
  
  穆玄熙側躺在床,穆颯在他身後靠在床頭,見他身子一動,搭著胳膊便倚過來。
  
  穆颯扳著他的肩把他摟在懷裏,舔了舔他的耳垂。穆玄熙不配合地聳開他,穆颯舔著嘴唇笑:“怎麽?都已經做過了,——現在才知道害羞麽?”
  
  “什麽都沒發生。”穆玄熙神情漠然回頭望著穆颯,抿了抿唇道:“我們,什麽都沒發生。”
  
  穆颯一愣,隨即冷笑:“穆玄熙,你向來都這麽喜歡自欺欺人麽?——以前端木上你的時候,上完了他也是這麽對你說的?——還是說,這是你的個人習慣?完事兒了就拍屁股走人?”
  
  穆玄熙翻身坐起,穆颯勾著被角也倚過身子,壓著怒氣去吻穆玄熙的耳垂:“你的身子真敏感——”
  
  啪!一記耳光。
  
  穆颯摸著臉有些錯愕。
  
  “穿上衣服。”穆玄熙從地板上撿起衣服丟給身後的穆颯,“然後從這裏出去。”
  
  “出去?”穆颯抖了抖衣服,眸色一暗,麵上卻仍是掛著笑,“穆玄熙,莫非這就是區別待遇?——端木瞳究竟給了你什麽好?他上你,上完了他結婚生子,老婆有了孩子有了事業也有了,反倒是你,全落了個不是成了個千古罪人。——你越活越回去了?”
  
  “用不著你管。”穆玄熙冷聲道:“馬上穿衣服。然後回家。”
  
  “穆玄熙你什麽意思?!”穆颯還是笑,他知道自己笑得越歡,穆玄熙就會越氣,“是你勾引了我——”
  
  “不是我。”穆玄熙麵色一赫,“是過敏——”
  
  “所以說你敏感。”穆颯出手欲摟他,“再來一次吧——”
  
  “穆颯!”
  
  “穆玄熙!”穆颯笑得妖妖嬈嬈,卻總透著那麽絲殘忍,“你就那麽喜歡被端木上?——除他之外的人,都不行,是不是?”
  
  “穆颯——”
  
  “穆玄熙!”穆颯拔高嗓門喊了一聲,止了穆玄熙的話頭後再度笑開,“如果我告訴你——我和端木瞳做過。——是我上他,你信不信?”
  
  穆玄熙甩手一記勾拳,正中穆颯頰邊。拳頭力道之大使得穆颯唇邊立即滲出血絲。
  
  “一提到他你就發瘋——嘶——”穆颯吃痛地哼笑兩聲,反手按著傷處將血抹去,“端木瞳果真把你伺候得很舒服。——就是上了你,你還得流連忘返地一再回味被他上的滋味吧!”
  
  “穆颯你夠了。”穆玄熙沉聲喝道,話語中帶了點點哀痛,“——你是我弟弟。穆颯,穆家三少,請你自重,不要丟了穆家的臉。”
  
  “自重?丟臉?”穆颯輕哼,“我以為你會說讓我注意品行舉止。哈!——穆玄熙,我再丟臉至少也沒被人家上!”
  
  又是一拳。
  
  穆颯撫上顎下痛處,一陣苦笑。
  
  “穆玄熙你不知道吧。端木的身子比你還敏感,我和他做的時候他向我要了很多次——,我簡直都在懷疑你這樣的身板究竟是怎樣滿足他的——或者說,他一直在外邊偷食——”穆颯話未說完便被穆玄熙扼住了頸。
  
  穆颯愣住,又啞聲笑開。
  
  “這力道不夠,你得再使點勁兒才好。”穆颯伸手按在穆玄熙的手上,哈地笑了兩聲,驀地吼道:“穆玄熙你他媽倒是使勁啊!”
  
  見穆玄熙訕訕收回手,穆颯氣得雙眼發紅大笑道:“穆玄熙你被人上幾次就成了個娘們樣了,難怪你媳婦也得在外另找!”
  
  “這就是你在國外的學習成果?”穆玄熙明白穆颯在激怒自己,狂躁過後冷靜下來,被穆颯話語刺痛的同時也開始揚笑,“注意你的德行。”
  
  穆颯冷笑兩聲,沉默。
  
  室內隻留下兩道輕重不一的喘息。
  
  “你記住。今天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有。”穆玄熙深呼吸,垂首。
  
  “穆玄熙你也記住。今天我們做過了,是我上你。”穆颯同他背道而馳恨聲道。
  
  穆玄熙靜默無言,隻是埋頭穿著衣褲,攥著布料的手一直抖一直抖,抖到穆颯紅著眼眶狠不得上前將它握緊撫平。好不容易穿齊了衣物,穆玄熙扶著牆沿站起身,邁著泛軟的雙腿往門邊走。
  
  穆玄熙走到門邊,耳後是穆颯憤恨地揮拳聲。他在穆玄熙身後悶聲開口:“——哥——”
  
  穆玄熙腳步一窒,遲疑隻有一秒。還是毅然擰開門鎖走了出去。
  
  尤霧擰著眉頭醒來,瞪著天花板大口喘息著。
  
  端木抱著虎皮大貓坐在床邊,見她醒來,將大貓放到地上。虎皮一晃竄出門去。
  
  “端木啊,端木——”尤霧猛地起身抱住他,身子微微顫抖。
  
  “做噩夢了?不怕不怕,我在。”端木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有我在。我陪著你。”
  
  “端木,陪著我。”尤霧微閉上眼,眼睫微抖,“不要走。”
  
  端木垂下眼瞼,撫著尤霧的發,微笑:“我會一直陪著你。”
  




ACT8226;121

  出了公寓,穆玄熙坐在台階上點燃一支煙,放到唇邊還沒吸兩口,便見眼簾處闖入一雙褐色女士皮靴。圓潤的鞋尖,邊沿還帶著鏤空花紋。
  
  抬頭,是笑意岑岑的方芷謠。
  
  “怎麽,不請我上去坐坐麽?”見穆玄熙麵無表情,方芷謠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她彎下身坐在穆玄熙旁邊的台階上,“有煩心事?”
  
  “還好。”穆玄熙淺淺一笑,單手掐滅了猩紅煙頭。方芷謠杏目一瞪,靜靜看了他一眼,垂首。
  
  “最近——還順利麽?”穆玄熙看著前方雪鬆,“孩子怎麽樣?每個星期都有去醫院吧?”
  
  “是。”方芷謠微笑,“醫生說孩子的狀況很不錯,不需要擔心太多。”
  
  穆玄熙恩了一聲,之後再無話。二人靜坐了半晌,方芷謠有些坐不住,強笑著站起身來說道:“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話,那我改天再來拜訪吧。——今天就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穆玄熙微一頷首,仰頭一笑,“今天的確不大方便,不好意思。”
  
  沒料到穆玄熙會這樣就坡下驢,方芷謠一愣,瞬間恢複笑容,點頭說了聲好。提著包準備走。餘光流轉瞥見階梯上方站著的暗色身影。
  
  一身黑衣的穆颯兩手揣兜站在上方,領口大敞,頂著一頭略顯淩亂的發皺著眉看著他倆。
  
  方芷謠矜持地露出微笑,朝穆颯微一欠身。穆颯回以一笑。
  
  穆玄熙仍舊坐在階梯上未動,頭也未回。方芷謠避諱地看了穆玄熙一眼,拎著包走遠。
  
  穆颯三兩步走下台階站在穆玄熙身後。穆玄熙仍是沒反應。
  
  穆颯歎氣,蹲下身從後邊抱住穆玄熙,把臉埋進他頸間呼著熱氣。
  
  穆玄熙大驚,猛地甩開他,衝起身奔上階梯回房間。
  
  大門砰地被關上。
  
  尤霧換了鞋出門,段傲陽揉著臉頰仰起頭看著尤霧:“你要帶我去哪兒?”
  
  “把你賣掉。”尤霧惡狠狠地瞪他。段傲陽囧了。尤霧笑,又捏著段傲陽的臉蛋左拉右扯,“冷不冷啊?冷的話就說一聲,我抱著你走呀?”
  
  段傲陽斜眼看她,鼻腔裏哼出一個單音節,兩手背在身後吧嗒吧嗒幾下蹬下矮樓梯,往車庫裏走。
  
  手機鈴響。
  
  尤霧扳著包從裏邊掏啊掏,掏出手機,一看顯示屏,站在原地不動了。
  
  “——Brian?”尤霧猶豫著喚了一聲,“有事麽?”
  
  “是,是我。”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慌張,“那個——Steven他,想約你見一麵。”
  
  尤霧僵住。
  
  “我們在九嶷度假山莊。第37號房。”
  
  “不不,Brian,我現在還不想——”未等尤霧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尤霧低聲罵了句粗口,手機抵在唇邊想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走到車庫門邊,段傲陽兩手背在身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拽不拉嘰地扯著嘴角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呀?”
  
  “買貓糧。”尤霧挑眉。拉著他的小手打開車門,將他塞進去。自己也繞回駕駛座前坐進去。
  
  “買貓糧為何要挑我去?”段傲陽五官一皺。
  
  “是你把貓找到的。”尤霧神情從容,顯得事情這般是理所當然,“既然由你開始,你就得負責到底。”
  
  段傲陽目光仔仔細細掃過尤霧的中性裝扮,挑起唇角,“你確定不是借我做幌子和他人約會的?”
  
  “死小孩你退化了。”尤霧敲敲段傲陽的腦門,見後者忙著捂腦袋,這才撲哧笑了一聲,發動引擎。
  
  “我們到底去哪兒?”段傲陽問。
  
  “去見一個——姐姐。”尤霧扶著方向盤穩聲回答。
  
  “什麽樣的姐姐?”段傲陽繼續問。
  
  “女的,年紀比你大的,個子比你高的,身材比你好的,姐姐。”尤霧回頭略一揚眉。
  
  段傲陽噤聲,乖乖把臉撇向窗外。
  
  到達目的地,尤霧指了個方向讓段傲陽獨自去食品區逛。自己抓著外套領口往頂樓咖啡廳走。段傲陽站在電梯邊瞪她,尤霧回身衝他邪氣地笑,痞裏痞氣,十足的女流氓。
  
  到了頂樓,女服務生接過她的大衣便把往裏領路。
  
  徐絮坐在窗邊,穿著一身淡紫色高領毛衣,很容易就能看到。
  
  尤霧走過去,徐絮正轉過頭來,一頭披肩長發,細眉大眼,含羞帶俏地微笑。
  
  徐絮欲起身,尤霧虛做了個手勢讓她繼續坐著。徐絮笑得靦腆,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個位置,端起桌前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
  
  尤霧坐下,要了一杯咖啡。服務生領命而去。尤霧呼了一口氣,端起徐絮麵前的杯子印在自己唇邊,扣著的杯沿上還沾有徐絮唇上淺色唇彩所帶的果味。
  
  徐絮有絲詫異地看著她,尤霧將杯中剩餘的咖啡喝下,舌尖自杯沿處徐絮含過的地方飛快地一掃而過。
  
  徐絮臉紅了。
  
  女服務生端了咖啡上來,尤霧往徐絮身前虛指了一下。女服務生乖覺地將杯子放在徐絮桌前的位置,見怪不怪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微一點頭拿著托盤便走。
  
  徐絮小心翼翼地拿著勺子往杯裏攪拌了一下,擱下小銀勺端起杯子在唇邊吹了幾口氣,抿下一點點。
  
  尤霧隻是含笑注視著她。但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多到令徐絮簡直沒勇氣去探索。
  哪怕就是簡單的一眼,也不敢看。
  
  尤霧輕咳了幾聲,問:“今天約我出來,有什麽打算麽?”
  
  徐絮睜大眼睛啊了一聲,見尤霧輕笑,紅著臉說:“——什麽什麽——打算?”
  
  尤霧微一聳肩,隻是看著她。
  
  徐絮被看得不好意思,低頭沉默了片刻,輕聲問:“我們——這算約會嗎?”
  
  尤霧伸手摸摸她的發,舉動極是親昵。
  
  “那當然。——嗬,笨笨。”
  
  徐絮也笑,雙眸秋水盈盈瞥了尤霧一眼,輕輕柔柔地問:“我該叫你什麽?”
  
  “隨你。”尤霧兩手搭在桌前,微傾著身子向前,“咱倆應該差不多大,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徐絮說。
  
  “如果你願意,叫我daring也可以。”尤霧笑得壞壞的,手往前一探,正握住徐絮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和徐絮告別後約定了下次見麵的時間,尤霧領著段傲陽回家後便往公司趕。
  
  王子嶽頂著苦瓜臉窩在辦公室看文件,見來人是尤霧簡直忍不住要掉眼淚,抓著她的手就往沙發上帶。
  
  “我說尤總,咱不玩了好不好?”王子嶽抓抓頭發,“你那個——你的新任助理。才一天啊,才一天,就已經引起公憤了!”
  
  “怎麽了?”從沒見過王子嶽會這副變相抓狂的樣子,尤霧趁機拍拍他從來不讓人碰的美人腦袋,“說說!”
  
  王子嶽發了一大通牢騷,他自己都覺得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羅嗦最婆媽的一次。當他把那個新任的總裁助理第十三次送錯茶第十八次拿錯文件第二十一次走錯部門第NNN次上錯樓層後,尤霧已經笑得無法自已。
  
  “玩具而已,別放在心上。”尤霧嘻笑道:“下次別讓她做這麽多事,玩具有休息的特權。”
  
  王子嶽蹙眉。
  
  “你多擔待些,也讓你的小文秘多分擔些。我給她漲工資就是。”尤霧兩掌相合抵在顎下看著王子嶽,“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你怎麽看?”
  
  “哪一件?”王子嶽想想,確定想不起來,隨意胡諏道:“我爸媽要你給我物色未婚妻的事麽?”
  
  尤霧哼哼。
  
  王子嶽被她的X冷凍激光束線看得全身發毛,諂笑道:“說吧說吧,你說什麽我都應著就是。”
  
  “我想——放個人進來。”尤霧笑笑,“我家小侄女。年紀是小了一點,不過放著多鍛煉段時間,能力應該會大有提高。”
  
  “好啊!讓她過來吧!”王子嶽眯眼一笑,又成了公司裏那個不愛軟玉愛溫香的倜儻風流的王大少,“你的侄女,——那不用說。”
  
  “什麽不用說?”尤霧輕笑。
  
  “臉蛋不用說。”王子嶽哈哈笑,尤霧扯著嘴角一拳掄過去。
  
  王子嶽靈巧躲開,伸手往臉邊一攔,作勢起身道:“不要公報私仇。我知道你看我這張臉不順眼很久了,但是沒必要這樣吧。”
  
  尤霧撇撇唇角,指關節按得啪啪響。
  
  “找了個老公還越發刁蠻了,婚姻生活怎麽得了。”王子嶽故做歎息搖著頭,跑到桌邊拿了文件迅速出門。門關瞬間,茶幾上的書頁被一把抓起正砸門邊,啪嗒一聲,落地。
  
  穆長遠端坐書房內看報,聽得門外周媽喊了句‘三少爺’,立馬叼著煙鬥起身,踱步到門邊,見穆颯正換了鞋往自己這處看來。
  
  穆長遠朝他微一點頭,轉身坐回原位。
  
  不一會兒,傳來穆颯輕輕扣門聲。
  
  “進來。”穆長遠低咳兩聲,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擱在桌麵。
  
  身後腳步落得很輕。
  
  “爸爸。”穆颯略微揚笑的聲音,“您找我有事?”
  
  穆長遠不答話,抬起眼皮掃他一眼,將桌麵的文件往他身前一推。
  
  穆颯走上前,眉宇間略帶疑惑。拿起文件翻開一看,眉尖輕展,微笑:“爸爸,您這是——。”
  
  “看完再說話。”穆長遠甭著臉,目光投向窗外。
  
  穆颯頷首,定定看了穆長遠幾秒,往一旁沙發上翹腿一坐,粗略翻閱了一番,揚了揚手中文件道:“爸爸,您這不是讓我和穆玄熙分權麽。——我不樂意。”
  
  “由得你不樂意麽?”穆長遠又咳了幾聲,捂著肺部清了清嗓子,穆颯趕忙站起來走到穆長遠身側替他撫背,“如果老二還在,倒是可以如你的願,讓你再邋遢幾年。”
  
  “爸爸,什麽叫‘邋遢’啊——”穆颯無奈笑道,“這個——穆玄熙在公司做過這麽多年了,您說讓我去就讓我去,即便去了,短時間內也建立不起什麽威信啊。——再說了,公司大小事務我都還沒熟悉呢。”
  
  “公司事務可以找你哥幫你熟悉。”穆長遠麵色不變,從容應對穆颯的不情願。
  
  穆颯小聲嘀咕了句什麽,穆長遠又咳了一聲,穆颯立馬閉嘴肅容,站軍資一般拿著文件站在穆長遠身前,微微彎身道:“爸,您在容我想想不成麽?——就明天,我明天肯定答複您!”
  
  “現在。”穆長遠開口。
  
  “爸,明——”穆颯皺著眉還準備討價還價,被穆長遠眸光一掃,立即改口,“明兒一大清早我就給您答複!”
  
  “現在。”
  
  “明——今!今晚!今晚總行了吧?爸?!”穆颯誇張地哀號一聲。穆長遠悶笑一聲,擺擺手示意他出去,穆颯眉開眼笑地拿了文件出房。
  
  房門一關,揚起的唇角也隨之落下,抿成一條直線。
  
  抬手又看了看文件,穆颯擰起眉尖重重歎了口氣,拖著步子上樓。
  
  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
  
  拿出來按鍵看了看顯示屏,穆颯眉頭收得更緊,但唇角卻是奇異般掠開一絲笑。
  
  一如之前,勾著唇角笑得妖嬈且殘忍。
  
  “喂。你好。”穆颯握著手機轉進房間,到了衛生間擰開水管,拿著毛巾浸在水中,“——很抱歉,今天我該失約了。”
  
  “——沒關係,是我打擾了。”尤霧咬咬唇,“對不起,再見。”
  
  “怎麽了?”端木坐過去摟摟她的肩。
  
  尤霧恍若未聞,顫著身子,眼睛直登登盯著電視屏幕。
  
  新聞女主播拿著新聞稿翻著頁,屏幕下方是一排綠色打光大字:九嶷度假村發生槍殺案,三人死亡,一人受傷。
  
  女主播麵無表情開口:今日下午15時28分左右,在九嶷度假村發生槍擊案,其中三人死亡一人重傷,傷者腹部腿部多處中槍,已被送入醫院搶救。
  
  據度假村內相關人員透露,於15時20分左右登記了兩名新房客。但新房客卻於槍殺案後失去音訊,翻查相關證件發現此二人均借用了假身份證做登記,目前被警方定為此槍殺案最大嫌疑犯——
  
  三名死者分別是一名中國男子、一名美籍男子與一名菲律賓籍男子,傷者也為美籍華裔,警方正在對四人身份做出確認——
  
  “你到底怎麽了?”端木搖了搖她的肩,“你這已經在看第2遍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警車與救護車的紅色車燈一晃一晃發著刺眼亮光,一具具蓋著白布的屍身被人用擔架抬上車,記者在現場隨著警察做采訪,警員們拉著圍線將案發房間劃出範圍,驚慌不已地遊客聚集在一邊,度假村負責人兩手握在身前焦急地等待結果——
  
  尤霧閉上眼,感覺端木正把自己抱進懷,心底突然湧出一股劇烈的恐慌。
  
  (PS申明!某穆絕對不是在跟某尤通通通通通電話!)
  




ACT8226;122

  “端木,我要出去一趟。”尤霧抓著端木的衣袖,指尖不住顫抖,“晚飯不要等我了,你們先吃。”
  
  “我陪你去。”端木反扣住她的胳膊頗擔憂地望著她,又看了眼電視屏幕,“你要去九嶷度假村?”
  
  尤霧不說話,哆嗦著手要走。
  
  端木拉住她,她掙開。
  
  端木再度拉住她,她再掙開。
  
  “尤霧!”端木扯住她的雙手,抬頭看著她。“我陪你。”
  
  尤霧回過神低頭望他一眼,有些絕然地搖頭。
  
  端木鬆了手,垂首。
  
  尤霧拎了外套便往外走,急匆匆地甚至把迎麵而來的葉之顏撞了個趄趔。
  
  葉之顏摸著胳膊看看尤霧,再看看沙發上沉默著的端木,偷偷問一邊眨眼睛的行喻言,“怎麽了?”
  
  行喻言茫然地眨眨眼,伸手悄悄地做了個十字的形狀,相互敲了兩下。然後兩手一攤開,聳肩,搖頭。
  
  葉之顏也茫然,突然意識到有東西在蹭著自己的褲角,低頭一看,是那隻虎皮大貓。
  
  他彎身把它抱在懷裏,上樓。
  
  尤霧剛走出房門就迎來一陣寒冽冷風。她不管不顧地朝前走,拿了車鑰匙在那輛悍馬上套了半天都不見塞進去,低頭一看才發現車鑰匙是那輛賓利的。
  
  她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頭發,長卷發被風吹得遮到臉上。
  
  ——一名美籍男子與一名菲律賓籍男子——
  
  ——Steven他,想約你見一麵——
  
  ——一名美籍男子與一名菲律賓籍男子——
  
  ——Steven他,想約你見一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尤霧閉上眼使勁搖搖頭,拿著車鑰匙顫著手插進賓利車鎖。
  
  ——好好活下去——我愛你——
  
  尤霧吸了幾口冷氣,眼前一陣模糊。
  
  抬手抹了抹眼,踩下油門。
  
  ——一個人,一輩子,隻能愛一次——不過對於我來說,愛兩次也未嚐不可——
  
  ——霧,你不能——你不能愛上第二個人——
  
  ——為什麽?!——
  
  ——他沒死!——
  
  ——我樂意拿來回憶——
  
  ——你別後悔——
  
  你別後悔!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視線再度模糊,尤霧氣憤地抬手去抹。前方的車排成一條長龍,她等得不耐,瘋狂地按著車喇叭鳴笛。周邊駕駛座裏的人紛紛探出頭來看。
  
  她突然覺得生氣,她不知道究竟是氣自己模糊的視線,還是前邊該死的紅綠燈。
  
  說出去的話果真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言靈這回事。
  
  綠燈跳過,尤霧又是猛地一按車笛,前邊一輛白色保時捷的車主憤憤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朝她這麵似乎罵了句什麽,尤霧漠然,隨意撿起車前一個泥捏小玩具劃過車窗扔過去。
  
  沒砸中人,卻正中車邊的倒後鏡。
  
  那人一驚,訕訕地將腦袋收回去,堵著氣把車開走。尤霧沒好氣地尾隨在後,抹著臉上的濕痕咬著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其實,世界上最令人扼腕的事,莫過於有了預見而不自知,等著它發生後才知為時已晚,不可挽回。
  
  到了九嶷門口才發現根本進不去。
  
  警察仍然在裏邊,遊客們也出不來。街邊站了一大圈附近居民朝裏邊指指點點。尤霧皺著眉,緊張得一顆心髒都塞到嗓子眼,胸脯劇烈地一起一伏探著身子往裏看。
  
  還沒看多久就要維護秩序的警員過來趕人,尤霧換上一副笑臉上前,還未把事先在車上準備了無數遍的腹稿說出來就被往後推出幾步之外。警員拿著警棍亂揮,嚷嚷著讓閑雜人等全部走開。
  
  她一急,撥開人群又要往裏衝,突然從身後伸出一隻手拉住她的胳膊。
  
  她回過頭,驚疑不定地瞪大眼。
  
  那人笑笑,笑聲裏都帶著一股子油腔滑調的腐味,“怎麽,才幾周不見,就不認識我了?”
  
  “單——單競航?”尤霧脫口而出,叫出來後才覺得直接喊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妥。
  
  單競航倒是很樂意她這樣叫,當下就笑了,豎了手指往唇前一擋:“噓,小聲點兒。”
  
  尤霧盯著他上下打量,單競航頂了頂鼻梁上的茶色墨鏡,回身看看四周,望著那些警員輕嗤一聲,對尤霧道:“想進去?”
  
  尤霧狐疑地看了他幾秒,還是點點頭。
  
  單競航哦了一聲,二話不說就拉著她走。尤霧掙了掙手腕,急了,低聲喝道:“你要帶我去哪?!”
  
  “噓!”單競航回頭,又是做了個噤言的手勢,拉著尤霧退出人群,往山路另一側走。“你不是想進去麽?我帶你進去。”
  
  尤霧一愣,哼笑,“是了,我倒忘了,單競先生畢竟是青幫大少,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謝謝。”
  
  見尤霧說話又這樣客套,單競航抿唇生慍,也不答話,默默拉著她穿過一疊高到齊腰的荒草地,再看過去,就是一憧圍有白色柵欄西式小洋樓。橘黃色的房瓦被陽光照射得有些脫色,變成淺淺的半黃不紅的暖色。白色木條裝訂般的房身,懸著綠色吊蘭的插花小陽台——
  
  尤霧撥開手邊的高草,問單競航:“這是——後門?”
  
  “不是。”單競航眯了眯眼,哼哼,“進去的捷徑而已。”
  
  “捷徑?”尤霧一笑,“這個捷徑似乎不那麽簡單。”
  
  “世界上本就沒有所謂的簡單與複雜,左右不過人心罷了。”單競航回頭看了尤霧一眼,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跟在我身後走,不要出聲。”
  
  尤霧想了想,乖乖地點點頭。單競航笑,笑容驕傲地像個擁有聰明孩子的父親。
  
  這個笑容讓尤霧被強壓的不安和憤怒再度湧起。
  
  不過還不等她說什麽,馬上就被柵欄裏一頭頭黑色的龐然大物驚住。
  
  三條——不,四頭——
  
  四頭黑色的——獅子——或者可以說是——藏獒。
  
  它們傲慢地踱著步子來回走,鼻腔裏發出不屑的警告般的嘶吼聲。領頭的那頭哼了哼,吠了一聲,匍匐下身子翹起後臀,一伏即將要撲過來的姿勢。
  
  尤霧眉尖一挑,單競航唇角噙笑斜睨了她一眼,見她不害怕,似乎也有些吃驚。
  
  “很狂。”尤霧點頭,“我以為它們會馬上跑過來咬住我的脖子。”
  
  “如果你也學它們一樣四肢著地,我發誓現在已經沒你說話的份了。”單競航淺笑,打了個響指,扣在唇間嗚了吹了一哨。四隻藏獒立即乖順嗚咽了幾聲,踱著步子乖乖繞回去,趴回房梁下的平台上。
  
  沒看到它們放狠的樣子,尤霧覺得多少還是有點失望。
  
  單競航笑問:“看樣子你一點也不怕?”
  
  “如果它們咬我,我還是會害怕的。”尤霧目光眺過雜草眺過樹林眺過小洋樓,去看那邊被記者警車遊客所包圍的地方,“如果單先生你再不送我進去,我想我會先讓你害怕的。”
  
  尤霧的反應顯然超出單競航之前的預料。不過他也隻是略一淺笑,點頭:“我信,哪怕就是我那四隻寶貝,也未必會強得過你。”
  
  無心一語,倒真惹得尤霧警惕起來。她走了幾步,詳裝崴了腳半蹲了一下,手觸到靴套邊插好的物什後才安心,拒開單競航遞過來的手,跟在他身後繼續走。
  
  翻過柵欄,繞過藏獒。單競航領著她進了小洋樓,穿過歐式風格的大廳從正門走出,一片閃光燈隨之而來,尤霧趕忙伸手攔在臉前,立即回身進房。單競航虛擋了一陣,也轉了回來。
  
  “單先生,請問那是怎麽回事?!”尤霧指著門外怒道。
  
  “很正常的。我以為你知道。”單競航無辜地眨眨眼,“即便你過來是想單純地看熱鬧,也該知道事發地是幾號房吧?”
  
  “我——我不知道。”尤霧有些心虛地避開單競航的目光,冷然道:“還勞請單先生解惑。”
  
  “出事地點是獨立37號房。這裏——”單競航指指腳下地板,“是39號。——不過一房間之隔,你認為那些記者不會碰這邊一絲一毫麽?”
  
  尤霧徹底懵了。
  
  37號房。
  
  我們在九嶷度假山莊,第37號房。
  
  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尤霧起身就要往後麵陽台處走,藏獒深深淺淺的低吼聲再度傳來,背後是單競航略帶疑問的話語聲:“——你跟死者是什麽關係?”
  
  “我說沒關係,你信還是不信?”尤霧頭也未回,扶著陽台門邊微微側臉,“單先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拜托你送我到38或者36號房,可以麽。”
  
  “房間不是——”單競航挑眉還沒說完就見尤霧回眸冷冷笑道:“九嶷度假山莊是您的產業,您就不要多做推辭了吧?”
  
  單競航一愣,苦笑:“求人態度差到你這個份上的,也實在難得。”
  
  “多謝誇獎。”尤霧麵不改色微一點頭。單競航又是一笑,朝尤霧走了兩步,似是突然想起什麽,轉過身蹬噔小跑上樓。
  
  尤霧不解地探頭去看,正見單競航托著一條亞麻色格子圍巾走下來。
  
  “搭頭上!”單競航把圍巾扔給尤霧,笑笑,“把臉遮了就行。”
  
  “為什麽要這樣?”尤霧微一蹙眉,見單競航笑得諱謨高深,也隨之詭秘一笑,將圍巾展開搭著自己圍了一圈,多餘一截散散搭在肩上,“現在,請您帶我見見警察先生們吧。”
  




ACT8226;123

  “得寸進尺到你這地步,也確實——”單競航話未說完又被尤霧唇角意味不明的笑震了幾秒,隻能訕訕講未說完的話收回去。
  
  尤霧往前走了幾步,礙於一旁的四頭藏獒,終是頓了一步,讓單競航先行。
  
  單競航哼地一笑,伸手要拉她,尤霧微一側手,避開。
  
  “噯,你這是做什麽。”單競航頗為好笑地回頭,“我把你當妹妹介紹給他們認識,這樣也不行?”
  
  “我隻要知道結果就好,為什麽要相互認識?”尤霧不大認同地摩挲手腕。
  
  “我不是公安局局長你也不是公安廳廳長,你以為你往那一站人家就乖乖告訴你調查結果?”單競航搖搖頭,故做悲哀歎道:“哎呀,才分開多久,現在連花瓶裏最後那點水都被榨幹了。”
  
  尤霧沉著臉不答話。單競航也覺得碰了一鼻子灰,又試探性地伸了手過去,尤霧略一遲疑,握住。
  
  單競航微微一笑,牽著她繼續繞房子跳陽台。不遠處的木板空地上圍著幾個戴著白手套的警員正在討論著什麽。單競航將墨鏡一取,笑著朝他們一揚手。其中一個回過頭來,看到是單競航,神情一震,立馬迎了上來。
  
  兩人客套了幾句。單競航倒是拽得很,雖說不是什麽公安局局長,可看著愣是比局長還大牌,小警員看著製服上的徽章好歹也是個小官,麵對單競航時麵上堆笑,可就差沒正式點頭哈腰做走狗相了。
  
  尤霧對此感到有些不齒,因此也沒留心他二人說了什麽,神思早飄忽到室內被依稀勾出人形白線的地方,一股酸意湧著鼻腔便要衝出,又給她扁著嘴唇硬生生給憋回去。
  
  “這位是——?”小警員已經打量她好幾眼,見她隻顧著看房間裏,神情古怪,忍不住發問。
  
  單競航瞥了尤霧一眼,見她神色是有些不大對勁,趕忙拉了她一把,摟著她的肩往懷裏一帶:“我妹妹,正上警校呢!就想著以後出來做個警察!”
  
  尤霧回過神來衝警員微笑,笑容恬靜:“你好。我是——CX警校大三的學生!希望您多多指教!”
  
  警員笑著連連擺手,直嚷嚷不敢當,又說著什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類的話。原本看著年齡不大,可一講這些話就顯得有些老成得可笑了,倒生生把自己比成了老頭子。
  
  “我這妹妹調皮,平時什麽都不感興趣,唯獨喜歡什麽槍啊刀啊,家裏買的書全是刑事偵探一類,鬼怪書也買了不少,人也變得古靈精怪。”單競航摸摸尤霧的頭,尤霧胸悶,暗咬著牙勉強一笑,又聽單競航道:“她就喜歡看一些什麽香港的警匪片,有時候撞見了這種現場就想來。——這不,今天正好帶她在山頂玩,聽到消息了死活要下來看看進展——”
  
  單競航適時將話懸著一處,小警員立即明白過來,有些為難地笑笑,小聲說:“這個——您也知道,其實局裏不允許消息外露的。不過——”他看看尤霧,露齒一笑,“反正咱關係好,令妹也算半個同行了,說說倒也沒什麽。——反正,您再怎麽也會在廳長那兒聽到的不是?”說到最後一次,笑容中已經帶了些討好了。
  
  單競航隻是微笑,尤霧也陪著當蒙娜麗紗玩神秘。小警員摸了摸額頭,悄聲說:“這次——估計是黑幫仇殺。死的那仨裏外國籍貫的就有倆,另外一個中國的看著沒什麽,就胸口挨了一槍子兒,其餘兩個簡直成了馬蜂窩,還能不死麽。受傷的那個,救得活呢算命大,救不活的話——”小警員欲言又止,“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目前還在調查中的,要知道詳細的,現在還不大清楚。”
  
  這也沒比電視上播報的強多少。
  
  尤霧暗暗腹誹,麵上依舊怪笑,隻是其中苦澀全被理解成了興奮與盎然,小警員多打量了尤霧幾眼,問:“小妹妹先不要亂走,如果真的感興趣的話,可以找你——”說著一頓,抬眼偷看單競航。
  
  單競航又是微笑,解釋道:“我的叔叔,她的父親。”
  
  “噢,原來妹妹你是單廳長的千金!”小警員眼神立馬變了個調,“果真虎父無犬子啊!——那這樣就更方便了!小妹妹你在家就可以拿到第一手資料的。”
  
  “是嗎?”尤霧裝著極興奮的模樣扭頭笑著去看單競航,一麵暗罵警員打太極段數之高,一麵窺探單競航眸中神色。看著欣喜幾秒,她小臉一垮,“不過還是要等很久才行啊。”
  
  一旁警員想說話,尤霧趕忙問:“那些個人是什麽來頭啊?都是外籍的,國外的黑社會嗎?”
  
  警員呃了一聲,覺得黑社會這個似乎不大好解釋,就將目光投向單競航。尤霧心底冷笑,心想你個警察在黑社會麵前說起黑社會還覺得難以啟齒,在他這個有著公安廳廳長做叔叔的黑社會青幫大少麵前,也混不了多長時日了。
  
  “我想去看看那些人——”尤霧略一思酎,“呃——那些——死者。”
  
  “這個,似乎不大方便。”警員有些躊躇,“醫院那兒都派有專人守著,我就——無能為力了。”
  
  “沒關係呀,我就想看看他們是怎樣的人而已。”尤霧瞪大眼睛問,“他們的證件,你們這兒不是有嗎?”
  
  “證件啊——”警員拖了個長音,眼珠轉轉,似乎在做思想鬥爭。單競航在一旁背著手,開始是悶不做聲,現在終於悶咳了兩下,警員避諱頗深地望他一眼,忙朝旁邊招招手:“小張,小張你過來一下!”
  
  一名小警員應聲而來,戴著白手套的手中還拎著一個證物袋。
  
  警員一把接過,按著裏邊沾了血的證件給尤霧。尤霧心想自己即拿不到也看不清,便裝做怕血一般往後瑟縮了一下身子,單競航體貼地從後邊托住她的腰。尤霧微一怔,往旁一點側開單競航的手。
  
  “他們——都叫什麽名字呀?”尤霧好奇問道。
  
  警員也覺得好奇,將證物袋還給取證的小警員,心道這個小女生怎麽對這幾人身份如此感興趣,便是下意識警覺了幾分。可轉念一想這畢竟是公安廳長的掌上明珠,又由單大少領著來,自然不會有錯。
  
  戒律打消幾分,警員說:“死的三個人。中國籍的呢,是江蘇南通人,姓李,叫李冠祥;美籍的是個34歲的名叫Alex的男人;菲律賓籍的是一名30歲的名叫Brian的黑人。——”
  
  Brian——
  
  雖然已經得知,可親耳聽到名字時還是感覺有些站不住腳。
  
  尤霧忍不住倒退一步,強撐著要扶倒一邊,單競航快手伸來抓住她的胳膊,將她牢牢扣在胸側。
  
  警員有些疑心地瞄了尤霧一眼,再看看單競航,又道:“傷者也是美籍男子,很年輕,才22歲。證件上寫的卻是中文名,恩,姓康,叫康平——”
  
  李,Alex, Brian,康平。
  
  沒有想像中令自己害怕聽到看到的那個名字。
  
  尤霧鬆了口氣,可想想Brian,還是忍不住感到傷懷。
  
  單競航見她有些愣愣地,得知名字後便頻繁走神。一旁小警員盯著他們看了良久,單競航也生出什麽麻煩,隨意找了個借口將尤霧拖著離開。
  
  二人重回房後荒草地,尤霧走到一半,甩開單競航的手輕聲開口,目光焦距看著極散,“——我想去醫院。你能幫我麽?”
  
  ==========================各位大大請看作者有話說,謝謝~
  




ACT8226;124

  單競航目光定定注視了她片刻,似笑非笑道:“那兒有專員看守,要進去不容易。”
  
  尤霧盯住他的雙眼略掃一遍,淡淡道:“那就算了,不麻煩了。”
  
  單競航頓覺失落。他甚至以為尤霧會很強硬地請求自己帶她去,這樣便又可以——再一次提出交換條件。
  
  他們二人之間,似乎隻能借以利益交換為聯係了。雖被說成肮髒,可隻要是她,他心覺甘之如飴。
  
  這種感情是什麽,他不懂也不願意去懂,讀懂或許很簡單,但要參透還是太麻煩,何苦把心思花費在這種夢想注定坍塌的事情上。
  
  或許,他與她之間真會應了一句話。
  
  擁有久了會膩味,每每淺嚐輒止反覺回味無窮,明明入口都是同一滋味,但偏偏難求的那姝花兒嚼入口才能唇齒留香,當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尤霧走在前頭冷哼。
  
  心裏大亂,卻不知究竟是什麽能讓自己如此亂了分寸。記得當初將Steven推下樓後也不見心內亂成這樣,早知他沒死就該仍當他死了,現在又出來亂自己心神,何苦來的。
  
  雖是絕情,也總比現在兩頭牽掛自覺齷齪要好過。
  
  果然,無論男女,人的劣根性都是一樣。一個字:賤。
  
  到手的不知珍惜,失去才懂得擁有時的幸福究竟有多美好。
  
  尤霧站到路邊,夕陽已下餘輝淺存。她回頭衝單競航抿唇一笑:“今天謝謝你了。我該回家了,再見。”
  
  “我的車就那在邊,我送送你吧!”單競航接口。
  
  尤霧想想,本想說自己開了車來,但最終還是點頭。單競航喜上眉梢,快步引著她往一旁路邊停著的藍色Koenigsegg CCR處走去。
  
  上了車,尤霧前後左右都看了個遍,拍拍方向盤又拍拍車座椅背,“瑞典名車啊,還是單大少有錢。”
  
  單競航笑笑,“你喜歡?”
  
  尤霧故作輕鬆地聳肩:“好東西誰不喜歡?”
  
  “喜歡的話,送給你好了。”單競航說。
  
  尤霧原準備笑,轉眼見單競航一臉認真,趕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對車這家夥是寧缺毋濫,沒那麽多錢養它!”
  
  單競航似乎從沒聽過這種說法,一時愕然,瞪大眼朝尤霧漾起一笑,“這說法聽著新奇,也隻有你這麽奇怪的人才能說出來。”
  
  尤霧無心和他鬥嘴,隻能故作坦然微笑接受。
  
  見尤霧沒這心情,單競航也不再搭話,開始一心一意開車。
  
  穆颯站在公寓外看仰頭看著上方,站了良久,直仰到脖子發酸。
  
  他歎口氣,走上前抬手想敲門,又忍住。
  
  又想敲,想了想,還是忍住。
  
  兩手揣在褲子口袋裏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還是麻著膽子去敲門。
  
  敲了幾聲,門開了。
  
  穆玄熙穿著睡衣站在門邊,眼下有些淡淡青黑。見是穆颯,招呼也不打,轉身徑直往臥室裏走。
  
  穆颯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發了會愣,進房換了鞋反手把門關緊,反鎖。
  
  關了門,房子裏就顯得黑漆漆的。沒有開燈,有些冷,有些蕭條,襯著銀色金屬光的家電更覺不出人情味。
  
  客廳茶幾上放著一小桶吃剩了一半的康師傅方便麵,旁邊還有一包被撕開的榨菜條。穆颯看得眼眶有點發癢,悶聲走到穆玄熙臥室前,擰門把。
  
  使勁擰了幾下,這才發現擰不開。
  
  他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去把門踹爛,握著拳頭進廚房。
  
  櫥櫃裏空空如也,冰箱裏也是空空如也。飲水機邊的桌台上放著幾個小藥罐,穆颯拿起來一看,上邊細細密密的英文單詞,譯後才知道這些全是胃藥。
  
  中國的胃藥都治不好現在拿外國的治,——穆颯心間湧起一股想罵人的衝動。
  
  他衝到穆玄熙臥室前,握拳揮了兩下,決定敲門。
  
  可敲了幾下沒反應後,就變成了砸門。
  
  “穆玄熙!穆玄熙!”穆颯挨著門扯高嗓子,“穆玄熙你給我開門!聽到沒有,給我開門!”
  
  裏邊仍舊沒反應。
  
  穆颯的砸門又變成捶門,依舊捶得砰砰響。
  
  捶了半天,手麻了,嗓子也都快啞了,裏邊還是沒反應。
  
  他心想自己在外人麵前什麽時候做過這麽沒風度的事情,也隻有在家對著自己父母兄弟能撕掉麵具玩玩,沒想到穆玄熙對著自己也是這副德性。
  
  穆颯黑著臉,停手。他靠在門邊說:“穆玄熙你不開門有本事就甭出來!你就縮在裏邊當你的烏龜!——但是你得把鑰匙給我!”
  
  沒反應。
  
  “穆玄熙你聽清楚了?把這家裏的鑰匙給我!”穆颯氣運丹田還未喊出最高一聲,就聽門下腳邊BIU地一聲傳出一聲崢地碎響。
  
  低頭一看,一枚銀色鑰匙靜靜躺在自己鞋前。
  
  撿起鑰匙,穆颯又看了眼禁閉的房門,無聲歎了口氣,拉緊外套領口兜著鑰匙往外走。
  
  再回來時,手裏已經拎了大包小包的食品袋。
  
  尤霧嚷著要下車,可單競航看看四周,明明離她家還遠。
  
  “我要去超市帶點菜,所以——”尤霧略一歪頭,笑。
  
  每當她做這個動作,單競航就忍不住想摸她頭發。不過可惜她每次都不是麵對自己。
  
  今天好不容易對著自己,可又不能不加克製地伸手。
  
  “那——我陪你吧?”單競航食指繞著鑰匙,問話時全身甭緊,莫名感到緊張。
  
  “好啊。”尤霧輕笑,說著便脫外套。單競航不解地望著她,尤霧笑:“裏邊空調太熱。出來再穿上。”
  
  單競航哦了一聲,點頭,微笑。看著尤霧周身連厚厚衣料都掩蓋不了的姣好身材,不覺心底又開始泛癢癢。
  
  外套旋著搭落在椅背上,尤霧率先下車,背對車門撥弄了兩下肩旁的長卷發。
  
  單競航也準備下車,餘光一瞟望見尤霧的黑色大衣下露出一角亮白。摸索著抽出,握在手心。
  
  尤霧回頭,單競航朝她一笑,開口道:“還是你先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我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停車。萬一車被拖走,反而更麻煩。”
  
  “好。就怕你難等。”尤霧體貼一笑,拎著包離開。單競航目送她進了超市大門,這才將掌中的紙條拿出,捏著兩角一點一點緩緩展開。
  
  紙條被折疊久了,折疊處的橫縱線都被磨出了點點毛邊。
  
  紙上是三個可稱為遒勁卻不失秀氣的的黑色鋼筆字:你贏了。
  
  單競航將字體仔仔細細又反複看了好幾遍,撐著額頭似是極端無力。
  
  將紙條合起,捏在紙尖揉搓。紙條變成紙團,毛邊逐步發散開來,成了皺巴巴的揉鹹菜。
  
  梅幹菜燒肉。四喜丸子湯。紅燒大蝦。油淋小白菜。
  
  穆颯擺好碗筷侯在桌邊,不一會兒便見穆玄熙主動乖乖地從臥室裏出來了。
  
  穆玄熙似乎沒見著桌邊有個穆颯,也不等人說話,拿了碗筷就開動。
  
  穆颯也忍了話頭沒說,看著他吃。吃著吃著自己也開始動了筷子。
  
  給穆玄熙夾了一隻親手剝好殼的大蝦米仁。
  
  “穆玄熙——,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穆颯斟酌著開口,半晌也沒聽到穆玄熙應個響兒,隻能接著說,“爸的意思是,想讓我也去公司幫幫忙——。”
  
  穆玄熙眼皮也未抬一下。
  
  “我呢——是不大樂意。”穆颯咳嗽兩聲,呷了口水,“你怎麽看?”
  
  穆玄熙嚼著飯菜仍是不說話。
  
  穆颯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又放鬆。他問:“穆玄熙,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工作?”
  
  “知道了還要再問一遍,不嫌多餘麽。”穆玄熙淡淡開口,淡定自若地繼續夾菜吃飯。
  
  穆颯心裏噶嘣一聲脆響。
  
  “我明白了。”穆颯微笑,“我今晚會給爸爸回複。明天——我明天,就去公司報到!”
  
  “隨便啊!我無所謂!”尤霧將菜放到車後座,拉著外套穿上。一旁單競航隻是笑,待她坐好後微踩油門。
  
  單競航說:“我不在的這幾個星期,是不是覺得少了些什麽?感覺空虛了吧?”
  
  尤霧恩了一聲,回眸嫣然,“托您的福,的確少了不少麻煩。”
  
  單競航啊了一下,扶著方向盤悶笑,“我聽說過一句話。人生啊,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麻煩構成的。——你少了我自然少了人生的樂趣,也難怪你要空虛了。”
  
  尤霧哼笑,沒說話。手探到口袋裏摸索了兩下,果真如料想中的一樣。
  
  “你怎麽了?”單競航見尤霧頻繁地翻著口袋,詳裝好奇道:“是不是——剛才掉什麽東西了?”
  
  “呃——啊,沒有。”尤霧斂眉一笑,“沒什麽。”
  
  單競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風又看了她一眼,之後靜靜開車。
  
  尤霧兩手仍揣在大衣口袋裏,頭扭向窗外觀景。唇角在單競航看不到的角度方向,微微撇出一抹笑。
  




ACT8226;125

  到家時,端木站在門口接她。
  
  看到單競航送她下車,眸光隻是略微一閃,走上前輕輕環住尤霧,對單競航微笑頷首。
  
  尤霧再自然不過地抬手抱住端木的腰,親昵地仰頭笑望端木一眼,對單競航道:“今天太麻煩您了,還是要說聲謝謝的。”
  
  單競航微微欠身說了句‘不礙’,轉麵端詳端木,朝他問好。端木笑著受下,幾人又惡心 吧唧地客套了一番,單競航終於忍不住開車走人。
  
  端木摟著尤霧的腰低頭吻她的唇,尤霧勾著他的頸主動熱吻而上,站在家門外好生纏綿。端木不再問任何問題,尤霧覺得釋懷,可心底仍舊是不安,總時不時偷望端木一眼,後者卻始終目視前方,唇邊的笑容淡淡的,在模糊夜色下看得好比水月鏡花,無論怎樣都看不真切。
  
  尤霧抬手扳過他的臉,問:“端木,為什麽?”
  
  端木揚唇,很壞很妖孽,卻是發自心腑地從中透出一抹悲涼,“因為我愛你呀。”
  
  尤霧釋懷一笑,再度把頭埋進端木懷中,含笑的唇邊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哀。
  
  兩人相依著回家,和孩子們吃過晚餐,端木進了書房看文件,尤霧窩在臥室查閱資料,到了休息時尤霧整理了床鋪去等端木,端木好心情地吻了吻她,執意讓她先睡,自己隨後就來。
  
  可就是那句‘隨後’,讓尤霧等了足足一整夜。
  
  第二日,穆颯整裝而行,身姿傲然地站在公司一樓大堂裏接受著眾記者的拍照采訪;穆玄熙在家埋頭苦睡,向來不願多待在家的他破天荒請了回年假,穆長遠氣得在辦公室直拍桌子,穆颯譴走記者後也是別樣沉默,坐進了穆玄熙的辦公室,一坐即是一整天。
  
  穆玄熙端了杯熱水擱在桌上,自己挨桌而站,微垂下顎看著桌邊的張艇廣。後者連眼角都未抬,慢條斯理端起水杯抿在唇邊,含口水潤喉,又慢條斯理地將杯子輕輕放下。
  
  “我去過你們公司了。你的秘書說你請假在家,我就過來了。”張艇廣微微一笑,“怎麽,工作懈怠期到了?”
  
  “或許吧。”穆玄熙善意一笑,卻帶出幾聲幹咳,張艇廣有些緊張地起身幫他順了順氣,他笑著擺擺手,虛握著拳頭抵在唇邊又悶咳了幾聲,扶了一張椅子坐下。
  
  “身體不舒服?”張艇廣說著就要去扣穆玄熙的手腕,卻被躲開。他歎了口氣,抬眸靜靜看了穆玄熙幾眼,緩緩道,“看來——都是真的了?”
  
  穆玄熙一愣,“什麽真的?”
  
  “你和小瞳。”張艇廣略一沉吟,“上次我見到他了。他請我去喝他寶貝兒子的滿月酒。——雖然,還有好幾個月——。不過看得出他挺高興的,好像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他們?那樣?”穆玄熙又咳了幾聲,急道:“哪樣?”
  
  張艇廣見他情緒不穩,刻意抿了唇不答話,又抿了幾口熱水,清嗓道:“小瞳結婚後,和他妻子的感情很好吧?”
  
  看得出對方不願再說,穆玄熙也預料到些什麽,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張艇廣也微一頷首,接著再不說話。
  
  死一般的沉寂。
  
  尤霧哼哼了幾聲,打破僵局。眾人的目光全體聚集到她身上。
  
  細高跟啼噠,她越過眾人走上前,一手撫腹一手攤開:“請,穆副董。”
  
  穆颯也隨之禮貌一笑,“謝謝,尤總。”
  
  尤霧深凝他一眼,轉身。他尾隨在後。
  
  眾人神情僵硬地看著二人走遠。先是清默,再是嘩然。
  
  王子嶽皺著眉頭看著穆颯的挺拔身影,暗暗搖頭。接著也在眾人的吃驚的議論聲中隨著尤霧穆颯二人進了總裁辦公室。
  
  驚天大新聞!旌鴻神秘董事長竟是韶華女子!
  
  A職員驚歎後握著抖出不少水珠的杯子輕輕一歎:“誰把這消息買給報社?會拿到一筆不低的酬金噯。”
  
  B職員閉眼呼了口氣,嘖嘖道:“我們應該先去找找看,在這之前有誰無意得罪過——尤董!”
  
  “有用麽?”C職員抵抵鼻梁上逐漸滑落的眼鏡架,“即便得罪過也已經過去了,她不像是有仇必報的。”
  
  D職員諱謨高深地搖搖頭,哎呀一聲,道:“情況不一樣嘛。現在她的身份都已經很清楚了,哪還用得著太過收斂?不是早說過了麽,要裁員了!就在竟標後!”
  
  眾人哀聲一片,又是一串高跟挪地聲響起。一襲白色套裝的鄭岑站在眾人前,懷抱文件神情高傲:“在做什麽?還不快去工作!都想等著被開除嗎?!”
  
  眾人逐漸散開。鄭岑得意一笑,趾高氣昂地抱著文件離開。
  
  E職員從格子間冒出頭:“我敢打賭,她的秘書生涯也快到頭了!”
  
  “未必啊。你看她那樣,典型的侍寵而驕!”F職員撇撇唇角,“指不定是誰的工作生涯快到頭了呢!”
  
  G回頭瞪他一眼,“如果她的秘書生涯不到頭,旌鴻的業務就該到頭了!”
  
  眾人湊過來同問:“為什麽?”
  
  G神秘一笑,舞著文件半遮臉:“咱們的女老總,看著像是斷背嗎?”
  
  眾人默:“不懂。”
  
  G搖頭一歎,頗有些無奈意味:“一個女人寵另一個女人還有什麽好下場?尤其被寵的那個是鄭小蜜那樣的——”
  
  眾人‘切’了一聲,拖長音一齊翻白眼。
  
  A職員哼笑:“難道你不知道尤——董已經結婚了嗎?”
  
  是啊,而且還是秀美俊氣的棲梧文化的董事長。
  
  王子嶽拿著茶杯拎在手中微微旋了幾圈,又看了看不遠處打印室的鄭岑,轉身重新走進董事長辦公室。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講什麽故事呢?
  
  上過電視的大人物到小寺廟裏來啦!捐了不少香火錢,就為求個簽占個卦!
  
  穆玄熙跪在佛前氈墊上,閉上眼搖動簽筒,再從中抽出一支,遞給一旁的老和尚。
  
  老和尚繞到一邊,看著簽,拿了一紙箋文交給穆玄熙。
  
  第五簽,第五命運。
  
  五無相通,命數天罡。
  
  春夏遇災殃,早求神力保;免受苦奔波,餘季總平安。
  
  中下簽。
  
  老和尚在旁悠悠站起身老態龍鍾地捋著白胡須,時不時偷偷看一眼穆玄熙。
  
  穆玄熙看著簽文許久,揚唇微微一笑,對老和尚道:“這簽文不準。”
  
  老和尚立馬換成深沉狀,微一躬身雙手合十道:“施主,並非簽文不準。隻有會錯意,或是求錯簽。”
  
  穆玄熙看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輕籲了一口氣。
  
  “這春夏——”他搖頭,“要是改成秋冬,倒是更貼切一些。”
  
  老和尚念了聲‘阿彌陀佛’,低頭。
  
  穆玄熙又在原地站了良久,側轉身看了眼供台上的大佛,轉身衝老和尚雙手合十,老和尚回以一記,望著穆玄熙兩手揣在風衣口袋中跨過門檻,越行越遠。
  
  “端木——”穆玄熙握著手機的手有些不穩,“小瞳,我想見你。——隻要半個小時。——求你。”
  
  一個小時後,二人坐在寺廟山下街邊的小茶樓裏。
  
  穆玄熙始終埋著頭,兩隻手微微顫抖地按在雙腿上。對麵端木看著窗外,也隨著靜坐了一會兒,見穆玄熙久久沒開口,終是忍不住了。
  
  “我說穆玄熙,你今天約我過來,就是準備坐上半小時麽?”端木閉眼輕吐一口氣,睜開,眉宇間透著點點不耐。
  
  這樣的神色刺傷了穆玄熙的眼,他抿抿唇,還未開口就聽端木輕哼了一聲。
  
  “你是準備歸隱還是雪藏?今天約我出來,莫非是準備見最後一麵的?”端木笑得有些不屑,話語依舊冷漠,“到底是什麽事情?現在總該想清楚,可以說了?”
  
  穆玄熙幹咳了兩聲,眸光閃爍著看著端木,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腹。
  
  端木有些坐不住,環顧左右,又抬腕看手表。
  
  看手表是端木準備離開時的習慣性動作。穆玄熙有些著急地想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攔下,卻被端木會錯意,大力將穆玄熙的手打開。
  
  啪地一聲。
  
  刻在心上的響動比一耳光更甚。
  
  “小瞳——”穆玄熙捂著手背想解釋,端木擺手,起身準備走。穆玄熙焦急跟著起身,膝蓋正撞上桌下擱小方盤的木架,砰地一聲悶響,膝蓋上銳疼陣陣鑽心。他微皺眉頭吸氣道:“你就不能——再陪我坐一會兒麽?”
  
  端木背著身子靜默了片刻,隨後話語漠然:“對不起,我時間很緊。”
  
  穆玄熙眸光漸逝。他無聲點頭,慢慢坐下身子。
  
  “我知道了。”
  
  “謝謝理解。”端木極客套地開口,提腳便走。
  
  剛出了茶樓就聽到一聲悶雷炸響。端木抬頭看天,天高雲淡,絲毫看不出將要下雨的預兆。他下一時往茶樓上看了一眼,離開。
  
  他坐上車係好安全帶,還沒開出幾步,雨滴就開始毫無預兆地拍擊在他的車窗上。劈裏啪啦越落越多,漸漸匯成細小的水流嘩嘩而下。
  
  雨中夾雪颯颯,穆玄熙裹緊大衣往前走了兩步,膝蓋又是一疼,腿一軟險些跪地。他揮拳在門邊重重捶了一拳,冒著雨一步一挪靠近百米開外的跑車。
  
  回家當晚就覺得頭暈腦漲。穆玄熙搖了搖頭,自己煮了碗雞蛋麵。端上桌沒上幾口就再度陷入沉思。
  
  如果此刻公寓裏還存在第二個人,那麽他所統計出來的穆玄熙的沉思次數絕對可破世界紀錄。
  
  淩晨2點,尤霧俯在電腦桌前,端木拿著毛毯站在她身後替她輕輕蓋上,微微挪開椅背彎身準備抱起她。
  
  電腦滴滴兩聲,電子郵件傳來。
  
  端木神色一動,低頭瞥尤霧一眼,見她欲醒,隻能輕輕轉身離開。
  
  片刻過後,尤霧揉著眼睛收信件。
  
  競標策劃。
  
  是CEN的競標策劃書!
  
  尤霧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掐,直到有痛感傳來她才敢相信這不是在做夢。
  
  發件人自不做他想。
  
  穆玄熙。
  
  尤霧撐著額頭去拿手機,走到浴室將門關緊。
  
  “穆玄熙,你那是什麽意思?”她站在鏡前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
  
  年輕,美麗。卻總帶著那麽點襯之與本身格格不入的絕望,和麵上不羈的神情糅合成一抹奇異組合。在暗夜燈光下倒顯得有些磣人。
  
  電話那頭的喘息聲時重時輕,給人透著股病態的牽引感,穆玄熙沉默了很久才說話。嗓音一如既往地低,卻不似以往明快。
  
  “我輸了。”他說,然後開始笑,笑聲低低的,啞啞的,聲音不大,卻很是癲狂。
  
  尤霧皺著眉頭還準備問些什麽,突然聽到有人敲響浴室門,趕緊按斷手機通話。
  
  將門拉開,端木睡眼惺忪地倚在門邊朝她笑:“我要用一下衛生間。”
  
  尤霧怔怔地哦了一聲,趕忙側身讓開。端木走進去,突然回過頭來笑:“你要和我一起麽?”
  
  尤霧臉一紅,捂著臉就跑。端木在她身後將衛生間的門闔上,兩眼逐漸睜大,清明一片。
  




ACT8226;126

  穆玄熙笑著咳嗽好幾聲,聲響越來越劇烈,他捂著胸口邊咳邊笑,笑得門外的穆颯聽得大有撕心裂肺之感。
  
  穆颯扔開外套徑直走向臥室。臥室門大敞,煙頭滿地,還多了不少倒地的空酒瓶。穆玄熙靠在床頭仰首灌酒,邊喝邊笑,笑到發咳,再喝,再笑。
  
  穆颯大步走進去奪他的酒瓶,穆玄熙嬉笑著將手一抬,酒瓶繞開,繼續往嘴裏灌。
  
  “穆玄熙!——你倒是給我有點出息!”穆颯弓身上床一手扣住穆玄熙舉酒瓶的手腕,另一手劈掌將酒瓶拿下,重重擱在床頭櫃上。穆玄熙見手中一空,半睜著眼就要去找酒瓶,穆颯怒其不爭,索性將他兩隻手全反扣住,將他牢牢按在床頭。
  
  觸到手的肌膚一片蘊燙,穆颯死死盯住穆玄熙,見他麵色潮紅,便伸了手去探他的額頭。
  
  果真,滾燙一片。
  
  再摸摸頸部與胸前,均是極不正常的炙燙。
  
  穆颯急著就要抱他,穆玄熙手一鬆,揮掌啪地一下打過去,穆颯受了一巴掌,氣得牙癢癢,心道他醉了病了都神誌不清還這麽不安分,也不顧會不會弄疼穆玄熙,用力摟住他欲拖他起身。
  
  穆玄熙仍在笑,眼角淚水滑落溢滿前襟。
  
  看這樣子,也不知道是哭過多久。
  
  穆颯閉上眼深呼吸,扛著他就往外走。
  
  穆玄熙趴在他背上呼哧呼哧直笑,含著淚邊笑邊吻著他的耳垂與臉頰,“端木——端木嗬!”
  
  “都他媽什麽時候了還端木!”穆颯磨牙,放開嗓音吼道:“穆玄熙你他媽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把你扔大街上?”
  
  穆玄熙還在笑,笑得憋屈,眼淚嘩嘩墜個不停,摟著穆颯的頸一個勁地搖頭,“你不會的。”
  
  穆颯剛一喜,又聽穆玄熙道:“——端木,你不會丟下我的。——端木啊。”
  
  穆颯不再說話。背上的穆玄熙一口一句端木,直到被塞進車才消停了一會兒。不過一會兒,車一顛簸,他就開始胃反酸,捂著嘴就要吐,穆颯緊緊張張地將車靠邊停,扶了他到路邊。
  
  穆玄熙扶著路邊大樹吐個昏天黑地笑個昏天黑地哭個昏天黑地,穆颯的臉也黑了個昏天黑地。
  
  從小到大穆玄熙就是在家中充當孩子王,要起到表率作用。穆颯跟老二犯了錯,穆長遠首先要懲罰的就是他,每次都被罰跪著吃竹鞭子,還不能吃晚飯。
  
  來個幾次,老二心存愧疚,學乖了,之後無論自己再怎麽邀他去玩都不願意,穆玄熙挨罰,他也會偷偷拿藥和自己那份晚飯去給穆玄熙送去。然後餓著肚子去廚房找周媽悄悄要食吃。
  
  穆颯當時真是恨死穆玄熙。不過比他小了四歲,但得到表揚的卻總是他,在家最聽父母的話討好大人的也總是他,連最後被留在父母身邊的還是他!就連二哥,也盡想著他!就連死的時候還記著把自己的左右手托給他!玩的時候總要出來指著自己的說三兒你該去學習了,做這個也會說要學習,做那個也會說要學習,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能有一個如此惹人厭惡的哥哥!
  
  而且這個哥哥還有一雙令人厭惡的藍眼睛,穆颯對他的恨意簡直衝擊到了極點。之後但凡有事他總是搗亂,害穆玄熙被罰。
  
  穆玄熙嘴裏咬著毛巾挨鞭子時他就站在旁邊看著,見穆玄熙的藍眼睛中帶著抹受傷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既有些快意,卻又有些煩悶。這種感覺深深影響到穆颯,以至於當偷聽到穆長遠在書房中說預備送穆玄熙去美國讀書時,竟惡作劇般站了出去賴著說自己要去。
  
  後來才知道,去美國的斯坦福大學是穆玄熙從小就有的夢想。
  
  在機場,穆玄熙送給他一個十字吊墜,最中間嵌著一個銀絲流動的流年轉。穆玄熙祝福他,目送他離去的目光裏含著深深的豔羨與向往。
  
  穆颯知道自己有些後悔,可自尊卻不允許。他依舊享受地看到穆玄熙的受傷神情,卻覺得心痛。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至今才被自己琢磨看透。
  
  可已經晚了。
  
  他比某人晚了近十年。
  
  十年時間,回國的這幾天又如何比得?
  
  穆颯將手探進衣內摸了摸頸前黑線係著的十字流年,上前扶起穆玄熙,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替他擦擦嘴,帶他上車。
  
  穆玄熙吐後仍不見清醒,隻是奇怪的動作沒有再發生。至少,止了笑。
  
  但是淚卻不見少。一滴一滴順著臉頰往下淌。
  
  坐在醫院病房的病床邊,穆颯握著穆玄熙的手,一麵聽著房內時鍾滴答,一麵看著吊瓶內的藥水細淌,心內複雜。
  
  病房內除了走鍾聲,一片死寂。穆玄熙的呼吸輕到聽不見,穆颯也不敢呼吸太重。耳邊的滴答聲似乎越來越響,轟炸著他的腦細胞。
  
  五分鍾,十分鍾,半小時,一小時,二小時——
  
  穆颯強撐著眼挨在穆玄熙身側,握著他的手溫在臉頰邊。
  
  不知何時,穆玄熙微一搖頭,啟唇緩緩說了句什麽,似是醒了。
  
  穆颯驚跳而起,湊過去細聽。
  
  模模糊糊聽得他很是吃力,但還是間間斷斷聽清楚了那反反複複念叨著的幾個字。
  
  我、輸、了。
  
  對、不、起。
  
  穆颯聽得心痛且心疑。
  
  他不知道穆玄熙是因為前者而傷還是後者而痛。
  
  但至少能明白一點。
  
  這絕對和某人脫離不開關係。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見過穆玄熙失態的模樣。或許是交流太少,但他就是明白,在父親強壓下長大的穆玄熙對外表現一定會是極好的,絕對不會輕易把自己如此一麵展露人前。
  
  除了他自認為——最是親近的人。
  
  “穆玄熙。——如果可以,你是不是會拋棄我和爸媽,去找他?”穆颯握著他的手,緊到穆玄熙皺眉,“不可以,你明白麽?——你不能去。”
  
  “如果輸了,——我幫你贏回來。”
  
  贏,談何容易。
  
  收到CEN競標策劃書的尤霧一整晚都心神不寧,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第二天上午。
  
  她拿著策劃複印件,想了半天還是喊來了王子嶽。
  
  “Perfect。”這是王子嶽看完策劃書後說出的第一句話。他小心翼翼地將策劃書還給尤霧,問:“這個——是你連夜趕出來的?”
  
  “不是。”尤霧含蓄一笑,“這是公司上下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得出的偉大成果。”
  
  王子嶽喜上眉梢,可轉念一想,又疑道:“——我們公司不是還沒——?”
  
  “誰說是我們公司的了?”尤霧挑眉,“這是CEN的。”
  
  “商業間諜!”王子嶽瞪眼。
  
  尤霧笑笑,王子嶽繼續道:“這樣——不太好吧?”
  
  “那你說,我們該拿它怎麽辦?”尤霧兩手攀胸背靠桌沿,“我的想法是,不如做個結合。把它同我們的相融合,可能效果會更好。”
  
  “取他家之常斂自家之短嘛——”王子嶽摸摸下巴,深深睃了尤霧一眼,淺笑,“聽你的。”
  
  “OK,你先去看看他們完成得怎樣吧。至於這個——”尤霧微一側臉看看自己手邊的策劃複印件,“我還要再好好看看。——另外我想,我們也不能完全依賴這個。”
  
  王子嶽起身,兩手揣在西褲口袋裏站了一會兒,點頭,“那行,我先出去守著。方案出來了再看看吧。”
  
  尤霧頷首,見王子嶽出了辦公室,突然又有些後悔將策劃書拿出來。
  
  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了一張嘴,能說的話,可以有很多。
  
  她繞到辦公桌後坐下,看著鄭岑進來送咖啡,一雙大眼總愛往自己身上瞟,一時笑開,調侃道:“岑特助,最近感覺怎樣?新工作,還順利麽?”
  
  “是啊。”鄭岑笑得矜持,又帶著點藏不住的興奮,看上去似乎還想多說什麽,可見尤霧笑著衝自己擺手,隻能點點頭,出房。
  
  窗外一片死白,雲層厚重,好像被重重壓在心上,不似沉重,卻頗有烏雲蔽日之感。
  
  小啜一口苦咖啡,澀意混雜著濃香直衝腦際。尤霧微閉眼深吸一口氣,支著下巴輕輕做吐納。
  
  這幾日午夜夢回常能見到年少時光,無論是快樂著還是悲傷著,背景色總是暗灰的顏色,很沉很壓抑。總是能夢到自己跟在陶望北他們後邊去踢館,也不怕別人群架會誤傷自己,冷眼挨在一旁極靦腆地輕笑,內心波動卻是很大,也想摩拳擦掌上去嚐試一番。
  
  那時候的自己相對現在來說,還是很單純的。
  
  隻是叛逆思想太重,總覺得自己就該是與眾不同就該是飛揚不羈的。
  
  人說,女人分兩種,一種是裝純,一種是裝不純,那時候的自己明顯偏向後者。什麽情趣什麽挑逗什麽械鬥,隻要是不適應學生的,自己全都納入身下且津津樂道。
  
  思想實在叛逆到無可救藥。
  
  但是未入社會未把那些用於人身,怎樣說怎樣做都不算過分。直到幾年前遇見Brian,跟著他和Steven以結拜兄妹的混混身份四處玩樂,見的學的親身經曆的才慢慢增多。
  
  Brian看上去很魁梧身材很挺拔,像電視裏那樣腦袋後吊著幾條五顏六色的小辮子,一看就是典型的混混代表。他比Steven嚴肅很多,連帶尤霧也當做自己的妹妹看。他送尤霧的第一個見麵禮就是一句話。
  
  他說: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出賣的。
  
  當時Steven在旁邊呲牙怪笑,邊笑邊戳著尤霧的額頭說這丫頭其實笨笨的怎麽能一下理解得了。可尤霧卻把話記得很清楚。
  
  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出賣的。
  
  咖啡有些涼了。尤霧睜開眼兩手握拳出神了片刻,拿出手機按下幾個號,還未摁通話鍵就接進一個電話。
  
  還算是熟悉的號碼。
  
  “你好。”尤霧踟躕了一會兒,“有件事正想向你請教。”
  
  “有空賞光一起吃頓午餐麽?”
  
  二人話語相撞,那頭的單競航低聲笑笑,說:“你先說吧。什麽事?”
  
  “我想去醫院,看看那個——槍擊案裏受傷的男人。”




ACT8226;127

  “怎麽突然想起要去看他。你認識?”單競航扭頭看看身旁的尤霧,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按著手機號碼,“如果隻是看看,就去醫院。但要是想知道身份,我們就去警局。”
  
  “你憑什麽這麽篤定我認識他。”尤霧沒好氣地攏好手提包,“——去警局吧。”
  
  單競航笑。沒錯,他很享受尤霧這樣跟他說話。隻要不是以前那種客客氣氣令人鬱結的態度就好。
  
  二人心思各異,單競航笑得得意,尤霧冷得結冰。她拂了拂額前的發絲,回頭道:“這次——還是以你表妹的身份進去麽?——公安不是傻子。”
  
  “那麽——以我未婚妻的身份怎麽樣?”單競航挑眉。
  
  “好主意。”尤霧眼角一抽,“如果是下輩子的話。”
  
  單競航不說話了。尤霧輕咳幾聲,眼見公安局就在不遠處,理著衣襟將身子坐正了些,整個後背的肌肉都緊緊繃著,莫名緊張。
  
  車行到警局大門前,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尤霧被措不及防地甩倒在一邊,單競航抿著唇將車開向一邊,尤霧回過神起來要拉他的衣袖,單競航會意,謄出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扶穩,轉著方向盤駛向警局旁門。
  
  “你在做什麽?!”尤霧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怒視單競航。後者無話,微抬指尖指向路邊朝裏。尤霧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透過警局周邊鏤空花紋的圍欄,看到警局門口一溜的黑衣男人。
  
  “不認識?”單競航淡淡唔了一聲,“想你也不會認識。”
  
  尤霧咬唇回頭瞪他。單競航又笑,伸手給她指指,“你看那個——站在台階上穿灰色衣服的那個,那是意大利黑手黨大佬Justin的人,意大利黑手黨我不信你沒聽過。——他叫Daniel,Justin的律師。”
  
  “他的律師來警局——做什麽?”尤霧明顯在懷疑,“即便是出了事,也不該由他出麵吧。”
  
  單競航不答,指著前方繼續道:“往旁邊看看,那兩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雙胞胎。——一個叫邁克爾,另一個叫馬修。Justin的得力助手兼保鏢,這次是來給Daniel保駕護航的。”
  
  尤霧乜了他一眼,問:“這跟中國的警察有什麽關係?——我不認為中國的警察會買意大利黑手黨的賬。”
  
  “如果不買,怎麽會由局長和副局長親自送他們到門外。”單競航笑得頗具諷意,“正義與邪惡的代表永遠隻一線之差,隻要思想跨越,身份還算阻礙麽?”
  
  尤霧沉聲應下,收回目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走吧。”
  
  “明白什麽?”單競航微愕,“你不是——?”
  
  “身份大致能猜到一些了,還需要去證實麽?”尤霧斜睨他一眼,“不管你知道多少,我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這個自然。”單競航聳肩,“現在——可以去一起享用法國大餐了吧?”
  
  尤霧無聲一笑,係好安全帶微一頷首,“我還是更喜歡中國菜。”
  
  車窗大敞,尤霧閉眼迎風,靠窗抿唇。
  
  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出賣的。
  
  Brian,你走好。
  
  街邊沿路高樓林立車流橫行,人聲樂聲車聲不絕於耳,尤霧微微睜開眼,正撞見單競航回頭看,單競航說:“最近很累麽?”
  
  “你都知道。”尤霧無力地哼哼,“他來找過我。”
  
  “誰?”單競航興趣大起睜眼問。
  
  “不要明知故問。”尤霧肅容道:“穆颯。——單競航,你別忘了我倆的合作協議。”
  
  “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如果你有需要,我會幫到你。”單競航戲謔道:“你明白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謝謝,暫時還不需要。”尤霧淡聲應道,又將頭重新靠回窗邊。
  
  得知穆玄熙住院的消息是在兩天後,端木陪著尤霧去醫院做定期檢查時在大廳遇見了麵容憔悴的穆玄熙與眉宇緊鎖的穆颯。
  
  四目相對,地裂天崩。
  
  尤霧和端木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穆玄熙蒼白著臉拉著穆颯的衣袖轉身離開,活生生像白日見鬼。穆颯離去時的目光甚至都未落上尤霧與端木的麵頰,但仍舊能感覺到緊繃麵容上的無盡恨意。
  
  端木的目光有些躲閃,尤霧頗帶深意地在他麵上與離去的二人背影之間掃視幾眼,拉著他走出醫院大門。
  
  一周後,競標提案,旌鴻中標奪魁,眾代理商敗北離場。
  
  “你們誰給我一個解釋。”穆長遠靠在老爺椅上閉目忍氣,“為什麽旌鴻的提案和我們原本的提案這麽相似,為什麽我們CEN的提案會臨時變更落到這麽個結果?!”
  
  “爸,您不是不樂意跟老外做生意麽。”穆玄熙咳了兩聲,垂眼答道。
  
  “CEN是貿易公司你——你——”穆長遠卷著桌上的報紙就要甩過來,穆玄熙抬眸一笑,“爸,你總是這麽容易激動,傷身體的。”
  
  “你現在還有心情提這個!你要是把事情辦得認真一點我至於這樣麽?”穆長遠深深吸氣,一旁穆長遠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背手站在桌邊,“爸,——那個提案,原本就是旌鴻的。”
  
  “你說什麽?”
  
  “我說那個提案,原本就是旌鴻的。”穆玄熙眉眼彎彎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暖暖的狡黠與可愛,“現在隻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穆長遠看著又要發作,穆颯終於在沙發上坐不住,站起身來攀住穆玄熙的肩對穆長遠笑笑:“爸,穆玄熙說得沒錯,那提案本來就是他們旌鴻的。——還給他們賣個人情算什麽,將來也不是沒有機會。”
  
  見穆颯攏著自己的肩,穆玄熙原就有些不自然,剛想著要站在一邊就聽穆颯暴出如此話語,一時微驚,轉麵瞪著穆颯挪不開眼。
  
  穆颯朝他一笑,穆玄熙心虛地垂下頭,聽穆颯在耳邊對穆長遠笑道:“爸爸,我們準備下一次的就好,你別怪穆玄熙,仔細氣壞自己身體,多劃不來。再說,穆玄熙也是為公司著想才這樣做的。——爸爸,你不知道吧?下個月,國際知名護膚品廠家Belanmi也準備進駐大陸市場了,他們選定BH市,這才是我們的機會。——相比Noruia,所給的報酬他們隻多不會少,您放心吧,要是穆玄熙不努力,我替您把它拿下來!”
  
  穆長遠麵色依舊青沉,但聽完穆颯一番話已是解氣不少,將信半疑地壓下怒氣哼了一聲,倒是再沒出語責怪。
  
  穆颯打著哈哈拉著穆玄熙出了穆長遠的書房,房門剛關,穆颯輕吐一口氣,解脫般地軟下身子來,轉眼一瞅穆玄熙,挑眼笑,“怎樣,這回是你欠我人情了。”
  
  穆玄熙抿著唇看了他幾秒,遲疑著開口道:“——你——為什麽替我做掩護?”
  
  “誰讓你是穆玄熙呢?”穆颯一臉理所應當地表情走去廚房拿汽水,開了一罐自己喝,又扔了一罐給穆玄熙,四仰八叉地躺在二樓小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好似閑暇道:“她要她的利,我要你的人。——這就夠了。”
  
  穆玄熙聽得麵上青白交錯一陣,抬腳便走。
  
  臥房木門砰地一聲關上。穆颯擱下汽水罐微一揚唇角,搖搖頭,仰首猛灌了幾口,指腹婆娑著罐沿輕聲笑,聲音低到近乎不見,“難道你不知道,誘餌越大魚越肥的道理麽。”
  
  撐死小的捉住大的,這才是王道。
  
  所謂放長線釣大魚,必要時候也會出現偏差。不如予人利後抽利,勝算來得更大。
  




ACT8226;128

  臥房木門砰地一聲關上。穆颯擱下汽水罐微一揚唇角,搖搖頭,仰首猛灌了幾口,指腹婆娑著罐沿輕聲笑,聲音低到近乎不見,“難道你不知道,誘餌越大魚越肥的道理麽。”
  
  撐死小的捉住大的,這才是王道。
  
  所謂放長線釣大魚,必要時候也會出現偏差。不如予人利後抽利,勝算來得更大。
  
  穆颯兩手枕在膝上彎身沉思片刻,拿著汽水罐起身往外走:“周媽,我出去一趟,晚上不要煮我的飯了。”
  
  開了車在遭遇無數次紅燈障礙後終於磕磕碰碰到了目的地。
  
  前方建築上掛著的標誌牌尤其顯眼:BOSS健身俱樂部。
  
  前台服務小姐的笑容很甜,穆颯爽利地辦了張會員卡,拿了運動服往裏走。走了幾步,退回來,單手枕在櫃台前笑望服務小姐:“請問,教爵士舞的尤教練在第幾樓?”
  
  當穆颯摸索到拳擊房時已經後悔。尤霧一身緊衣裝束揮舞著拳頭毫不留情地將對麵壯男一拳打倒在地,抬腳一跳手肘一弓往那男人背上重重一扣。男人悶聲痛喊,倒地哀號不斷。
  
  一旁衝過來一個嬌小女生罵罵咧咧地指著尤霧,哭紅了眼想跑到拳擊台上,卻被人架住,拉扯在原地又哭又嚷。
  
  圍觀的人很多,穆颯毫無疑問也成為其中一員。
  
  那女生又是揮手又是踢腿,指著尤霧哭聲大罵:“你個人妖!你憑什麽!我見你就反胃見你就惡心你怎麽還不去死啊!——啊!嗚嗚嗚——你幹嘛要欺負他——你有本事衝我來啊——”
  
  女生模樣看著年紀頗小,眼線描得很深,衣著暴露,看身量聽聲線感覺還像是在校女高中生。被打倒的男生身形雖健壯卻也不像成年人,至少及不上自己奔三的年紀。
  
  尤霧緩緩站起身,看著地上趴倒的男生吐了口氣,挑起眼角輕飄飄看了那女生一眼,似乎因為消耗了過多體力而不願多說話,但更似不願和那女生一般計較。但話說回來,如果不屑於和小輩計較,為什麽被打趴的男生會傷得——如此之慘。
  
  估計是得進醫院。
  
  穆颯看得津津有味,兩手環在胸前,聽身側圍觀的二人絮絮低語。其中一人道:“尤教練今天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下手這麽狠。平時跟她玩的好歹都沒帶過傷,一向點到為止啊。”
  
  另一人心有戚戚道:“是不是失戀?”
  
  旁邊人插話:“甭亂猜了,尤教練心情不好,找個人瀉火。這家夥自己撞上了,也算他倒黴。——其實啊,主要是那女的——”他指指前邊那個依舊罵罵咧咧不願停嘴的女生,“小孩子不待家好好學習偏跟著出來鬼混,跑健身房玩也不見得鍛煉,逮著尤教練家裏孩子欺負了一陣,這不——”
  
  二人恍然,穆颯倒是一揚唇角,瞅瞅身側兩邊,繼續看著前邊。
  
  女生不依不饒開始一串國罵,什麽難聽的詞全甩出來,唯恐詞盡人亡還是會怎麽著,尤霧依舊是那個不屑一顧的調調,低頭問地上那男生:“還打不打。”
  
  本該是疑問語氣愣被問成肯定式。男生躺地上沒回話,台下女生吼的越來越凶,所幸拳擊室比較封閉,距離大門遠,保安不易發現。再者說來周邊看熱鬧的人倒是沒誰願意去叫保安。尤霧在這憧樓的口碑不錯,加上平日見了誰都會微笑打聲招呼,沒誰不買她的賬。
  
  男生不說話,女生還在罵,尤霧看著有些不耐,走到一旁掀了綁繩就要走,那女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兩邊的人跑到尤霧麵前,對著揚手就是一耳光,尤霧在瞬間是有些慌的。這顯然是她沒預料的。
  
  不過她的反應另穆颯感到玩味。尤霧快速將頭一偏順道架住那女生揮來的手掌,毫不憐香惜玉地頂著那女生小腹一腳踹出。
  
  人形拋物線。BIU地一聲,飛到幾步開外,墜地。
  
  女生躺在地上安靜了幾秒,估計是身體反應還沒回過勁來。人群裏擠出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跑到尤霧旁邊,看得倒真有那麽幾分和尤霧相近的皮相,最像的還是眼睛裏的那股子不服輸的勁,甚至是霸道且殘忍。
  
  不過話說回來,會對倆個半大學生下狠手,倒真不符合尤霧的風格。
  
  至少跟調查到的資料結果是沒有絲毫相同之處的。
  
  不等穆颯想完,就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大哭聲。那女生捂著小腹疼得蜷縮著身體在地上打滾。看著女生麵上的痛苦神色穆颯都微有動容,兩側受不了的人早已暗自譴責開來,不過神奇的是竟無一人敢出麵說話。
  
  尤霧幾步走上前蹲在那女生身邊,捧起她的臉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那女生看著都忘了疼,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看她身後的孩子,皺著眉頭又開始大滴大滴掉眼淚。她的小男友還在拳擊台上哼哼,強撐著身子想起來,可還是一次次倒下。
  
  看來傷得的確不輕。尤霧也的確有些過。
  
  “尤教練平時看著真不像會這樣啊!那還是個孩子呢!”低聲交頭接耳。
  
  “估計還是生氣。那女學生也不學好,給點教訓吃點虧以後多長點記性也好。”
  
  “女學生把尤教練的孩子怎麽著了?”穆颯好奇地扭頭問。
  
  被問話的那人審視般看了穆颯幾眼,說道:“好像是認錯人,幾句話沒說好就罵人。罵得還真挺難聽,祖宗十八代都被問候遍了,你說——孩子嘛,都年輕氣盛的,也就吵起來了。尤教練剛開始還沒怎樣,上前沒問幾句就被他們堵了回來。——喏,是他們先提出要比拳的,現在輸了那隻能自認倒黴了。”說著說著又和另一男人搭著聊了,“你別說,尤教練這樣我今天還真開眼了!”
  
  那人一麵附和一麵繼續關注前方事態。穆颯抿了抿嘴角,看到尤霧拉著那孩子要走,他腦海中瞬間空白,鬼使神差走上前對尤霧微微一笑道:“我們比一場吧。”
  
  尤霧初一見他,有些犯愣。聽他說出要求後倒是一笑,也未多猶豫,微一思酌便點了頭。拳擊台上的男生已經被人抬到一旁休息。看樣子還是皮肉傷,隻是看著比較嚴重罷了。
  
  穆颯又看了眼那個被打得認不出麵孔的男生,掂著手中的拳擊套慢條斯理地往手上戴。尤霧在身前笑得輕輕地甜甜的,“穆副總以前玩過這個?”
  
  穆颯苦笑,微一搖頭,“沒有。”
  
  “哦?”尤霧頗為不信,“那穆副總還真是勇氣可嘉啊。
  
  穆颯沒說話,又是苦笑。綁好拳擊手套剛活動了一下手腕就聽旁邊一聲哨響,心下正詫異這裏怎麽也有裁判時臉側便迎來一拳。他下意識扭腰一避,又是一拳揮來,正中下顎。
  
  他揉著下顎皺眉,對麵尤霧朝他抱歉地聳肩一笑,沒等他禮貌回笑又是一拳朝他揮來,還是沒避開,顴骨處又吃一拳。
  
  台下有驚呼。似乎是沒見過這種自討苦吃的人。
  
  尤霧不等他反應過來加緊又是一拳。拳拳相逼惹得穆颯鬥誌驟起,揮手往上看著就快夠著尤霧的臉,卻又被尤霧中途截拳,反手落上自己的臉。
  
  穆颯臉疼,被反射性地帶動著彎下身子。尤霧在他身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兩秒,走上前膝蓋一頂將毫無防備的穆颯一腳抵在地上。
  
  10秒記時。
  
  10。
  
  穆颯捂著麵側倒在地喘粗氣。
  
  9。
  
  手臂撐著地麵欲起身。
  
  8——7——6——5——
  
  “你認輸吧。”陌生的聲音。穆颯一邊感慨尤霧的腳力一邊抬頭看著聲音發源處。是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孩子。聲線幹淨卻透著一抹難解的複雜意味。
  
  穆颯定定看了她幾眼,大力翻身而起,在尤霧微詫的目光中抹著唇邊血漬強笑道:“我認輸了。看來的確有些自不量力。”
  
  “你是新手,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尤霧一頓,“你能從我腳下重新站起來。”
  
  這話歧義偏多。尤霧眼神中倨傲甚深,甚至還有些鄙夷與輕視。
  
  穆颯不卑不亢地點點頭,算是謙虛應下,捂著傷口告別離去前又對尤霧一笑:“祝賀旌鴻競標順利。”
  
  尤霧盯牢他的雙眼說了聲謝謝,見他走後才接過一旁孩子遞來的毛巾擦過額上的汗,跳下拳擊台回頭又朝那對男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女生低著頭不敢再看尤霧的目光,男生隻知道吃疼地哼哼,女生幫他整理著衣服準備扶他離開。
  
  “我們走吧,莫莫。”尤霧率先走在前,拉著頸上毛巾抬手按按肩膀兩側酸痛,“你得給我好好解釋一下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小姨。”莫濯灝低頭想想,抬頭問:“剛才你為什麽要那樣看穆颯?——他怕你了?他好像都不敢在你麵前生氣。”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是我在故意激怒他而已。”尤霧微微眯了雙眼撇撇唇角,按著肩上痛處似做無心道:“我在測他的底線,現在隻是第一步。”
  
  你要知道,當一個人僅為一點小事而大發雷霆,你就可以大膽肯定,這個人不是聰明,而是驕傲,或是愚蠢。
  




ACT8226;129

  霧氣蒙蒙的淋浴房。
  
  尤霧舒服地哼哼,莫濯灝拿著濕巾按在她背後輕柔地來回按捏,二人一句一對好不閑暇地占著整間大浴室聊天。
  
  之前場景再現:
  
  北京時間4:35PM。BOSS健身俱樂部。
  
  莫濯灝換好運動服從換衣間出來,黑色寬T恤黑色中短黑色球鞋。黑色頭發黑色眼睛黑色發帶。她抗著網球拍靠在牆邊,手指百無聊賴地旋著網球在掌中把玩。
  
  遠看——一美男。近看——還是一美男。
  
  自古美女愛英雄現代蘿莉萌美男。莫濯灝頂著那頭短碎發和一張禍水臉,一副雌雄莫辨的調調站在那兒,雖說一身黑得能跟烏鴉媲美,可就衝她那張小瓜子臉足以傾倒整個俱樂部的戀美女性。
  
  所以當她抗著網球拍邁著步子走去拳擊室的途中,被一膽大的妞攔了。
  
  莫濯灝14歲,但個子衝得很高,少說也有168,個頭快及尤霧。站在同齡女生中就是徹徹底底的鶴立雞群,占有絕對優勢。
  
  可在必要時期優勢也會出現偏差。比如在一個身高比你矮但是想對你有不法企圖的同性麵前,你要是打了她,你也算犯罪。
  
  大塊頭激不起人的保護欲,這是真的。
  
  但女人男性化男人女性化就很容易被人用“人妖”倆字攻擊而且一口咬住不鬆口,這也是真的。
  
  一切均是後話。
  
  矮個子女生兩手攀胸往莫濯灝身前一攔,塗著彩繪的手指戳戳莫濯灝的肩胛骨,背在身後的手伸到前邊,指尖夾了一支煙,叼在嘴裏特傲氣地朝莫濯灝拋了個媚眼:“有打火機麽?”
  
  很誇張的茶色眼影,遠看上去就像隻熊貓。莫濯灝起先比較友好地朝她笑笑,那女生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低了頭像是莫濯灝欠她錢似地開始不耐煩地嚷嚷:“有沒有啊到底,有的話知會一聲兒啊!”
  
  莫濯灝斂了笑,說:“沒有。”說罷抗著網球拍就要走。那女生臉一沉,手搭在她肩膀上將她往後一推,特拽地說:“怎麽著啊,我又不是什麽怪獸你這麽急著走幹嘛呢?!”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莫濯灝微一皺眉,手指扣緊網球拍聳開她提腳就走,女生急了,又跑上前攔住她說:“你是去找你女朋友的吧?”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莫濯灝耳內嗡嗡聲大作。她知道自己比較——不像女生,也被這麽拐著彎提醒實在是人生一大辱。她發誓她這是第一次為自己的幹癟豆芽菜身材而感到氣憤。
  
  “我沒功夫跟你瞎耗。”莫濯灝沒好氣地微乜了女生一眼,哼了一聲便走,那女生突然氣得跟個什麽似地伸手拉住莫濯灝的手腕說:“你憑什麽推我!”
  
  “我什麽時候推你了?”莫濯灝瞪大眼。
  
  “就剛才!”女生頗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大聲嚷嚷著在空蕩的走廊中回聲大震。“你還吻了我!”
  
  莫濯灝咬牙瞪她,看著看著就見她湊上來了,嘴唇相貼,女生化了妝的臉近在咫尺。自己後腰還被人抱著,身前女生踮著腳看著還挺陶醉,舌頭都伸了過來,惡心得莫濯灝一陣發寒,氣得一掌推開她,連連呸了幾聲想去掉剛才被卷上唇的煙草味。
  
  女生本來還挺得意,笑容都沒擴散開來就見莫濯灝呸個不停,當時就變了臉色,氣得眼眶直泛紅,小拳頭開始雷死人不償命地往莫濯灝胸前捶——
  
  簡直是犯忌。本來就平,再捶就——往裏長了——。
  
  莫濯灝下意識就一巴掌扇過去,啪地一聲,在走廊裏微卷起一陣輕響聲,女生委屈得直想哭,可又不敢哭出眼淚,伸手抵在眼下防止淚水流下花了眼影。
  
  出了手才想到會不會力道過重。畢竟是在家跟沙袋練搏擊的。
  
  好在女生麵上粉底不薄,就是出了紅印子也看不出有多明顯。
  
  畢竟是第一次跟同性動手,莫濯灝心虛得很,耷拉著腦袋就要走,那女生在她背後一個勁地冷哼。莫濯灝走了幾步,想了想,還是折回來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對不起。
  
  說完後那女生一愣,莫濯灝唯恐她又莫名其妙地纏上來,立馬加了句“那是你自找的”。
  
  天地良心,她說這話時真的沒什麽諷刺的意思。那女生氣得小臉漲紅,蓋著粉底都能見著泛紅。
  
  跟葉之顏毒舌一起待久了,難免耳濡目染。這女生不知情,加上小女生叛逆思想,看著莫濯灝望著自己一副要笑不笑又有些畏懼的模樣一時都忘了生氣,唇角一揚,又硬甭著撇下去,挑著眼角高傲得不得了的樣子,指著莫濯灝說:“你記著這巴掌,我會要你還回來。”
  
  莫濯灝輕嗤,掂了幾下球拍斜睨她一眼,還是毅然轉身。
  
  OK,轉身了。麻煩來了。
  
  一個男生。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身著白T恤胸口畫著倒十字塗鴉的身體高大強壯的男生正朝這邊走來。如果沒看錯的話,眼睛裏恨意使得莫濯灝身子猛地崩緊,二人對視幾秒,莫濯灝低頭,選擇低調離開,轉身。
  
  女生一伸手,攔在她身前;莫濯灝抬眼看她一眼,她把唇一揚特得色地看著莫濯灝,眼裏滿是挑釁。
  
  身後的男生很快追近,兩手插兜和那女生一前一後堵住莫濯灝。後者無奈,反手握緊球拍微揚下顎看著男生道:“你們想做什麽?”
  
  “做什麽?!你他媽憑什麽動我女朋友!”男生瞪著眼睛就上來,一手扣著莫濯灝肩膀一推,莫濯灝快速伸手反鎖住他的手腕,手指掐入掌下經絡,男生隻覺手掌一陣麻意四起,低吼了一聲,還沒等他有任何動作莫濯灝早已一拳頭揮上,男生被打得往後一個趄趔,莫濯灝麵無表情上前又是一拳,揪住他的衣領勾著他的頸往下,膝蓋向上重重一頂——
  
  身後女生尖叫著就撲上來,揪著莫濯灝的短袖袖口扯得老長老長,莫濯灝手一甩將她擋開,重新拉著男生的衣領還沒怎麽著就被尤霧叫住。回頭看看,走廊兩端不知道何時聚集了好事者駐足觀看。
  
  尤霧收著拳擊手套走過來不著痕跡地將莫濯灝拉到身後,問:“怎麽回事?”
  
  男生虎視眈眈地看過來,捂著下腹沒說話,那女生頗具敵視地看著尤霧說:“你他媽算老幾啊讓你管!你趁早滾一邊去吧!”
  
  尤霧麵色一沉,那女生目光在她和莫濯灝之間來回掃了幾眼,譏笑道:“這麽老了還出來混啊,我說你還真不要臉。”最後一句顯然是意有所指。
  
  “你他媽再說一句。”莫濯灝指著女生欺身向前。女生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男生拉住她,尤霧也扯住莫濯灝,又將她拉回。
  
  “再不要臉也比你沒臉要好。”尤霧淡淡道。微一抬眼瞟向一邊的男生,輕笑,帶點淡淡諷味,不多不少正能挑起人的好戰心理,“這你女朋友?”
  
  男生看了身前女生一眼,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尤霧點頭:“自家養的狗就得圈好,少放出來瞎咬人。”
  
  莫濯灝噗嗤一笑,那女生看著就要衝上來。男生使勁拉住她往身後帶,兩眼看著尤霧手中的拳擊套,又圍了尤霧細細打量一番,指著那拳擊套說:“這個,咱倆比一場。——你要輸了,就跟我老婆道歉。”說著將手搭上女生的肩。那女生笑得燦爛,轉眼一看莫濯灝還在,立馬將男生的手從肩膀上聳開。
  
  尤霧冷笑著恩了一聲,轉身往前走。
  
  接下來的事情誰都能猜到。以卵擊石無異自取滅亡。
  
  場景回歸。
  
  莫濯灝說得兩頰飛紅,也不知是被蒸氣熏的還是被氣的。
  
  尤霧順著她的話唔了幾聲,莫濯灝默了幾秒,突然趴到她肩頭問:“小姨,你剛才對那女的說什麽了?”
  
  “沒什麽。”尤霧伸手撩撥著水珠敷到自己臂上頸前,“我說如果她再胡鬧,我就找人□她一百次。”
  
  莫濯灝嘴角一抽,偷瞥尤霧幾眼後乖乖地站起身跑去調整花灑,澆著水流劈頭蓋臉地從頭頂遮下來。
  




ACT8226;130

  被騷擾外加調戲的莫濯灝皺著眉回家皺著眉睡覺皺著眉去接受尤霧讓她進公司的提議皺著眉進學校。葉之顏識趣地不去和她說話,倒是她主動找上門。
  
  某莫:把手頭事兒放放,陪我說話。
  
  某葉:改天。
  
  某莫:我手癢癢……
  
  某葉:有話快說有那個快放。
  
  某莫:(飛快地看了眼天花板)……我帥吧?
  
  某葉:……唔……
  
  某莫:(怒起離開)。
  
  十分鍾後。
  
  某莫擰開房門露出個頭:葉之顏,我是不是像個男生?
  
  某葉獰笑:醒悟了?誰點醒你了?幹這事兒需要勇氣啊。
  
  某莫失魄離去。
  
  半小時後……
  
  輕輕的扣門聲。
  
  葉之顏看看腕上的手表,唐耀唯每天這時候都會準點來叫他出去吃晚餐。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擺,走到門邊微笑著將門打開。抬頭,僵住。
  
  碎劉海,短短翹翹的小發髻,彩色糖果發卡,藍色水手服,配套海藍色小短裙……
  
  莫濯灝眨眨眼,微一皺眉,清了清嗓子喚了聲“葉之顏”,兩手拂著裙擺有些不安地微垂下頭去。
  
  葉之顏愣了片刻,有些怔忪地伸手抓抓莫濯灝的小發髻,摸摸她的小發卡,看到她的水手服,還有裙下細長的雙腿……
  
  他費了好大氣力抬起頭來問莫濯灝:“受刺激了?”
  
  莫濯灝麵色一連三變,怒上心頭一手將毫無防備的葉之顏向後一推,葉之顏連連倒退,一個踉蹌剛才跌在床沿,莫濯灝將頭上發卡一扯張牙舞爪地撲過去掐他脖子,葉之顏轉身躲,兩腳一勾又是一摔,莫濯灝也被帶著摔到床側,她一回頭,見葉之顏無暇分心起身,又攔過手去,葉之顏跟水君睿學拳也隱了幾著,今日怕吃莫濯灝的出氣拳頭,趕忙抬手將莫濯灝兩手反剪住,扣著她翻身壓在床上。
  
  沒等他歇口氣,莫濯灝已經從最初那瞬吃驚中回過神來,膝蓋一頂將葉之顏摔開,趁葉之顏捂著腹部吃痛空檔,跨身一坐,正坐在葉之顏腰上,兩手抵在葉之顏臉邊惡狠狠地問:“你說誰受刺激了?你說誰你說誰?!”
  
  葉之顏剛想回話,目光一掠瞟到身上的藍色小裙擺以及依稀可見的內裏粉色,麵色迅速漲紅,也不多話,拉扯著莫濯灝的手就要起身,臉也背轉到一邊不敢看。
  
  “說話呀說話呀!”莫濯灝依舊很彪悍地上演“動物凶猛”,葉之顏一麵躲著她的拳頭一麵好言勸著:“你先下去!”
  
  “就不下去!”莫濯灝難得無力取鬧,高高揚著下巴還狠狠對著葉之顏腹部坐了幾下,“怎麽著,找我打架麽?!”
  
  “……要打架也得你先下去!”葉之顏吼,“你先從我身上下去!”
  
  “就不就不!”莫濯灝搖頭晃腦,葉之顏羞憤而起,猛地坐起身,莫濯灝一下不設防,看著就要往後摔,情急中緊揪住葉之顏的衣領,二人嘣嘣幾下摔到地板上。
  
  葉之顏被揪著衣領卡著頸衝了個圈,短暫的眩暈過後正發現莫濯灝被自己下意識護在身下。她閉著眼還未睜開。
  
  葉之顏呼氣,轉眼又掃到被掀起的藍色小裙擺,白嫩雙腿搭著他的腰腿緊得不可思議。他看出莫濯灝心上莫名的緊張,剛想將她推開,誰料莫濯灝似乎壓根沒打算鬆手,這一推,二人順著又往旁一滾,葉之顏怒,嗓子眼裏的話還未衝出口就聽見房門喀啦一響。
  
  尤霧領著唐耀唯站在門口。六目相對,劈裏啪啦電流亂響。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為了息事寧人,葉莫二人隻好解釋是在打架。
  
  其實也確實是在打架,但究竟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打架,或許就連兩位當事人都無以得知。
  
  當葉之顏午夜夢回發現內褲濕濡一片且眼前不住晃動著那雙白嫩細腿時,紅著臉大窘,將臉埋入被子裏久久才知道:自己夢遺了。
  
  對象是莫濯灝。
  
  這似乎是一件令人感到羞恥的事情。羞恥的不是夢遺,而是對象是那個壓根跟“女生”倆字不掛鉤的莫濯灝!如果由別人來告訴他他肯定要跳起來高聲說“誹謗”!
  
  幹癟豆芽外加刁蠻飛機場,怎麽可能啊……怎麽可能?!
  
  葉之顏摸黑奔到洗鬻池搓洗內褲,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意脫了背心一塊兒,沒想到他自個兒總在那拿著褲子狠命地洗,還是露了馬腳。
  
  尤霧隔在門後蹙眉沉思,半晌後又輕手輕腳地回了臥室。端木還在書房裏伏案疾書做著計劃表,她走上前從身後靜靜抱住端木,咬咬他的耳垂頗擔憂道:“老公,你說——孩子的性教育是不是該抓抓了?”
  
  端木一愣,笑笑,回過身拍拍尤霧的臉頰:“想什麽呢!要是閑著就幫我看看這個該怎麽辦——”說著點了點手中的紙張,“我頭疼著呢——”
  
  “不管!你那個先擱擱,我跟你談正經的呢。”尤霧被端木拉到身前,就勢坐在他腿上,“葉子和莫莫看著都十四五歲了,算個大孩子了。這個——青春期的這個——我們總得教他們吧,免得到時候做了什麽不該做的——,那我們就錯大了。”
  
  “什麽什麽不該做的?”端木笑著去擰她的臉,“那你說怎麽教?”
  
  “先用書,再實踐?”尤霧試探性地睜大眼,“書,我有現成的。至於實踐——,明天,我帶他們去‘帝皇’看看?”
  
  帝皇,Emp?King。
  
  BH市知名夜總會,其老板背景大架子大,一般人還見不著,犯了事兒警察也找不到這兒來。且憑創建時間來看,絕對是BH市娛樂場所龍頭老大。
  
  夜總會嘛,□交易總是避免不了的。要開葷,您來這;要作陪,您來這;要學習?——擇一不二的好地方!
  
  尤霧大腦構造明顯異於常人,所以當她提出要帶葉之顏和莫濯灝進‘帝皇’時端木已經被狠狠shock了幾秒。之後回神,扭曲著五官不解道:“……有必要麽?”
  
  “……我跟舒姐比較熟。”尤霧抿抿唇,底氣不足,“進去免費。而且——裏邊有清雛兒。不會鬧什麽亂子的。”
  
  “唉,不是,她跟莫莫沒關係,那清雛兒也跟——”端木大腦當機片刻,高聲道:“雛兒?!”
  
  尤霧抿嘴沒說話。端木大喘氣,撇開她氣悶道:“你到底要讓他們去做什麽?!”
  
  “做該做的事。”尤霧想了想,扶住端木的肩問道:“你覺得童貞是個什麽概念?”
  
  端木睜眼愣了半晌,不語。尤霧拍拍他的肩:“一樣事物,如果被刻上印記,再美好的也會變得一文不值。——與其會擔心將來後悔,不如來個徹底。”
  
  “什麽意思?”端木抬頭。
  
  尤霧望著他沉默半晌,搖頭微微一笑:“沒什麽。——很晚了,去睡吧。”
  
  端木執拗著不起身,尤霧無奈,俯身挨著他臉柔聲曖昧道:“我困了,你抱我上床啊。”
  
  端木抬眼看看她,起身來個攔腰橫抱,尤霧誇張地尖叫一聲,兩手再自然不過地環住端木的頸。端木笑笑,尤霧將臉埋到他頸間放肆吸氣,端木咳了兩聲,低聲道:“——莫莫那邊,還是——算了吧。”
  
  “那就換小君,他也快了。”尤霧撇撇唇角,“別把我當巫婆也別把我當外星人,我是為了他們好。——當然,如果他們自己提出反對意見,我不會勉強的。”
  
  “知道了。”抱著尤霧跌上床。端木俯在她胸前不懷好意地輕蹭了幾下,笑道:“我也困了。——熄燈就寢吧,娘子。”
  
  ------------------------------------各位大大請看"作者有話說",謝謝.
  
  




ACT8226;131

  經過夫妻二人夜中一番“商討”,最終決定讓端木帶著家裏所有男同胞——之二:葉之顏與水君睿,去‘帝皇’,而尤霧留下來給女同胞們以及小群體男同胞們上一堂性教育啟蒙課程。
  
  這事,多少都讓人覺得有些荒謬,但思來想去還是趕早解決比較好。套用尤某人早期的座右銘來說:早死早超升!
  
  臨出門前某葉某水一臉茫然地彎身穿著鞋,連向對方詢問外出目的地的空當都沒有就被端木往外揪;尤霧扶在門邊獰笑得像個窯子老鴇,望著葉水二人的目光神秘且帶有不可捉摸性,端木忍不住,折回來拉她到一邊問:“——真的要去?”
  
  尤霧撇撇唇角,頗挑釁地看他一眼道;“怎麽,就許你生活性福,別人都不成?——經驗嘛,早到早得。”
  
  端木鬆開她,沒說話。轉過身的時候對麵的葉水二人明顯能看到他扭曲的麵部神經。上邊寫著大大的四個字:三觀不正!
  
  “小……小爸,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葉之顏別別扭扭叫了他一聲。在危機臨近時我們的葉童鞋還是頗有感應的,趕緊在稱呼上溜須拍馬,將平日裏‘端木’二字的稱呼丟在一邊。
  
  端木一愣,心道怎麽這麽快改口,莫非這次出門帶給他倆感覺真的這麽詭異且充滿不確定性?——老子十二歲怎麽可能生得出你容貌基因這麽好的公崽子?!
  
  “我們……”端木斟酌了一下,剛要開口,身後尤霧突然高聲喊道:“回來別忘了帶點韭菜!”
  
  葉之顏和水君睿再度被尤霧臉上神奇的表情吸引住視線,那……那目光……真的能讓人產生自己就是板上豬肉的錯覺……
  
  端木用手抵在鼻下咳了一聲,走去車庫:“……我們,去買韭菜。”
  
  葉之顏皺眉,無奈跟著走;水君睿心中忐忑,但還是笑了笑,笑容刺得葉之顏一愣一愣,聽得他低聲說:“買韭菜——份量得撐到三個男人扛著回家的麽?”
  
  前頭端木腳步微亂,轉過身來還是很淡定地對二人說:“物價漲了,以後還會繼續漲的。……雞蛋也漲價漲得比較快。”推著葉之顏和水君睿進車門,又不自然地加了句:“……你們年紀還……不大,經曆的……事,也不多,——還不夠當男人的格。”
  
  那邊仨人剛走,這麵行喻言便頂著小睡帽出場,亂糟糟的頭發在泡泡浮起的棉白色睡帽外東呲西直,淡藍色小睡袍的衣袖被扯得老長老長,遮住整雙手,正抬著胳膊在揉眼睛。
  
  尤霧嘿笑兩聲,上前蹲下身摟住他親了兩口,揉著團團嫩嫩的小身子問:“哥哥和陽陽呢?”
  
  “噢,還在睡。”行喻言半睜開眼看尤霧一眼,撲身抱住她的脖子撒嬌道:“小姨,我今天不想去奶奶家——。”
  
  尤霧怔然,突然想起每周六上午是要送行家倆小子去姨媽家的日子。她笑笑,摸著臉邊的小腦袋瓜道:“不去就不去吧。”
  
  行喻言‘噯’了一聲,睜大眼睛使勁瞪著尤霧。莫濯灝從廚房端了煎蛋擺上桌,哼笑一聲道:“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小孩子啊!”
  
  行喻言扭頭看看莫濯灝,鼻子裏發出一記哼聲,推開尤霧後一溜小跑衝進一樓洗鬻室。
  
  尤霧同莫濯灝對視一笑。驀地,莫濯灝發現尤霧那笑容頗為古怪,自己不敢再看下去,轉身要回廚房拿牛奶。尤霧哈了一聲叫住她:“莫莫,做姐姐的要帶好頭啊!”
  
  莫濯灝輕‘啊’了一聲,不解地左右想想,慢下步子來。
  
  尤霧頗自得地在餐桌旁拚早餐盤,身後一串串腳步聲踢踏而來。
  
  沈格格甜甜一笑:“姐姐早!”
  
  尤霧回身回笑:“格格早!——下次要叫小姨。”
  
  “小姨早!”格格笑容不變穩聲答道,粉紅蕾絲邊的長睡裙直搭到腳踝邊,每走一步裙擺便漾開一記小小的漣漪。
  
  “小姨!”行喻然睡眼惺忪地扶著樓梯欄杆朝下微笑,淡藍睡帽戴得平平整整,純白睡袍也理得一絲不紊,“我的牛奶要不加熱的!我想吃火腿!”
  
  “我今日不要雞蛋。”段傲陽擰開房門走出來,行喻然扭頭看看他,麵上一喜,走過去拉住他。段傲陽扯著身上畫著寵物豬頭像的棉布睡衣扭了扭腰,又道:“……我想吃麵。”
  
  尤霧氣沉丹田一聲吼:“挑食打死!”
  
  樓上二人皆囧,磨蹭著下樓。
  
  轉眼看看,唐耀唯抱著沈格格那隻肥肥的大虎斑從沙發後鑽出來。莫濯灝微驚,問:“……你昨晚睡這兒的?”
  
  唐耀唯眨眨眼,點頭。莫濯灝麵色一變,似是很難理解般看著她。唐耀唯想想,又補充了一句:“……抱著小雞很暖和。”
  
  莫濯灝歎氣,尤霧在餐桌那處微黯了臉色,轉麵對格格一笑,道:“格格,小雞送給唯唯了?”
  
  “是啊。”沈格格乖乖坐在餐桌邊拿著餐紙製作別在領口的防油布巾,“我看唯唯很喜歡它,它也喜歡唯唯,就送了。”說罷抬頭朝尤霧笑笑:“小姨也喜歡小雞嘛?”
  
  小雞。——這虎斑皮毛油亮身材健壯,身長力大,後腿彈跳力十足,皮下肌理緊湊,看似肥碩多肉,憨厚可愛,看眸光熒熒實則精明。
  
  好貓。尤霧點頭:“恩,喜歡。”
  
  “那下次送一隻給小姨好了。”格格招牌式甜笑再度擺出,尤霧微一恍神,摸摸她的頭。轉麵朝唐耀唯招手道:“唯唯過來。”
  
  唐耀唯乖順抿唇,抱著貓走上前來。尤霧拂拂她的發,又探探她的手,沒發現什麽類似感冒發燒的症狀才作罷,對她一笑道:“喜歡小雞就抱它去房間睡好了。洗幹淨了就放上床吧。——不過,必須要等我帶小雞去過寵物醫院之後,好麽?”
  
  唐耀唯欣喜應下。尤霧催著她去梳洗,接過小雞抱在懷裏。
  
  小雞仰頭看著尤霧,綠色眼珠像兩枚剔透的碧色水晶,那眼神……那嘴唇……
  
  “不準看!”尤霧伸手遮住它的眼,一旁的莫濯灝和沈格格頗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尤霧嘖了一聲,搖搖頭,抱著貓進廚房,給它拌了點寵物糧在貓盆裏。小雞在盤子邊嗅嗅,抬頭繼續看著尤霧。
  
  不吃?尤霧拿牛奶給它,它繼續看尤霧。
  
  尤霧蹲下身摸摸它的小腦袋,伸出手指逗弄它的下顎。小雞舒服得微眯了眼喵嗚了一聲,小爪子一抬,趴在尤霧褲腳上。
  
  “呀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尤霧將信將疑地抱起它,從櫥櫃中重新拿了張邊沿稍高的小碟子,一邊灌牛奶一邊裝貓糧,看了它一眼,將煎蛋邊沿撕下一小塊也放進碟子裏。
  
  小雞揚起腦袋去蹭尤霧的手臂,尤霧驚奇地托著盤子擺在餐桌邊,在眾位洗漱完畢後的童鞋們驚異的眼神下將碟子擱上餐桌,又扯了張餐紙做勢圍在小雞頸間。
  
  “小姨……!”行喻言嗬嗬一笑,指著小雞道:“今後我們和它同桌吃飯嘛?!”
  
  尤霧看看埋頭吃得正香的小雞,恩了一聲。
  
  倒是唐耀唯最鎮定。她在距離小雞最近的座位上坐下,見小雞碟子裏的煎蛋黃末已經被舔淨,又將自己碟子裏的摻了一小塊進去,卻被尤霧攔住。
  
  “貓咪好像不能吃太多蛋黃。”尤霧聳肩。唐耀唯輕點了下頭,收回蛋黃,身手摸了摸小雞油亮的毛發,小雞舔著牛奶回頭看她一眼,長胡子上還粘了濃白色的牛奶漬:“——你相信我是貓麽?”
  
  “你當然是隻貓。”唐耀唯手一頓,一本正經地盯著它說道。
  
  所有人都迅速安靜下來。
  
  隻有莫濯灝和沈格格若無其事地在座位上來回打量唐耀唯和那隻貓。
  
  “唯唯!”尤霧無限驚喜地一喊一聲,摟了她連親了數下,激動道:“你終於說話了我的寶貝兒!”
  
  唐耀唯看看尤霧,眨巴著眼未表態,轉眼望見喝牛奶的貓一對綠森森的眸子正看著自己,似乎流轉著絲縷得意與傲然。
  
  眾人圍上來開始找唐耀唯說話,卻獨獨自動忽略掉了那隻促使唐耀唯說了話的貓。
  
  小雞饜足地跳下餐桌,邁著步子極其優雅地窩回沙發角落裏看著鬧騰騰的餐桌方向,輕輕地打了記飽嗝。
  
  唐耀唯乖乖坐著不厭其煩地回答著四處飄來的各異無聊問題,尤霧一聲喝,眾聲平。
  
  “我怎麽教你們的?都忘記了?”尤霧沉聲道,目光在眾人麵上巡視一圈,“該吃早餐的時候就趕緊吃,有話吃完再說。”
  
  格格清脆地笑出聲,咬著荷包蛋看了看莫濯灝道:“莫姐姐,說好了吃完早餐是要幫我編辮子的。”
  
  莫濯灝點點頭,埋頭吃早餐。餐桌上除了呼吸聲與靜靜的咀嚼聲再無其他,尤霧在心底無聲暗笑,率先吃完後上樓拿出了道具掩在身後走到餐桌邊重新坐下。
  
  “對了,小姨,你說今天要跟我們說什麽來著?”行喻然扯著紙巾抹著嘴茫然道。
  
  尤霧沉吟片刻,從背後拿出那兩個小人偶,一男一女,特征鮮明。莫濯灝隻抬頭看一眼,口中牛奶立即全數噴了出來。
  
  車開入帝皇的地下停車場,葉之顏俯在窗邊疑惑問道:“我們怎麽來這兒?……不是說,買韭菜買雞蛋麽?”
  
  端木內心忐忑,總帶種做賊心虛的弱勢心理,抿唇故做從容道:“……那些回去再買。你進去了就知道了。……我不會把你們賣掉的。”
  
  葉之顏呲牙一愣;水君睿莫名撲哧一笑,臉龐掩在暗中看不清神情,他開口問端木:“小爸你就直說吧,我們過來該做什麽?”
  
  端木啞口,咬牙不語。看來內心十分動搖掙紮,卻辯不出個最終結果。
  
  如果……他現在再把車重新開回去,尤霧會不會……抽死他?
  
  車停穩後葉之顏和水君睿就被一臉心虛加陰霾遮頂的端木從車裏趕了下來,一手拎一個往電梯裏一塞,封閉空間內除了電梯外呼呼風聲,就連呼吸都能被忽略。葉之顏摸索著去握水君睿的手。手背冰涼,手心滾燙。
  
  叮地一聲,電梯停。
  
  厚重的電梯門緩緩開啟,展入眼前的是同地下停車場的昏暗截然不同的璀璨流光,帝皇內徹夜狂歡的玩客依舊未有歸家的意向,瘋狂的鼓點勁爆的節奏,不停地衝擊著這三人的耳膜。
  
  “走吧。”端木惜字如金,咳了一聲邁出電梯,後邊倆童鞋立即跟上。
  
  西裝富男豔裝女郎,黑衣應侍紅衣招待,三人繞過獨立小包廂前的水晶簾走向吧台,葉之顏的目光被舞池中扭腰甩胯的半裸女郎所吸引;水君睿則望著一旁技藝高超的調酒師頻頻拋高轉換著酒瓶而出神。端木招來一位托盤的應侍生聲稱要找領班舒眉,後者爽利領命而去,端木幹咽了口唾沫,坐上吧台要了一杯馬提尼,手指不住摩挲著杯口,並不見喝。
  
  不過多久,一名粉衣亮片鑲飾的卷發女人晃著酒杯靠了過來,撞了撞端木的肩膀拋給他一記曖昧的笑,拿出一包剛拆封的煙問道:“大哥,有火麽?”
  




ACT8226;132

  “不好意思,我沒帶。”端木微笑,手卻不由自主地滑入衣袋裏摸索著那個銀色打火機。
  
  女人聳肩笑笑,抿了口酒同端木的酒杯輕碰了碰,道:“那……大哥要不要來支煙?”
  
  端木挑挑眉。他搖頭又是一笑:“謝謝,不用。我隻是來找衛生間的。”
  
  女人撇撇唇角,指尖自端木麵上一劃而過,扭著腰身離開,馬上又攀上了吧台附近另一名男子,二人笑語交談似乎很是投契。
  
  端木收回目光,立馬被身前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色西裝的女人唬了一跳。那女人一頭短發看著極是精明幹練,濃眉大眼卻又不失女子柔和,端木朝她點點頭。她伸出手來禮貌笑道:“端木先生吧?嗬,你好,我就是舒眉。”
  
  端木亦伸手同她簡短一握,舒眉笑容有棱有角,卻讓人看不出深意。她別有意味地看看葉之顏和水君睿,暗含讚賞地點點頭道:“小霧選的孩子果真都是一頂一的好,一看就知道將來會是個有出息的。”
  
  葉水二人均是一愣,葉之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端木歪唇笑笑,拉住葉之顏同水君睿道:“這點我倒是讚同。”舒眉咧唇爽朗笑了幾聲,繞出吧台走到端木身前,微微躬身做了記‘請’的手勢:“跟我過來吧。……小霧之前是跟我打過招呼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真是麻煩你了。”端木誠懇頷首。舒眉在前方微側過頭來一笑:“那倒沒什麽,端木先生不用這麽客氣。”
  
  葉之顏看著二人之間的奇異互動,頓時寒毛四起大歎自己將麵臨被賣之惶然;相比之下水君睿看著倒是處變不驚,葉之顏推他一把,在他耳邊問:“不緊張?”
  
  水君睿沒說話,拉著葉之顏的手放上自己胸前。掌心隔著衣料依稀能感覺到心髒有力且急促地跳動,一下一下又一下,竟比葉之顏緊張更甚。
  
  幾人七繞八拐後終於進了一間布局和舞池周邊包廂長廊差別不大的過道,隻是地麵鋪就的深藍燈心絨明顯比之前的紅毯要多出幾分神秘感。舒眉介紹稱這是VIP包廂,內裏具有極好的隔音效果,以及一係列人性化設計。端木頗感茫然,隻覺自己不過領著孩子來,怎麽連包廂介紹都能被整出來。
  
  擰開門鎖進房間,端木一行三人均被SHOCK了幾秒。
  
  厚重繁複的簾帳,西式複古的浮雕,華貴雍容的吊頂,綿軟瑰奇的超寬睡床。以及……一麵裝有大小數十個液晶屏的牆壁和三麵水銀鏡麵。房門被關閉後,門後的鏡麵同牆麵銀光融合於一處,竟看不出絲毫格格不入之感。
  
  屏幕是什麽?是監視器。鏡子是什麽?還是監視器。
  
  安嵌著鏡子的牆麵看上去恍如正毫無隔閡地處入外間大堂內,隨著那癲狂玩樂的人們一同處於斑斕幻境中。隻是無了喧囂沒了樂聲鼓點,手掌觸上去,能摸到的也隻是那一層鏡麵罷了。
  
  端木暗歎變態,敢情入了VIP包廂的人都能過一回偷窺的癮。
  
  舒眉拉著水君睿和葉之顏在沙發上坐下,招呼他們用果盤,轉麵見端木還在細細打量,不禁笑開道:“端木先生不用覺得奇怪,這樣隻是一項娛樂罷了。您可以看到外麵的人,但外麵的人是絕對看不到您的。”
  
  葉之顏和水君睿捧著被舒眉塞進手裏的香蕉和蜜橘沒有亂動,端木折回身來隨他們一同坐在沙發上,微抖著手詳裝平和地去拍他們的肩:“不要太緊張,其實沒什麽的,隻是帶你們來看看,……順便……玩玩。”
  
  水君睿望了眼自己肩膀上緊張到輕顫的手,對端木淡定一笑道:“我知道的,小爸。”
  
  舒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笑道:“你們先坐坐,我去把人領來。按照小霧說的,安排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絕對是很幹淨的,這一點上您可以放心。”
  
  端木敷衍著恩了幾聲,細想越發覺得不對勁:“你是說……一男一女?!”
  
  舒眉含笑頷首。端木一時有些發愣,他幹笑兩聲點點頭,待舒眉出房後立即掏了手機。
  
  尤霧這麵正拿著兩個人偶給眾麵紅耳赤的童鞋做著講解示範,一再強調不可隨意接觸私人隱秘之處以及要如何正確看待性的一類話題,一個電話打進來,眾童鞋緊甭的腦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尤霧拿著人偶走到一邊接通,那麵端木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震耳發聵的樂聲下顯得那般底氣不足。他壓抑著道:“女孩子就算了,弄個男孩來幹什麽的?”
  
  “必要的,確定性向。”尤霧解釋得雲淡風輕。端木被一點即明,怒氣即刻少了一大半。看來尤霧仍然對楚韓和葉之顏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知道了。可是……有這個必要麽?”端木皺眉道。
  
  尤霧默然幾秒,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怎樣,舒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端木應了句,聽尤霧又問起之前景況,想了想實在沒什麽,也就將之前找自己要火點煙的女子隨意說了幾句進去。尤霧一聽恍然,咯咯笑幾聲解釋道:“下次遇見了就這樣說,挺好。這是人肉交易,如果成功的話應該是說:大哥,有帶火麽?然後男方說:有啊,就看你要點幾支煙。女方會回答:點多少還得看您有多少火柴。男人就回:找個地方討論一下吧。……如果談妥,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
  
  端木沉吟半天沒回話,尤霧知道他被嚇著了,也插科打諢地隨意說笑了幾句,讓他去包廂看看葉之顏和水君睿,自己這邊也按斷了通話。
  
  回到包廂時正好在門口撞見了剛退出來的舒眉。她拉著端木進了隔壁一間包房,順勢點開牆麵一個屏幕輸入一串號碼,畫麵立刻顯現,正是包廂中的葉之顏同水君睿。
  
  他們二人身邊赫然還坐了另外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看模樣長得倒是不錯,若是眉眼長開倒也都是漂亮孩子,年紀也同葉水二人差不太多。端木見他四人坐在沙發上僵持著,似乎並無交談的跡象,不禁轉頭問舒眉:“這樣就可以了麽?”
  
  “是的。孩子嘛,隨他們自己去交流就好了。那兩個孩子也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麽的,他們心裏明白,不會把事情弄砸的。”舒眉善意一笑。果真,不過一會兒,那個被領去的眉清目秀的小男生率先開口似乎說了些什麽,紅撲撲的臉蛋很是可愛,他坐得離水君睿近了點,拉著水君睿的袖子說了幾句,水君睿麵無表情,一旁葉之顏倒是咧嘴笑出聲來,沙發對麵站著直害羞的女孩子也笑了起來,四個孩子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端木在這過程中一直別開臉不願看太多。他知道這本是尤霧一番好意,錢色交易原本就有,用於孩子教育也並未有何不可。隻是他無法站在一旁看著那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這般……糟踐自己。
  
  雖說是身不由己被賣身為倌,可還是不人心見到接下來的畫麵的。
  
  再轉過身時,那兩個孩子果真有些動靜了。女孩子挽在葉之顏的胳膊坐在他身邊,始終低著頭;男孩子跪坐在水君睿身前,兩手解著他的衣扣。端木咬牙忍了有忍,啪地一聲按下數碼控製鍵,屏幕瞬間關閉,全黑。
  
  舒眉有些訝異地看著端木奪門而出,拿出手機思酌了半天,還是撥出一串號碼。
  
  尤霧被一再打斷,頓時怨念叢生,接到舒眉的消息後先是一愣,隨後輕笑了幾聲,“沒事,隨他吧。隻是這次麻煩你了。這段時間忙,隻能改天再謝你了,嗬!”
  
  舒眉陪笑直嚷無礙,一頭霧水地結束通話後又想了想,最終搖著頭坐回沙發。
  
  包廂內氣息曖昧,葉之顏紅著臉看著身前女生將頭靠在自己胸前,想了好幾次要將她推出去,還是忍住了。轉觀水君睿倒是坐得四平八穩,被那秀氣男生抱住了肩膀後愣是沒臉紅一下,坐在那像尊一動不動的活佛。
  
  啪地一聲巨響,端木踢門而進,闔了房門後站在四人麵前。幾人麵麵相覷,孩子們麵色漲紅,停了手也不知道該不該有下一步動作。端木走上前拎著葉之顏和水君睿起身吼道:“走!咱回家!”
  
  葉之顏水君睿眸色迷茫,倒是那個女孩子揪著衣擺咬唇跑上來揪住了端木的衣擺,聲線顫抖卻很是堅定:“這位先生,對不起。……請不要……為難我們。……如果這一次沒有……沒有照顧好……”女孩抬眼悄悄看了葉之顏一眼,“我們會被打死的。”
  
  一旁的男孩似乎要膽小些,被女孩這麽一說,竟跌坐在地上開始小聲啜泣。
  
  “可你們才多大,你們甘願這樣麽?”端木氣道。問完後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問了一個多愚蠢的問題。女孩子咬唇不說話,端木僵持幾秒,歎了口氣道:“我付費就是。別的你們不用擔心。今天你們做得很好,我會和領班說的。……不用擔心受罰,我不會讓他們這麽做的。”
  
  女孩抬頭驚疑不定地看了端木一眼,又頗為懷疑地埋下頭去。葉之顏掙開端木走到女孩子身邊摸摸她的長發,對端木道:“小爸,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
  
  “這個我不能做主。”端木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葉之顏一臉隱忍著開口:“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回去問尤霧。她同意我就拍板。”端木開口,回頭看看水君睿,“你怎麽看?或者說……你跟葉子想法一樣?”
  
  水君睿聳肩。該死的聳肩。態度太無所謂了。
  
  端木嘖了一聲,沉吟道:“你們別急,我會去找你們領班說的。……你們幾個,別在做剛才那樣的事了。……我去去就來。”
  
  幾個孩子乖巧應下,端木一離開,四人便暴笑不已。
  
  “小爸太可愛了太可愛了,他竟然那樣想。”葉之顏笑著同水君睿道:“難道他真的以為我們是被送來……那個……開葷的麽?”
  
  水君睿揚揚唇角:“看樣子就該知道了。不知道尤霧怎麽跟他說的,他給誤會了。”說罷轉頭看著一旁小男生道:“我背後的紋身你看清楚了?是條蛇沒錯吧。”
  
  男孩眨著亮晶晶的眸子無限崇拜地點點頭,女孩偎在葉之顏腳邊笑道:“我說我還不錯吧,你們教我一遍的,我就能把他騙過去了!……隻不過,你們一定要記得我們跟你講的啊,我跟小白背書都背了一整晚了,就為了今天講給你們聽。……舒姨說了,隻要你們說能聽懂,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如果聽不懂,……就換青子姐姐過來……教你們。”
  
  “教?教什麽?”葉之顏瞪眼。女孩麵色一赫,“……就是那個。”
  
  四人沉默,隨即又是一番大笑。
  
  葉之顏笑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問女孩道:“你說他叫小白,那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一愣,埋首笑笑,似乎不願意說。那邊名叫小白的男生張口欲說,被女孩瞪了一眼,也偷笑著不答。
  
  水君睿拉著男生的手坐在沙發邊剝著蜜橘,兩人似乎很投緣,開始聊天;葉之顏逗笑道:“喂,你可是知道我的名字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孩麵帶難色抬眼看了葉之顏一眼道:“我怕你笑話我。”
  
  “你說吧,我肯定不笑你!”葉之顏說著便撲哧一笑,“隻要不是什麽小娟小花之類的就好。”
  
  女孩也隨之一笑道:“我姓藍,我叫藍嫵奚。”
  




ACT8226;133

  幾人又聊了會天,見端木仍未回來,葉之顏聲稱要去洗手間,小白自告奮勇要帶他去。兩人出了包廂笑著交談了幾句,一晃眼便見一人自眼前嬉笑走過。
  
  葉之顏定睛看過去,隻見楚韓摟著一名纖細男生同死黨打打鬧鬧欲進前方另一間包廂。葉之顏定定站在原地,小白迷惑地看了看葉之顏同楚韓那方,扯扯他的衣角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葉之顏回過神來淡淡應了句,對小白一笑道:“我們走吧。……洗手間在哪裏?”
  
  小白攤手,指指前方,“在最裏麵。”
  
  看看楚韓他們那攤仍在包廂門口逗留打趣,葉之顏想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拉住小白往前衝了過去。楚韓摟著那男生靠在門邊抽煙,煙圈飄飄渺渺而出,周邊朋友哄叫著讓他煙圈過肺再渡給他身邊的男子,楚韓嬉皮笑臉地應著,剛啜進一口煙,就見葉之顏拉著一名小男生像陣風似地從身前快速刮過。
  
  口中的煙哄地一下噴瀉而出,楚韓被嗆得一頓猛咳,其間還不忘喚了葉之顏一聲。後者止步回頭一望,見楚韓同四周男生神色各異均望著自己,又看看楚韓懷裏那個麵色僵硬的男生,禁不住一聲冷哼:“爛人。”
  
  就因為那一句爛人,楚韓怒了。
  
  以導致於葉之顏被楚韓堵在男廁良久未出使得小白情急之下搬出保鏢衝進男廁才將麵色鐵青的楚韓與葉之顏拉扯了出來。端木臨行前麵對楚韓的道歉亦是嗤之以鼻,拉著葉之顏同水君睿離開得極爽快,路上一再安撫葉之顏,後者始終悶悶不發一語,水君睿哼笑一聲,道:“你們進去……是幹什麽了?”
  
  “幹、你、屌、事?!”葉之顏火氣衝天。水君睿仍是笑,也未生氣,對頻頻往後視鏡裏看的端木聳肩道:“回家尤霧又有得問了。”
  
  端木哼哼:“咱大老爺們的事情,不告訴她。”
  
  葉之顏被這語氣逗笑,水君睿也陪著哼哼了幾聲。下車到家,尤霧迎上來抱住端木送了一吻,端木回吻,笑曰:“剛才出了點事兒,耽擱了。”
  
  葉之顏同水君睿對視一眼,均默然。
  
  尤霧笑笑,也沒問具體,隻是招呼著三人先回臥室洗個澡,準備出來吃午餐。端木應著,帶著倆童鞋上樓,行喻言興衝衝地跑來問尤霧:“小姨,他們去哪兒了?”
  
  “盤絲洞。”尤霧彎眼一笑,轉麵看著又預備往外噴水的莫濯灝一皺眉:“再噴就讓你自己舔幹淨!”
  
  “那有什麽大不了!”方芷謠枕著下巴笑,攪拌著杯內的咖啡眯眼看著穆玄熙,“穆三少就很優秀,我看咱們CEN絕對可以拿下Belanmi的銷售代理權的。”
  
  穆玄熙笑得有些苦澀。方芷謠看著他愣了會神,放柔聲音道:“玄熙,你看上去很累。……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還好。”穆玄熙不願多說,還是朝方芷謠笑了笑。後者僵著麵色想了想,故作輕鬆回以一笑。
  
  “我知道你還在想什麽。玄熙,做不成夫妻,至少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啊。”方芷謠抿抿唇,手指在唇間抵了幾秒,試探道:“是不是……和旌鴻……的問題?”
  
  穆玄熙怔然,也未表態,抿了口咖啡抬頭對方芷謠笑笑:“今天咖啡糖放多了點兒,不大好喝。……你剛才說什麽?”
  
  方芷謠搖頭。握著銀調匙的手指暗用了幾分力,刮得杯底一陣細碎的摩挲輕震,她咳了兩聲,剛想和穆玄熙再說些什麽,突然望見他身後朝這邊走來的穆颯,不禁抬高手臂雀躍地揚了幾下。穆玄熙看她一眼,頭也未回地擱下咖啡杯道:“我想起公司還有點事,先走了。”說罷便拿了外套起身,不等方芷謠喚住便往門外走。
  
  同穆颯擦肩而過的那一瞬仍像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穆颯麵上也僅是那短促一瞬的冷峻,拉住穆玄熙的胳膊還不到兩秒便被甩開。方芷謠兩手交握抵在唇邊望著不遠處的兄弟二人冷漠生疏的互動,不禁提唇一笑。
  
  “你好,穆三少。”見穆颯走到桌前,方芷謠並未起身,隻是帶著戲謔的口吻向他打招呼,很隨意地揚手朝他揮了揮。穆颯亦笑,指著先前穆玄熙的座位道:“上午好,方董。……請問,我是否有榮幸受到你的邀請坐在這兒呢?”
  
  “當然,您請坐。”方芷謠笑答,看著穆颯坐下後不等他開口便自行打了記響指,替穆颯叫了杯拿鐵。“這還是我以前聽玄熙說過的,他說三少你最喜歡的就是碳燒和拿鐵了。”
  
  穆颯眉尖一挑,似乎有些喜色漫上:“是麽?什麽時候?”
  
  方芷謠笑意微僵,眼波轉轉,道:“以前去雅典度蜜月的時候。在咖啡廳說的。……我們參觀神廟的時候,你們似乎還通過電話來著。”
  
  穆颯想想,了悟一笑。接過一旁女侍應生托盤送來的熱咖啡道過謝後,對方芷謠道:“那次是我打的電話沒錯。……回國前想找哥哥說一聲,誰知道打擾你們了,對不住。”
  
  “沒有沒有。”方芷謠趕忙擺手,思慮片刻後似是漫不經心道:“玄熙當時隻是替我講解神廟曆史來著。他對希臘很熟悉……,聽說以前也跟別人一起去旅遊過,好像……還在當地待過很久。”
  
  “是麽。”穆颯神色未變,從容地喝了口咖啡,“這個我倒是沒聽他說過。……之前我一直在國外,所以……嗬,你知道的,跟哥哥的聯係相對於少一些。”
  
  方芷謠點點頭,一時找不到別的話題,咬唇想了想,又問道:“這次回國,應該就不走了吧?……我看CEN有你回來幫忙,你父親跟玄熙一定都很高興的。”見穆颯但笑不語,方芷謠接道:“……隻是,我看這段時間玄熙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噢,是。他打小就這樣,身體不一舒服就跟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的錢一樣,對人也是愛搭不理的。……沒關係,過段時間就好了。”穆颯回道,飲盡杯內咖啡,對方芷謠半張的唇欲問的話詳裝未見,“我想我也該先回公司了,回見吧。”
  
  方芷謠吐了口氣,喚道:“穆颯等等。”
  
  穆颯眼皮半抬掃了她一眼,笑笑,邪氣叢生:“我當你是真不準備認我了,一直叫那麽生疏。”
  
  方芷謠含羞甜笑道:“我……我也隻是不好意思而已。你別怪我。”
  
  穆颯微搖了搖頭。方芷謠仰頭問:“你待會兒準備去哪?”
  
  “噢,國外有幾個朋友回來玩,說是約好一起去郊外野餐。”穆颯頓了頓,俯身挨在方芷謠麵前曖昧低聲一笑:“要一起去麽?”
  
  方芷謠未語麵先紅,不勝嬌羞地垂眸點點頭。
  
  室內暖氣氤氳,油綠油綠的盆栽葉子被擺在靜止的空調口,尤霧舉在手裏來回撥弄了幾下順滑的葉片,扭頭對王子嶽道:“那個什麽岑的最近怎樣?”
  
  “鄭岑。”王子嶽扯了扯緊紮的領口無奈答道。
  
  “噢,是,鄭岑。”尤霧擱下盆栽坐回桌後皮椅,指尖敲打著辦公桌問王子嶽道:“Belanmi要求提前進駐大陸市場這件事情,她……知不知道?”
  
  王子嶽不置可否地點頭。
  
  “把她調去人事部。”尤霧點燃一支煙夾在指間,眯眼看看窗外刺眼的亮,“或者……找個理由讓她走人。”
  
  “為什麽?!”王子嶽驚道,上前幾步傾著上身俯在尤霧頭頂咬牙道:“為什麽壞人又是我來做!……你不知道她哭起來究竟有多難纏!”
  
  “那就在她哭之前讓她走。”尤霧吐著煙圈,熏得王子嶽邊咳嗽邊揚手揮打,“我想了半天。……我憑什麽要平白幫別人養個特務在咱公司吃閑飯呢。”
  
  “可這特務有利用價值啊。”王子嶽答道。
  
  “什麽價值。”
  
  “……暫時可以讓她封口。黃冰那事,不是咱的忌諱麽。”
  
  “可現在事情過去了,就不是了。而且……”尤霧點點頭,“現在是個好機會。……她背後的那個人如果知道她被我開了,那就不會再放任她去別的公司。……因為根本沒必要。——還有,如果能接下B公司的話,資金也就能到位了。”
  
  “可資金到位周轉之前,我們還需要一大筆用來做基墊。”王子嶽話未說完便被尤霧打斷,他忿忿看著尤霧瞪眼,抱著文件夾狠不得一拍子全甩尤霧頭上。
  
  天知道給尤霧做事有多鬱悶,工資高又怎樣?可是受到的嚴重的精神摧殘能用錢彌補上麽?!
  
  “我把龍騰的錢挪用了。”尤霧語氣平淡,可聽到王子嶽耳裏便是番了一番,從外到裏都充斥著爆炸聲的叫囂,“以前就想過,如果實在不行,就宣布龍騰破產好了,以後資金到位了再買回來也不算難事。”
  
  王子嶽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刺激到言語不能。敢情龍騰是別人白送的,就能隨便宣布人破產了?
  
  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尤霧揮手道:“其他的你就先別管了,事成後我會跟你解釋的。……你現在首要任務就是找個借口把那個什麽岑的給開了。”
  
  “可是……”
  
  “沒有可是!大老爺們甭這麽婆媽!”尤霧喝止住他,微揚了唇角放柔聲音道:“你說,員工們是願意相信一個連送茶都能灑出一半的白癡助理的話,還是會想相信一個公布即將參與B公司競標的總裁的話呢?……黃秘書的事情你不是解釋過了麽,而且那位岑小姐也一直做申明的,黃秘書,隻是因病入院治療,不是潛逃。”
  
  王子嶽啞口,前後想想好像的確是這麽一回事。抱著文件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你憑什麽那麽肯定這次同樣能拿下Belanmi,要知道Belanmi是知道我們在Noruia競標成功的。……明知一山不容二虎,它怎麽可能會再讓自己的產品放進來?”
  
  “但,倘若不是一山二虎,另一隻又怎樣才能知道,自己或是對方,就一定能是隻虎?”見王子嶽出神靜想,尤霧笑著打斷他道:“好了好了,這事我自有主張,決定了以後會找你商量的。你先去忙你的吧。”
  
  王子嶽擰門而出,尤霧唇邊笑意頓逝,身子靠在椅背上閉了雙眼輕輕舒了口氣。
  




ACT8226;134

  公司,競標,龍騰,單競航,徐絮,陶望北,黃冰,穆颯,還有……孩子。
  
  每想起這些尤霧一度認為自己早晚會瘋掉。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自己為了家,可是得到的是什麽,是環環相扣的無止盡的黑洞,好比漫步在被層層深草掩蓋下的捕獸夾的包圍圈中。若是往前走,是否順利通過便是不定數;若是滯留在原地,那將一輩子被困住,直到死亡。
  
  她嘶地倒抽一口氣,把手中香煙狠狠碾進煙灰缸內。她覺得累,她真的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了。她隻想要簡單一點,可是沒人希望她變簡單她也根本無法使自己變得簡單,這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鄭岑!我要一杯南山,不要加糖!快!快!!趕快!!!我現在就要!!!”十分火大地對著內線聽筒吼完,尤霧靜了幾秒,驀地撫額歎了口氣,溫聲對著那頭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的鄭助理道:“算了,還是不用了。……你繼續忙你的吧。”
  
  被吼得半天沒回過神的鄭岑呆愣在辦公桌前瞪眼,王子嶽扣門進去時正撞見她滿麵無辜神遊太虛,不禁搖頭,走上前敲了敲她的辦公桌。鄭岑受驚嘩地一下站起來,看清是王子嶽後拍了拍胸脯道:“王董。”
  
  “你這副樣子……是怎麽了?”王子嶽疑道。
  
  鄭岑咬著嘴唇扭捏了半天,為難道:“總裁好像很生氣,本來讓我替她送咖啡,後來又說不要……”
  
  王子嶽攔手做了記停止的手勢,把腋下文件夾一股腦全扔給她道:“那邊不用你擔心,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那個……咳!”見鄭岑瞥他一眼後蹙眉深思,王子嶽又咳了一聲,拍打著文件夾道:“下班前一定要整理出來。”
  
  鄭岑這才去翻看文件數量,錯愕之下為難道:“王……王董,這些……這些看到明天都看不完啊!”
  
  “這我不管,以前的助理都是這樣做過來的。如果你想當一個成功的總裁助理,就用實力來證明吧。”說著又虛咳了一聲,眼神飄忽看看辦公室四周被擱上的女性化小飾品,“如果你覺得做不來,可以提出調轉部門,想拿下你這個位置的人可多的是。”
  
  “是,我會努力的。”鄭岑小細米牙死死憋著下嘴唇,看那模樣簡直快要哭了。王子嶽也不願停留太久,走形勢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語後立即腳底抹油離開。
  
  唱白臉當壞人,我容易麽我!
  
  不過跟當好人比起來,比較占性格優勢的還是壞人吧。
  
  尤霧晃悠著皮轉椅將腦海中幾個鬱悶症結通通在紙上寫下,指間繞著鋼筆來回幾個循環,看著白色紙麵的黑體字眉頭緊鎖,沉思半晌,咬著鋼筆蓋抬腕在“公司”同“穆颯”之間劃出了一道黑色細線做聯係,似乎為表哀怨和憤怒,又特意在這倆詞下邊加重力道狠狠劃了幾筆,筆尖戳在紙麵上同桌麵擦出梭梭的磨擦聲,隨著呲啦一聲脆響,白紙被黑墨浸染出的一道印記割為邊緣齒印疊出的兩半。
  
  要命!Shit!
  
  “真的麽?”端木單手撐著下顎望著辦公桌對麵牆壁上的一副潑墨山水,電話那頭是王子嶽略帶焦急的嗓音,“——如果真的可行,我或許可以幫上忙。隻是……如果她知道你找過我,她不會責怪你麽。”
  
  王子嶽做了一番解釋,端木沉吟了片刻,淡淡應了一聲,又道:“你從誰那裏知道,我跟CEN穆玄熙關係不錯?”
  
  “這個……”王子嶽延音微一想,這個問題好像——問出來是多餘的吧?“這個似乎是圈內人都知道的事情。……或者說,您有些為難麽?”
  
  “那倒不至於。我跟他大學是校友,不過關係倒沒好到你們傳的那地步。但是我願意去試試。”端木將手從顎下撤出,握拳虛抵在鼻前哈了口氣道:“她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了,我也不希望她太累。可她執意要去公司,事業心太重了。……那麽還拜托你在公司多照顧她一點了。”
  
  王子嶽忙點頭:“那是那是,我明白的。……CEN那邊?”
  
  “我會多加注意的。”端木挑挑眉角,“還有事麽?”
  
  “沒有了。這回真的麻煩你了。”王子嶽自打聽到端木接通便開始自責為什麽要做這番畫蛇添足的事情,忍不住又解釋道,“我也是看尤霧她比較累,而且你知道,前段時間公司財務出了點事情,所以……我怕她不方便向你開口,我才來說的。……這個,全是我個人意思,我代表公司謝謝你了。”
  
  啊呸!王子嶽你他媽是豬啊,越抹越黑!你當你誰啊!
  
  為什麽越說越覺得自己這一招很多餘呢……,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在人跟前矮了一截蠢得像豬了呢……?
  
  “那個……”王子嶽咬牙,“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您也可以當我什麽都沒說的。”
  
  “唔……,如果你沒打電話給我,我或許會考慮要不要接這個電話。”端木難得笑了一聲,似是了解王子嶽的窘迫,接口道:“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盡最大努力去幫到她的。你放心。”
  
  那邊王子嶽刮著冷汗斷了通話。端木起身繞過辦公桌踱至對麵牆邊。
  
  牆麵水墨中群山連綿勁鬆蒼翠,山腳溪水潺潺茅屋獨起,老翁頭戴鬥笠扛鐵叉赤腳踏水而行,孩童伏石潑水嬉戲,石前果樹果實飽滿,婦人爬梯挎籃收之……
  
  視線再度轉至畫卷右上方那幾排蠅頭小楷,念完整首才知是詞,且與畫中景致無絲毫相映之處:眼見點紅,風拂影綽倬;疑似剪菊執手人,回頭醒目是錯。卻來清明過後,遠涉雲山瀠朦;斜陽沉香一縷,曉來憑語飛鴻。
  
  看罷思酌良久仍得不出個結果,端木自嘲一哂,心念這畫果真不是俗人所能參悟,想必那賦詩之人硬把看似格格不入的兩物湊在一處,應當是讓有心人自去理解的吧。隻怕自己不是這塊料,否則該成驚悚懸疑了。會不會是這畫卷後一塊牆壁鬆動裏邊裝著個什麽保險櫃似的物品?
  
  越往下想越覺得可笑,端木搖搖頭,想到王子嶽在電話中所述,難免又記起穆玄熙。
  
  或許……這畫這詞想告訴人的就是這個意思?兩個原本就不適合的人,就是各方再美好,結合後仍能讓人察覺出不適合。好比這副美筆水墨和這聯詞,分開看縱是再優秀,可合為一處時的怪異感覺,還是無論怎樣也不能被敷衍過去的。
  
  就像——自己跟穆玄熙?
  
  端木有些懊惱。他說不上自己究竟在懊惱什麽,似乎是為了穆玄熙,又似乎是為了這副畫同這副搭配上去顯得不倫不類的詞。更或者是為了要去找穆玄熙這件事。
  
  一個小時後,端木和穆玄熙還是在飛機場附近的一家星巴客相見了。
  
  機場附近平日人煙稀少,場地空闊,坐在星巴客裏時不時一扭頭就能遙遙看到飛機滑翔起飛,螺旋槳扇頁呼呼轉動的噪聲被音樂怎樣蓋都蓋不住,咖啡小妹每到這時候總是會抱歉地看店裏稀疏的幾位客人一眼,接著去將店內播放著歐美樂曲的音響聲給默默扭轉到最大。
  
  端木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穆玄熙趕到門邊時胸膛仍因為急促喘息而變得起伏不定,目光在大廳中搜尋一圈,同端木視線相撞後立馬調轉開來,故做沉穩邁步前去。
  
  抿著唇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穆玄熙低頭將外套擱在一旁座椅椅背上,向咖啡小妹隨意點了杯咖啡後便是沉默。
  
  二人在充斥著樂聲的星巴客中默然無語。記得大學時代還沒有星巴客,他們倆加上張艇廣經常翹課跑去學校附近的那間冷飲店吃冰閑聊嬉鬧嗝屁,從天聊到地從男女聊到人妖,不像是現在,沉寂如死。
  
  端木看到穆玄熙仍在努力克製著呼吸,垂首輕籲了口氣,趁咖啡小妹送咖啡時招手道把音樂聲稍微調小一些,咖啡小妹微紅著臉無限歉疚地領命而去。端木見穆玄熙端著整杯滾燙的咖啡就要入口,趕忙伸手攔下,指尖覆在穆玄熙手背上使得後者輕顫了一下,幾滴熱咖啡潑灑在手背上,一陣刺痛。
  
  “知道燙了?如果這樣就喝入口,……你是決定從今晚開始絕食麽?”端木淡淡望他一眼,收回手遞了張紙巾給穆玄熙,見對方遲疑著接了紙巾拂上手背上的咖啡漬,又道:“……先晾晾吧,也不急這一下。”
  
  穆玄熙眼睫動了動,沒答話,壓著紙巾的手挪了挪,問:“今天這麽急找我出來……,是……因為什麽。”
  
  端木張了張嘴,又闔上。微一搖頭道:“其實沒事,上次聽說你病了。……現在好些了吧?”
  
  “是。”穆玄熙始終低頭看著桌麵上端木的一雙手,眸中念極怨極,直到端木將手攏回咖啡杯才緩緩收回視線來。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端木在那一瞬間突然想,是不是——他同穆玄熙之間,也隻剩這一種選擇了?
  
  想著又是自嘲一笑。端木看看穆玄熙甭緊的麵容,揚唇道:“之前是跑來的麽?看上去好像很累。”
  
  “還是有事直說吧。”穆玄熙突然開口,聽語氣亦是清冷。端木愣了愣,賭氣般緘口不語。
  
  又是沉默沉默無止盡的沉默。直到穆颯的出現打破這個僵局。或者說——將局麵攪得更僵。
  




ACT8226;135

  “還是有事直說吧。”穆玄熙突然開口,聽語氣亦是清冷。端木愣了愣,賭氣般緘口不語。
  
  又是沉默沉默無止盡的沉默。直到穆颯的出現打破這個僵局。或者說——將局麵攪得更僵。
  
  “小瞳?”穆颯看到端木似乎很是吃驚,瞪大眼朝他微笑,一麵褪了厚重的外套一麵挨進穆玄熙坐下。穆玄熙有些不大自然往旁邊挪了幾寸,穆颯暗暗吸氣,在桌下按住他的手。穆玄熙驀地一驚,抬頭看了眼穆颯,又望向桌對麵的端木。
  
  “你好,穆董。”端木隻微抬了嘴角,眼中絲毫笑意也無,態度惹得穆颯身旁的穆玄熙頓時一陣尷尬,可也隻能以幾聲咳嗽來掩飾。穆颯聞聲立即轉麵攬住穆玄熙的肩,微微俯首溫聲詢問穆玄熙是否外出增衣不夠惹來再度感冒,穆玄熙搖頭,順勢掙開他。
  
  端木看著二人互動,心內冷笑連連。穆颯側過臉來朝端木微一笑道:“我也是過來辦事,誰知道竟然看到我哥的車停在這外頭,就想著進來了。”說罷又回頭看了眼穆玄熙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出門又望了加衣服。如果再凍病了感冒了我可不幫你買藥了。”
  
  穆玄熙依舊沒答話,隻是眉宇間隱隱看出點不耐。穆颯倒是滿麵平靜,端木笑笑,調侃道:“你們兄弟感情很好啊。”
  
  “是。小時候我哥照顧過我很多,現在該是我慢慢還給他的時候了。”穆颯回答時的表情很理所應當。隻是這態度有多誠懇就顯得有多欠抽。端木有些坐不住,將杯內咖啡喝盡後看了看腕上手表,抬頭朝二人微笑:“我還得趕回公司去處理一些事情,得先走一步了。你們兄弟慢聊,再會。”
  
  穆玄熙略一點頭,穆颯笑著起身送端木往前走了幾步,見端木頭也未回地往外走,心底迅速湧出一大股莫名的喜悅。折過身見穆玄熙側著臉看著端木走出星巴客直到上車,那目光黏糯癡迷,那樣的執迷不悟令穆颯極度惱火。
  
  “該看夠了。”穆颯溫聲道,重回穆玄熙身側坐下,直接牽住穆玄熙的手。後者迅速將穆颯甩開,冷顏道:“你夠了沒有?——他已經走了,你還想怎樣。”
  
  “我以為我想怎樣你一直都明白。”穆颯將臉靠近他,“穆玄熙,你真的還想要我再說一次麽?或者——再做一次?”
  
  穆玄熙一怔,強忍怒氣攏眉萬分糾結地看了他片刻,扔下一句‘不要臉’後裹著外套落荒而逃。為什麽要逃,他就是知道,他也不願去細想。他隻是生自己氣,自己這番做法可還是個男人?忍讓麽,妥協麽,似乎也不是一個男人在這等時刻該做出來的事。
  
  三兒,三兒。你還是當年那個三兒麽。
  
  他究竟是不是,穆颯心裏最清楚。或者——會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尤霧撓著頭發苦惱地皺著眉望著對麵沙發上的王子嶽,道:“你幹嘛要去告訴端木?——莫非你覺得夫妻二人都無法交流的事情由你個局外人來說就能解決了?”
  
  “我錯了我錯了,可是……能不能暫時不談端木了,我們剛才不是在說穆颯麽。”王子嶽亦是扭曲著五官認錯。是他嘴不嚴是他自己捅的簍子管的閑事,都是他的錯OK了吧?為什麽偏要緊追不放!
  
  “我沒心情談穆颯。”尤霧掰著手指,來回摩挲著指甲上的丹蔻紅,“……我想知道Belanmi來華代表究竟有沒有到達BH市,還有,如果已經到達,那麽我們該怎樣聯係上他。”
  
  “這個我知道!”王子嶽一拍腦門,見尤霧瞪大眼看著自己,忙解釋道:“我想起來了,昨天午餐後我去接水,然後……聽到鄭岑在走廊拐角打電話。好像……對方就是你說的那個幕後BOSS吧。”
  
  尤霧不耐,走近幾步隨王子嶽坐在一起:“揀重點說。”
  
  “那人似乎要她去找什麽人。在冠華大酒店23樓4580。”
  
  尤霧沉默良久未開口。王子嶽也抿唇靜等,緊盯著尤霧。
  
  數分鍾後,尤霧微一頷首,又道:“——她接電話,方位怎樣?——我是說,如果你處於她的這個位置,在公司裏接隱秘上級的電話,會跑到那個……雖然過路人少但隨時都可能有人過去的鍋爐室拐角?”
  
  王子嶽轉念一想,霎時恍悟。再看向尤霧時眼中略帶了幾分戲謔:“我說你……什麽時候招來這麽個貴人?——他那分明是故意要我聽見再來告訴你的。——他知道鄭岑一定會要我聽見,也知道我一定會來告訴你。——是誰是誰啊?”
  
  “怎麽那麽八卦!隻有娘們才八卦!”尤霧紅唇微翹有了絲笑意,起身攀著胸來回踱了幾步道:“具體是誰你甭管了,去把資料準備一下,我們得趕時間。——等我拿到確認消息後,我們明天就去冠華。”
  
  “這樣好麽?”王子嶽微有些遲疑。尤霧舌尖抵在牙後恍若沉思,轉麵道:“難道我還會害了你害了旌鴻麽?”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子嶽抱著資料擺手,“隻是聽說——女人有身孕的時候喜怒無常而且直覺和判斷通常都會出錯之類的……”
  
  “再不出去扣你年終獎金!”尤霧一本文件夾啪地一聲打在辦公桌麵上,王子嶽張大嘴立即竄出辦公室。
  
  孕婦惹不得。一人帶著倆人甚至好幾人的脾氣,惹不得,惹不得!
  
  不過,一胎生得最多的是幾個來著?——不是兩個,三個?好像少了點,不夠轟動。有沒有一次生五個的……?
  
  王子嶽懷抱文件蹙眉而過,眾員工見狀私下議論紛紛:都說競標後就要裁員,這下該不會是真的得裁吧?——是不是,該有點準備去跟上司多說說好話了?
  
  一時間蛇蟲鼠蟻齊出動,旌鴻陷入一場送禮總動員的裁員疑風世紀中。
  
  話說回來,這個這個的女子,懷孕懷孕的期間,那個那個的脾氣,確實確實會有些,那個那個的喜怒無常。
  
  尤霧看看自己的小腹,還是不凸,這樣不錯。上回看端木查來的資料說孕婦得少吃西瓜,最好不吃,而且不可做劇烈運動。
  
  好吧,懷孕不做劇烈運動這是常識不錯。可她這樣根本就是不明顯的,好比體內的一個瘤子,能說隨意跳跳就能掉的麽?結果一番話剛說出口就被楚喬義正嚴辭地給堵了回去。
  
  一:孩子怎麽能拿腫瘤來做比方?
  
  二:懷孕前三個月最容易不慎導致流產。
  
  三:激烈□不能要,激烈運動也不可以。
  
  四:孕婦打拳擊,找死!
  
  尤霧當時是趴在床上啃著蘋果無限崇拜地看著楚喬。後者當下就把她給掀了起來,告訴她說懷孕得少趴著,免得壓著孩子。
  
  尤霧不得不說,楚喬這個幹媽做得太稱職了。至於她那一套孕婦必備和略帶誇張的育兒經在此便不提了。僅一字總結,乃絕是也。
  
  或許真的是當局者迷,每當想起自己腹中在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別的一切都可以忘記。什麽穆颯,什麽破產,什麽營養學,統統去死吧!
  
  可話雖如此,該注意的還是該注意。端木一聽尤霧說要帝皇,全身神經立馬全數甭緊來。
  
  “不許去!”端木低聲製止正在衣櫃拿外套的尤霧,雖是未回頭看她,但手中資料的書頁從衣櫃門被拉響起就再未被翻動過。
  
  “我不去喝酒跳舞,隻是有必要去謝謝舒姐。”尤霧轉過臉來笑,見端木背對著自己看資料,隻得拿著大衣走到端木身後,胳膊環住他的頸暖聲道:“你不知道舒姐帶去的那兩個小家夥把葉子跟小君教得有多好。我隻是想去道個謝,順道看看那倆孩子。”
  
  寫字台前熏色燈光打在書頁上是層層蘊散開來的淡淡光圈,端木微微側頭貼上尤霧的臉道:“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尤霧嗔怪著推了他一把道:“我去找舒姐說些女人的話題,你一大老爺們摻和在裏麵算什麽事兒啊。……好了我去去就回,而且我絕對不喝酒,我就點果汁!我保證!”說著還繞到一邊扳著端木的臉望著自己,手抬到鬢角邊煞有介事地肅容道:“如果我喝酒,那就咒我下輩子變個人妖。”
  
  端木哼笑一聲:“你不是說就喜歡人妖麽,還越娘越好?”
  
  尤霧吃吃笑,俯身連吻了端木幾下,認真道:“那時候我跟你不是還不熟麽,開玩笑說的。”
  
  兩人相視而笑,爾後笑容漸柔轉為深深凝視對方,黑瞳流光黏著情愫頓生。端木側身抱住她,臉埋在她頸後狠狠嗅了她發上所帶著的沐浴清香,悶聲道:“那我等你。你可得快點,道了謝趕緊回,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尤霧麵色轉喜,跳到一旁拿大衣,連聲道:“我真的去去就回,真的真的!那你一定要等我!”
  
  端木無聲笑,看著尤霧披上外套出了房間,上揚的嘴角才逐漸低垂下來。
  
  夜幕下的霓虹燈光似乎成為了城市璀璨輝煌的標誌,街道兩邊華燈熠熠爭相耀彩。車流匯聚尾燈集龍,尤霧拍打著方向盤隨著車內音樂敲著節拍,目光無意一掃後視鏡,鏡中的黑色福特光澤大盛,尤霧忍不住打了記響指,想起自家悍馬去了趟郊外沾了滿身泥巴灰塵都沒來得及衝洗,不由聳肩。
  
  紅燈放行,尤霧駛車向左福特朝前,瞬間重新匯入另排車流之中。
  
  穆颯看了看後視鏡中那輛黑賓利,極為不屑地挑挑眉角,瞥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便當盒,猛踩油門超車而行。
  
  到達穆玄熙公寓門口時,從外朝裏望還能看見明晃晃的燈光。穆颯拎著便當下車,在原地站著往窗台處又看了幾眼,這才提腳往裏走。上了台階按了門鈴,感應器中穆玄熙平聲道:“你來幹什麽。”
  
  “媽要我給你送吃的!”穆颯抿唇裝無辜,抬起手中的便當盒擱在耳邊。那頭穆玄熙沒再說話,片刻後,門鎖噌地一聲輕響,穆颯偷著笑了兩聲,推開門快走幾步小跑進了電梯。
  
  上樓敲開門後已不見穆玄熙的身影。穆颯進房後換了室內拖鞋,往旁張望了幾眼,突然聽得穆玄熙的咳嗽聲從書房裏傳出:“東西放到廚房你就可以走了。”
  
  穆颯拎著便當盒的手一緊,輕步進了廚房將便當放下,轉身而出闖進穆玄熙的書房,嬉笑道:“穆玄熙,過河拆橋不帶你這樣的。我沒功勞好歹也有苦勞,趕著開車給你送來,我連晚飯都還沒吃呢。”
  
  “那你把帶來的那份吃了就是。”穆玄熙未曾抬頭,雙眼直盯屏幕敲擊鼠標。穆颯蹭過去看,穆玄熙眼明手快立即關了頁麵,回頭道:“要吃就吃,不吃就出去。”
  
  穆颯背過身閉眼輕舒了口氣,回身朝穆玄熙笑:“我們一起吃吧,免得媽說我這差事沒做好。”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穆玄熙挪開坐椅起身走到書櫃邊抽出一本法語辭典,剛落手便被穆颯奪了個空。穆玄熙抬眼怒瞪他,穆颯依舊嬉皮笑臉似是不知識趣為何物,長臂一攏勾著穆玄熙道:“非要我叫你‘哥’你才願意去吃?”
  
  穆玄熙身形一移,穆颯搭在他肩上的手偏了一偏,被無力收回。見穆玄熙往室外走,穆颯微咳了聲,笑了笑,趕在穆玄熙之前去了廚房拿了兩雙碗筷,出來時卻見穆玄熙站在玄關換鞋,穆颯眉頭一緊,埋頭忍了又忍,終是溫聲笑道:“哥,不過就是一起吃頓飯,就能讓你這麽受不了麽。”
  
  穆玄熙沒吱聲,穆颯見他攏著外套就要去開門,當下摔了碗筷便大步衝上前拽過穆玄熙,扣著他的後腦狠狠吻上去。穆玄熙反手甩開,未擊中目標後開始奮力掙紮,穆颯怕穆玄熙氣極,索性將他緊緊抱住。穆玄熙雙臂被箍一時掙脫不得,氣得渾身顫抖,被穆颯一路帶回餐桌旁。
  
  “你要我怎樣才可以?”穆颯嗓音壓抑著在他耳邊輕聲開口:“我愛你,我想要你。不管你是不是我哥,我隻想你待在我身邊。——哪怕你把我當成一個sex partner 我都甘願,可你不要總是這樣跟我鬧別扭,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自己無恥不能讓別人也跟著無恥。”穆玄熙冷笑,“我就是去酒吧找個MB也比你強。”
  
  “那你去,你去啊,我會陪你去,我會讓領班找最好最漂亮的給你!”穆颯低聲笑著舔咬著穆玄熙的耳廓:“讓他陪你一夜風流後,我會殺了他。——他就算死,也值了。我得不到的卻點名要他。——你說是不是?”
  




ACT8226;136

  穆颯這句話的真實性穆玄熙用不著懷疑。不知道天蠍是否都是這般情感濃烈到致死方休的地步,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見穆玄熙沒再說話,估計真是被自己給嚇住了。穆颯萬分憐惜地親吻他的發,送開他柔聲道:“我隻是愛你,別的什麽都不想要。”
  
  穆玄熙依舊未開口。客廳裏時鍾的滴噠聲襯著滿室陰鬱,如堵在胸口一團棉花,吐不出咽不下,隻能時刻忍受著窒息般的黏著。穆颯打開便當盒從中挑出飯菜來分別盛入兩個瓷碗中,遞了一碗推到穆玄熙身前,微笑道:“吃吧,我都餓壞了。”
  
  穆玄熙僵坐了沒動。穆颯抬著筷子看了他幾秒,眸中墨色漸濃,騰地起身去廚房拿了一把小湯匙,挪過穆玄熙的碗來舀了一勺子飯菜湊在穆玄熙唇前,像哄著年幼孩童般笑道:“我喂你,可以了麽?吃一口吧,來。”
  
  仍是沉默。穆颯拿著湯匙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穆玄熙卻連看都沒看一眼,麵無表情盯著穆颯身後的牆麵。穆颯也隨之回頭一望,小櫃台上放著好幾個相框,其中一個便是穆颯同端木的合影。
  
  二人很親密地偎倚在廚房中,端木係著圍裙握著大勺匙喂湯汁給抱在身後的穆玄熙嚐鮮,穆玄熙眉眼彎彎傾身上前,蜜意濃情。
  
  “過幾天我好些了,會回公司。這幾天就麻煩你多顧著些了。”穆玄熙語調僵硬,說罷起身便走,穆颯愣愣地看著他回房間。
  
  嗑啦一聲,房內門鎖一扣。
  
  穆颯回過頭來望著桌麵飯菜和酸麻的手臂,扔開湯匙合著碗筷甩臂一揮,劈裏啪啦一陣亂響,飯菜扣在地麵,湯汁四流。
  
  尤霧冷哼一聲,看著麵前衣著暴露的豔麗女郎道:“煙什麽牌子的?”
  
  女郎一愣:“啊?——噢,絕對是好牌子的!壞的我絕對不會用。”
  
  “要點多少支?”尤霧玩轉著打火機笑得意味深長。女郎哈了幾聲,仍是老套路:“那得看你點了著幾支了!”
  
  “我若是全要了,還怕你給不起那麽多!”尤霧打著哈哈看向別處,麵前女郎看出眼前人明顯在拿自己開涮,當下揚手就準備給巴掌,尤霧回手將她腕子迅速一扣往後猛地一推,女郎退了個踉蹌,高跟鞋絆了幾次終於崴了腳,啪地一下跌倒在地。
  
  尤霧笑得特幸災樂禍,呲著牙看著女郎,就差沒拍手叫好了。舒眉遠遠看著心道尤霧性情怎麽短短時間轉變如此之多,但還是叫了兩個保全上去把女郎架走,自己理了理衣擺,未發現任何不妥後麵帶微笑走上前。
  
  “舒姐。”尤霧似是有所感應,率先回過頭來向舒眉打招呼。後者暗鬆一口氣,看來敏感度還有所上升。
  
  “今晚怎麽想到要過來?”舒眉親切地挽著她往包廂處走,尤霧笑笑,“來謝謝你的嘛。上次小崽子們回去說學到不少,我也想來看看你給他們帶的那兩個孩子。”
  
  舒眉麵色微變,勉強笑笑:“男孩子……被人帶走了。不過女孩還在,我待會可以幫你去她過來。”
  
  尤霧淡淡‘噢’了一聲,興致明顯被減弱不少。舞池中央的短裝女人扶著鋼管遊劃扭動,周邊一幹人等嬉鬧不已哄聲不斷,女人似乎為此感到得意,扭得更賣力,豐胸肥臀在短短緊緊的纖薄布料下呼之欲出,連女人看了都可欲血膨脹,更何況那幫搖著酒瓶瘋叫的男人們。
  
  舒眉帶著尤霧繞過人群欲往裏走,尤霧揮手一攔,旋身往吧台旁一坐,找酒保點了杯果汁對舒眉笑道:“我就坐這裏好了,待會孩子過來了再去包廂吧。”
  
  “那——也行。”舒眉點頭,和酒保交待了幾句後離去。酒保接到要招待好尤霧的命令後也不知該如何做,見尤霧一味盯著舞池,知道搭訕無用,隻得賣力地表演起調酒。尤霧視線被扭轉後望著小酒保也有了幾分喜色,時不時出口詢問或讚賞幾句,兩人交談得倒也歡暢。
  
  小酒保見尤霧和自己年紀相仿,說了幾句後兩人開始大談校園生活,正談在興頭上,突然聽得身後舞池中突地哄聲大起,驚惶中還摻雜著些許不懷好意的口哨聲,尤霧轉頭看,隻見一個裸著上身的男人拽著那舞女的裙子將她奮力拉下舞台,酒醉中壓著那女人就要行不齒之事,可在場竟無一人上前幫忙,舞池周圍被人群攏得水泄不通,幾名保全拿著電棒從舞池周邊努力地撥開人群往中間擠去,可舞池中央被男子壓在身下的舞女明顯慌了神,見掙紮不出後開始大哭,滿臉均是被淚水衝花的濃妝,慘不忍睹。
  
  尤霧回頭見小酒保皺著眉望那邊看,心下對他好感不禁多了幾分,問道:“帝皇經常發生這樣的事麽?”
  
  “那倒不是,以前有個幾次,但都被壓下去了。可今天這位……我看懸!”小酒保神秘作答,說罷也不願再看,用心調酒起來。尤霧忍不住搭話繼續問道:“這怎麽說?”
  
  “那位周大少誰不認識啊。周常委的侄子,也算是帝皇的常客了,又是VIP客戶,誰惹得起!”小酒保撇撇嘴角,拎著小酒瓶問尤霧,“需要往果汁裏添點這個麽?口味不錯!”
  
  “不了,謝謝。下次吧。”尤霧笑著拒絕,捏著吸管抿了口橙汁,看著那男人已經開始撕裂女子的舞衣,暗暗握了拳想上去,想了想還是放鬆下來。周常委,市人大的周鬆嶺,嗬。不是出了名的清官好官麽,他這侄子可真是克星,跑夜總會替他抹黑,惟恐這叔伯做官做得太順嗬!
  
  保全們被人群擠了個七葷八素也沒見擠進去,也不知道是真的擠不進,還是不能讓自己被擠進去。尤霧看得連連冷哼,剛轉過身和小酒保沒聊幾句就聽得舞池裏有人大聲嚷嚷,周邊鬧聲也小了不少,好奇之下隻得又轉過頭去看。
  
  隻見VIP包廂那頭湧出十餘名黑衣保鏢,看著全副武裝倒真像那麽回事,一入舞池就大力推搡著周邊男女直衝舞池中央,速度進度不知比那些保全快了多少。舞女被壓在身下哭叫聲逐漸減弱,也不知道是死心妥協還是沒了力氣,黑衣男子們快速上前,其中幾個疏散人群,另外的分為兩邊,一麵去製止男人,另一麵扶起那舞女,帶著兩人往VIP包廂長廊處走去。
  
  醉酒男人不依不饒大喊大叫,一串罵娘蹦出口來流暢不已,其中一個黑衣男人往他頸後剁了一手刀,整個人看著立馬就蔫了,乖乖地被人拖著走。
  
  小酒保看過後驚訝道:“是老板!是老板的人。看來老板今晚挺生氣的!”
  
  “老板?”尤霧奇道,看小酒保一臉又懼又敬的神情不禁問道:“你們老板長什麽樣兒啊?”
  
  “我們這種小員工怎麽可能知道老板長什麽樣子。不過——聽說老板還是有兩下子的。你看看那些保鏢就知道了。——老板今晚肯定是來談事的,被這麽一打擾,那兩人死定了。——可憐小蝶,又被卷進去。”小酒保不滿道:“平常老板來,保鏢都站門口的,今晚保鏢全站包廂裏去了也沒讓我們看見,肯定是在談很重要的事情吧。”
  
  尤霧奇怪地看了酒保一眼:“你們老板做什麽事情,你們每一個都會這麽清楚?”
  
  “當然不是!”小酒保調皮吐吐舌尖,“我猜的而已。”
  
  “我想——沒有哪個老板會希望員工把自己路數摸這麽清楚的。至少——清楚了也不該說給外人聽的。”尤霧露齒一笑,“今後你可不能再隨便說給別人聽了。”
  
  小酒保想想,對尤霧笑道:“沒事,你也不會說出去的。”
  
  尤霧哈了一聲:“那可說不定!——搞不好我還認識你們老板呢?”見小酒保瞪大眼信以為真,尤霧大笑,轉眼看到舒眉正領著一名小女孩正往這邊走過來,微斂了笑意朝她點頭示意了一下,跳下高腳凳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去。
  
  舒眉把女孩往身前一推,細眉緊蹙對尤霧賠笑道:“對不住啊小霧,上頭有個緊急會議我得去一趟,這個……”
  
  尤霧點頭,揚手止住她的話體貼道:“你去吧,反正還是老地方,你完事後再過來吧,我等你好了。待會我帶這孩子一起過去,我有數的。”
  
  “那好,那我先走了。”連一句多餘的客套話都來不及說,舒眉匆匆折身匯入人群,速度極快,看得出是走往VIP區的方向。尤霧收回目光看看被推到自己身前的小女孩,瞧起來不過12、3的年紀,眉眼不同沈格格同莫濯灝一類的精致,眼睫翩長眼角上挑看著妖媚異常,瓜子臉,下巴倒是挺尖。身子也顯瘦,個子不高,本該顯得弱小,但看人的那眼神愣是萬分不對勁,總帶著深深防備和幾分說不出的意味。
  
  帝皇就是帝皇,連清雛兒都比別處的模樣好。難怪這麽舍得讓出來,想必是料定長大後能成為頂台柱,照顧了一段時間好歹有了點感情,怕她初次被毀,索性推到自己身上來。
  
  尤霧彎下身子和她平齊溫柔笑道:“你好呀。我是葉之顏和水君睿的家長,聽說你們上回交換過名字的,你還記得他們嘛?”
  
  女孩聽到這兩個名字唇角微微露出一絲笑,點點頭。尤霧瞧著她笑了,伸手剛想摸摸她的頭,誰料她躲得比誰都快,小腦袋一偏,又拿那種莫名驚悚的目光看著尤霧。這回看清楚了幾分,那眸子裏有戒備,還有幾分看似渾然天成的慵懶,乍一瞧倒像是清高,似乎不屑與人交談。
  
  “我叫尤霧,你叫什麽名字?”見對方不領情,尤霧隻得繼續耐著性子和她交流。聽說這種半大不大的小孩最不方便溝通了,不知道自己肚子裏懷著的這個小崽子會不會在將來也這樣。
  
  想著又不免柔和一笑。女孩開口,聲音很低,有些啞,倒是比平常女孩多了絲成熟風韻,可話裏行間萌生的怯意還是將這嗓音拉回了她的實際年齡。
  
  “我告訴過他們的,我叫藍嫵奚。”女孩展顏,笑厴如花。尤霧伸手示意她把手放在自己掌心,藍嫵奚照做。尤霧在心裏舒了口氣,暗道幸好不是那麽難搞定,開口道:“我們去包廂等舒領班可好?那兒有果汁。女孩子就該多喝果汁補充維生素的。”
  
  藍嫵奚點頭,說是老師教過。尤霧再歎,旁敲側擊想問出點身世來曆一類,可覺著這藍嫵奚打太極的功夫遠勝過家中一幹小崽子了,麵色不變愣是繞過問題帶著尤霧走彎彎繞,尤霧無奈,隻得作罷。
  
  兩人進了包廂又聊了一陣,不過大多時候是尤霧說,藍嫵奚聽。這孩子似乎很不願意說話,聽別人說話時也是一副懶懶的情調,如果不是一張臉能撐點台麵,估計對方都該考慮是否要把她趕出去換一個會附和會交談的上場。
  
  好不容易等了舒眉過來領了藍嫵奚去休息,尤霧趁機出了包廂大口呼吸了幾口,可是夜總會就是夜總會,你就是出了包廂也休想呼吸到什麽新鮮空氣。依舊沉悶,依舊渾濁。
  
  在長廊裏來回走了幾步,突然想起各VIP包廂均有角落攝像,隻得重新回包廂內。將門關上的那一刹,一道身影急促一閃而過,尤霧愣,半掩著透過門縫朝外看,女子背影瘦削柔弱長發飄飄,素色衣衫更襯得佳人孱弱如柳楚楚可憐。
  
  一句‘徐絮’被掛著嘴邊。尤霧含著這詞在喉間來去翻滾,不過一會兒又見另一人從門前匆匆而過。
  




ACT8226;137

  門縫處直往內滲風,男子走過後立馬跟上大隊黑衣保鏢。尤霧幹脆關了門,背靠鏡麵細想了一陣,搖頭:單競航?他跟徐絮?
  
  “這人……!”尤霧想起徐絮和自家旌鴻裏的白癡小助理鄭岑,頓時哭笑不得。看來這青幫大少真是閑到沒事做,不好好待在他的地盤幫老爺子做事,怎麽還喜歡跑BH市來攪和。
  
  這麽說——黃冰卷款潛逃——很可能是他的主意?!可他沒理由這樣做。
  
  尤霧琢磨良久,挎了包擰開門往外走。出了長廊特意往旁邊多望了幾眼,遙遙看見被單競航抱住的徐絮正趴在吧台猛灌酒,單競航神情隱有些怪異,和徐絮的互動似乎還帶著那麽些——責任感?這是責任感沒錯麽?!
  
  尤霧不可置信地瞪眼看了半天,驀地發現他那些黑衣保鏢們正站在各處巡視,趕忙收回視線快步離開舞池。
  
  這一晚的重大發現並未影響到尤某人的睡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趕去了公司的尤某人早把昨夜一切通通拋貯腦後,見了掛了熊貓眼麵容憔悴的送資料的鄭岑後才突然記起。當下望著小鄭同誌就笑得甚是詭異,鄭岑一副活見鬼的神情扔下文件迅速消失,尤霧翻著文件,見裏邊全是前幾年堆積起來的舊文稿,早就派不上用場了,想來是王子嶽昨天故意為難鄭岑的那碴兒。
  
  剛才看鄭岑那副表情分明是通宵翻閱文件來著。尤霧嘖歎,不想單競航竟然閻王到了這地步,替他做事的人都成了這般德性,為了目的不惜一切啊。
  
  從前那個每天坐辦公室就隻知道化妝的岑特助哪裏去了?哈!
  
  尤霧喜滋滋地準備好一切,見王子嶽領著新打聽到的消息前來報到,兩人湊著腦袋一商量,拍板,立即微服私訪前往冠華。
  
  王子嶽在車邊悄悄給端木撥電話,那頭端木聽了便覺著不妥,道:“你就沒攔著她一點?”真是越來越莽撞了,有孩子跟沒孩子的區別真會變這麽大?
  
  “攔了,可攔不住。”王子嶽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前邊走著的尤霧回道。誰知道懷孕了還能把智商給瓜分給腹中孩子的!導致自身智力低下……
  
  “她之前說過有準備一類的話麽?”端木話音頓了頓,又道:“如果她很久前就有了主意,那就隨她去吧。——要是沒有好幾個方案預備著做應急或替換,她也不會那樣輕易做下決定的。”
  
  王子嶽聽罷剛想回話,見尤霧突然轉身過來一時驚起,立即將手背到了身後。尤霧狐疑地打量他幾眼,高聲道:“趕緊上車!”
  
  “來了來了!”進尤霧彎身上車,王子嶽趕忙抬了手機到耳邊,還未說話便聽到裏邊掛斷的嘟嘟聲,——無語。
  
  上車直奔冠華。誰想一切設想都無法成立,因為B公司駐華代表竟不在室內已外出。尤霧和王子嶽坐在大樓大廳的咖啡廳中雙雙歎氣。
  
  王子嶽興奮,尤霧也興奮。
  
  “我就知道他不在。”在喝了第二杯白開水後,尤霧終於開口說了下車後的第一句話。
  
  正在小口抿咖啡四處巡視美女身影的王子嶽被嗆了一下,不甚了解地望著尤霧。
  
  尤霧笑笑,道:“你想啊,鄭岑能讓你白聽到這地址麽,她能不緊盯著我們的動向麽?她盯住了,隻要得知我們離開了公司,她能不趕著給她上邊那位打電話匯報麽?——而且,你覺得他上邊那位跟這位駐華代表,能不熟悉麽?”
  
  “所以你是故意過來試探的?”王子嶽恍然間話語尾音微微上揚,“那麽現在的情形是——我們已經可以得知那個隱秘BOSS跟這代表認識,而且他要鄭岑說消息給我們聽,是故意要等著看我們上當看我們笑話的?!”
  
  “知道了就夠了,不一定非要說出來。”尤霧抿唇笑笑,突然覺得感覺不對,似乎……在暗處有誰正看著自己。靜了靜心神後詳裝無事般抬起水杯扣在唇邊,目光滑向四周,見無任何異樣,隻能道是自身敏感,接著先前的話題對王子嶽道:“——之前不清楚那代表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現在知道他和某人認識,就好辦些了。——我們已經處於被動,那就隻能尋找反客為主的機會。”
  
  “什麽機會?”王子嶽問。尤霧白了他一眼:“商業機密適合在這裏說麽?——回公司!”
  
  王子嶽立即調侃自責,拍著腦門起身做了記歡送的手勢:“董事長,請!”
  
  尤霧噗嗤一笑,拎包而行。王子嶽樂衝衝地趕在前邊去開車,尤霧見王子嶽已出了酒店大門,走了幾步後仍是忍不住回身再度看了看,斂了笑意從上至下將自己所看到的角落通通掃視了一遍後才作罷,聽得王子嶽在外邊已按響汽車鳴笛,隻得快速趕上前。
  
  晚上回家,換衣,沐浴。尤霧擰開花灑剛淋濕了身子就聽浴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端木隔著一片水霧挨過來朝她笑得媚氣十足。
  
  “哎呀,都脫光光啦,趕緊過來吧,也不怕被凍著!”尤霧亦笑得妖妖嬈嬈,胳膊從泡沫中伸出來欲去拉端木,待端木走得更近了些才發現他隻是換了身全白的浴袍而已。尤霧頗覺無趣地哼哼了幾聲,見端木挨過來俯身親了親自己的眉心才願意拉開唇角笑了笑。
  
  端木坐在蓋實的馬桶蓋上看著尤霧,半天也不說話,似是醞釀又似是遲疑。
  
  尤霧瞥他幾眼,見他隻管盯著自己腳下猛看,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後問道:“王子嶽又給你打電話了?”
  
  端木抬頭半張著嘴沉吟了幾秒,閉上嘴重重地點了下頭。
  
  “你倆肯定還說我壞話了。”尤霧撫著身上的泡沫覆上頸側耳後,哼了一聲道:“我是不知道你們究竟在談什麽,但他肯定給你打過電話,而且肯定說了有關公司的事情,還有……你們在懷疑我的辦事能力!”
  
  “恩——”端木拖長了音,還是否定,“你別多想。其實沒別的,他也隻是擔心你的工作狀態。”
  
  “他懷疑是因為不了解,可你也這樣懷疑我麽?”尤霧不鹹不淡回了一句,眼皮都未抬起,“我在做什麽我心裏有數,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競標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策劃書遞出後我才會有下一步行動,——你們不需要再亂猜測我的想法了!”
  
  手臂高抬拍下,濺起泡沫水花無數。端木閃身避開輕聲說了句“對不起”,拉門而去。尤霧將頭扭到一邊靜靜思考了幾秒,隻覺鼻子一酸,眼淚直直墜下來。
  
  很莫名的眼淚,可心裏就是覺得委屈。或許不該哭,但情緒來得就是這麽快,我能奈何?
  
  有些事的確不能奈何。比如上天注定要你做哪些事,以及——遇上哪些人。
  
  糾結一夜過後的尤霧成了霜打的倭瓜,連軟茄子都比不上。端木好幾次想叫住她卻又住了口,夫妻二人各自出門上班。
  
  尤霧太敏感,敏感到任何人都招架不住。好在孕婦須知裏倒是反複提到過這點,有了身孕的女人和之前的確是有些變化。
  
  想到自己有個即將出世的兒子,端木心頭一喜,叫住一旁預備開車的尤霧。後者搖下車窗滿臉茫然,端木湊上前抱住她的臉吻她的唇,無限深情。
  
  兩人幹柴烈火親熱得難舍難分,跑來車庫拿自行車的葉之顏同莫濯灝二人踟躇了久久才忍不住以咳嗽提醒這二人一聲,尤霧紅著臉推開端木,搖回車窗踩下刹車;端木望著葉莫二人賊兮兮的笑隻得坐回自己車中,莫濯灝嘻嘻笑著從端木車窗前晃悠過,突然開口,可目光卻又望著一旁葉之顏:“如果這是在中心廣場,會不會見報啊?號外的那種?”
  
  “這還用說!”葉之顏一麵開鎖一麵笑答:“號外號外!道德淪喪,激情男女欲火難捱街頭吻別長達數百秒之久!”
  
  端木還未表態就見莫濯灝同葉之顏嘻嘻哈哈地扶著自行車火速逃離現場,隻餘下車內自己一聲無奈輕笑。
  
  這廂尤霧到了公司,椅子還沒坐燙就接到前台秘書內線,鄭岑轉接後通知尤霧說是一位先生急找,不知是否放行。
  
  尤霧正拾掇著文件,聽鄭岑語速偏急,抬頭輕飄飄掃了她一眼,見她滿麵紅光一副雀躍神色,隻怕內裏早就神遊天外,隻得問道:“說了是誰麽?我是指名字。”
  
  鄭岑搖頭道:“那倒沒說,說是隻要您見了他自然就知道是誰了。”說著一笑,睜大雙眼滿滿期待。尤霧被這目光擾得很不舒服,淡淡應了聲,說是讓對方在前台等等,自己親自出去看看來人再說。
  
  “是。”鄭岑當下鬱結,喃喃應了聲退出辦公室。尤霧也擱下文件細想了想,下意識就爆了句粗口,想那鄭岑高興個什麽勁啊,是不是見單競航親自找上門十分想試試坐山觀虎鬥是個什麽滋味兒?
  
  隨即便給了王子嶽一個口信,也沒明說,隻讓他多照看幾個小時。那頭王子嶽滿腦袋雲霧繚繞,這麵尤霧已迫不及待拿了外套衝出了辦公室。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很想揪住單競航的衣領問問黃冰究竟跟他是個什麽樣的關係!
  
  一路頻頻遇上目光各異的公司職員,一身黑到底的尤霧在他們眼中顯然和會客室裏的另外一位同樣一身黑到底的不速之客劃上了等號,頓時眾說紛紜,各式猜想紛紛出爐,端水而行的女職員小C路過紮堆討論的眾人時笑著嘁了一聲,抱著水杯嘖嘖直歎:“不知道就不要亂猜!”
  
  “這麽說你是知道的了?那你說說,他是誰?!”職員B調侃道。
  
  “廢話,當然是個男人!沒看身高都快一米九了麽!”女職員小C說了兩句又禁不住萬分曖昧地露出一記惹人遐想的笑,旁邊被勾得心癢癢的女職員E嗔怒地推了她一把道:“傻笑個什麽勁!我可是聽前台小孫說,客人的茶水,是你送去的?!”
  
  女職員小C又是曖昧笑笑,被眾人嚷嚷著受不了了才道:“是個男人啊。——可他是個好漂亮的男人啊!”
  
  該不會是個娘娘腔吧?
  
  尤霧站在會客室外看著裏邊那個同樣一襲黑衣的高個男子。在腦海中細細搜索一遍,是真的很陌生。看著那站在窗前的身影,真是——千嬌百媚。
  
  別問為什麽千嬌百媚。一般男人怎樣站著的他就是怎樣站著的,可獨他站在那兒,哪怕什麽都不做,還是能讓人瞧出個活色生香的調調來。
  
  尤霧隔著那扇玻璃猶豫了。她感受得到一股莫名而來的壓力與精神衝擊。見前台小姐時不時往這裏看來,尤霧回身帶有警示性地掃了她們幾眼,直到她們乖乖低下頭後才上前進了會客室。
  
  第一件事便是拉上百頁窗。尤霧也不等看清那人模樣,背對著他穩聲道:“這位先生,且不論你是誰,首先,如果真的有要緊事找我商議的話,理當提前預約,而且你的到來將會給本公司員工業績製造出十分惡劣的影響。所以很抱歉,我想我們或許應該去公司之外找個地方談談。”
  
  聽得那人無聲上前,尤霧頓時感到緊張,緊張得心髒幾乎可以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耳後有人輕輕吐氣,一雙臂膀從後繞到前輕輕擁住了自己。他在尤霧耳邊很溫柔地說著話,隻讓人覺著,霎時,地裂天崩。
  
  “多多,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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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18782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47:48

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03823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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