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06-27 17:47:4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18782 bytes)
回答: 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畫眉深淺2009-06-27 17:44:25
ACT8226;138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尤霧腦海中驀地冒出這一句,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時間真的可以——淡化掉一切。她也無法成為例外。
  
  尤霧梗著脖子努力望著天花板。眼淚就在眼眶打轉,如果流出來就前功盡棄。
  
  “多多——,我好想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溫柔到毫不費勁就能滴出水的嗓音,撲灑在耳後的潮熱呼吸,身前緊圈著的堅實臂膀,無一不在證實著他的存在。掌心攏在自己雙手上的溫度愈發炙熱,好似迅速生根發芽般長成枝藤破皮而入融合著骨血成長蔓延,無法割舍的疼痛。“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是我不對,當初我不該那樣隱瞞你,對不起多多。對不起對不起……”
  
  溫熱的唇瓣在頸後流連,絲絲涼風侵刮著唇印而過,冰冷如斯。尤霧猛地瞪大眼欲掙脫開來,身後人卻擁得更緊,嘴唇吻在她的頰邊耳後喁喁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真的克製不住自己想來找你。自從昨天無意在冠華看到你的那一麵開始我就想來找你。多多、多多……”
  
  “對不起。”尤霧忍淚冷聲道。身前手臂一滯,尤霧順勢甩開,轉過身看著他輕笑道:“請自重一些好麽。——我不是多多,我叫尤霧。尤氏的尤,霧水的霧。”
  
  眼前的人愣了愣神,見尤霧麵色漠然,眸中深情也漸漸退卻,展唇一笑道:“請原諒。我忘記——你已經結婚了。”
  
  尤霧心中一抽,沒說話,隻是靜靜望著他。
  
  還是老樣子,仍是那樣,無論到何處都可以吸引成堆的目光,無論何時都美得那樣顛倒眾生。哪怕是足夠展現最完美的一麵的自己同他並肩而站,也能瞬間失色。上一刻還頂著這樣一張臉對你微笑,這一刻就能說出讓你頓時喪失自尊的話語至你於死地。
  
  尤霧垂眸笑笑,道:“Steven,不要這樣。我不後悔結了婚,你明白我的意思。”
  
  後者靜靜凝視著她,最終輕輕頷首:“是,我明白。——你還在恨我。”
  
  “我不恨你。真的。”真的不恨。尤霧低頭苦笑。你該明白我愛你多久等了你多久念了你多久,可我絕對不會恨你,因為——真的沒用。
  
  “覺得我變了麽?”Steven笑著岔開話題,張開手臂緩緩轉了個圈,抬手指著自己的眼睛:“有沒有覺得它比以前更迷人了?美麗的女士?”
  
  “我想是的。”尤霧被他的語調逗笑,眼淚忽地湧出眼眶直滑而下。Steven看著她哭,身形未動,隻是揣在口袋中的雙手成拳緊了又緊,還是上前去抱住她。
  
  褪去了青澀的STEVEN無疑比少年時期更有魅力,他的美變得更加淩厲,眉梢眼角的滄桑憂鬱使他風華更盛,怎麽辦怎麽辦,尤霧你該怎麽辦,你要是動搖了你該怎麽辦!
  
  含淚抬頭,若無其事地伸手往眼下蹭了蹭,揚臉問道:“我妝花了麽?”
  
  STEVEN一怔,眸內深沉翻湧,卻仍是一派輕鬆笑道:“沒有,很完美。”
  
  尤霧略一點頭,又拿手反複拭了拭淚,抬頭道:“這裏談話不方便。——你來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吧?我們去外麵談?”
  
  “好。聽你的。”STEVEN不假思索地回答,很爽快地跟著她出了會客室。沿路驚起眼球無數,尤霧不知該哭該笑,STEVEN的出現果真還和以前一樣讓人感到驚悚,她抬頭悄悄望了身側男人一眼,卻被抓個正著。
  
  尤霧心虛低下頭。她知道自己的冷靜麵具再度瀕臨破碎,並不是沒有原因,而是現在的STEVEN和以前的越像,自己就會越來越無法自拔。走在路上無論有多少女生看著他,即便比自己美上很多倍,他也絕不會多看一眼,眼中除了自己,還是自己。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崩潰,應該要怎樣收場。或許她該在內心偷偷地對自己承認,她始終還愛著STEVEN,原本該是簡單純淨的那一份愛,早在他被自己親手推下大樓的那一刻變得無法磨滅刻骨銘心。
  
  就像現在,不論她表現得如何自然,都會覺得不自然。她拎著包走得很慢,甚至不知道手該放在哪兒腳步該按怎樣的邁動頻率才算正常。且當兩人進了空電梯的那一瞬開始,才覺得會是真正的煎熬。
  
  那短短的十餘秒,尤霧是在回憶中度過的。STEVEN除了望著她還是望著她,沒有任何不悅的情緒,眸子烏黑一片,靜靜的,沉沉的,深邃複雜。
  
  出了電梯後STEVEN拉住了尤霧,後者茫然抬頭,STEVEN笑笑:“如果不知道該去哪兒,就跟我走。”
  
  “憑什麽!”穆颯失控地扣住穆玄熙的手腕,“你為什麽!!!你寧願去娶一個根本不感興趣的女人都不願跟著我!你寧願去和一個背叛了你婚姻的女人說話也不願意看我一眼?!!穆玄熙你是故意的嗎?你是嗎?!你告訴我我究竟哪點不能入你的眼了,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穆玄熙唇角一勾,笑藏三分邪氣七分冷意,摔開他的手道:“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聽你說話。如果你不想被我討厭,就自己站開一點。”
  
  “如果你討厭我就可以多想我一點,我寧願你討厭我。”穆颯苦笑,雙臂撐住牆壁正能將穆玄熙圈在角落,埋下頭就能蹭到他的發梢,“或者你可以恨我,致死方休的那種恨。我甘願這樣。”
  
  穆玄熙一驚,下意識準備避開:“穆颯你要做什麽?”
  
  “我想要你。”穆颯呼了一口氣,貼身上前猛地抱住錯不及防的穆玄熙,近乎癲狂地吻著他的唇他的發呢喃道:“穆玄熙,——恨我。——可你就是恨死我,我也不會放你走。”
  
  “你——你真的瘋了!這裏是公——啊——公司!”穆玄熙無暇顧忌唇上被咬破所帶來的絲絲疼痛,一麵掙紮著推開穆颯一麵無力地聽到自己的襯衫衣扣被扯裂的嘶啦聲,這一刻他能感受到絕望,可絕不會妥協!
  
  此刻的穆颯是瘋狂的,他不知道自己滿腔□該向何處發散,他想過找女人,或者直接找男人,可是不能!不管是誰都無法帶給他從穆玄熙體內感受到的快感與滿足,之所以愛,才想占有,才想守護。埋在腹中的那句話他不敢說,一直不敢說。隻怕說了,他們連最基本的兄弟關係都會土崩瓦解。
  
  如果可以,如果他可以……他想把穆玄熙放在身邊捆一輩子。為了他,自己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放棄,也什麽都可以去爭取,什麽都可以去搶奪。
  
  倘若將他心中藏著的人通通除去就能讓他留在身邊,他穆颯就算會被挫骨揚灰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是——穆玄熙,這可能麽?!我殺了,你可會真的願意看我一次?!那如果……殺了反而能換來你多看幾眼,哪怕是憎惡的是恨意深深的,也值。
  
  穆玄熙被穆颯禁錮在懷中,死死的,緊緊的,躲著他的吻,喊叫不能。如果這一幕被其他人看見,他就完了,父親也完了,CEN也完了。
  
  或許他真該死心,他的該將心內翻來覆去想了無數次的答案給一個肯定。
  
  “穆颯——,”穆玄熙舔舔唇瓣上的血漬冷笑,斜睨著俯在自己胸前啃咬的男人,極力壓抑住急促喘息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接受你麽。”
  
  胸前的吻似乎停了一拍,可□卻反被握住,隔著那層布料被大肆揉弄,穆玄熙忍不住悶哼幾聲,感應到穆颯愈發賣力地挑開自己的皮帶與西褲拉鏈,閉眼道:“——我——不願接受你不是因為——其他——人。——恩哼——也不是因為——你是我弟弟——。”
  
  穆颯扯開他的褲腰,手掌遊移著撫到臀後朝自己□狠狠壓來,穆玄熙輕呼一聲,咬唇道:“——之所以不願看你一眼——是因為你惡心!——穆颯!呼——你明白麽!”
  
  穆颯手上動作一頓,抬頭望住穆玄熙,眼中滿是陰翳。
  
  穆玄熙笑,笑容中帶著施舍與憐憫,還有一抹若有似無的諷刺與嫌惡。穆颯貼過唇去靜靜覆在穆玄熙上勾的唇角上:“——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可你不知道,我會在乎,還有其他人會在乎。”穆玄熙望著穆颯身後表情由驚到怒的穆長遠,眸中怨意頗深。
  
  “你這個畜生!”穆長遠氣得上前顫抖著手揪過穆颯的後衣領拉扯到一邊,穆颯聞聲大驚,一時疏忽被穆長遠甩到一旁,還未反應過來臉頰下方便被狠狠掄上了一拳。穆玄熙站在角落一麵冷笑一麵往身上套著衣物,攏著殘破不堪的襯衣將外套裹緊,幽幽邁步而行,恍若行屍走肉。
  
  尤霧站在門外遲遲不願進去。STEVEN站在客廳笑著朝她招手,見她仍是傻愣在原地,隻能重新走過來將她牽進房內。
  
  “你看看這兒,好好看看。”STEVEN似乎很是愉悅,一會摸摸牆壁一會兒看看家具,“竟然一點都沒變!”說罷回頭看著尤霧笑道:“前兩天我去找老板拿鑰匙的時候,他還很吃驚,他以為我們都不會再回來了,嗬!”
  
  尤霧看了他一眼。她覺得自己笑不出。
  
  房內的一切擺設乍看之下都能使人恍惚間回到幾年,玄關上懸著的成串的千紙鶴,大盆栽,陽台上的小仙人球,臥室前的水晶門簾,還有小臥室裏的那盆吊蘭。就連客廳冰箱上的旺旺貼紙都還黏在原位。沙發上仍舊是兩個黃鴨子坐墊,進了廚房打開櫥櫃,為數不多的碗筷,卻總是每天都被拿出來清洗得很幹淨;還有浴室裏花灑上被自己惡趣味塗上的蓮蓬圖像……
  
  雖然一切都有,可還是變了。
  
  沙發並不是正對著電視櫃;浴室裏的情侶漱口杯總是一上一下,STEVEN刷完牙總是喜歡隨手擱在水池邊;毛巾架上的那條粉紅色毛巾被換成了豔麗的玫瑰色;廚房裏的小木勺子不見了,壁櫃被重新整刷成了白色。以前的顏色是鵝蛋黃;還有陽台晾衣繩上的五彩衣夾,以前的木製衣夾不見了;主臥裏的書櫃是在窗戶的左邊,而不是右麵;小臥房裏的海報原本是歪斜的,現在卻被黏到正得不能再正……
  
  尤霧不否認自己有挑刺的嫌疑,可她分明就是這樣感受的。——這兒始終是變了。
  
  原來,變得不止是他們兩個。
  
  STEVEN見尤霧沒說話,拿捏不準她是感傷還是懷念,隻得輕輕攏住她的肩。尤霧並未掙開,‘變了’二字始終不忍說出。
  
  雙雙沉默了一陣,STEVEN有些受不了,笑著說買了些新上市的蛇果,要尤霧先坐著,自己拿去洗。尤霧站著看他走進廚房,想了想還是跟著進去倚在門口說:“——以前洗水果都是我在做。”
  
  “是。所以現在理當換我來。”STEVEN捧著果子埋首虛看了幾眼,舉眸衝尤霧笑得國色天香,“這兩天我搬進來後又把家裏打掃了一下,然後——很想帶你來看看。”
  
  “恩,現在我來了。”尤霧看著陽台上的那盆小仙人球,似做無意道:“——我記得,以前的仙人球總是喜歡被你推到牆角去。——因為你說晚上去陽台會一不小心被刺紮到。可是現在怎麽被擺在正中央了呢——。”
  
  STEVEN低頭用指腹狠狠摩挲著果皮,擦得掌心都隔著龍頭流淌下的刺骨冰水開始氤氳出熱潮。他又笑:“因為想到你還是喜歡看它被擺在中央,就挪回去了。”
  
  尤霧點點頭,側過臉定定看他幾秒,道:“可我現在不喜歡它擺在中間了。——我討厭仙人球。”
  
  STEVEN恍若為聞,抬頭將蛇果上的水漬蹭淨遞給尤霧莞爾道:“先吃水果吧!”
  
  尤霧接過來咬了一口,含在口中並未咀嚼。STEVEN仍把果子握在手中,婆娑了幾下互拋把玩。他看了尤霧一眼,拉著她進了臥室,開始拉抽屜,裏麵是滿滿的信件,可尤霧記得自己離開時,這房子裏該拿走的都被拿走了。沒有任何東西剩下。
  
  STEVEN拿出一封來遞給尤霧,自己也拆開一封望著裏麵內容直笑:“這些——是我在國外想你的時候寫的,每天至少寫一篇,有時候空下來一天能寫很多很多。”說著彎眼朝尤霧燦爛笑開,“都是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給我印象很深的事情。”
  
  “可是——”尤霧一開口就見STEVEN聚精會神地望著自己等自己繼續。這樣似乎很有負擔。她咽下原本那句改口道:“——這些東西,你寫了很多。”
  
  “是。——因為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會很努力地去記住。”STEVEN把信件從抽屜裏一疊一疊全部翻出來攤開在床麵上,抖開了一個抽屜又去翻另一個,尤霧發現床頭櫃上四個抽屜中滿滿的全都是如此信件,寫字台的抽屜裏亦是如此,還有小臥室裏的五屜櫃。尤霧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製止,她知道STEVEN笑得越開心就代表情緒就越是難受,想打斷他讓他變清醒,卻發現自己似乎早已失去了那個資格。
  
  看著被攤了滿床的信紙,尤霧覺得甚是刺眼。STEVEN還樂衝衝地將這些一封一封地展開來疊放在一起,不時搜尋著信紙角落下方的順序標記,大有尤霧不看不罷休的架勢。
  




ACT8226;139

  “滴滴!——您有一條語音短信!”
  
  端木幾步回到辦公桌前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出的小方框上顯示著新語音留言,按下確認鍵,海風呼嘯襲來,形成一下下輕重不一的聒噪鼓點撞入耳中。
  
  “小瞳,我知道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可我求你,先不要掛斷,把它聽完。”沉默,寒風嗖刮而過的呼呼作響,“——我不知道現在我還可以說些什麽。——我不想去打擾你,也不會幹擾到你的生活。曾經我很想讓你回到我身邊,我明知道自己讓你受了傷,可始終沒做出什麽能夠讓你諒解的事情來。——我很抱歉。”
  
  端木眉尖擰緊,拉開門大步離開辦公室。路過辦公走廊繞過格子間,周邊形形色色的人與形形色色的景如同開車時的光流至眼角模糊而過。
  
  “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那10年。可我該學會放手了,否則隻會讓你更痛苦——”穆玄熙的歎息融入海風中一閃即逝,“我——我還是欠你一句對不起。我爸對你造成的傷害,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償還——。我會離開,不再見到你,不再給你製造困擾。——祝你幸福。”
  
  依舊肆虐的風聲被從中掐斷。端木舉著手機往電梯處快速跑了幾步,按下方塊鍵盤卻後驀地怔住。
  
  會離開——麽。
  
  他神情呆滯地站在電梯門前,腦海中似乎有著許多片斷混淆著心底疼痛而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究竟想要什麽,麵前充斥著的畫麵隻有穆玄熙。微笑著的穆玄熙,哀傷著的穆玄熙,嚴肅時的穆玄熙,煩惱時的穆玄熙,深情時的穆玄熙,一張張影像如同按著快進在眼前飛速而過,快到令人無法捕捉,分秒不能。
  
  二人初遇時的靦腆談笑;校園樹下攀肩扛球而去;情竇初開時在夜間的小公園偷偷幽會;穆玄熙出國後自己任性的離家出走;他私自結束學業回來尋找他;畢業後的同居生活;江芸的那一巴掌;小巷裏的那一夜;自己的婚禮;他的短暫婚姻;穆颯——
  
  他無法再細想,這些記憶的大概輪廓已經讓他承受不住。
  
  如果有選擇的話,或許可以一直逃避下去。
  
  究竟誰欠了誰,誰該原諒誰。
  
  似乎什麽都不存在,卻又矛盾般齊齊上演。端木怔怔盯著前方的電梯門。
  
  叮地一聲,門開,公司員工魚湧而出。秘書小李抱著企劃案吃驚地望著他,走上前怯怯地喚了端木一聲,惟恐後者是因為抱怨她速度太慢所以親自到電梯口來等著她的文件。
  
  電梯內走出的員工紛紛朝他問好,埋首抱著各自的文件夾腳底生風同他擦身而過,小李趕緊走過來,見端木兩眼無神地看著自己,為難地低了低頭,抬眼剛想認錯,誰知端木已恢複常態,微點了點頭道:“到辦公室再談。”
  
  “是。”小李趕忙應下,拿著文件和前台小姐妹對視一眼互相鼓勵壯膽,踩著端木的步子一路跟進辦公室。
  
  放手麽,離開麽。或許這對於穆玄熙同自己,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STEVEN歎了口氣,尤霧聽得出其中的失望與惆悵,還有他不曾表現出的迷茫。
  
  “多多,我這次回來——”他欲言又止,見尤霧專注地望著自己,走上去半蹲在沙發前扶住她的肩膀定定看著她的雙眸:“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想帶你走。”
  
  尤霧望著他,麵容平靜,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STEVEN暗舒了口氣,朝尤霧眨眨眼,笑著去揉她的發,眸中寵溺更甚過往。
  
  “你瘋了麽,讓我放棄我的家人我的婚姻我的事業和你出國。”尤霧的似笑非笑讓STEVEN瞬間失色,“——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告訴你,STEVEN,真的以為我們還可以回到過去麽?”
  
  STEVEN扶在她肩上的手僵硬了幾秒,隨即捏緊了幾分,扣得她的肩胛骨一陣脹麻。
  
  “為什麽不能?我愛著你,你也還愛著我!至於那段婚姻,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你隨時都可以離婚!還有如果你想和爸媽一起,我可以接他們過去!”STEVEN笑得很歡快,可眸眼中分明多了幾分陰鬱與不置信,“多多,我是回來接你的,我愛你,我說過你該等我娶你的!現在——並不晚,不是麽?!”
  
  如果說之前的STEVEN是隱忍了,那現在分明已經遊移在了竭斯底裏的邊緣。
  
  尤霧哼笑,垂首道:“BRIAN死了,你知道吧。——死之前我跟他見過一麵,他來找我,也是你授意的,對不對?我知道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幫了我很多教了我很多,除了跟你走,我什麽都能給你。房子,錢,公司,我統統都還給你,就連旌鴻我也可以。——BRIAN也跟我說過,你一直想見我,可是組織不是始終希望你回去麽,組織不是一直想控製著我試圖逼你就範麽,你這次回來的動機和目的是什麽我不知道,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STEVEN麵對這些話似乎消化得很艱難。他垂眸良久,抬頭看著尤霧笑笑,魅惑依舊:“所以呢?”
  
  “所以我想說的是,我們不可能了。還有——你來晚了。”尤霧也笑,可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笑容有多難看,“我結婚了,我是別人的妻子,身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
  
  “別說了!”STEVEN大吼。尤霧被驚了一跳,見STEVEN額上青筋微微一跳,穩了情緒對自己強笑著柔聲道:“別說這些,你看你都快哭了。——你哭起來挺醜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怎麽總是不長記性。”
  
  “STEVEN你他媽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放過我!你為什麽不恨我!!!你該恨我!當初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尤霧騰地起身仰頭對他大喊,見後者喘著粗氣亦在崩潰的邊際,一掌推開他彎身撿起沙發上的兩個靠墊猛地甩手扔出窗台,雙手掃過小茶幾上的果盤,大步衝到臥室門口扯碎水晶簾,簾帳上的小串珠稀稀拉拉掉了一地,發出嚓嚓嚓的細碎墜地聲,她知道這是STEVEN自己一顆顆親手串上去的,可即便有誠意又如何?!有些東西,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我恨你,我也恨自己!你也知道我不會跟你走,你為什麽還逼我!”尤霧無法控製地開始大哭,揮舞著雙臂衝到門邊扯碎那一隻隻疊好的千紙鶴,一腳踢倒大盆栽,折身跑進廚房打開碗櫃,碗碟統統被砸碎在地,尤霧哭得淒慘無比,眼妝花得一塌糊塗,她扯著嗓子嚎啕大哭,似乎想將幾年來的委屈與艱辛通通發泄出來,她進了陽台,舉著那盆小仙人球轉身對STEVEN揚淚啜泣而笑:“我討厭它!從現在開始我討厭它!”說罷狠擲窗外,砸進樓下的廢棄小花園。
  
  眼前是模糊的,淚水一顆顆滑入嘴裏,熱熱的,鹹鹹的,混雜著一股化妝液的異香,尤霧衝進浴室擰開水管伸手捧手灑了滿臉,東日井水刺骨發寒,敷在臉上是冰到發酸的觸感,STEVEN似乎還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尤霧感到無力,窒息,她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這樣大哭過,她不知道自己今後是否還會有這樣的機會來放任自己。
  
  浴室的地板也是冰冷的,牆壁也是冰冷的。水滴順著臉龐淌下,有的沿著下顎滑入頸線,沁心透涼。
  
  被淚水衝刷而過的眼瞳依舊模糊,依稀望見一身黑衣的STEVEN緩步走過來,蹲下身,輕佻地勾起自己的下巴。
  
  “嘖嘖,真的很醜。”這個男人輕聲笑,微啞的嗓音總是留著一抹不曾更改的澀意。指尖拂到臉頰上的觸感同樣冰涼,尤霧微微瑟縮了一下,抽泣著別過臉。下顎骨因為哭叫得太用力被拉得很疼,她吞咽時都能感到陣陣緊縮的不適感。轉觀STEVEN,正收回手捂在唇邊哈著暖氣,他朝尤霧笑笑,一滴淚也順著眼角滑下。
  
  “這下不冷了,我哈了很多口,可以更暖和一點吧。”他笑得很溫柔,語調也很溫柔,溫柔到讓任何女人都難以抵抗。STEVEN將手心敷上尤霧的雙手,揉搓了幾下後掀起自己的上衣下擺將她一雙凍成冰柱的手塞進去,尤霧搖頭欲把手抽出,卻還是被STEVEN大力給拉進懷裏。
  
  雙手一接觸到那抹肌膚的炙熱就已被融化。STEVEN吸著冷氣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隻要她稍微將手展平,還能摸到那一條砍刀劃過的疤痕的凸起。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刀傷燙傷刮傷鞭傷全數均有,她還能記起自己跟他的第一次,看到他脫衣後的傷痕,一時悲慟邊看邊哭,STEVEN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笑,眸中的深情能將人溺斃其中:“今後,這裏隻有你才能傷。——可我知道你不舍得。”
  
  可如今終究還是要舍得。有舍才有得。這也是你教我的。
  
  尤霧蜷縮在他胸前一動不動,隻靜靜抽泣,閉著眼一直墮淚;STEVEN順勢抱住她靠牆而坐,俯首將臉貼住她的,溫熱的液體至他眼中淌下,墜上她的麵她的唇,夾帶著炙燙的火星讓她心中大慟。
  
  “這是第幾次了?——嗬,我在你麵前丟人都丟光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STEVEN聲線有些不穩,他隻能輕笑了幾聲,又道:“我不要求你什麽,你執意不願走,我會留下來陪你。——我不會讓人傷了你,縱使從前是你將我從樓頂推下去,可我真的不恨。”
  
  “我以為你會懂。——隻要是你,我怎樣都不會恨。把我從樓上推下,是我甘願。如果說——你我之間隻能保住一個,就算你不把我推下去,我還是會自己去做的。”他哈了一口氣,又笑,胸腔在尤霧耳邊震動發出沉沉悶響,“——你一直在自責,因為你愛我。你怕太愛我,所以做過後才後悔。——這是我想看到的,感謝你做到了,我很感謝,哈!”
  
  “BRIAN回國的事情,我的確知道。可他並沒有讓我知道。”尤霧聽得呼吸一滯,STEVEN話語中隱隱帶了些恨意:“他去找過你,他還以我的名義約你出去。可他最後死了。”
  
  STEVEN沉默了很久,突然一笑:“你應該都猜到了。是我幹的。”
  
  “我這輩子隻有他這麽一個兄弟。可他背叛了我,他竟然幫助組織想傷害你。我隻能——殺了他。”STEVEN抱著尤霧輕輕搖晃,濡濕的唇瓣吻著她的發梢眉角道,“你沒說錯,組織的確想要我回去,可我不想。——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我再卷進去。可是如果我不去,他們會拿你威脅我;如果去了,你依舊會成為他們的把柄。所以——你說我該怎麽做。”
  
  “我想帶你走,去一個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新西蘭有個一小島,很美,在地圖上找不到,我們可以去,而且——他們是絕對不會發現我們的。我曾經去那裏住過一年,和當地居民都有過接觸。那兒民風很淳樸,人也很有趣,如果你去的話你也一定會喜歡上。”
  
  “多多——,你真的不考慮跟我走麽——”
  
  尤霧的心跳還是忍不住漏了一拍,接著開始加速跳動。
  
  動搖了麽?真的再度被誘惑了麽?
  
  她抿抿唇,將手從STEVEN衣中抽出。指尖上沾染了他的氣息,或許這已經夠了。自己的確想繼續沉淪,可是——端木該怎麽辦,孩子們該怎麽辦。爸媽又該如何?
  
  無奈地搖搖頭,尤霧笑得很淒涼:“你到現在——,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麽事情麽?”
  
  世界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縱然路過來往的都是陌生人,可內心卻都是一樣的無奈與哀傷。
  
  STEVEN終是沒留住她。尤霧捂著腹部失魂落魄地下了樓上了車。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這件事究竟帶給STEVEN多大的打擊,縱然他強笑著說能夠接受這個孩子,自己心裏也是過意不去。
  
  並不是說會覺得對不起STEVEN,而是會對不住端木。
  
  可是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能夠違背初衷,願意對這一切全權負責的?
  
  穆玄熙也對此感到疑惑。究竟是我們太善於遺忘,還是世界太過瘋狂?
  
  他像一抹遊魂遊走在這個熟悉城市中陌生的大街小巷,沒目的沒方向,在迷茫中彷徨。
  
  可無論他如何去想,事實證明其實世界不僅很小而且的確很瘋狂,所幸永遠不會有人獨自落單,兩個相同狀況的人相遇似乎是必然的。
  
  所以半小時後他陰差陽錯地撞上了尤霧那輛黑梭梭的賓利,二人隔著一層車窗當下被這出意外駭得三魂七魄通通錯位。
  
  穆玄熙側身被一擦而過,帶著風勁一個踉蹌,尤霧驚得趕緊下車衝上前扶住他,一麵忙著撩開被風刮得遮住視線的發絲一麵詢問穆玄熙的狀況。
  
  周邊路人紛紛聚攏來,看著兩人和尤霧那輛鋥亮黑賓利指指點點碎語流言翻滾而來。尤霧抬頭看了穆玄熙一眼,眉宇間隱隱含了幾絲抱歉;後者亦驚魂未定地打量了尤霧一番。
  
  穆玄熙望見了尤霧尷尬表情下似素不素痕跡猶在的妝容和哭紅的眼角;尤霧也注意到穆玄熙唇邊幹錮成暗的血漬,相視一眼均是垂首一點。尤霧攙著他上了車,黑色賓利鳴笛驅散車後擋路眾人,倒退匯入馬路車流而出。
  
  “去哪兒?”尤霧目視前方輕聲道,哈出一口白氣。
  
  “山上吧。”穆玄熙說罷,見尤霧一副極不認同的神色扭頭看自己,隻得再道:“半山腰的那家我們都去過的旋轉餐廳。”
  
  ======================話說是不是越寫越難看了?我經常做夢夢到你們留言說越來越難看了,然後哭醒……悶~!
  
  




ACT8226;140

  車子開到山腳略停了停,穆玄熙不解地看著尤霧快速跑下車,黑色風衣下擺因為急促的步子而被漾起,乍一看去像隻翅膀翩躚的黑色蝴蝶。
  
  她靈巧地避過街道上來往的車輛跳上人行道,繞過立交橋下那麵刻了西式映光浮雕的石壁跑進隧道。穆玄熙目光追隨入紅光微閃的隧道中望了一會兒,看著其中各色車輛匆忙進出,回身從座旁的儲物箱裏拿出一張光盤塞進了小型DV機。
  
  旋律清吟起音流暢而過,□順而拔起,蕩氣回腸。
  
  穆玄熙閉眼靠在車座上靜靜呼吸,不多會兒就聽見車門被拉開,冷風呼啦一下全數湧進車中。穆玄熙打了個寒噤,睜眼見尤霧氣喘籲籲地抱著滿懷羽絨服坐上車,鼻尖被凍得彤紅,正朝自己笑。
  
  “這個——?”穆玄熙接過尤霧遞來的一件深藍色的長款羽絨服納入懷中。尤霧興奮地指著隧道那旁笑:“我剛才從橋上下來就看到了,有家店麵打折賣這個,正好過去買兩件,免得在山上給凍病了再回去受罪。”
  
  穆玄熙點點頭,見尤霧已經拿著那身黑色羽絨服往身上套;自己斟酌了一番,也隨即穿上。
  
  “花了多少錢?待會我付給你吧。”穆玄熙搓著掌心看她。尤霧眉尖一皺,有些不耐道:“那倒不需要了,我也不過是借給你的。這身衣服我是按端木的身量選的。”
  
  穆玄熙納納點頭,有些不自在地看向窗外。
  
  尤霧發動引擎,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將CD盤的音量調節到了最大,目光左右打量著街道車流走向對穆玄熙道:“不嫌吵就閉眼休息一會兒吧,到上邊還有一段路。”
  
  “沒關係。”穆玄熙禮貌地道了句謝後再度看向窗外。尤霧也未再說話,踩著油門一路猛飆,穆玄熙被驚地冷汗疊起,兩手緊緊攥著身前的安全帶抿唇不語。
  
  越往山上霧氣越重,往前看一片水霧蒙蒙。穆玄熙這才覺得後悔,濃霧天氣本就不該冒險上山,剛開口又被尤霧給噎住。
  
  “到了這兒就繼續往前走吧。說不定咱們後頭也跟著一輛準備往前開的車呢,要是咱突然掉頭,反而栽得更快。”尤霧瞥了一旁若有所思的穆玄熙一眼道:“做了決定,還有得反悔的選擇;可如果已經往前跨了一步,就預示著再也回不去了。”
  
  穆玄熙沒搭腔,尤霧也樂得自在。兩聲出鼻的哼笑立即被樂聲翻滾淹沒,她一路高按著汽車喇叭往前,放緩了車速小心翼翼地沿著山內線繞圈環行。開了大約四十餘分鍾後終於瞧見了蒙蒙霧氣中那一角刻了燙金字體的黑曜石長碑。
  
  餐廳的標誌性建築物。
  
  尤霧半屏著呼吸,好不容易將車駛入餐廳前那片空曠的停車場中停穩了位置才重重舒了口氣安下心來。兩手鬆開方向盤時才發現掌心均是黏膩的汗液,抬手隨意往衣服上蹭了蹭,她拉著穆玄熙下車,兩人披著厚重的羽絨服一打開車門仍是被冷風襲了個滿臉,絲絲冰寒上陣齊來,尤霧隻得拉著穆玄熙快跑了幾步躲進餐廳正門前的屋簷下。
  
  身後幾下鳴笛聲使得二人回頭去看。一輛銀色大眾緩緩開入停車場的車位中。穆玄熙有些錯愕的看了尤霧一眼,後者狡黠一笑,轉身推門而入。
  
  相較門外蝕骨寒風,餐廳內溫暖如春。
  
  暖氣燈光美酒佳肴,還有遍滿廳堂的客人和彬彬有禮的應侍生。想來閑暇時過來享受這‘冰火兩重天’的真是大有人在。
  
  二人將外套交給帥氣門童,結伴跟在一名高個子紅馬甲的應侍生後選了一處周邊客人頗少的位置坐下。
  
  點餐後的尤霧很興奮,側頭對著被霧氣籠罩的玻璃窗按下了幾個手指印,又順著幾點掠開一記弧度,乍一看便是一隻腳丫的形狀,纖巧可愛。穆玄熙見她眯著眼望著這個簡易的DIY塗鴉彎嘴笑,也沒開口打擾她,自己默默喝著餐廳贈送的果茶出神。
  
  ……“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多多你要明白,跟你結婚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身份。——即便他現在已經被洗清,可還是有人會找他的麻煩。”
  
  ……“——因為他,你也被盯上了。——這次回來我一定要帶你走,否則我不會安心。”
  
  ……“我知道你是出於什麽動機和他結婚,可是現在我回來了,你根本不需要再這樣做。——多多,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好麽?”
  
  ……“我的確是接到消息才趕過來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也不知道組織究竟是什麽時候接到的這筆大單。——有人願意出三個億讓你死,三個億!——可是——隻要你離開就不會有事!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固執!!”
  
  ……“——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原因。那人的目的不是你,而是端木瞳。你幫了他太多,為他做的也太多。如果這是責任,那麽你已經做得足夠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故意,你在故意轉移他們的目光,讓所有人都知道端木瞳是你的個人所有物,如果要動就必須先動你麽?——多多,我不知道你從什麽時候起變得這麽——愚昧。”
  
  三個億,自己這個擋箭牌就能值三個億。她不知道STEVEN是從哪裏得到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STEVEN。但她知道的是BRIAN已死,那麽STEVEN絕對是從一個經過組織授意的人口中得到的結果。
  
  且不論為什麽,她除了明白自己正在一個怪圈中越陷越深之外已無暇顧忌其他。或許該考慮如何做才能將此事給眾人帶來的傷害減弱到最小,隻是——這樣的設想能成立麽?
  
  走,傷的是自己,傷了父母,傷了端木,傷了孩子們;不走,傷的還是自己,傷了父母端木孩子,更連累了STEVEN。
  
  她怕死是不錯,可是更怕自己的一切會波及到無辜的人。所以隻要一想起來,就會克製不住地開始顫抖。比如現在。
  
  尤霧低頭,將臉埋進掌心,似是極為觸動的模樣。穆玄熙餘光望見不由一愣,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肘道:“你還好吧?”
  
  尤霧被他碰得往一側微偏了偏,抬頭來目光茫然了一陣,最後還是定格在穆玄熙的麵上,微笑著一點頭應了一句。
  
  菜很快上了桌。尤霧看得十指大動,拿了刀叉便開始割魚排,一麵咀嚼著一麵對穆玄熙抱怨說外國菜就是沒有中國菜的口味好,如果真去了國外絕對會馬上死掉。
  
  穆玄熙見她笑,想來心情不錯,也笑著問了句:“為什麽會馬上死掉?”
  
  “很簡單,因為飯菜不合胃口吃不下,所以早晚有一天會被餓死。”尤霧剛解釋完就聽穆玄熙答道中國餐館一類,立即回嘴說:“——此言差矣!跑去國外找中國餐館吃飯,哪有咱這原汁原味的香?那遭的又是哪門子罪,吃中國菜非跑去外國找,這不犯賤麽。”
  
  穆玄熙沒見過尤霧談話時把情緒表述得如此尖銳,隻得頓了頓,敷衍地點點頭。又聽尤霧在一旁碎碎念道:“你說人怎麽著都難逃一死,得怎麽死才能更體麵些?”
  
  思緒停頓一兩秒,穆玄熙曼聲道:“應該是上戰場戰死吧。”
  
  尤霧咬著湯匙樂嗬嗬地笑:“這主意是不錯。你說那些自殺的人多傻啊,死了還得被人罵,倒不如死前把積蓄全拿出來買槍買炸藥呢,去日本炸個遍去朝鮮炸個遍,愛殺幾個殺幾個有能力就屠個城什麽的,最後跑政府大樓裏安裝個殺傷力超強的炸彈,然後站樓頂上拿高音喇叭大吼‘中國萬歲!’,怎麽樣?——黃泉路上也能多了那麽些人當墊背的!還成了個民族英雄,至少有人會記得,你說呢?”
  
  穆玄熙聽罷哈哈大笑道:“如果這樣一來,中國的處境會很尷尬。”
  
  “怕什麽呢,抗美援朝咱中國戰士被朝鮮人殺了多少個啊,中日戰爭咱又死了多少同胞?”尤霧不屑冷哼,又笑笑,“朝鮮還在世界地圖上吧!再說我也沒見日本多尷尬啊!”
  
  穆玄熙原想反駁,可見尤霧神色不對,還是將話咽了下去,一麵附和著一麵往嘴裏塞了勺魚子醬,如同嚼蠟。
  
  兩人默默用餐,吃到一半時尤霧抬頭問穆玄熙:“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上天注定的!我看你的心情也就那樣了。來!咱玩個遊戲。”
  
  穆玄熙不解地瞪大眼。尤霧百無聊賴地挑起一根香菜扔進嘴裏,嚼了幾下道:“真心話大冒險,敢不敢啊。”
  
  穆玄熙對這句話仍然有些消化不良。尤霧耐著性子嘿笑一聲,細細地將遊戲玩法跟穆玄熙講解了一通,又道:“我們今天換個方法玩。這樣——,首先呢,贏家可以一次性問對方五個問題,輸家必須如實回答,如果不願回答可以選擇大冒險。——我們品菜定輸贏!”
  
  穆玄熙再度茫然,尤霧隻得帶手比劃了一通才開始。
  
  女士優先。優先選擇而已。
  
  尤霧見穆玄熙閉了眼,握著小銀勺擠了些芥末醬在勺子邊沿處,又戳進紅酒裏沾了沾,接著劃入自己意大利麵的盤子邊刮了些番茄醬。在穆玄熙唇瓣上抹了幾抹,看著他伸出舌頭嚐味時迅速聚起眉頭,尤霧不厚道地無聲冷笑了幾下,挑釁問道:“如何?吃出來了麽?”
  
  “芥末。”穆玄熙睜眼想都未想就做答,“還——有點酸,裏麵有番茄醬。——不知道了。”
  
  “還有你的紅酒。”尤霧手指在半空劃出小半個圓弧指向穆玄熙的酒杯,“我敢擔保裏麵有芥末味,不信你自己嚐嚐。”見穆玄熙皺眉搖頭,尤霧暗笑作罷,吊起眼角道:“現在你輸了,那麽我可以開始了麽?”
  
  “是不是——”穆玄熙仍有些遲疑,尤霧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遊戲規則,必須說真話。如果不想回答你可以選擇大冒險,我不勉強你。”
  
  某些無關緊要的時刻尤霧的確不喜勉強人,直到穆玄熙點頭同意她才開始。
  
  “你還愛端木?”
  
  沉思過後,緩緩頷首。
  
  “你覺得他對你呢?”
  
  意味不明的眼神,再是點頭。
  
  “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十年前。”
  
  “你恨我麽?或是你爸?”
  
  穆玄熙的笑有幾分掙紮意味:“我恨的隻是我自己罷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還想跟端木在一起麽?”




ACT8226;141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還想跟端木在一起麽?”尤霧咬唇望向別處,轉過來見穆玄熙有些愕然地望著自己,又複述了一遍:“我是說——你是否會繼續不死心地追求下去?”
  
  穆玄熙怔怔望著她麵上的毅然微微閃了神,有些不安道:“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隻需要告訴我答案就好了。”尤霧有些心浮氣躁地打斷他,抬手抿了口紅酒側臉看著他,“——如果不想說,那就聽我說。——如果你還愛,就不要放棄。”說著將杯中酒水仰頭飲盡,衝穆玄熙歪頭一笑道:“我有這兒的VIP會員卡,可以租這裏的車送我回去。我的車就留給你了,下山時候當心些,明天我會找你取回來的。”從手提包裏掏出鑰匙移到穆玄熙桌前,“我有點事,還是先走了。”
  
  “等等!”穆玄熙沉著臉喝住她。周圍餐客有些詫異地看過來,尤霧不尷不尬地將那些人的目光全數逼退回去後隻得坐正了身子等穆玄熙繼續。
  
  穆玄熙扯下領口的布巾擱在一旁,拿著車鑰匙塞回尤霧手中微微一笑道:“你何苦又拿這些話來試探我?——小瞳現在願意守在你身邊,我又能奈何?隻要他幸福,我願意離開。而且——這話我已經對他說過了,你也不必再回去問他一次。——我真的會離開,從今往後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麵前。”
  
  尤霧沒答話,轉念想了想,知道是穆玄熙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所以話裏行間處處透著抹極端,隻能解釋道:“——隨你的意思,可我不希望你放棄他。——其實端木心裏始終有你,我看得出。你們十年的感情,我比不了。我隻是希望——如果哪天我能還他獨自一人生活了,你可以去——陪陪他。當然,還有孩子們!孩子們其實也很喜歡你。”
  
  穆玄熙搖頭,“這會給你們帶來困擾,我不會去做。隻是——我不懂你為什麽說還小瞳獨自生活。原因我不會問,但是如果你也放棄他,我相信——你是不願看到我回來的那一天的。”
  
  威脅恐嚇麽?
  
  尤霧聳聳肩,攤手示意無奈。
  
  匆忙掃淨盤子內的食物,穆玄熙攔下尤霧一起結了帳單隨她一起往外走。兩人躲進車中係著安全帶;穆玄熙按亮車前車尾的遠距探照燈,尤霧將車啟動,回眸無意看了後視鏡一眼,隻見霧氣中餐廳外部拐角兩抹深色身影往停車場這麵走了過來,二人看著均是一副畏寒的模樣,兩手揣在上衣口袋中,衣領高高立起,半張臉幾乎都被掩在了立領內。
  
  來得還真他媽快!
  
  二人雖是同伴卻全無互動,時不時對視一眼,大部分情況下卻仍是盯著自己這個方位,情況愈發詭異。且步伐沉穩,即便身子微縮但依舊能大致猜測出平日定是抬頭挺胸的模樣。尤霧暗吐出一串國罵狠拍了一下方向盤,按開擋風屏前的毛刷來回刷動,清除去那層霧氣後奮力開車後退,一個力轉飛速駛向下山公路。後視鏡裏那二人見車速便能猜到幾分,也趕忙幾步坐進停車場最外間車位上的轎車裏一路追來。
  
  穆玄熙先是極力欲使自己習慣尤霧開車方式,可轉眼見她麵色緊甭時不時往透過後視鏡向後望,自己也疑上心來隨之一看,隻見車後一輛黑色小轎緊咬不放尾隨跟來,穆玄熙心下一沉,問道:“我們被人跟蹤了?”
  
  尤霧點頭,似乎沒有多餘的力氣和精力用來回答他的話。穆玄熙也想緘口做罷,可如今情形隻要是個人瞧著都知道太不對勁,他還是忍不住向尤霧開口道:“他們跟著我們是想做什麽?”
  
  尤霧冷哼,再度往鏡中掃視一眼,扶著方向盤使自己的心跳同車速都能盡量平穩些許,可無奈身後被追尾情況危急,隻得玩了命往前衝。隻盼前方不要有車撞上,否則隻得自求多福了。
  
  她尤霧,在此刻絕不會衍生出什麽慈悲為懷的心態來,撞我者死!
  
  她已沒有閑暇顧及穆玄熙,可是想起來卻又覺得太對不住他。如果今天真有點什麽不測,他才是最無辜的。尤霧唇齒顫抖著望著車後,頭也不回地對穆玄熙低聲道:“你聽好了,現在我們不是被人跟蹤而是被人追殺。——對於這一點我很抱歉把你也牽扯了進來,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們行動會這麽快。——目前我能做的就是盡量安全度過這段山路,上了高速我們就會沒事。可問題——霧氣這麽重我不知道該怎樣才可以平安到達山腳。所以現在你真正能做的就是祈禱我們前方不會有車正往上開!”
  
  尤霧一路狠踩油門沿路猛飆,穆玄熙驚恐之餘問不出多餘的話語來,隻得兩手吊高緊緊握住車邊的安全扶手,自己隨著汽車繞彎而時左時右地被帶動著身體搖晃。他緊盯著後視鏡不敢移眼,那輛黑色轎車在尾後窮追猛舍,鏡麵上除了可以看清那輛車的大概輪廓外其餘的一概模糊,穆玄熙暗叫倒黴,心髒跳動頻率隨著尤霧的車速一路高升,握在扶手上的指尖被捏到泛白無力,一陣陣酸麻迅速襲來,直達全身。
  
  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有車往山上開來,穆玄熙在一陣短暫失神後被車子一個大力旋轉給搖晃得冷汗直冒,整片背脊寒意頓起。尤霧額上汗液濕黏,長發粘在頭前頰邊好不狼狽,尤霧看著那輛受了驚的紅色小車直直和那輛黑車對上,也不忍在看,別開眼又將油門踩下,盤上指標直線上升,穆玄熙見尤霧死死咬唇,也不敢多說話,隻眼睜睜看著那輛紅車被撞在路邊連續好幾個回旋後滾落山崖。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逃出去。不管用什麽方法。”尤霧緊張得全身顫抖,她咬著牙說完這句話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既然是那兩人一起行動,說明這絕對是有計劃的。自己若是難逃一死,怎麽還會留下一個活口等著日後去指證他們?
  
  好在穆玄熙沒有回應。尤霧集中精力目視前方全速開車;穆玄熙顧著注視後視鏡中的景況,他不知道那輛車裏有幾個人準備幹什麽,但是最終目的始終是一致。他們也想繼續存活。
  
  這麽說,今天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角逐戰了。
  
  微一閉眼,突然聽到車後玻璃嘣地一聲暴響,穆玄熙被玻璃的爆炸聲驚得險些跳起來,玻璃碎渣被刮到座前,冷風呼呼直灌。尤霧嚇得低了頭,見尾後黑車追了上來,不禁繼續加大馬力,一麵躬著身子一麵對穆玄熙喝到:“別回頭看!把頭低下,拿手機報警!快!”
  
  穆玄熙看了尤霧一眼,又看看車後座裏被放了手機的公文包,為難地皺起眉頭;尤霧罵了句‘Shit’,雙目漲紅,狠狠心將車速調到最高點,汽車離弦而行,穆玄熙被震得悲從中來無以複加,側臉看著尤霧近乎崩潰的神情最終還是將目光再度放上後視鏡中的那輛黑車,剛看了一眼,便又聽到賓利內一聲悶響,想是什麽被打入了哪方坐墊中,隻是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尤霧的。穆玄熙緊張的冷汗簌簌直流,貼身襯衫早已濕透,望著尤霧輕聲哀歎:“——他們有槍。”
  
  “我知道!”尤霧很想大哭,可她知道此刻不能。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還能想什麽,她不知道自己今天還能否回家,她隻想將車順利開到山腳,僅此而已!
  
  沿路的樹木石壁全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抽象紐帶直劃而過,後座玻璃幾乎被剛才那一枚子彈全數震破,山風的功勞也功不可沒。兩人都沒想到過自己會如此近距離的麵臨死亡追逐,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想什麽也不懂能想起什麽,唯一的信念便寄托於‘如果’一詞上。
  
  ‘如果’,能夠活下去。
  
  前方公路延伸很長,可是盡頭拐角處是事故多發點,尤霧有些慌神,她隻祈禱不要這麽狗血不要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鏡中黑車距離他們不遠,但是尤霧目測絕不在射程之內,她不敢掉以輕心,隻能一邊默禱著一些自己都不清楚的內容一邊全神貫注望著前方。穆玄熙已經被顛得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忍了又忍,激得麵色蒼白如紙,唇色卻是一抹不正常的豔紅。
  
  二人心思各異,見拐角已過離山腳已近,心中難免有些小雀躍。尤霧口中鐵鏽味甚濃,知道自己嘴唇已經被咬破也不敢吸吮,隻得繼續往下咬住。全身依舊顫抖,耳邊除了車聲風聲再無其他,眼見前方再轉一個小彎便到山腳,透過車窗已經能望見馬路旁邊小斜坡下一片平地,那是一個郊區中學的廢棄籃球場。
  
  她同穆玄熙對視一眼,互相給予肯定後再度分工而做。穆玄熙唇邊最後一絲笑意在望見黑車從拐角出飆出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不過剛過轉角對方就能如此快速地追上,穆玄熙暗叫不好,轉麵見尤霧神色凝重,想必也是清楚形勢,隻能默默不語專注看著前方。
  
  隻要,隻要可以進入高速,他們就暫時安全了。
  
  穆玄熙微閉了眼,他想記起點什麽,可他發現自己已經思考無能。腦中除了端木的笑容和最後的冷漠之外他什麽都不知道。他覺得頭脹欲裂,睜開眼的那一刹聽見了尤霧的高聲尖叫。
  
  “那是誰的車!”
  
  嗓音尖銳到惹人不適。穆玄熙望著那輛白色小車開過輕鬆地繞開後麵奪命黑轎,疑惑答道:“不認識,不過跟小瞳的車有點相像。”
  
  尤霧緩了口氣,剛準備加速,轉眼同穆玄熙一齊見那車突然掉轉車頭朝自己車尾猛然撞來,一時心神俱損,猛踩油門直衝向前,正撞最後一個轉彎處一輛運貨大卡轟轟而來,二人屏息視之,尤霧見那大卡從路中而行,自己刹車不及,情急之下方向盤急轉晃到路邊,回過神後繼續往前。
  
  可速度已是慢了一拍,那輛黑車隨白車之後而來。白色轎車追擊而上竟挨著穆玄熙那側與尤霧二人並排而行。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賽車麽?”女人疑惑抬頭。身側之人搖頭詭異一笑道:“比賽車還好玩的遊戲。”
  
  女人抬著望遠鏡看著山腳一黑一白兩輛車狹路而行,時前時後並不見齊,可黑車明顯怕被白方超車,像是拚了全力欲往前。如果不是先前那輛大卡,他們倒該是勝券在握了。
  
  “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吧。”女人望著鏡片中繼續角逐的兩輛車嬌嗔道。肩膀被摟住,耳邊話語曖昧得使人臉紅:“你隻管看著就會明白了。今天請你看的可是正宗的動作大片,你要怎麽謝我?”
  
  “少來了!”女人有些害羞地慫開身側那人,看著鏡片中那輛白車車窗似乎被緩緩搖下,一隻手握槍而出,黑車瞬時朝路邊調頭撞去,車頭直直撞出路邊護欄滾落小土坡,一陣翻騰,塵煙滾滾。
  
  女人白著臉一聲短促驚叫後已沒了話語,手中的望遠鏡無力墜落,順著山崖直落而下,磕碰上山壁上的幾處陡峭利岩,碎石簌簌。
  




ACT8226;142

  那輛白色的轎車追了上來同賓利平齊,尤霧不知道她該做些什麽,她隻恨自己為什麽要被處於今天如此被動的景況下。
  
  所有的一切從穆玄熙突然撲身抱住自己那一刻開始全速扭轉。方向盤不由自主地失了準朝馬路圍欄直衝而過,車頭撞上護欄後握住方向盤的兩手已被車身內的突發震動給摔開,自己被穆玄熙緊緊攏著,伴隨著耳邊破空的槍聲,天旋地轉。
  
  穆玄熙在她耳邊很努力地說話,可尤霧已經能感受到絕望。從所未有的絕望,她似乎能嗅到死亡靠近時的腐臭氣息。車內乾坤大轉,磕碰著土坡上的尖利石壁一路顛顛蹭下。車身被刮出的刺耳的孳孳聲,車窗被撞破的淅瀝碎裂聲——
  
  停下來時,身上的穆玄熙護在自己周圍的手臂已是僵硬無比。尤霧顫抖著的雙手在觸及穆玄熙的後肩那一刹那間聽到了汽車的火花碰撞聲,收回手掌,滿滿殷紅。
  
  她很困難地做著吞咽,心跳疾速到令她感覺到不知何時就會突然靜止的錯覺,感到窒息。
  
  穆玄熙中槍了。
  
  她想動,可是不敢。她能聽到土坡上有人踢落碎石走下來的淩亂步伐,還有車中時不時竄出的孳啦聲,尤霧一手摟著身形完全將自己罩在車邊的穆玄熙另一手不受控地抖動著去摸索衣袋中的手機。
  
  指上的血遍布鍵盤,她帶著哭腔很努力地撥通STEVEN的手機。也不知道對方是否能聽到,尤霧知道已經等不了,哆嗦著嘴唇還未吐出一個完整的字,雙眼隔著穆玄熙腋下的空處驀地看到車前土坡上的幾個深衣人正往這麵看來,他們並未太靠近,幾聲槍響後,穆玄熙那側車身迅速落垮,尤霧死死咬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捏著電話的手指緊了又緊,憋忍了許久的淚水還是掉落出來。她按斷了通話鍵,又聽得子彈出腔打入車中的一聲悶響。
  
  這回穆玄熙連哼都未哼,依舊死死將她護在懷中,唇角微掠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口中溢出,淌了自己滿頭滿臉。穆玄熙極為吃力地想維持清醒,可他做不到,她也做不到。尤霧抬眼望著他眼淚撲簌直流,沾了血的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唇,身子在衣下顫抖,怎樣都止不住。
  
  時間似乎是靜止的,尤霧感覺自己如墜黑洞般無一時刻不感到恐慌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可她知道如果繼續待下去,穆玄熙他會死!但是她知道如果要逃就必須下車,可是殺手是不會聽獵物說話的,一槍斃命即可,再無二話可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幾小時,或許幾分鍾,又或許隻有幾秒,尤霧目光呆滯地望窗邊幾個來回巡視的身影,她看到幾人交頭接耳談論著什麽;她看到有人朝這麵指來;她看到有車從這兒路過欲停;卻被一槍射穿了後視鏡;她看到有人再度舉起了槍……
  
  砰砰連續數聲炸響,她迅速埋下頭,耳邊除了擋風玻璃的碎裂聲還有一陣惹人發狂的液體湧動聲。
  
  是汽油。真的是汽油。
  
  走,還是不走?留下,或是等死?
  
  幾道身影已轉身上坡,一名男子朝這麵略微頷首望了眼,從兜中摸出一個打火機,嚓地按下。
  
  尤霧驚恐地瞪大眼,看那男子用手半攏著火苗似是對準車前,她忍不住拍動穆玄熙溫度發寒的麵頰,見對方已沒了反應,霎時心死,反手退開車門,看了看車邊微有弧度的小坡,咬牙閉眼撞開車門,緊緊抱住穆玄熙直直倒出車外,二人重重撞上尖石鈍起的小坡,就著尤霧的力往下滾動身軀。
  
  打火機剛脫手的下一秒正瞧見撞門而逃的二人,男子睜眼大驚,剛想衝過去,還沒跨出幾步便見火苗順著一攤被淋上汽油的枯草轟地燃燒開來,火勢越來越大,整輛車被困火海之中。男子望著燎原烈火不禁憤然,聽得身後車中同伴喚聲才不甘願地走回去。
  
  車燒了,人死。而且必須死。
  
  至於為什麽還能見這二人活著,該問天。
  
  男子拍了拍手迅速跑上坡回到車中,黑白二車倏而起行;同時隻聽一陣衝天戾響,火星劈啪焦油嗆鼻,賓利火雲騰騰濃煙飛起,尤霧顧不得仰頭去看,被碎石撞擊得血肉模糊的雙手死死抱著穆玄熙滑入一旁垃圾堆的牆麵後。
  
  身側惡臭空襲,上方火光衝天。尤霧嗚咽著抽回一隻手摸索著探入衣袋中掏手機,忍著手中劇痛發現被撈上的是一部殘缺機器時,終於啜泣出聲,看了眼倒在身前不省人事的穆玄熙,哇地一聲吐盡驚懼,慟哭不止。
  
  眼前一片黑暗。
  
  尤霧悠悠轉醒時房間裏正充斥著新聞女主播機械化依舊的嗓音,電視屏幕上是五個鮮紅的大字:盤龍山慘案。
  
  端木一邊看著電視裏黑霧衝天中被燒得隻剩殘渣的黑色賓利,全身均是抑製不住的顫抖,看著病床上眼睫顫動的尤霧已醒,趕緊俯身上前輕聲喚她。接到尤霧出事的電話時他整個人像被狠撞過一般,腦中一片混沌。
  
  除了知道對方是個男人之外再無其他。趕到醫院時才知道尤霧除了手腳多處擦傷外並不嚴重,而另一位不知名的男人卻在搶救室中。一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領著幾位孩童在急救室外對端木聲稱他們是山腳那間中學的老師與學生,見了車子起火跑去看後才在垃圾堆處無意發現了尤霧同另一名男人。
  
  端木對幾人千恩萬謝後問了問當時狀況和那名正在急救的男人。一名學生插嘴說醫生道是那男人身上少說中了兩槍,頭也被磕著了,嚴重程度遠勝於這麵處於昏迷的尤霧。端木聽得膽戰心驚,道著謝從皮夾內拿了鈔票硬塞給了那老師才做罷。
  
  一切辦妥後才守在尤霧床邊。他無法想像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尤霧麵頰血痕肆虐,雙手一片血色暗紅,兩名小護士一麵清理一麵皺眉,之前慘狀清晰可測。
  
  用於輸液的細頭針隻能從手肘內側紮進去,兩雙手塗了藥綁了繃帶後仍有絲絲血漬浸出。十指連心,個中痛楚端木深有體會。
  
  就這樣一直等尤霧轉醒,窗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尤霧半睜著眼呻吟了一聲便欲起身,怎料頭痛欲裂,全身筋骨酸痛癱軟,跟散了架般根本無法抬起。端木撫開她額間的發朝她溫柔一笑,道:“醒了。”
  
  尤霧唇舌幹燥,一張嘴就扯得被粘住的唇皮一陣裂疼,隻能微點了點頭。轉眼看看四周,白頂白牆,聽得電視裏說到盤龍山,腦中嗡地一陣亂響,忍著疼舔了舔嘴唇,端木體貼地急忙拿了棉棒沾了沾清水在她唇上輕輕塗抹,尤霧感激一笑,勉強張開嘴被灌了一小口溫水後緩了緩情緒,看了看端木身後,見除了自己同他二人之外再無其他,啞聲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端木拿出手機晃了晃,“有個男人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在醫院。後來我打電話去了你公司,問到你上午跟一位男客戶出去了之後一直沒回,然後就趕過來了。”
  
  尤霧見端木說到‘男客戶’時微撇了撇嘴角,明顯在吃味,隻得微弱笑道:“這事我待會兒會跟你解釋的。”說著看看房內光線道:“都晚上了,看來我睡了不久。——咳,你吃過晚飯沒?孩子們怎樣?”
  
  “你剛醒來,別說那麽多話。醫生要你好好休息。”端木唇角微揚,撫摸著她的鬢角,指腹輕輕婆娑過頰邊那幾處擦傷柔聲道:“我去食堂幫你買份雞湯回來好不好?”
  
  尤霧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
  
  端木替她掖好被角轉身出了病房,到了門邊突然回頭問了句:“跟你一起被送來的——是那位男客戶麽?”
  
  尤霧一驚,抬眼望著他的側影道:“——是穆玄熙。”
  
  端木的擰著門鎖的動作僵持了許久,等到尤霧甚至以為他要衝回來咆哮著讓自己說明情況時端木才動了動身形,好似無事般轉頭問:“醫生說他中槍了?”
  
  尤霧點頭,緊緊抿著嘴唇想起穆玄熙護著自己的那幕,淚水在眼眶打著轉,泫而未泣。
  
  “他——”端木似是歎了口氣,平聲問道:“你們之前在一起,他——說過什麽沒有?”
  
  他等了良久,始終沒聽到尤霧回話。端木幹笑了兩聲欲粉飾太平,拉開門剛邁出一步便聽尤霧在身後泣不成聲地說出幾個字,思緒瞬時爆炸。
  
  “他說——‘告訴端木,——我、愛、他’。”
  




ACT8226;143

  尤霧看到端木強裝鎮定的模樣就開始後悔。她想或許將穆玄熙的身份繼續隱瞞會更好。
  
  至少——這樣的情況第二次發生時,他可以不需要太痛苦。
  
  端木從不會為一個試圖傷害或隱瞞自己的人痛苦,她深知。
  
  抬頭看著天花板,餘光處那抹黯黑緩步進了房間,嗑啦一聲,門被重新關上。
  
  “我給你打過電話。”尤霧睜大眼看著那片令她眩暈的白,“其實不想的。”
  
  STEVEN拉著椅子靠床坐下,細細打量著尤霧身上的傷,沉默不語。
  
  “我不知道他們會來得那麽快。這一次沒成功,還會有下一次;下一次沒成功,還會有下下一次——”尤霧微側過頭看他,“可我就算死在這兒,我也不會跟你走。”
  
  STEVEN隻是惡狠狠地往著她,扳著她的肩啃住她的唇瓣一番撕咬,扯破了她的傷口,腥熱的血液融入他的唇舌之間,劇顫的心神因此得到平複。抬首撫摸著尤霧沾染了一片血色的唇瓣柔聲道:“我問過醫生了,他說孩子沒事,但是你的狀態很不好,因為之前很大精神壓力會造成你現在虛脫的狀況,需要靜養。——穆玄熙中了三槍,一處頸椎,兩處肩傷。醫生說即使能醫活,也會落下殘疾,哪怕就是奇跡也不湊效。——還有,你不用再擔心其他的事情,那些人不會再來了。——我答應重回組織。”
  
  以你的生命安全作為交換,重回組織。你在,我在;你死,我替你報仇後不會獨活。
  
  尤霧失神一瞬,垂下眼睫微側了臉避過他手指的觸碰,“——我不會感謝你這樣的付出。”
  
  “我什麽時候需要過你的感謝?”STEVEN語調微微上揚,似哭似笑,“我不會放棄勸你走,你就是不愛我,我依舊要帶你走。——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兒自己再回去為你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你必須待在我身邊讓我時刻能看到你!”
  
  “可是我走了,端木怎麽辦——”
  
  “你還在想著端木瞳?不知死活的女人——”STEVEN有些氣急敗壞地撐臂而起俯首望她,眉宇緊皺焦躁無比,“我不反對你對他有感情,可你明明不愛他,怎麽能為了他出賣自己?!”
  
  尤霧抿唇笑得淒淒楚楚,並不答話。STEVEN知道這是她表示抗議的隱藏信號,也罷了言,直起身來看了眼電視屏幕,語速放慢道:“——接到你的電話,就聽到了槍響。你能想像到我當時的心情麽——”
  
  “可你能明白我當時的想法麽?你知道我看到穆玄熙為我擋槍時候腦子裏想的究竟是什麽嗎?!”尤霧不知道自己該沉默還是爆發,她扭過頭不讓STEVEN看到她眼角的淚水,輕輕吸了口氣道:“我受夠了,我生來就該在欠債還債中無限循環!為了爸媽我要努力,為了你我接受端木,可為了穆玄熙救我的這次我還是得還!無止盡的付出與償還!我想跟你走,可你為什麽不想想這究竟現不現實呢?!”
  
  她有些激動,說得太快語調拔高,以至於一時間顎下好比撕裂般刺疼無比。STEVEN有些受傷地看著她,回望了眼門外,猶豫間製住了欲上前吻去她淚水的衝動,仍是轉身出了病房。
  
  再次見到STEVEN大約是兩周後。尤霧麵上的傷痕好全褪盡的那天,端木喜不自勝地抱住她,她從玻璃窗的射影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STEVEN,依舊是那一身黑,神秘卻黯然。
  
  STEVEN的冰冷是偽裝的;端木的欣喜亦然。
  
  她的僥幸連同端木的所有情緒早在被醫生告知穆玄熙會成為植物人的那一刻起消磨殆盡。
  
  尤霧簡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捱過的這兩個星期,她能看到端木笑起時眼角的悲望與難言的苦楚;能望見王子嶽探望她時詫異的目光與被細數出的同B公司一次又一次錯失的最佳良機;還有孩子們匆忙趕來後或沉默或憤恨的不一眼神。
  
  她似乎能感應到有某些自己從不曾準備開啟的大門以在潛移默化中緩緩展開。令她既驚又怕。
  
  從王子嶽口中得知,整個CEN上下都為了穆玄熙的失蹤而瘋狂,動靜最大的非穆颯莫屬。尤霧不知道是STEVEN動用了什麽人力,竟然能將穆玄熙受傷的消息隱瞞得天衣無縫,如果預料不錯,警方該多頭疼些時候了。
  
  至於——穆颯。
  
  尤霧將頭倚在窗柩上沉默,風吹著窗前的小風鈴丁零哐啷一陣清脆碎響,身後有人推門而入後發出的細碎腳步聲,段傲陽故做深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先是喚了她一聲,見她未轉身,隻能清咳了幾下。
  
  “那個人來過了。他道是穆玄熙很好,你亦可隨時去看他。隻是他希望你還是盡快做決定。”段傲陽偏著腦袋望地想了想,問道:“——你需要做何決定?”
  
  整張臉被寒風刮到近乎僵硬。尤霧抬手在麵頰狠狠揉了幾下,捏捏犯堵的鼻尖轉過身一麵往房門外走一麵隨意道:“沒什麽,他要送我禮物,我沒要。”
  
  “是何禮物?”段傲陽仰起小臉也跟著往外走。
  
  “不告訴你。”
  
  門在麵前被嘭地一聲帶上。段傲陽止步忿忿地看著鼻前被尤霧順手甩上的門,抬臂擰開後大步衝了出去。
  
  端木正坐在沙發上愣愣著看著一張紙條。尤霧腳步在樓梯前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坐下,微微一笑道:“剛才——有快遞公司的來過了?”
  
  “是啊。”端木笑得有些敷衍,看了尤霧一眼後猶豫著將手中的紙遞過去,“陽陽拆的包裹,不知道誰寄出的,隻說是——穆玄熙身上的。”
  
  尤霧欲接,轉眼看看手背上紅褐相間的疤痕,又垂下。見端木視線望過來,隻能微握了拳往寬大的袖子裏縮了縮。端木看得她一陣心尖抽緊,抿著唇忍住了情緒才微抬起紙條解說上邊內容。
  
  莫濯灝耷拉著腦袋俯在二樓欄杆上往下看,目光渙散地衝一旁葉之顏道:“咱都待在家快一個月了,學校的課程怎麽辦啊——。”
  
  “學陽陽啊,自學!”葉之顏輕歎了口氣,“你看現在這情形,肯定是出事了,不然怎麽可能全被封鎖在家裏。你沒見上回姨奶奶過來說了好久,尤霧都沒讓她帶走然然和言言麽。”
  
  “可這也忒不正常了!咱都快一個月沒出過門了!你看看咱家附近被人牽著亂溜的狼狗,那哪像是出來散步的,分明是監視!”莫濯灝抱怨得起勁,一下便被葉之顏捂住嘴,後者緊張兮兮地壓低嗓音道:“說那麽大聲你還嫌事不夠多麽?言言現在都沒你鬧騰!”
  
  莫濯灝斜乜了他一眼,反手揪著他的領口往臥室裏一帶,後腿一蹬關上房門嚷嚷道:“你也讓他被狼狗追著試試!看他鬧騰不鬧騰!”
  
  葉之顏聞言一笑。誰都記得莫濯灝幾天前曾係著床單摸黑爬陽台,試圖外出,不料愣是被狼狗給追得無奈爬上樹,鬧得整片小區雞犬不寧,那條狼狗為此被小區物業驅逐‘出境’,為此尤霧曾狠狠瞪過她一眼三天沒跟她說過話,沒想這火氣還一直慪著未消。
  
  “那狗都沒生氣,你有什麽好不過的?誰要你偷跑,要我說你是活該!”葉之顏哼哼,顧不得莫濯灝要殺人的眸色繼續道:“那狗多憋屈,被訓練得好好就為這麽次任務給送回家了,你想它該多恨你啊,它的同伴該多恨你啊!沒事甭琢磨著出去了,不然小心下次被圍攻!”
  
  “可小區原本就不準養大型犬!”莫濯灝梗著脖子喊。
  
  “但是那些狗不隨便亂咬人!”葉之顏亦不堪示弱回嘴。
  
  臥室房門被啪地一腳踹開,段傲陽黑著小臉走進來,兩手背在身後儼然一副教官模樣道:“爾等為何事吵吵?”說罷指著莫濯灝,“格格找!”,轉而又指向葉之顏,“小君,此刻,健身室!”
  
  葉莫二人背過臉紛紛不滿一記輕哼後奔出房門分道揚鑣而行,段傲陽黑著臉出了房間,低了頭往一旁輕呸了一聲:“老子我來回傳話夠憋屈了,竟然還繞遠了替隻狗抱不平!”
  
  躲在房間拐角處預備嚇唬段傲陽一跳的行喻言乍聽此言,一時情難自控,一路小跑折回電梯口拉扯著行喻然衣角道:“你聽見了你聽見了?他說自己是‘老子’!”
  
  “葉子哥哥昨天才說過,老子是道教創始人。陽陽是在複習而已吧。”行喻然知禮一笑,轉身逸然赴段傲陽方向而去。行喻言見告狀不成,氣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甩手返身跑去找唐耀唯。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那拍死毛蟲的一掌,又或許是開口說話的那一幕讓行喻言感到和同類並行的興奮後,唐耀唯成了他除去行喻然外唯一的追求。雖然長得沒沈格格漂亮,可她就是能不斷地吸引行喻言的目光,比如——此刻在後院陽台替大狼狗撓肚皮的這一偉大壯舉。
  
  “餘季總平安?”尤霧聽完那紙簽文後亦是苦笑,“難怪他要這麽在意這些話。——不過他好像,是曲解了這簽文的意思。”
  
  端木抬頭靜靜看著她。尤霧見他忍著不開口,隻能主動解釋說:“簽文裏說,春夏禍,秋冬安。其實是指春夏時期會因為某些事情,為秋冬釀下了災禍,所以秋冬隻是一個承接,至於平安,大概隻是虛指。”她舒了口氣,“隻要不是死,怎樣都算平安了。”
  
  “可你也覺得現在生不如死的狀態要好過死麽?”端木有些受不了的垂首,攤開手道:“我們已經在家待了一個月了,這一月每天的供給都是外麵那些人送來。——你就不能先告訴我,那些人究竟是做什麽的?——這次的事情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我有責任和義務保護好你,可你能不能別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告訴我,一定要自己默默承受呢?”
  
  “你厭煩了——?”尤霧微攏了眉側頭看他。
  
  “我隻是想說,我們是夫妻,我們是一體的。有事情——你該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端木回身扳住她的肩無奈地笑笑,“隻要你跟孩子們能平平安安,要我怎麽做我都心甘情願。”
  
  尤霧直直同他對視片刻,移開視線幹笑了幾聲道:“——有人用三億美金雇了殺手想從你身邊除了我,可意還在你。——你說,我們應該怎樣?”
  
  端木震住,當下愕然。
  
  過了好半晌,端木抿嘴笑笑,“我還當是什麽,三億美金想處你於死地,目的卻是想等你離開後方便對付我麽?——未免太迂回了。”
  
  “的確很迂回,可這的確像是他會幹的事。”尤霧微笑,想了想,還是將蜷在袖中的手搭在端木肩上,“我早跟你說過,他在向我們宣戰的。”
  
  端木沉思片刻,沉吟道:“那——外麵那些——”
  
  “STEVEN回來了。”尤霧說得很不情願,頗為擔憂地悄悄打量了端木好幾眼,見他並未出現任何異樣情緒後才追加道:“——他也是害怕我們發生意外,所以才這樣做。——我答應了。”
  
  還有,如果穆玄熙昏迷得越久,我們也就越安全。
  
  端木,我也答應了。
  
  尤霧聽端木笑說去廚房替自己削水果,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嘴角漸漸無力耷下。
  
  “別恨我。”
  




ACT8226;144

  且不論是報恩或是報仇,也總得留下一條命才有得去做的前提,不是麽。
  
  穆玄熙的話已帶到,他自也會被送去最好的地方療養。
  
  除了不會蘇醒之外,我並沒有害他。我亦在還他,為了你,我可以不跟STEVEN出國。就算是不夠,我也算償還了。
  
  所以端木,你千萬不要恨我。否則我也——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麽我們更加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尤霧當晚就犯了自己定下的戒律:外出。
  
  她請了上門服務的理發師將卷發拉直剪短,還是一樣明媚,可整個人洋溢著的熱情似乎隨著落發被統統帶走,餘下的除開那層冷豔讓人抹不開眼外,所散發出的那抹陰寒之意混雜著絲絲成熟讓人沉醉於那越趨羨煞人的性感之中。
  
  端木看著她一身皮衣簡裝出行,本想勸阻,目光掃向她手上的黑色皮手套,最終還是將話語咽下,目送她出門。
  
  夜中的帝皇永遠是得意人與失意人最好的去處。尤霧進門後直接在吧台前挑了處座位坐下,小酒保禮貌地轉過臉問好,細一看她倒是怔了怔,尤霧衝他淺淺一笑,小酒保立即垂了頭去,看似有些不好意思。
  
  “我隻要果汁,謝謝。”尤霧環顧四周。今夜的舞池沒了那日的鋼管舞娘,倒是一個個穿著奇裝異服看著同自己年歲差不多大的男女抱著吉他電貝斯瘋狂地跳躍喊叫。她轉過頭來對埋頭倒果汁的小酒保微一挑眉問候道:“這段時間怎麽樣?”
  
  小酒保笑得很靦腆,將果汁杯邊一邊插著小檸檬一邊說:“還能怎麽樣啊,就那樣了吧!”說著抬頭將杯子塞進尤霧伸過來的手中,看著她的手套道:“在這裏邊玩很熱,會出汗的,手套脫了吧。”
  
  “沒關係,不用。”尤霧抿了口果汁斂了笑容。小酒保看著她沉吟了幾秒道:“要不要——我幫你把舒姐找來?”
  
  尤霧從杯底移開目光看著他連連搖頭。小酒保‘哦’了一聲,撓了撓頭,轉眼正聽到另一處坐下一位客人朝自己招手,隻能對尤霧道:“那個——我先過去幫幫忙,待會兒再過來。”尤霧含著果汁揚起杯子晃了晃,點著頭示意他過去。小酒保憨笑著拿著挑酒器具繞到一邊替人表演他的花式絕活。
  
  舞池中央的高台上幾個年輕人跟著鼓點節奏扭動著身子,為首的短發女生抱著吉他彈得風生水起,對著直立麥唱得不過癮,拋了吉他扛著話筒架子跳下高台繼續開唱,在台下觀眾中引起一方哄聲,她隨著節奏點頭,笑容漾開,活力無限。
  
  一邊看表演一邊拒絕了幾個過來搭訕的男女,胳膊架上身後的吧麵平台,見小酒保已經站過來,隻得側臉問:“這個——好像是可以點歌的?”
  
  小酒保點頭說了聲‘是啊’,尤霧頷首,又問:“這是把自己要點的曲目給服務生,再送過去?”
  
  小酒保乖巧點頭。尤霧笑了,看他一副乖乖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往他低著的頭頂拍了一下。小酒保吃驚抬頭,見對方衝自己笑,再度感到臉頰發燙,在尤霧轉過頭去的那一瞬怯懦道:“——這個發型很適合你。”
  
  尤霧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目光看著舞台道了聲謝謝。小酒保在後麵低低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尤霧頭也未回看著前方隨著搖滾樂一起發瘋發狂的酒色男女,再轉身時小酒保已不在身後,她傾著身子前後巡視了一圈,見他正替左側方一名長發女子調酒,剛想轉開目光就見那女人頭一歪直直往吧台一邊倒,小酒保趕忙出手扶著她,那女人直了身子坐了不到幾秒,又迅速往另一邊偏過去,估計是撞上了頭,發出嘣地一聲悶響。
  
  過了一會兒又見那女人揉著頭離了座位,小酒保怎樣揮手攔都攔不住。尤霧看著那女人腳底虛浮地一路撞過無數人後衝VIP包廂而去,可惜始終低著頭,長發從臉側垂下來遮住了大半麵容,發絲在臉間一晃一搖,欲看不待的那份鬱結惹人心煩意亂。
  
  小酒保見尤霧追著往那女人的身影看,走過來看著尤霧目光頗為古怪地問:“你——你有這個喜好?”
  
  “你說什麽?”尤霧睜眼。
  
  “女——女同——?”小酒保說著說著又緘了口,說了句對不起又去調自己的酒。尤霧哈地笑了一聲,看小酒保滿臉不自在,隻能歎道:“隻是——覺得她背影跟我一個認識的熟人很像罷了。”
  
  小酒保也笑起來說:“怎麽可能啊,她是老板娘啊!”
  
  尤霧‘噢’了一聲語音微揚,表疑問道:“可你不是說連老板是誰都不知道麽?”
  
  “可是遠遠看過老板跟她一起進進出出,不是老板娘還是什麽?!”小酒保說著又是神秘一笑,“你可別亂想,她跟其他女人真的不一樣,老板平均每幾個星期過來看看的,而且每次都是帶她來!——喏,今天這場是老板特意為她請來的。”
  
  尤霧點頭,呷著果汁啜了幾口後裝做不經意問:“你們老板今天也來了?”
  
  “這就不清楚了,可能來了,可能沒有吧。”小酒保嘿嘿一笑,“反正我沒看到。”
  
  尤霧頷首,敏捷地跳下高凳湧向人群,小酒保抬頭再搜尋到她的身影時,發現她已站上舞池間的那座高台了。
  
  轉頭對著一臉呆愣的女生主唱身後的樂隊成員笑道:“今天我一個朋友過生日,想送首歌給她,可以——恩,借用一首歌的時間麽?”
  
  女生回神將尤霧上下一番打量,眯眼一笑,“好啊!”說罷將自己的吉他讓出塞進尤霧懷裏,“什麽歌,你說!”
  
  “SO WHAT,你們應該都會吧。”尤霧撥著吉他試了幾個音色後看著女生極其速度地和隊員商量了一番,幾個鼓點打出,靜止。
  
  手指撥動吉他絲弦,尤霧輕微地拎起開頭同女生主唱哼出聲來。
  
  包廂內的女人倒在沙發扶手上看著正對舞台的上的樂隊表演,拿了遙控器將聲音調大。
  
  台前抱著吉他彈唱帥氣自如的短發女生咧唇而笑,自信滿滿令人忍不住望著一同笑開。她身子全數傾前,看了半晌後揮開手中的杯子直直砸過去。砰地一聲脆響,鏡麵完好如初,酒杯卻已是碎裂成了幾塊散落在地毯上。
  
  門外兩名黑衣男子衝進門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後探查著情況,女人又揮過去一個杯子,兩人紛紛低頭避開,趕忙隨手抓了路過的藍嫵奚塞了進去。
  
  藍嫵奚被擾得滿頭霧水,端著果盤不知該進該出。
  
  女人見她愣愣站在門口,抬頭斜睨了數眼後才看清來人,見是陌生人,隻得招手讓她近身。藍嫵奚小心挪著步子蹭過去,見女人隻是要拿自己手中的果盤,趕緊撩下擱在了茶幾前。
  
  “你叫什麽名字?”女人醉態酣然,微掩著唇將身子調試了個舒適的角度半倚在長沙發上。藍嫵奚沉吟了良久才說了自己名字,一麵偷看眼前女人一麵偷偷往後挪步。
  
  之前的客人看起來不大好惹,如果果盤拿了太久還沒見送去,估計少不了一頓叱罵責打。正想著,見眼前女人望著自己身後鏡麵泛了癡,趕忙腳底抹油往後退了出去。
  
  女人望著鏡麵開始哭,一邊大嚼著果盤中的水果一邊靜靜流著眼淚。聽得耳邊搖滾樂聲陣陣,心裏越發添堵。誰知剛關了聲道不久就聽到門外一片吼罵和哭叫聲,女人晃了晃微暈的頭部,抓了把頭發扶牆而起,一步三晃地擰開門走了出去。
  
  藍嫵奚空手而回,正被等在門口的客人吼了個震天響,還沒等自己回話就聽對方打了記酒嗝,臭氣熏天。忍不住微抬手抵了抵鼻翼便被甩了一巴掌,又被抓著頭發連吐了幾口唾沫,不禁憤起逃跑,那胖男人腆著肚子跟在後頭追過來,往前一撓又將她撈了回去狠扇了一巴掌。
  
  眼看那男人換了手,那一巴掌又要甩下,先前包廂裏的女人倒是顫顫悠悠站了出來,指著胖男人一聲尖叫道:“你要幹什麽?!”
  
  過道處的黑衣保鏢暗暗皺眉,剛想上前解釋又聽那女人尖叫道:“你打她幹什麽?!你憑什麽打她?!”說著幾步衝上去,誰料腳底不穩一個踉蹌,撲地摔倒在地,藍嫵奚趕忙出手撐了她一把,對方順勢跌坐在自己身邊。
  
  女人一身酒氣死死抱住藍嫵奚,抬頭對著那胖男人無限憎惡道:“你打啊,你再打啊!”
  
  那男人也醉了個二五八,聽得眼前女人這般挑釁,真的想下手,兩邊保鏢見事情鬧砸趕忙上去攀著男人胳膊一個反剪扭到身後。男人疼得大叫,酒亦醒了一半,女人見狀開始大笑,摟著藍嫵奚站起身衝保鏢指著那男人道:“給我打!打他!往死裏打!!!”
  
  尤霧一曲未唱畢,轉眸一望便是看到這一幕。那名長發女子緊緊攥著一名女孩護在身後,穿著細高跟狠狠往倒在腳前的胖男人身上踹。那男人被踢地哎呦直叫,一時又掙紮不起來,隻能越喊越大聲,驚起男女無數。
  
  女人對著胖男人簡直踢紅了眼,最後索性脫了高跟鞋往對方劈頭蓋臉地砸下,再觀那臉,哭了個涕淚橫流慘不忍睹。細看她身後探出頭的女孩,正是一臉鬱結的藍嫵奚,兩側的黑衣保鏢亦是滿臉苦相。尤霧詫異之時不望唱得越賣力,果真不到許久後那女人的目光真投了上來,撇下藍嫵奚赤腳衝進人群直奔自己。
  
  




ACT8226;145

  尤霧一曲未唱畢,轉眸一望便是看到這一幕。那名長發女子緊緊攥著一名女孩護在身後,穿著細高跟狠狠往倒在腳前的胖男人身上踹。那男人被踢地哎呦直叫,一時又掙紮不起來,隻能越喊越大聲,驚起男女無數。
  
  女人對著胖男人簡直踢紅了眼,最後索性脫了高跟鞋往對方劈頭蓋臉地砸下,再觀那臉,哭了個涕淚橫流慘不忍睹。細看她身後探出頭的女孩,正是一臉鬱結的藍嫵奚,兩側的黑衣保鏢亦是滿臉苦相。尤霧詫異之時不望唱得越賣力,果真不到許久後那女人的目光真投了上來,撇下藍嫵奚赤腳衝進人群直奔自己。
  
  尤霧一時有些犯愣,隻見那女人哭得淒慘,跑上了高台將自己一把抱住,溫熱淚水順著臉側滑入領口,一陣不適。兩邊的樂隊成員倒是看得高興,隻當她真是尤霧那個過生日的好友,女生主唱更是接著尤霧未唱完的那段繼續往下唱。氣氛迅速回升,台下眾人哄聲震天,尤霧這碴還不知該如何平息,就見這女人抬頭吻住了自己的唇,頓時口中鐵鏽味四溢,其激烈程度自不做估量。
  
  周邊的人見狀均是愣了一愣,接著掌聲遍場響起,尤霧頗為頭疼地看著這女人離開了自己的唇,掛著淚痕將頭埋在自己胸前滿意地微笑,輕聲叫著另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名字。
  
  敢情是耍酒瘋。尤霧一手摟過她的腰一手抹去唇上的鹹濕,拎著她一路下了高台。遠遠望見那小酒保看著這邊目瞪口呆,隻能歎氣,抱著她連帶著藍嫵奚和那兩名看似便秘的保鏢回了包廂內。
  
  剛進了包廂關了門,懷中的女人不安分地開始扭動著身子,微眯著哭腫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看了尤霧良久,立馬翻了臉開始大哭大嚷,掄著拳頭往她身上捶了又捶,見尤霧無動於衷後隻能將唇一咬,一把抓過一旁呆立的藍嫵奚對尤霧振振有詞道:“你忘了我對不對?你也忘了小哈對不對?!你說啊!你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為什麽啊——”說著又撇開藍嫵奚撲了過來一通亂哭亂抹,尤霧麵無表情地抓住她握拳的手把她抱在懷裏。
  
  徐絮啊,縱使你拳頭捶得在沒力道,我也會感到疼啊。
  
  女人的胸可不比男人。
  
  小哈?尤霧扭頭看看藍嫵奚道:“你認識她?”見後者茫然地搖頭後才看清她麵上的五指印,好好的一張臉細一看去幾乎腫了半邊,她讓藍嫵奚回去清洗,再端了水過來處理趴在自己胸前哭得痛快的這一個。
  
  藍嫵奚點著頭準備走,邁了一步又縮回腳來問尤霧道:“你叫程炎?”
  
  尤霧皺眉略一搖頭。藍嫵奚一副了解的神情指了指尤霧懷中的徐絮道:“她剛才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麽叫你的。”說著指了指房間四周的鏡麵,“對著這些地方。”
  
  狗血的情節。尤霧拽著徐絮翻了記白眼,扣著她的手腕很艱難地想將她從自己胸口拖開,誰知看似小巧嬌弱的徐絮竟沉到硬扳都扳不開地步,尤霧卯足了勁拖著她往沙發處走。徐絮逸了聲呻吟,微睜了眼看藍嫵奚要走,又哇地一下哭了出來,嚷嚷著‘小哈別走’不鬆口。
  
  藍嫵奚站在原地回頭不敢動;尤霧拉著徐絮安慰帶撫摸勸了許久才將她情緒壓下。徐絮不依不饒地叫著尤霧‘炎炎’,直嚷嚷著一定要帶小哈回家,手指戳著藍嫵奚站立的方向愣是不收手。
  
  焦急趕來的舒眉見了尤霧短發形象示人亦是微一驚,見徐絮把臉放在尤霧頰邊磨蹭著邊哭邊耍賴道一定要她將藍嫵奚帶走後更是詫異,尤霧和舒眉對視一眼,隻得點頭,一麵勸著徐絮一麵將藍嫵奚招到跟前。徐絮牽著她的手道:“小哈,跟姐姐回去吧?”
  
  藍嫵奚惴惴地看了尤霧和舒眉一眼,點頭。徐絮含淚笑得很是欣慰,摸摸藍嫵奚的發辮對尤霧道:“你們先走你們先走,我待會就過去找你們!我要跟單競航那個混蛋先談清楚!”
  
  尤霧微愕。單競航是帝皇老大這倒是意料中的事情,隻是由徐絮說出來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還是會感到吃驚。
  
  那邊舒眉已經皺了眉,一邊柔聲哄著徐絮一邊用抱歉的目光望著尤霧。後者知意地點頭,安慰著徐絮道:“我跟——小哈這就離開。你要乖乖的。”
  
  徐絮也點頭,掙紮著起身說要目送尤霧跟藍嫵奚出大門。舒眉驚得半張了嘴,估摸著是怕徐絮這副模樣被單競航撞見,自己身家不保。尤霧知性地拍拍徐絮的臉頰道:“我一定會帶小哈走,你放心吧。——明天我再來找你,恩?”
  
  見徐絮正處於思想掙紮中,尤霧扣著她的頸一記手刀砍下。
  
  為什麽之前就沒想到用這招?!
  
  尤霧將自己腕上的手套口又提了提,對舒眉和藍嫵奚笑笑道:“現在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舒眉勉強彎了嘴角,看了藍嫵奚一眼道:“你把這孩子帶走吧。”
  
  尤霧不解,藍嫵奚亦是驚得瞪大眼。舒眉歎氣,站起身將藍嫵奚摟進懷裏摸了摸她的臉道:“你看她的傷就知道她根本不適合這地方。——再說今天,上頭發了話,孩子你就領回去吧。就算是幫姐這個忙。”
  
  尤霧仍有些迷惑。舒眉將藍嫵奚往尤霧懷中推了一把道:“如果——如果徐小姐知道你把孩子帶走,她會責怪我們的。”
  
  “可是她喝醉了——”尤霧想笑,見舒眉一臉嚴肅,隻能一同甭著麵容嚴肅道:“醉酒後說的話,隔天醒來也就不記得了。”
  
  舒眉聽罷苦笑:“可徐小姐不同啊。不然——你以為上次問我的那個男孩,是怎麽跟別人走了的?”
  
  尤霧聽得驚詫無比,剛想接話就聽舒眉道:“我們得聽老板的,可老板對徐小姐唯命是從啊。——哪怕就是將孩子帶回去住幾日,隔段時間再送回來也沒事。阿藍很乖,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看了眼藍嫵奚,見她隻低著頭沉默不語,似是忐忑似是埋怨。尤霧望著舒眉懇求的目光,點點頭。
  
  藍嫵奚抱著行李跟在尤霧身後離開帝王。尤霧主動接過她的行李去牽住了她的手。藍嫵奚這次沒掙脫,在跨上尤霧重型摩托後座的那一刻低聲道:“求你,別再送我回來。”
  
  尤霧替她戴頭盔地手一頓。藍嫵奚明顯感應到,抬眼大膽地注視著尤霧。尤霧扭轉目光係上她顎下的保險扣,轉身道:“抱好我的腰。——如果你被我甩下車,就抱著東西自己走回去。——我是說,如果被甩出去之後你還有力氣走路的話。”
  
  藍嫵奚咬著唇低頭,兩手伸到前緊緊摟住尤霧的腰身,力道大得讓尤霧險些呼吸困難。摩托呼嘯而行,S型路線驚起群車鳴笛,公車上的學生紛紛臨窗尖叫,交警紅燈大亮沿路圍追,到了小區前已經多了三張罰單。
  
  藍嫵奚吐得麵色發白,捂著胃部一麵躬身嘔著酸水一麵看尤霧麵色沉靜地被氣喘籲籲的交警一陣數落。尤霧目送交警離開,回頭看看藍嫵奚,後者主動走上前,嘴唇抿了半天,還是說了句對不起。
  
  尤霧抬手輕輕碰了碰她麵上的指痕,藍嫵奚微一瑟縮,舉眸看看尤霧,一咬牙,抓住尤霧的手往自己臉上反甩了一巴掌。尤霧見狀迅速將手抽回,可指尖處在痕跡上一掃而過,藍嫵奚還是疼得皺了下眉。
  
  “傻丫頭。”尤霧憐惜地抱了抱她,拎著她的行李包扛在肩頭,“咱回家。”
  




ACT8226;146

  床上的穆玄熙頭部裹著的白紗布已經被拆下,麵容恬靜安詳。尤霧坐在床邊拿棉棒沾了水輕輕地塗拭在他略顯幹燥的唇皮上。
  
  那日領了藍嫵奚回家後,眾童鞋均是又驚又喜,唯獨段傲陽陰陽怪氣地扭到自己身邊來輕輕戳著自己的肚子問是否將這個生出來了方便拍個十兄弟。尤霧啞然失笑。
  
  那電影十兄弟中各個都是身懷異貌,如果真的都長那樣,她尤霧也真該問罪老天了。
  
  想著便又忍不住在唇邊掛了絲笑。這些小崽子都是怎麽撞上的,一個比一個不像孩子。莫非真是緣分使然?或是磁場相吸?
  
  尤霧替穆玄熙撥弄散落在額前的發,放回棉棒後又替他將吊瓶藥液流速調試得微慢了些許,確定他能感到舒適後才安下心來。褪下手套,看著原本細嫩的手背上一條條形狀可怖的褐色傷痕,不由黯然自哂。
  
  “你為我擋槍,我拉你跳車。——咱們這樣算不算扯平呢?”尤霧看著滿屋的花草笑笑,將落地窗外的溫泉水白煙嫋嫋騰起,垂下眼瞼對穆玄熙道:“聽端木說,你喜歡溫泉,還喜歡聞花香,所以我特意叫STEVEN給你找了處有小溫泉的山間別墅,還有房間裏這些花,是我親自替你摘的,怎樣,應該還滿意吧?”
  
  “聽說植物人隻是不能說話不能動,可意識還是有的。——我跟你說話,你應該可以聽到的吧?——”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你再醒來。——穆玄熙,你自己掰手指頭算算,你爸跟你弟弟究竟都對端木做了些什麽?穆長遠叫人玷汙了他,穆颯卻不惜花大代價出了三億美金來買我一條命,目的竟是希望除去我之後他對付端木能省點心。——你說,三個億呢,還是美金。穆颯這錢怎麽來的?我可不信他是傾其所有。——但是我相信,哪怕就是把你穆玄熙冠了CEN董事的名號賣出去,都絕對賣不出這數目的一筆零頭。”
  
  穆玄熙麵容祥和依舊。尤霧有些頹敗地撐起下顎看著他英俊的側臉,指尖沿著五官的弧度一路下滑,最後在唇下停止。
  
  “我不得不說,你是一個悲劇。和我一樣,都是悲劇。”尤霧嗬嗬笑,“不過你也悲得太過了。——我說了你可別生氣。穆颯之所以花那麽大血本來雇傭殺手,也是為你吧。——那麽,究竟是因為你什麽——才會來找上我跟端木呢?除去我不算,那麽就是端木了。他之所以想除去端木,是因為他嫉妒對不對?——你不要總是一副在微笑的表情,你不是聖人,所以你那弟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他戀兄啊,喜歡你卻得不到,可你愛著端木,所以啊,他處心積慮想鬥垮我和端木,目的隻為你能多關注他一點。——他都已經被你逼到這份上了,你還真能做得出啊。”尤霧對窗外站在溫泉邊往裏看來的STEVEN熟視無睹,隻笑笑道:“兄弟禁斷,很有趣的題材。——可惜你們也太沒點兄友弟恭的意思了,怎麽能把兄弟之間的恩怨,強加到旁人身上呢——”
  
  “報複穆颯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永遠都見不到你。不論你活著,還是死了,他都不得再見你。你說,他會不會急到發瘋?——”
  
  “我可是聽說,他快把整個BH市翻遍了,但就是沒打聽到你的消息。他怎麽可能想得到和我同一輛車裏竟然還有一個你呢?他又怎麽可能知道,你現在是在TN市郊某座山上的某個溫泉別墅裏呢?——”
  
  “對了,忘了說。他好像知道我沒死,暴跳如雷呢。可惜啊,我是無福看到那場麵。你說——如果我拿著你的照片去他麵前耀武揚威,他會不會氣得當場就撕下那張笑麵虎的麵具?——”
  
  “他心機真重,早在端木去布魯塞爾那次就盯上了。不畏辛苦特意從美國芝加哥飛去了布魯塞爾裝作偶遇又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同胞角色,差點就把端木給騙過去了呢——”
  
  還欲張口時卻聽到身後門響,尤霧適時止住了話。回頭見STEVEN兩手揣在衣袋中走了進來,唯有微笑。
  
  “吃點東西去吧,你已經陪他坐了一整天了。”STEVEN心疼地去牽尤霧的手。尤霧剛欲將手遞過去便聽袋中手機鈴響,接通才知道是王子嶽的急呼。STEVEN看了她一眼,朝她做了一記在外等候的手勢後出了房間;尤霧趕緊握著手機一路小跑到了落地窗邊。
  
  手機那頭的王子嶽語速很快,不知是焦急還是興奮,說到穆颯時頓了頓,嚷嚷著讓尤霧趕緊開電視看娛樂新聞。
  
  方芷謠將遙控板一摔,不料位置沒扔好,正砸中自己腳趾,頓時啊地一聲驚叫開來。倚在床頭的穆颯淡淡掃了她一眼,唇角微挑不知是嘲是笑:“至於麽,不過是娛記八卦而已。”
  
  “可這麽一播出,出門了又得被那些閃光燈沾一身晦氣!”方芷謠攏著睡裙領口見穆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自己幾聲,又重新坐回床上乖乖伏在他懷中。
  
  “你我同為CEN的董事,出去一起吃頓飯有什麽了不起?就因為出門挽了我的胳膊被拍到,所以成了奸情麽?”穆颯不屑揚笑,見方芷謠伸了手勾住自己的頸,霎時有些不適,不著痕跡地撫摸著她的手臂將她全全攏在懷中,握住她的雙手反剪在胸前,“他們是閑著無聊,也得混口飯吃,不用太在意。”
  
  方芷謠不滿地還想說些什麽,聽穆颯已經將話點到,隻能抿緊了唇瓣。穆颯頗覺好笑地挑挑她的下顎道:“如何,這段時間你爸還算是仕途順暢吧?”
  
  “是啊!”方芷謠聞言一笑,“他要我謝謝你呢。——周鬆嶺那老狐狸,這下吃了悶虧,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打我爸那位置的主意!”
  
  穆颯隻是笑笑,不語。俯首見方芷謠仍在洋洋得意地漾著笑,接口問:“那——你爸許給我的事情,他可答應過了?”
  
  方芷謠嬌笑著反身捶了捶穆颯的胸口道:“壞死了。——他說了,還是想等孩子生下來再看看。孩子可以去國外生,這樣不會有人知道。——生完了再回來辦婚禮,不是一樣麽?”
  
  “你知道,我等不及想娶你了。”穆颯壞笑著低頭在她頸窩吹熱氣,方芷謠一邊咯咯笑著躲開一邊氣喘道:“——你們兄弟還真是——一個德行!”正說著便見穆颯止了動作,變了麵色直起身子。
  
  方芷謠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按著他的肩嬌聲道:“——玄熙他,到現在還沒消息嗎?”
  
  穆颯看了她一眼,搖頭。轉身從床頭櫃摸了支預備點上,方芷謠立即伸手捏住了煙嘴道:“醫生說了,煙味會影響寶寶的。”
  
  手中的煙被方芷謠直接拋到牆角。穆颯虛握的手隻能展了展五指,看著方芷謠心滿意足地偎回自己胸前,也順勢環住她的腰身。
  
  “你有沒有找跟他親近的人去了解了解情況呢?——或許,他們會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方芷謠問得尤其小心,見穆颯對此句並不反感,隻能又道:“——比如說——那個旌鴻的——”
  
  穆颯眸光掃過,方芷謠立馬乖乖把嘴閉上。
  
  “你好像——對旌鴻的董事長很排斥?”穆颯似是無意,撫著她的發輕輕撓著,“不然——怎麽總是在我麵前提起她?還是說,你希望我對她產生興趣麽?”
  
  “啊,不是!”一聽‘興趣’二字方芷謠瞬間慌了神,揪著穆颯的衣襟道:“隻是以前看她和玄熙走得比較近,所以才想起她了,看能不能問到什麽啊……”
  
  穆颯輕笑,點著她的鼻尖道:“你問她,去哪兒問?那天你不是也看見了,她那車可是翻下去了。”
  
  方芷謠一愣,啊地一聲張大嘴。驚訝過後突然意識到此刻表情有辱斯文,又立即伸手捂住唇。想了好半晌才喃喃道:“車裏坐的竟然是她——”
  
  “否則你以為呢?”穆颯又笑。方芷謠倒是蹙著眉良久,又問:“那這麽說——尤霧死了?”
  
  穆颯眸中陰戾一閃而過,麵色不善地應了一句‘沒有’。突然聽得方芷謠靜了下來,不禁奇道:“怎麽了?”
  
  “隻是覺得有些奇怪。”方芷謠手指繞著發絲蹙眉道:“我明明看到車裏的人被槍打中了,否則那車怎麽會突然轉向呢?——可既然打中了,怎麽又沒死?殺手不是擅長一槍斃命麽?那麽瞄準的地方該是太陽穴,可是——如果太陽穴,那該必死無疑了——,除非——”
  
  除非二字下文還未說出便被穆颯匆匆推開。方芷謠愣愣望著穆颯卷了衣褲邊穿邊衝出臥室說出下半句:“——是有人替她擋了槍——”
  
  三日後BH市大小報社均是旌鴻總裁外出未歸疑失蹤的頭版頭條,有大超穆玄熙之勢。尤霧捧著端木遞來的報紙哈哈大笑,藍嫵奚剝著蜜橘瓣兒塞進尤霧張大的嘴裏,摸著她的額頭對一旁皺眉的端木道:“該不會是被氣到發笑吧,什麽東西呀?”
  
  尤霧嚼著橘瓣抹去溢出唇的蜜汁對端木道:“難怪王子嶽電話裏支吾成那樣都不願意說,我還當是什麽事呢!”
  
  “都這樣了你還笑?——公司會受影響的。”端木無奈道。
  
  “不怕!不會的。”尤霧捏捏藍嫵奚的小臉蛋,回身抱住端木親了親他的麵頰道:“大不了我回去就好了。”
  
  之所以將這些消息抬到人前,不就是想逼我出現麽。
  
  坐在沙發上默不作聲的水君睿突然道:“要是回去,可就中計了。”
  
  眾人瞪眼均望著他。水君睿微怔,擺手說著‘沒事沒事’起身離開,尤霧拉過他來,水君睿一個踉蹌重新跌回沙發,尤霧笑著往他耳廓裏吹氣道:“放心,我會將計就計。”
  
  所謂將計就計,便是在從哪來打哪去的基礎上多加些迷惑人的噱頭。
  
  比如說,在報社頭版頭條替換為較有爭議的‘盤龍山慘案受害者疑為旌鴻CEN失蹤董事’或‘旌鴻董事被告失蹤實為住院闌尾開刀’又或‘旌鴻CEN二董平日關係曖昧此刻行蹤詭異究竟暗藏何玄機’這類標題時,尤霧風光滿麵重回公司,帶來的又該是什麽?
  
  穆颯這一招用得甚好。從此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旌鴻董事長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短發女人,是個身高一米七的女人,是個有著無數爛桃花背景的女人。
  
  這便是娛記八卦的威力!
  
  隻是他終是算漏了一著。倘若自己被暴光,那麽他下手的機會便也少了大半。加上穆玄熙目前仍下落不明,話題仍舊可以重新引回他和盤龍山上邊。記者八卦精神不可小覷,如果再挖到點別的狠料,隻怕——
  
  尤霧站在電梯前抬手拂過近乎挨肩的誇張銀流蘇耳墜,抬頭挺胸麵帶微笑進了重門開啟的電梯間。
  
  身後站著的幾位分明是自家公司的員工,見他們滿臉詫異且驚豔的目光,尤霧很是自得。電梯到達指定樓層後,抬腳邁出電梯門的那一刹那,尤霧知道,屬於自己的新生時代,即將到來。
  




ACT8226;147

  再自然不過地坦然接受著眾人各色目光的洗禮,尤霧微頷了首漾開額前順滑的長流海,目光自周邊掃射而來的視線統統盡收眼底。前方的鄭岑端著咖啡倚在格子間前一派閑適的模樣此刻亦是訝然,轉眼見尤霧已走到身前,隻能順手將咖啡擱下站直身體微彎了腰問好:“尤總。”
  
  “不要這麽客套,放自然點。”尤霧偷眼掃了眼她放下的咖啡杯笑道:“大清早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還沒吃早餐麽?”鄭岑唯唯諾諾還沒哼出半個字來就見尤霧振臂朝格子間裏的員工燦爛一笑:“大家早上好!”
  
  “尤總好!”回應有些稀稀拉拉並不整齊。眾員工均是滿臉受寵若驚,目送鄭岑一路小跑跟著尤霧回了總裁辦公室後才坐下身將腦袋湊在一起。
  
  尤霧利落地將手提包甩上辦公桌,將身上外套褪下掛上衣架,轉身走到辦公桌後整理王子嶽已閱過待審核的文件,頭也未抬問道:“王董來了麽?”
  
  鄭岑正被她的雷厲風行看得一陣恍惚,突然聽尤霧開口,一時愣住。見尤霧已經抬頭來看自己,慌忙紅了臉點頭道:“我這就去看看。”
  
  “恩,如果已經來了,就讓他來我的辦公室。”尤霧低頭簡略地將文件翻了翻,趁伸手拿紙筆的空檔對鄭岑笑:“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我這就去!”鄭岑瞪著眼驚恐得像隻兔子,拿手指著門外便快速奔了出去,尤霧見她閃身出門,這才放下滿身奕奕神采,頗為疲累地反手捏了捏頸部與後肩。
  
  穆颯半躺半靠在皮轉椅上看著對麵的男人笑得溫和,隻是自身擺出的一副淩人氣勢難以讓他人感覺親近。
  
  “穆董,是這樣——,你看我們中健雖說不上是你們CEO那樣的大型上市公司,可在BH市來說,好歹也算是排得上號了,那樣的事,做出來可是影響聲譽的。”男人一麵偷瞄笑得怡然自得的穆颯一麵拿手背抹著額上的汗。
  
  明明隻是請求,為什麽自己反倒會不由自主感到如此大的壓力?
  
  穆颯嗬了幾聲,微抬了手朝男人做了個莫緊張的示意,坐正了身子攏手道:“我並沒有說,要中健出麵去做些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我想還是您想多了。再者說來,這次Belanmi大陸投資我想——每個商家都不願意錯失這個機會的。上次的N公司已經讓旌鴻搶盡風頭,這一次,好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一家獨搶了吧。——所以說,我想,或許我們中健與CEN,該合作,共贏。”
  
  男人將信將疑地打量了穆颯幾眼,遲疑著未說話。穆颯轉身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合同滑過桌麵直遞男人眼前。後者狐疑地拿了資料在手中翻了幾翻,麵上異彩大增,邊抹著汗邊繞過辦公桌走到穆颯身前伸了手道:“倘若您能守信,我中健自願尾隨其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袁總果真是爽快人!”穆颯亦伸了手去,“這是我們的私下協定,還希望袁總您能對其他人保密。如果成功,我想您一定會很樂意見到那個局麵的。”
  
  “那是那是。”男子大笑,連連點頭。
  
  “是什麽是,別整天隻知道附和著我,想偷懶了是吧。”尤霧挑眉望著一旁沙發上瞌睡連連的王子嶽,話音頓了頓,想到這一個月來他也忙得找不著北,再開口時嗓音也柔和了許多,“最近CEN有沒有什麽動作?”
  
  王子嶽以拳抵唇細細回想,抬眼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道:“隻是Belanmi。你也知道的,他們三天前已經開了新聞發布會了,新一輪競標即將開始。——我們——該怎麽做?”
  
  尤霧聳肩:“還能怎麽做,以前怎樣,這次還怎樣啊。競標嘛,把N公司的那份拿來做個借鑒,修改了就好。”
  
  “可這樣也太隨意了吧?”王子嶽瞪眼。
  
  “不會啊,這次就給CEN一個機會,我們公平點好了。免得——又有數不清的麻煩找過來。”尤霧略一頷首,又道:“對了,Nnruia不是說好了下個月18號正式上市麽,你怎樣,都布署好了沒有?”
  
  王子嶽點頭,將懷中文件遞過去:“總策劃在這裏,你覺得不合適再修改。”
  
  尤霧略翻看了幾眼,合上道:“我會仔細看看。還有——你去問問看,B公司駐華代表那邊怎樣了。”
  
  王子嶽領命而去,尤霧抬腕看看手表,從手提包中拿出兩包板藍根衝劑,撕開包裝袋將褐色顆粒全數倒入自己的開口保溫杯中,捧在掌心離座出房。
  
  走到休息室門口時還能聽到裏邊幾名女職員唧唧喳喳脆著嗓子談笑,尤霧微笑著提步走進,那幾人立即噤了言,各自拿著茶杯一副顫若寒蟬的模樣。
  
  如果自己沒聽錯,她們剛才討論的話題是:尤霧究竟是生做男人好還是女人好?
  
  這話題的確夠無聊,也難為她們聊得那麽起勁。尤霧朝她們歪頭一笑:“好啊。”
  
  幾人顫顫悠悠回了話。其中一人眼尖,望見尤霧杯底傾斜露角的褐色顆粒驚訝道:“尤總你身體不舒服麽?”
  
  “恩,是,前段時間做了個腮腺手術,醫生給開了點藥帶回來喝。”尤霧笑得輕柔,幾人瞬時膽子大了些,突然聽得其中一句突兀的嗓音響起:“不是說闌尾炎麽?”
  
  另一人低聲道:“你傻啊,報紙上的能信啊?”
  
  尤霧一邊捧著杯子吹熱氣一邊轉過身來笑望著她們道:“你們聊著,我先走了。”
  
  幾名女職員立即跟著站直身體道:“不聊了不聊了,我們隻是來接點水的。”
  
  接著又是幾句毫無意義的‘是啊是啊’的附和聲,尤霧走在前方笑得無聲,吹著杯中熱騰騰的衝劑輕輕抿了一口,突然回頭道:“其實我挺希望自己是個男人的。”
  
  幾人均愣,麵色大紅。尤霧轉過臉笑得惡劣,餘光瞟見她們一個個埋著頭心有餘悸地各自回了工作崗位後,心滿意足地進了辦公室。
  
  這邊尤霧是破繭重生鳳凰涅磐,那麵季南卻在作繭自縛脫逃不得。
  
  看著漂亮女文秘整日裏圍著陶望北噓寒問暖大獻殷勤,偏偏自己還隻能扮個瞪眼豔羨的角色,見陶望北也不拒絕,將什麽美名其曰的營養便當和提前的生日禮物通通納於懷中,又有美人主動奉其左右泡茶按摩亦麵不改色,季南背在身後簡直忍無可忍。
  
  可必須再忍!
  
  色字頭上一把刀,忍字頭上一把刀。色利忍刃,快刀斬亂麻也是怎麽都比那刀刃砍人要來得更利索。
  
  裝做無意路過陶望北的辦公室,看著美女文秘衣領大敞胸口暴露,微傾著身子俯在陶望北辦公桌前絮絮說著什麽,好在後者隻顧著看報紙,並未做出回應。
  
  自從報導說旌鴻總裁失蹤以來便就是這副德行,整天魂不守舍抱著報紙不撒手。季南望得兩眼灼痛,剛想離開,突然聽得那女秘書高冗的嗓音從半掩的門縫處傳出:“季董!”
  
  季南迅速撇開目光,餘光見陶望北擱了報紙正往這兒看過來,霎時覺得自己非一般丟臉,裝做沒聽見快步走開。邊走邊想著陶望北是不是在偷笑自己這副衰相,頭望地一時未看路,嘣地一聲一腳踢上牆邊水箱。
  
  膝蓋磕在鐵皮上一陣鈍痛。痛覺在幾秒後迅速襲上腿前,季南瞪大眼怔了片刻,啊地一聲輕喊,彎了身子趕忙捂住膝蓋,瞅見兩側沒人後慌忙一瘸一拐回到辦公室。
  
  眼看要到前台,季南一咬牙,直起身子恍若無事般對著前台女職員看了幾眼,微微頷首,往前走了兩步又似做突然想起什麽那般回頭說:“那個——找個人,把那個東西移個地方!”
  
  “什麽?”徐絮從工作檔案中抬了頭看著麵色不善的季南,見他指著那道走廊邊的紅漆鐵箱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愣愣點頭應了聲好。身邊同伴趕忙撥了電話外線,季南目光又審視了這二人幾秒,見她們未看出自己異狀,這才提步離開。
  
  陶望北倚在辦公室門邊看了幾眼,折回去譴走女文秘撥了內線給徐絮:“你去樓下診所買點跌打損傷的藥酒和傷濕膏給我送過來,費用我替你報銷。”
  
  徐絮喏喏應了幾聲,掛機後跟同伴打了聲招呼便拿了外套往外走。下了電梯跑去小診所買了藥膏往回走,正撞見一位身形高挑纖細的短發女子穿著素麗的格子風衣往門裏走。徐絮止步停了片刻,突然見那女子轉過頭來,一時來不及回身,隻能站在原地。
  
  尤霧見徐絮站在原地望著自己這麵不知道在小聲嘟囔著什麽,看她不大自然的模樣,八成是想起那晚在帝皇的酒酣醉態了。尤霧朝她微一點頭,邁腳進門。徐絮見她已經離開,心內既是矛盾又是釋然。
  
  犯堵是因為她的寡淡示意;感激是因為她的善解人意。徐絮咬著下唇抬眸望了望白得刺眼的天空,哈了口熱氣一路小跑趕上。
  
  回到前台時並沒發現尤霧。徐絮偷眼往四周看了又看,轉眼見同伴疑惑地盯著自己看時才覺得這舉動有些神經兮兮,正腆著臉給陶望北撥電話的當兒,孰不知尤霧已經拐進了季南的辦公室,正撞見那位被陶望北強行趕出房間的美女文秘,二人四目相對,審視電流劈啪炸響。
  
  她承認自己過來是來探探徐絮風向順道意思意思一下看望季南,誰料一進辦公室碰見的就是這麽個隻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主兒,頓時愣了愣,轉而笑道:“你好。”
  
  美女文秘頗為傲慢地朝她一頷首,錐子臉微往上抬了抬,理著衣襟從季南辦公桌邊沿跳下來對尤霧道:“你——是來找季副總的?——有預約過麽?”
  
  “沒有。”尤霧笑意未減,眸光倒是利了利。她不喜歡別人以這種不屑的語氣同自己說話,尤其對方是一個不見得有幾斤幾兩中的看似花瓶的一隻畫皮般的人物。
  
  美豔有餘,妖嬈不足。
  
  尤霧暗一搖頭,見那女文秘看著自己的目光又輕了幾分,眉頭一皺大有要趕人的意思,隻能緩聲道:“你們季副總今日外出了麽?”
  
  “不知道。”季南有些心虛地挑起眼角看著陶望北從徐絮手中拿進來的塑料紙袋,上邊似乎印著某某藥店的名字,心下暖流過境,口頭上雖然還是硬邦邦,但話語間已經帶了幾分笑意。
  
  陶望北兩手撐在門側儲物櫃上看著季南,目光如炬,望得對方不得不低了頭撇開視線去。他輕歎口氣,拎著塑料袋走到沙發邊一手撈起季南,無視對方詫異的眼神一麵將他抓到辦公桌前一麵穩聲道:“既然不知道我叫你來有什麽事,你還過來做什麽?”
  
  季南語噎,甩開胳膊就要走:“那我回去。”
  
  陶望北微皺了眉頭嘖了一聲,勾住他的細腰往辦公桌後的皮椅上一甩,後者乖乖陷入椅間,一陣恍惚。
  




ACT8226;148

  陶望北兩手撐在門側儲物櫃上看著季南,目光如炬,望得對方不得不低了頭撇開視線去。他輕歎口氣,拎著塑料袋走到沙發邊一手撈起季南,無視對方詫異的眼神一麵將他抓到辦公桌前一麵穩聲道:“既然不知道我叫你來有什麽事,你還過來做什麽?”
  
  季南語噎,甩開胳膊就要走:“那我回去。”
  
  陶望北微皺了眉頭嘖了一聲,勾住他的細腰往辦公桌後的皮椅上一甩,後者乖乖陷入椅間,一陣恍惚。
  
  原來腰細就是這樣的好處,陶望北微一挑唇角,修長手指輕易挑開塑料袋係口,從中拿出藥膏貼布來一一擱在桌上。季南看得心內一陣悸動,就是欣喜也不願表露出來,別扭地問道:“你買這些幹什麽?——你哪摔傷了?還是你那秘書哪受傷了?”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語氣酸溜溜得不成樣子,見陶望北並沒異樣,還是老老實實閉嘴不語。
  
  陶望北聽出他話語中那股子比女人更甚的醋意,一時想笑,還是忍了忍,板著麵孔拿棉球蘸了藥酒,繞到季南身前半跪著身子去解他的皮帶扣。季南大驚,下意識拿手揪緊褲腰。
  
  “還逞能?把褲子脫了,擦藥。”陶望北微抬眼角看了看滿臉複雜的季南,隻能放柔聲音道:“褲子不脫怎麽擦藥?你以為是夏天麽,褲腿一卷就行了?”
  
  季南臉頰騰地飛上兩抹不正常的潮紅。原本想說‘自己來’,可見著陶望北灼灼目光隻能掩了情緒道:“——那個——不脫也可以的。直接卷褲腿也可以的。”說著便要彎腰,卻被陶望北攔住。後者將手中棉球遞給季南,自己膝蓋著地壓地了身子萬分輕柔小心地替季南卷褲腳。
  
  剛才在辦公室門口看得也不真切,加上那水箱的材質與邊緣的利條,還真不知道季南撞的傷處在哪裏,唯恐一個沒掀好撞了傷口。
  
  季南隻覺四肢百骸暖流肆意橫掠,看著身前陶望北,腦中百轉千折。
  
  好不容易憋著痛看陶望北做完最後一道程序,藥膏貼上膝蓋淤青的那一刹,季南倒有些不舍起來,可又想著不能讓陶望北看出些什麽引他反感,隻能幹癟癟地說了聲謝謝,剛想俯身自己將褲腿放下便見陶望北已經動手,季南一時就那麽幹愣著看著陶望北濃密的黑發,感受著他溫熱的鼻息輕輕噴灑在腿上,怔然。
  
  陶望北抬頭時便是季南目光怔忪地看著自己,麵色羞紅脈脈含情。季南驀地回神,見陶望北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瞬時轉了目光,卻不知這一移竟多添了幾分別樣風情,眼睫撲扇眸流盈,陶望北兩手撐著皮椅扶手上稍稍站起身俯過臉去,季南有所感覺卻不敢看,感到潮熱呼吸噴灑在自己頰邊之時,一記輕吻淡淡落在自己唇角。
  
  尤霧從門縫處看著二人互摟著身子吻得動情,頓時嘶地倒吸一口涼氣,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動加速,替二人小心地將門帶緊。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回身見那美女文秘正一臉恭敬地朝自己望過來,隻能扳直身子朝她一笑,款款上前。
  
  “你們陶總和季副董隻怕有要事相商,”尤霧側過臉,餘光自辦公室百葉窗上一掃而過,對美女文秘道:“所以我就先不打擾了,還是改天再來拜訪好了。——等他們出來後再告訴季副董我來過就行了。”
  
  美女秘書目光繞過尤霧往辦公室方向望了幾眼,分明很是好奇。尤霧當下沉了麵色,卻又掠開嘴角:“看樣子你們公司製度很是嚴格啊,上班時間都待在崗位少見走動。不怕笑話了,哪像是我公司前段時間,開董事會時竟然有職員隔窗偷聽,道德敗壞程度令我公司蒙羞,下場除了開除不做他想,——這情況,寰宇應該沒出現過吧?”
  
  女秘書自當不明所以地聽尤霧說完,心中暗想這旌鴻果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一時沒往心上去,隻附和著應‘是’。
  
  尤霧心底冷笑。這女人自從看了自己的名片後態度還真是180度大轉彎,見風使舵的腕數使出來連臉都不紅一下。隻可惜理解程度如此中偏下。
  
  “那——尤總,您現在要離開麽?”女秘書小心問道。
  
  “是。”尤霧頷首。女秘書笑:“那不如我送送您吧。”
  
  “這就不用了,你回去工作吧。——我們旌鴻的秘書可是一天24小時都忙得逃不開身的,看來你們寰宇的工作待遇果真值當些,工資高工作量又少。”尤霧笑得無懈可擊,看著那女秘書緩緩變了臉色才滿意地看著前台目光躲閃的徐絮道:“——不好意思,徐小姐,我能麻煩您替我指下路麽?——這邊最近修路不少車變了路線,我還想向你請教一下路線該如何走呢。”
  
  怎麽來的就怎樣走。尤霧這樣的借口的確蹩腳到極點,偏沒人提出異議。徐絮在女秘書非恨便嫉的目光中看了尤霧一點,點點頭。
  
  兩人在寰宇附近的一家地勢較偏僻的小火鍋城裏選了間包廂坐下,點了菜後徐絮便一直低頭沉默,尤霧也不出聲,靜靜聽著包廂那扇門後鬧翻天的話語嘈雜,兩手揣在衣袋裏一瞬不瞬地看著徐絮。
  
  徐絮被那兩道目光盯得抬不起頭來,腦海中在帝皇裏意識蒙朧間大哭大鬧拉扯著尤霧又親又抱的場麵斷續而出,她窘得渾身汗意涔涔,直到火鍋端上來聽到尤霧吸氣的感慨聲才抬頭勉強附和著笑了笑。
  
  “鴛鴦火鍋。”尤霧微傾了身子在鍋前嗅了嗅,閉了雙眼拿筷子在鍋前略揮了揮,笑道:“很香誒,待會一定要多吃點才好。”
  
  徐絮扯了扯嘴角,尤霧亦看出她的不自在,推了杯涼茶遞到她身前。徐絮道了聲謝後兩手握著茶杯又開始沉默。
  
  尤霧也並不著急,見鍋中菜肴燒得有幾成熟,拿了勺子舀了些湯汁灌入碗中,又夾了幾片牛肚涮了涮,擱在唇邊輕輕地吹著熱氣。隔了好一會兒,見熱氣漸少,又置唇前試了試熱度,這才衝徐絮一笑,用手虛接著下端將牛肚遞到徐絮嘴邊:“你先嚐嚐。”
  
  徐絮有些受寵若驚地瞪眼看她,見尤霧微笑著朝自己一再示意,隻能張了嘴將牛肚吃進口中,幹嚼了幾下,見尤霧殷殷望著自己直笑,問:“好吃麽?”
  
  徐絮點點頭,移開目光去拿筷子,亦夾了別的菜色置於碗碟中。
  
  尤霧意不在勉強,看她不願開口也沒先提出,兩人默默吃了一陣,尤霧突然聽得耳邊有啜泣聲,驚訝之下看去,見徐絮整張臉幾乎快要埋進碗裏,顫抖著肩膀咬唇極小聲地開始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徐絮連說了數個對不起,抬眸看著尤霧,麵頰掛淚淒慘無比。後者一皺眉,擱下碗筷坐得離徐絮近了些,攬著她的肩將她按進懷裏,看她乖順地伏在自己胸前一直喃喃念叨著對不起,心下雖是疑惑,卻也有了些計較。
  
  最初看到徐絮時隻是獵奇,認為陶望北同季南身側一慣是豔女環繞,偶爾出個恰似清水百合的倒是難得,誰知一來一往便察覺她同普通員工有著些不同,乍一瞧是看不出,但細細打量那舉手投足間的文雅便知道平日家教應是如何。加上那紙條連同挖盡心思欲接近自己的意圖,以及帝皇醉酒,眼前的徐絮的確給自己帶來了不一樣的風景。
  
  好不容易等徐絮情緒平複了些,尤霧抽出手拿了紙巾替徐絮輕輕拭淚,見對方哭紅了眼又得紅著臉來看著自己,嬌怯之意惹人憐之。徐絮咬著嘴唇死死盯著尤霧看,眼中複雜難擬。
  
  “在帝皇的事情,對不起。——是我失態。”徐絮抱住尤霧的腰身似乎不願離開,見尤霧麵色微變,隻能低下頭似是做了很大決心般越發抱緊了她,“——你很像我一個故人。——她是我的——一個朋友。從初中到大學,直到畢業——對我都一直很好的一個朋友。——其實,她是我的初戀。”
  
  尤霧知道徐絮正很努力地將心中的痛楚挖出來一樣一樣呈給自己看,可她真的不希望造成如此局麵。悲情電視劇她看得很多,早就不願想更不願聽,可眼前徐絮分明是大有揪著自己不放的架勢。倘若早之如此,她也就隨意了,何苦再跑一次非得弄個清清楚楚不可?
  
  真真是自討苦吃。
  
  “她——是女生?”尤霧想打斷她,可又不忍,隻能就勢順嘴說道。
  
  徐絮點頭,歎了口氣,似是悵惘:“——她跟你很像。——你們長得真的很像,外貌相像性格相像,就連行事作風都那麽相像。——所以我跟——單競航,才會注意到你。”
  
  尤霧見已轉到正題,微一聳眉,兩手微微上圍,攏住徐絮的肩。
  
  “她是女生,是我的——學姐。我一直喜歡她,很喜歡,可是不敢告訴她,我怕她不接受,我怕她會認為我惡心。你——你能理解麽?”徐絮突然抬頭來看著尤霧,後者略一沉吟,點點頭。徐絮微一笑,含淚又道:“她是個風一樣的女人,誰都抓不住他。不止我,還有很多人,包括單競航。——我知道那晚在帝皇,你可能已經猜到我跟單競航的關係了。——我跟他的確不是普通關係,我是——我是他的未婚妻。”
  
  見尤霧沒開口,徐絮懸著心道:“——他知道我跟他喜歡的是同一個——女人,所以麵對這段婚姻他並沒有意見,可我——我不想。我去找學姐表明過,可是單競航不會給我機會。他知道——如果我能成功,就預示著他失敗。——咳,我說這些幹什麽。”似乎覺得自己將話題扯遠,徐絮尷尬地虛咳了幾聲道:“——學姐是——是在跟單競航一起旅遊的途中去世的。單競航說她跳了海,我不信。——可是他沒有殺學姐的理由,但我們真的始終弄不懂,學姐為什麽會這樣做。——之後我答應了爸媽,跟單競航訂了婚。因為他身上——能給我帶來一絲學姐的影子,我寧願去想學姐是為了跟他在一起,而不願意出現在我麵前。我也寧願說——學姐是為了逃避而離開。”
  
  “我——我是從單競航那裏知道你的。因為你,他費盡心思開了私家偵探事務所,他就是為了等你找上門,他甚至找人調查過你經常瀏覽哪些網頁尋找哪些谘詢甚至是瀏覽一個網頁需要多少分鍾!——他找人偷偷拍到了你的照片,存檔。我看到了。”徐絮話音又開始不穩,不知是哭是笑,“——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有多震撼。我以為是學姐,所以我——我真的——,我想見你,我想接近你。——但是我——我沒有理由,你害怕你反感,我隻能——”
  
  “你隻能待在寰宇。因為你知道我跟寰宇的陶望北和季南都很熟悉,是麽?”尤霧撫著她的發很想掐下去。眼前的女人的確很可憐,這段故事雖談不上悲哀卻的確很令人感傷,可是——為什麽每個人都要調查自己!
  
  “是,我偷看了單競航的資料。我不敢進旌鴻,所以我去了寰宇——”似乎感覺到上方氣場不對,徐絮抬眼悄悄打量尤霧,“你生氣了麽?”
  
  “要真話還是假話?”尤霧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你們夫妻倆自欺欺人得過分了吧?——你說過你的學姐已經死了,既然死了,我怎麽可能是她?你們這樣有預謀得接近又能帶來什麽?——你為了吸引我,所以明明認識也要裝作不認識,故意問我是否預約想博得我的注意?——而單競航,他——”尤霧有些傷神地扭過頭呼了口氣,惡狠狠道:“如果我是你的學姐,我也寧願跳海。”
  




ACT8226;149

  “要真話還是假話?”尤霧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你們夫妻倆自欺欺人得過分了吧?——你說過你的學姐已經死了,既然死了,我怎麽可能是她?你們這樣有預謀得接近又能帶來什麽?——你為了吸引我,所以明明認識也要裝作不認識,故意問我是否預約想博得我的注意?——而單競航,他——”尤霧有些傷神地扭過頭呼了口氣,惡狠狠道:“如果我是你的學姐,我也寧願跳海。”
  
  徐絮一驚,滿麵無辜問道:“——為什麽?”
  
  尤霧沒答話,隻一副自己體會的模樣麵無表情目視前方。徐絮怔怔看了她半晌,又有些失控地開始掉眼淚,一邊抹著淚水一邊直起身子往身上披外套,口中哽咽地說著對不起,一聲比一聲可憐。尤霧無奈地按了按額頭,拉過她緊緊抱住。
  
  “如果你是我,你就該明白我為什麽會生氣。”尤霧不準她掙紮,死死摟住她,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極力壓抑著怒火道:“你跟單競航——讓我多出了多少費神費心的事情你知道麽?還有單競航——我請你轉告他,我不是什麽人的替身,我活得很好,我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丈夫有孩子,我更不會去跳海。請他不要再來煩我,不要再來一邊製造事端一邊找我索取報酬,更不要再往我周邊安插眼線。——但凡是個人,都有個底線。莫非——你們希望我也被你們逼得去跳一次海麽?”
  
  “不會了不會了,真的不會了。你信我——”徐絮驚恐地掙開她急急握住她的手道:“我一定轉告他,我也不會再來讓他煩你,真的,我保證。——我——我會離開,我會讓他也離開。我們真的——不再給你惹麻煩了。真的!”
  
  尤霧冷眼看著她手足無措地向自己解釋道歉,扳住她的下巴挨近她,徐絮噤言,緊張得近乎屏息。尤霧看著她的雙眸,輕輕吻上去:“你是個好女孩,如果我沒結婚,我真的會考慮——把你從單競航身邊搶過來,即便你把我當替身,我也無所謂。”
  
  徐絮愣住。
  
  尤霧在心內很惡劣地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說這樣做,她隻知道自己慪火慪到快爆炸,一切的來源,一切麻煩的來源,竟然都是一場鬧劇!隻因為自己長得像另一個女人,自己就活該被這樣騷擾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果沒有了單競航,穆颯也絕對不會威脅到自己。——他在國內,不過是靠青幫單競航一句撐腰,說是合作,不如是躲避。躲在青幫的羽翼下,在暗處算計著自己麽。
  
  尤霧拎著包起身,聽得徐絮在一旁用極小的聲音不可置信問了句:“——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即便是假,我也會騙你。我不是聖母,更不是菩薩。尤霧對她笑得柔和,伸手捧住她的臉頰道:“隻是今後——不要再見麵了。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諾,從寰宇消失。——也拉著你的未婚夫,在我麵前消失。”
  
  徐絮眸光瞬間黯淡下沉。她呆滯地點著頭,直到尤霧拉開了包廂的門才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道:“——下個月18號,是我跟單競航結婚的日子。——你,你會來麽?”
  
  下個月18,新品上市。
  
  尤霧頓了頓,沉吟道:“再說吧。”語盡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究竟去不去,這是個未知數。按照原意來講,她是真的不想去。即便要去,也隻會砸場。
  
  她實在無法想像自己能笑著去替兩個莫名其妙給自己反複招惹麻煩的人慶賀婚禮!
  
  隻是她無法想像的事情實在太多,比如她將在32個小時後被穆颯用槍抵著太陽穴。
  
  雖然隻是一把打火機,可倘若裏邊裝的真是子彈,她亦不會有多大活命的機會。
  
  穆颯打著哈哈將手槍外形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叼在唇間,指了張椅子請尤霧坐下。態度已經沒了之前的溫潤或者假正經,如今似乎是想撕破臉皮來場追問了。
  
  尤霧頗為忌憚地看了眼他那個造型危險的打火機,在他對麵坐下。
  
  穆颯衝她笑笑,笑容中不屑鮮有,憎惡更加。
  
  “穆董今天找我出來,有事麽?”尤霧笑得虛情假意,穆颯亦回得假意虛情,忙道:“事,是沒什麽大事,就是看尤總前段時間銷聲匿跡那麽久,好不容易見你回來了,問個安好罷了。”
  
  “可是如果被這個對著頭——”尤霧做了個拿槍的手勢道:“我想再好,也會變得不好。”
  
  穆颯頗不在意地掃了眼自己的打火機,笑道:“那真是對不住。心血來潮開個玩笑罷了。”
  
  “花大價錢拿命開玩笑,還真不像是穆董的作風啊。”尤霧話一出口就見穆颯變了臉色。不過對方倒是未見得生氣,拎著槍型打火機在手間邊把玩邊道:“——既然你已經 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就挑明。”
  
  “穆玄熙在哪裏。”穆颯肅容問。
  
  尤霧聳肩,笑著攤開手:“這個我怎麽會知道?——穆董莫不是真的信了那些報紙上的小道消息,認為我會和令兄有點什麽吧?”
  
  穆颯隻是盯住她,並不說話。眸中陰霾大勝以往,倒是跟平日裏那個溫言而笑的男人大相徑庭,渾身上下無一不散發出危險勿近的空氣信號。
  
  尤霧亦看著他微笑沉默。她知道他們都在等,等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隻是沒想到穆颯甘願連輸兩盤,或許他真的以為,有了武器,他就是最終贏家。
  
  所以當穆颯掏出真的手槍時尤霧並未顯得有多慌張,這倒讓穆颯笑了一笑,隻是那笑意深沉,看得整個人的麵孔都有些扭曲,倒不如不笑好。
  
  “隻要我手指一動,你就再也走不出這扇門。”穆颯將槍口對準尤霧腦側,微一笑道:“如何,你拿一個信息換你一條命,這樣還不劃算麽?”
  
  “所以說,你拿那些報紙消息逼我回公司逼我現身,也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拿著手槍以扣動扳機來威脅我?”尤霧哈哈大笑,“你當我是什麽,被你嚇嚇就該尿褲子了麽?——要殺快殺,省得浪費時間。你也不看看有多少電視裏演的都是殺人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導致最後失敗的。——這麽多次,你還沒汲取教訓麽?看來那損失掉的三億,還沒讓你虧慘啊。”
  
  “你知道了?”穆颯眉尖一皺,卻又瞬間展開,“是啊,你也該知道。——不過即便知道也沒多大用處。目前就憑你,還扳不倒我。”
  
  “彼此彼此。”尤霧抬手去扶槍管,穆颯手一抖便要移開,誰知道竟是尤霧大著膽子將槍管往自己腦門正中心按下,“往這裏打,出個血窟窿,豆大的美人痣,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早就死過一次的人,你認為她還會怕死第二次麽?”
  
  尤霧兀自冷笑,直到唇角泛酸僵硬。她不知道自己之後究竟跟穆颯說了些什麽,亦記不清穆颯是怎樣離開。她隻知道自己全身都是汗,而且渾身癱軟四肢麻木,估計要盡快趕回家對她而言,是個大難題。
  
  穆玄熙的失蹤給穆颯帶來的打擊絕對不止一點點。單憑他今日的做法就能看出來,穆颯什麽都不想要了,他隻要穆玄熙。可是——縱然找出來又怎樣?拿不到手寧可毀滅,這樣才是穆颯的風格。
  
  如今既已全部挑明,表示穆颯接下來要做的將是對自己的全力炮哄。
  
  是了,方才穆颯的確是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他說什麽?——CEN,不再參加Belanmi的競標,主動將機會讓給旌鴻。這個——也算是交換條件之一麽?
  
  隻是穆颯憑什麽認為,自己會為了他這句話而退縮?
  
  交換什麽呢,不需要!我尤霧亦可什麽都不要!也要讓你——懊悔至死。
  




ACT8226;150

  或許正是穆颯那一番偏激作為與那句話,讓尤霧最終決定退出B公司的競標。BH市兩家大型公司同時放棄競標,一時猜測紛紛,焦點更是對準尤霧同仍然失蹤在外的穆玄熙二人。
  
  一時間旌鴻風頭大盛,尤霧笑顏頻頻出現於報紙頭版頭條,加上Noruia的聲勢浩大的新品發布會,瞬時蓋過拿標後大肆慶賀的中健與自打穆玄熙失蹤以來就因病住院的穆長遠。
  
  又有傳言道,青幫大少單競航同一位徐氏女子結婚後欲出國定居,說是已買下了加洲大片農場欲造田園別墅,更甚者道這徐氏女子來頭不小,其父為美籍華人,黑白兩道並跨,咳嗽一聲都得將舊金山震得抖上三抖。所以此次婚禮舉辦是BH市有史以來的盛大豪華,與先前CEN長子穆玄熙略顯寒酸的儀式比起來更是天地之差。
  
  尤霧聽罷隻是笑,不做理會。
  
  穆玄熙婚禮從簡是為了端木;單競航婚禮聲勢卻多半是因為自己。
  
  大概也隻為徐絮對自己的那一聲承諾吧。
  
  STEVEN來信說穆玄熙一切都好,現在他同端木倒是時不時有了來往。端木時常會去看望穆玄熙,好在隱秘性較高,自己悄悄跟蹤都被跟丟過。尤霧也不知道端木從哪聽來的,說隻要對著植物人一直說話,人就能快速蘇醒。
  
  尤霧笑得無奈。隻怕說話與不說話都是沒關係,關鍵看睡著的那人是否還有醒的意識。——倘若端木自甘奉獻一記吻,穆玄熙就該乖乖地自己醒來了,到時隻怕任何藥物都製不了。
  
  隻是STEVEN仍沒放棄要勸說自己一起出國。尤霧有些傷腦筋地摸摸越發凸起的小腹。
  
  孩子們隨著時間增長越發懂事了些。別人家的孩子按年齡來成長,自家孩子卻是按天數來成長。楚喬看了便說這崽子們好端端的愣是被尤霧養得跟一個個小老頭子似的,那眼神那做派,哪有半點的孩子氣。尤霧倒是自得其樂,孩子成長得早,挺好。
  
  希望自己肚子裏這個將來也能爭點氣。尤霧想到穆颯這段時間已經沒了動作,些許是暫時消停下來了。當初為了B公司的競標不讓自己得到,竟然會寧願自己不要反推給中健,隻怕中健也過了多長的好日子。
  
  揚唇輕笑,掌心靜靜地蘊貼在腹上輕揉。好在是冬天,穿件較寬鬆的衣服便看不出什麽,也趁著現在這時間將公司業績多往上提一提,等到身子重了也能休假回家老老實實待產了。
  
  窗外冬日暖陽照在自己身上帶來陣陣熱流。尤霧聽著耳機中的抒情樂端起一旁小茶幾上的牛奶杯擱在唇邊輕抿了一口,眼角一掃突然見那名叫小雞的大虎斑邁著步子走過來蹭了蹭自己的褲腳,蹲坐在自己椅邊一同望遠。
  
  一人一貓,一房一樹,一花一草。放學回家後的孩子們特意放輕了腳步紛紛揪著窗帷前墜下的纖長流蘇定定望向陽台上那抹金色剪影,頓覺溫馨。
  
  這個冬天過得很快,春節時大家聚在一塊兒熱熱鬧鬧倒也一片和氣團圓。STEVEN並未回美國,而是留下來陪著尤父一塊兒下下棋遛遛鳥談談國家大事,尤父年輕時在師部任過副參謀長,聽STEVEN也對這類訓練及槍支器械頗有研究,一時驚為天人,想到是尤霧的朋友,便也沒多疑心什麽,隻當是家中背景不淺,拉著他倒是認了個幹兒子。
  
  尤霧在旁看著亦覺得欣慰不已。
  
  穆玄熙那處自己跟端木倒也常去,仍是老樣子,穆玄熙一直未有醒來跡象。多少次午夜夢回時尤霧總會想起端木望著穆玄熙一句話不說的死寂神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麽。
  
  可是她能明白,倘若躺在床上的是STEVEN,她不會原諒端木。
  
  幸好她跟端木之間還有個孩子。尤霧掀開被角披了件外套出了臥室房門,看著孩子們在圍在一處守夜,一張張小臉映在燭光中明晃晃的一派天真可愛,看在心裏真真是說不出的喜歡。
  
  端木跟著她出了房間,從身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側吻吻她的耳垂,低聲道:“夜來風涼,回房間吧,孩子們答應不吵的。”
  
  “可我從沒答應今後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你!”楚韓看著眼前冷冷睨著自己的葉之顏,一時心怯,來之前路上的豪情壯語全給忘得一塌糊塗,隻定定地望著那張臉泛了癡,“——顏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從朋友開始做起,我也無所謂。”
  
  “你覺得可能麽?”葉之顏忍著低咳了兩聲,努力撐起身子,仍覺得頭有些昏沉。白天往外瘋玩吹了冷風,一時有些感冒,吃了藥原本感覺好了些,可是被爬窗子的楚韓一刺激,感覺又難過了些,對著床邊的楚韓不置可否地涼薄一笑,“趕緊從這裏離開,如果被發現,肯定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而且,你不怕你家人發現你偷跑了會來找你麽。”
  
  楚韓沒接他的話,他也聽出葉之顏嗓音有些嘶啞,隻是室內未開燈,漆黑一片,楚韓隻能憑借著記憶一路摸黑而去,焦急道:“你身體不舒服麽顏顏?”
  
  葉之顏攏著被子往身上搭,剛想說聲‘不用你管’,可還未出口就見楚韓那廝黑糊糊地一團亂摸索著往床邊走,突然想起床邊特意架了個小木椅,是下午唐耀唯坐這兒替自己喂粥時用的,頓時便翻身起來欲讓楚韓別過來,誰知楚韓此刻已撞上,木椅咯吱一聲移了位,險些被撞倒,葉之顏同楚韓均被駭了一跳,楚韓趕忙伸胳膊將木椅扶穩,待擺正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是不是一定要讓他們全都過來抓你個現形的才好!”葉之顏有些氣急敗壞,他亦說不上自己為何這般情緒化,其實心中真正想的倒是楚韓究竟有沒有被磕傷,可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轉眼見楚韓已經挨著床嘿嘿笑著坐下,隻得抿了抿唇不說話,挪過身子重新縮回被子裏。
  
  “抓就抓吧,我喜歡你,我不怕他們知道。”楚韓輕輕笑了一陣,見葉之顏沒了聲音,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在生氣,伸了手開始往前探,不一會便從被單下抓住一截什麽。這麵葉之顏剛想翻身,突然腳踝處被抓個正著,蹬了幾下蹬不掉,心煩不已,捂著額頭跳起來逼近楚韓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我要你從這出去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
  
  “顏顏是人麽?”楚韓沒生氣,知道自己抓住的定是葉之顏,順著被單迅速往上摸索,扯到一處絲滑,知道是葉之顏的睡衣,趕緊伸長胳膊把他身子往自己懷裏一帶,“顏顏是妖精才對。”
  
  “你他媽惡不惡心!放手!”葉之顏掙紮了幾下,隻覺得涼風颼颼地往領口裏灌,但楚韓就是不撒手,隻能僵持著。
  
  “上次放了我就後悔,我說今後再不能放。誰知道那次在帝皇還是把你放了。”楚韓笑,隻是那笑聲扯著葉之顏心中挺不是滋味,一邊卯著勁暗暗跟楚韓博力一麵聽他說:“以前那一星期之約,是我的錯,我那時候不該勉強你。——可我現在知道後悔了,你連個改過的機會都不給我?”
  
  “誰他媽愛給不給,你再提那事老子我跟你急!”葉之顏是真急了,他知道如果楚韓再說下去這個晚上誰都甭想睡個安穩覺。楚韓也知道葉之顏火了,可他又不願放手,隻能拖著自己的身子也爬到床上,一反身將葉之顏塞回棉被中,自己卻蹭開了鞋側躺在床邊死死攬著他。
  
  “你聽我說,帝皇那次我是真的——那個男孩不是我自願——”楚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想到那次的不愉快,又想重新解釋一遍,可葉之顏卻不樂意聽,一個甩力撇開他,拉著被單便遮住了頭。
  
  在樓下安安靜靜待在蠟燭旁講著鬼故事又美名其曰為守歲的眾小崽子們哪裏知道樓上葉之顏的臥室有這麽番荒唐事,幾人說著說著倒是又扯到了楚韓身上。
  
  莫濯灝有些不耐煩道:“好端端的說那廝幹什麽!小白臉罷了,沒什麽好說的!”
  
  行喻言接口就問:“小白臉?罵人的吧?皮膚白的就是小白臉?”
  
  莫濯灝‘噢’了一聲,也沒見自己身側的行喻然一張小臉唰地就變了色。偏偏她還沒意識到,倒是沈格格和藍嫵奚在她對麵拚命衝她使著眼色,莫濯灝一愣,反應過來後趕忙摟著行喻然的小肩膀笑道:“不過——我就喜歡小白臉,小白臉多好看啊。”
  
  越說越亂。段傲陽噗地一聲嗤笑開來,被莫濯灝一瞪,隻能再咽下去。
  
  水君睿看氣氛不對,也開始打岔,小崽子們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才聽莫濯灝道:“行了行了,你們不就是想知道那星期老葉究竟跟楚韓做過什麽嘛,我告訴你們不就得了!——但是,不許說出去哦!”
  
  眾人紛紛舉手,信誓旦旦道絕不泄露於外人道,其中自然包括葉之顏。
  
  可莫濯灝醞釀著感情還未開始便聽著葉之顏房間裏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滾!
  
  尤霧的臥房離這片隔得稍遠,可還是隱隱聽著了這一句。隻是一字太過短促,轉而即逝。尤霧睜開眼推了推端木,後者半睜開眼摟著她道:“沒事,睡吧,孩子們瞎鬧騰呢。”
  
  跟葉之顏‘瞎鬧騰’的楚韓正灰溜溜地翻窗而出,所以當眾童鞋摸進葉之顏房間時,什麽都沒發現。
  
  “我做噩夢。你們來幹嘛!”莫濯灝還未開燈便聽著葉之顏陰惻惻的話語聲傳來,一時手抖,還是將燈按了開來。
  
  房間一亮,眾童鞋均抬手攔在眼前。葉之顏麵色古怪地看著湧進自己房間的眾人道:“你們都進來幹什麽,說了我隻是噩夢。”
  
  “還不是擔心你麽!”藍嫵奚撇撇唇角,心裏突然冒出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未說出口便被水君睿拉著出房間。倒是莫濯灝不爽葉之顏這口氣,連帶著一番唇槍舌鬥,直到被堵得淒慘無比後才訕訕離開。葉之顏看著重新落入黑暗的房間,重重歎口氣,想著方才楚韓留下的那句話狠狠咒罵了一句,重新縮回被子。
  
  “顏顏,我們做一次吧。”
  
  不知道這句話被尤霧聽見後會造成怎樣的效果,可是已經沒了機會。葉之顏同楚韓倒成了真真正正的陌生人,莫濯灝好幾次見楚韓在自個兒的教室外徘徊著看葉之顏,不是被老師哄就是被主任拎,久而久之看得莫濯灝都同情他,可想在葉之顏麵前提個好字都不成,隻得做罷。
  
  入了春,倒是好過了些。學校裏的春季運動會和周邊好幾個中學聯合舉辦。楚韓選了籃球,莫濯灝選了長跑,偏偏葉之顏什麽都沒選卻被老師歸入了拉拉隊,女生們如獲至寶,鬧著給他定製了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和兔子尾巴讓他做拉拉隊隊長。葉之顏欲哭無淚。
  
  尤霧看著窗外盎然春意,合上了文件拎包往外走。好在現在這時日還沒回暖,穿得衣服依舊夠大夠厚,這才能遮住一天大過一天的腹部。
  
  出了公司大門,真的望見端木將車停在了台階下。見尤霧走出來,趕忙下了車迎上去半扶半攬住她朝車裏走。尤霧哭笑不得,如今無論是報刊雜誌還是輿論電視,誰不知道旌鴻的女董事長有個才能驚絕的好丈夫,每日上下班都主動過來接妻子回家,一時間這二人倒真成了BH市大小夫妻的楷模。
  
  相比之下,CEN便要低調許多。隻是與其說低調,倒不如說是已逐漸淡化出了人們的關注視線之外。穆颯沒了任何行動,穆長遠已出院回家,但從此再不過問公司任意事,將所有權利全權交予了穆颯。
  
  這個BH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董事長受了一陣追捧後主動選擇了隱藏了實力,CEN業績不升不降,在人前溫柔和藹倒頗受眾女子及長輩青睞。隻是背後究竟有什麽,也僅穆颯他一人心知肚明而已。
  
  他在找穆玄熙,他仍然沒放棄。




ACT8226;151

  尤霧看著窗外快如流水般的風景扭頭對端木道:“你昨天去看了玄熙,他怎麽樣了?還好嘛?”
  
  “恩,看樣子好像還不錯。隻是人又瘦了些。”端木微勾了唇角泄出點點苦澀,他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手覆在尤霧的手背上拍了拍,“STEVEN跟我說,他這樣還是有機會醒來的。隻是這樣睡著倒不如死了,醒了還不如睡著。——我也想開了,他現在這樣,或許也不錯。”
  
  尤霧聽出他的違心之意,隻沉默了不說話。
  
  倒春寒過後,氣候才逐漸回升暖和了起來。尤霧整日挺著肚子進進出出,端木在旁看得提心吊膽。想攔著不讓做,卻又攔不住,倒是尤霧笑吟吟地拈著酸棗往嘴裏塞,邊抹著唇角蜜汁邊說:“你放心好了,等這兩個月過了產品銷售平穩了,我就回來安心養胎,哪兒都不去,什麽事都不做了!”
  
  端木一邊替小雞撓了毛發一邊笑了說:“哪有你這樣的。我也不是反對你去上班,隻是現在你身子越來越重,我就怕你有個什麽閃失,那你要我怎麽辦。”
  
  “知道了知道了。”尤霧笑著偎進端木懷中。放學回家後的莫濯灝一進門便撞見這一幕,朝尤霧做了個鬼臉後立即小跑上樓回房間。
  
  段傲陽站在落地窗外看著沙發上那對相互偎依的身影,也未看著身邊的STEVEN,隻道:“——如今你親眼見了這般,是否還會勉強她跟著你走?”
  
  STEVEN略一驚,卻微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想帶她走?她告訴你的?”
  
  “如此小事倒勿需告之。隻因我實在想不出你長留此處的動機究竟為何,所以久而久之亦不難猜出。”段傲陽抬眼乜著他,“她倒是願意護你,你同她關係不淺。”
  
  STEVEN但笑不語。隻是那笑容在段傲陽看起來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等你長大些就知道了。”STEVEN俯身拍拍段傲陽的小腦袋瓜,越欄跨入院子。
  
  長大?!爺我還需要長大?!
  
  段傲陽忿忿,低頭看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順著小陽台的欄杆爬下,繞過大半個院子賭氣衝回房內。
  
  尤霧聽得身後的細碎聲響消失才將頭抬起來,那笑容看著並不自然。端木拍拍她的肩,頗為理解的扶了她回臥房。尤霧緊緊拽著他的手,咯著手骨陣陣生疼。
  
  再美好的假象依舊是假象。就像他們明明以為自己都愛著對方,可是隻要另外兩個人一出現,仍會將此打破。
  
  端木不勉強,他亦勉強不了。自己跟穆玄熙的十年無人能跨越,那麽尤霧同STEVEN的又何嚐不是?自己已是贏家,無須再計較太多了。
  
  尤霧躺在床上時而輾轉。自從懷了孩子以來覺便變淺了,尤其是近月以來時不時會出現小腿抽筋,常擾得端木打斷睡眠起來替自己按捏。尤霧心下感激又內疚,更多的卻是擔憂。
  
  自打入春以來,端木夜休從來都不穩定,可以說從未睡過一次好覺。尤霧看在眼裏卻不願過早地問出來。她想到了陶望北,季南,還有執意不回美國的STEVEN。
  
  孽。都是孽。這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躲不開亦逃不掉。
  
  好在Noruia銷售業績連創新高,公司前景一片大好。前幾天N公司又從總部加運了大批貨品送入了倉庫,預備一周後有關N的新廣告進入媒體後再做一次有禮促銷,盡量將N的知名度打響到最大程度。
  
  細想之下才覺得心安。尤霧撫著腹部側首看了看熟睡的端木,靜靜闔上眼。
  
  端木聽得耳旁呼吸均勻,驀地睜開眼來。衣後黏濕,汗流浹背。
  
  夢中的追逐,謾罵,鞭打,還有那份恥辱,他忘不了。他更忘不了自己拿著刀子站在臥室前看著血流漫地,直到有人衝進來將自己拉進浴室去衝洗。
  
  他不敢閉眼,他害怕在看到那樣的場麵。他怕。
  
  他亦不懂這是在暗示著什麽。為什麽連續一星期都要做同樣的一個夢。為什麽都會夢到曾經年少時的懦弱無知與被迫後的決絕。
  
  兩天後,他還是帶著尤霧來到了那塊荒草叢生的墓前。
  
  沒有花,沒有酒,沒有刀魚與青團,也沒了當初的恨。
  
  尤霧舉著黑傘替端木擋著雨,見他望著身前墓碑一言不發,頓時心頭一緊,張了嘴想說什麽,可還是咽下去。或許——這層最後的窗戶紙,真的不該由自己來捅破。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直沒有問過我的父母。”端木輕輕開口,黑色的風衣襯得他麵白如雪,清冷蒼白到一發不可收拾。“——我現在的父親母親,其實並不是親生的。他們的兒子死在我父親的身邊,我是去還債的。——而我的父親,就是現在你眼前的這坯黃土。”
  
  尤霧沒說話。她隻是手肘僵硬地繼續替端木撐著傘,卻突然見他回過頭來看自己,又看看不遠處車內的STEVEN,淺笑道:“我想過。從他在我麵前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想過,你為什麽從不懷疑我什麽,也沒不問我任何有關或家庭或背景的問題。——如果不是他告訴你,那就代表——你原本就是知道這些的。——我說得對不對?”
  
  “所以我想通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你救我,你幫我,你護我,你——愛我,還有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你做的這些,其實從一開始都是為了STEVEN,這也沒錯吧?”端木隻是看著她,眼眸深處複雜莫名,“答應和我生孩子,是因為你想忘記,也想放棄。你想重新來過一次,你全權信任我,你把你自己完全交給了我。這一點,我很感謝,我也絕對不會辜負你。隻是——今天帶你來,我還是想聽自己對我說清楚——一切。”
  
  尤霧還是不說話,隻是死咬著嘴唇。端木接著道:“——如果不想,那就由我來說。我已經認定你是我的媳婦兒,那麽,一輩子都不會變了。就算STEVEN要來搶,我也絕對不讓。——除非你自願離開。”
  
  這回倒是詫異。尤霧驚訝地抬頭看他,端木一笑,又將目光定格在墓碑之上。
  
  “我知道你跟STEVEN的事情,有人曾經匿名給我寄過這份資料。可我除了他的名字和你們交往過之外,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直到他這次回來,讓我見到他。——我什麽都明白了。”端木自顧自地頷首,話語一轉道,“我爸很喜歡我,打小就很喜歡。——自從我媽去世之後,他對我一天比一天好。——他從來不打我,從來不凶我,即便我再怎樣惹他生氣,他也隻會對我微笑。——那時候我一度認為,我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父親。可是他——嗬,他竟然在我媽的墓前□了我。那時我才14歲。”
  
  “你知道那種感覺麽?——看著自己心目中永遠慈祥和善的父親將自己壓在母親的墓前□。他說母親是死於他的槍下,說自己正是因為太愛,所以才不可原諒母親的出軌。——所以,當他看到我長得越來越像母親的時候,他說他真的無法忍受。——”
  
  端木頓了頓,回頭看看靜心聆聽的尤霧,繼續道:“那一次之後,我很久都沒有理他。——很生氣,但也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他一再地請求我的原諒,他甚至給我下跪過。——我看著他在我麵前哭,借酒澆愁。我想,或許原諒,真的可以得到釋懷。——但是在出現了第二次第三次後我真的忍受不住——,尤其是他竟然說他愛我的時候,我真的——受不了。”
  
  “可他是我的父親,我可以拒絕可以躲避,卻無法避開這尷尬的父子關係。——隻要我與他同住於一個屋簷下,他就會那樣對待我。所以我躲著他住進同學家,後來卻是被同學父母趕出門的。因為他竟然派了下手去威脅騷擾!——他為了讓我能回家,甚至殺了我的玩伴。——他就是個變態!”
  
  “直到我16歲。那之前的兩年時間,你完全無法想像我究竟是過著怎樣的日子。——人人都知道我有個——好父親。有錢,有權,有勢,又是社幫老大。他們看著我翹課逃學把妹吸毒打架,竟然會覺得羨慕,他們甚至認為——每次惹事後回到學校身上掛著彩,都是榮耀。——可他們從來不問我為什麽屢教不改,為什麽都要站著聽課——。這些原因,不用我說你都該知道。”
  
  “因為我的排斥和不接受。他也忍不住,他會喝酒,然後把我綁起來。有時候在客廳,有時候在臥室,廚房,浴室,陽台,儲貨間,辦公室,甚至是車上。——你能明白我的感受麽。我打心底裏感到惡心。——我看著我媽的遺像會覺得羞愧和恥辱,我不知道他有什麽資格和理由以愛的名義殺了我媽,又是有什麽權力再以愛的名義傷害我。——”
  
  “所以在一次忍無可忍之後,我殺了他。——我在背後偷偷藏了刀子,我主動跪在他腳邊脫著衣服,他竟然沒有懷疑和防備。所以——殺了他,很簡單。”端木挑眉,“當他的血噴灑在我的臉上,我覺得一切都完了。——並不是害怕,而是解脫。徹底結束了。——他死之後我看著他的下屬幫他收屍入殯。他們之中沒人說要接管位置,也沒人跟我說話。我能看出來,他們似乎都在害怕我。”
  
  “我把我自己存下錢給了那個死去的朋友的父母,就是我現在的爸媽。——我還知道,STEVEN是被人派來保護我的;還有我媽,她竟然真的——真的跟別的男人好上了。”端木看著尤霧,“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麽?”
  
  其實不難猜,但尤霧仍是搖頭。
  
  端木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將尤霧手中的傘轉到自己掌中,伸出一隻手將尤霧攬到自己胸前。
  
  “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了。——放心吧,即便是穆颯再派遣殺手,也不會將你如何的。有我呢。”端木似乎彎了嘴角。尤霧抱緊他,目光順著一片荒蕪望向車中緩緩將車窗上搖的STEVEN,輕輕閉上眼。
  
  一點都沒說錯。隻是端木或許永遠都不知道,他的父親應該感激他。而且——沒有人敢去接任幫派的原因,是因為有了陶望北。
  
  STEVEN之所以接了這個任務,亦是上級命令;可上級卻是受了組織幕後者而托;至於這位幕後BOSS究竟是誰,真的不難猜了。也難怪——當初穆颯花了3億美金買自己一條命的時候,分明可以借由此時機兵分兩路攔截住端木,可是他們沒有。
  
  老板護下的人,誰敢動呢?
  
  尤霧再次感到荒謬。原來這一番話真的能使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如果端木的父親和STEVEN所在組織的幕後指使者沒有恩怨,如果他的母親並未背叛他的父親,如果他的父親沒有侵犯他,如果STEVEN沒有受命保護端木,如果端木沒有殺自己的父親,如果不是組織為了懲罰STEVEN辦事不利以自己做餌迫STEVEN就範,如果不是STEVEN為了保護自己而讓組織成員做戲提出二者一生的遊戲規則,如果自己沒有將STEVEN推下樓,如果——
  
  那將不會有這麽多的如果。
  
  不知道是不是天地間定下的不成文的規定:凡清明,定落雨。
  
  尤霧任端木撐著傘將自己送入車中,自己也轉身進了副駕駛座。
  
  STEVEN拋了煙頭,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後發動引擎。端木沉默,尤霧呆呆坐在車後座係著安全帶,望著窗外連綿細雨,神色黯然。
  
  人最無力的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卻無法去做,而是費盡心力做完後卻發現一切不過隻是一場鬧劇。
  
  而最可恨的卻是這場鬧劇似乎沒完沒了,總是在人最無助的時候湧上一個□。讓你看著它站在上端嘲笑著你,你氣你恨,卻又奈何不了。
  
  尤霧接到倉庫失火的消息是在淩晨三點一十六分。那邊倉庫守夜者拿著電話邊哭邊說,尤霧這麵邊聽邊怒,心內火簇霎時被點燃,得知滅了火後整個倉庫全部麵目全非。且不說Noruia的新品,加上其他類別的總損失遠超過了她所能承擔的資金範圍。
  
  努力壓下怒氣撫慰了那員工幾句,看著窗外夜霧正濃,隻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公司做決定。掛了電話後便沒了睡意,尤霧兩手握拳捶在沙發墊上便再未抬起來。
  
  穆颯——,穆颯,你好得很。
  
  




ACT8226;152

  尤霧接到倉庫失火的消息是在淩晨三點一十六分。那邊倉庫守夜者拿著電話邊哭邊說,尤霧這麵邊聽邊怒,心內火簇霎時被點燃,得知滅了火後整個倉庫全部麵目全非。且不說Noruia的新品,加上其他類別的總損失遠超過了她所能承擔的資金範圍。
  
  努力壓下怒氣撫慰了那員工幾句,看著窗外夜霧正濃,隻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公司做決定。掛了電話後便沒了睡意,尤霧兩手握拳捶在沙發墊上便再未抬起來。
  
  穆颯——,穆颯,你好得很。
  
  “隻是這‘好’總得有個限度。”方芷謠有些煩悶地撓撓發尾,劈手奪下穆颯手中的香煙道:“你難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你該慶幸她沒死!否則你要怎麽辦!你要我跟孩子怎麽辦!穆玄熙是你哥沒錯,可你怎麽能為了找他,靠這種方式去解決問題呢?!”
  
  穆颯乜她一眼,緩動作拉著被角翻身而睡。方芷謠氣噎,倏地一下坐直身體,攏著睡袍領口怒瞪穆颯背影,胸口大力起伏著抬手去掀他的被單,嚷道:“你到底怎麽想的!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說清楚再睡!你起來起來起來!”
  
  被角被拉扯得淩亂不堪,穆颯背脊僵直,驀地輕哼了一聲,微側了臉來輕聲笑道:“怎麽,現在知道害怕了?”
  
  方芷謠一愣,喏喏道:“害怕——,我——我害怕什麽啊!”言語間倒是默默轉了視線,餘光見穆颯麵露嘲色,隻得嘴硬,“我明人不做暗事,不需要擔心什麽夜半鬼敲門。倒是你,如果真出了人命,咱家可就真的不安寧了!”
  
  穆颯默了片刻,拉著被單皺眉起身,倚在床頭微有些不耐道:“想要安寧?——你有這資格要麽?你能要得起麽?”
  
  方芷謠雙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看了穆颯良久,見對方轉過臉來麵無波瀾地看著自己開口:“嚷嚷這麽大聲惟恐別人都聽不清楚麽?——別忘了,事發當天,在現場的可不止我一人。我穆颯買凶殺人,你也算幫凶了。”
  
  “可是!”方芷謠咬唇還未將話說完又被穆颯堵了回去。
  
  “可是什麽?我說邀請你看動作片,你可沒說半個‘不’字,還摔壞了我的成年禮物。”穆颯輕舒口氣,半眯著眼似乎很是懊惱,“那禮物是成年禮啊,我攢了很久的零花自己買的,可就這麽被你一摔,給摔到山下去了。”
  
  方芷謠見他刻意岔開話題,嘴唇一動,還是咬闔,賭氣般背過身去。
  
  “想要安寧,首先就得安分。你放心,隻要我在一天,絕不會讓別人動你。”穆颯慢悠悠開口,方芷謠聽得心內泛甜,可下一秒自己的頸便被大力鎖住,方芷謠大驚,掙紮著想叫喊出聲,隻覺得穆颯手掌愈收愈緊,臉頰貼在自己肩後一片沁涼,“可你如果做出了背叛我的事,我也會親手解決你。”
  
  脖頸處被卡,疼痛難忍,方芷謠半張著嘴吞吐不能,伸著舌頭幾欲昏厥。穆颯見警醒目的已到,鬆了手勁替她輕撫,方芷謠瞬間被解禁,大口喘著氣幹嘔了幾聲,紅著眼眶不敢轉身亦不敢哭,隻能壓抑著喘息。穆颯的手滯留著她的頸間,感受到方芷謠在不住顫抖,隻能將她一把抱進懷裏,笑道:“怎麽著,這樣就被嚇到了?跟你開玩笑而已,不要這麽小氣。”
  
  方芷謠聞言險些哭出聲來,眼淚掉出來也不敢抬手抹去,隻能任由鹹濕液體滑入唇角。
  
  “國外的確比國內開放。你一個女孩子在國外留學時沾染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壞習慣,我會幫你慢慢改過來。之前你那些什麽情人,能斷則斷。我不是穆玄熙,能容忍你頂著穆家少夫人的名號去外邊跟個黑鬼偷情生子。”穆颯的語速很慢很慢,他每說一句便能感覺方芷謠顫抖得愈發劇烈。這些話他從未跟她說過,本以為她能自己有所收斂,誰知竟是這樣不識趣。
  
  “你說明人不做暗事,那麽我也跟你挑明了來說。——當初你跟穆玄熙離婚時,說肚子裏的孩子是我們穆家的,所以爸給了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該知道這是個什麽性質的問題。——百分之三十,你能明白它所代表的含義麽?——如今你也當了CEN的董事,那麽希望你能在這個位置上好好做下去,即便不能,也該安守本分。——你懂麽?恩?”穆颯語調已經盡可能的溫柔,可方芷謠仍是抖得跟個什麽似的,忍著發出弱弱的啜泣聲不停點頭。
  
  穆颯頗覺無趣地看了她一眼,鬆開她顧自躺回自己的床位。方芷謠僵著身子背著他在床沿坐了許久,終於捂了嘴下床離開欲衝去浴室。穆颯看著她倉皇的身影突然開口將她喚住,方芷謠身形頓住,雙肩微顫似乎還在害怕。
  
  “既然今晚都說了這麽多了,我再跟你多說一些也無所謂。”穆颯已無睡意,摸了床頭櫃上的煙盒抽出一支叼著唇邊,點燃後悠悠吸了一口,待白煙吐出後才慢聲道:“你肚子裏這個,不是我們穆家的種。要是真生出來發現是個白人小子或者是個黑皮小子,媒體少不了得炒作一番。——你最好能自己確定一下,如果沒辦法,我會在那天幫你抱個小子進去,順帶把你肚子裏的換出來。這樣皆大歡喜,我們誰都不用再擔心,不是麽。——隻是套用你剛才說的話,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你拿了別人的孩子換了自己的,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該讓別人知道吧?你覺得呢?芷謠?”
  
  被喚到名字的人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捂著唇的手近乎無力,轉過來淚痕滿臉地對著穆颯道:“你怎麽能這樣做?——那是我的孩子!”
  
  “可他不是穆家的孩子。”穆颯一臉理所應當地看著她。方芷謠含淚咬牙,和他對視僵持了許久後一扭頭衝進浴室,砰地一聲將門摔上。
  
  如果懷的是穆玄熙的,我自然會保。可是——你也背叛了他,不對麽?同我結婚,兄嫂離異轉嫁小叔?很好的新聞,你不怕丟臉,我陪你。你要你的公司股份,我要我的做事途徑,互不相擾。
  
  穆颯沉下麵色來啜了口煙,看著窗外灰蒙夜色輕輕闔了眼。
  
  倒不知道明天一大早,該是副什麽光景。
  
  尤霧在沙發上幹坐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想了又想,還是禁不住時間煎熬,衝回房間拿了厚外套和大圍巾就往外走,端木睡眼蒙朧離了枕頭起來看她,見她步伐快到暴走,立即清醒過來,翻身便要叫住她。可後者壓根沒想給任何人這機會,裹著挎包挾風般奔出了房間。
  
  開車到達廠房時望見的隻是一片廢墟。看守人無力地聳著肩膀蹲在牆角,聽見有鞋麵碾著焦炭碎渣的劈啪聲而來,警醒地抬起頭來,見是尤霧,突然哇地一聲哭開。
  
  尤霧站定,麵無表情地將周身墨黑巡視一圈,倒塌的橫梁,殘破的玻璃炸,木頭的黑色碎屑——,她感到一陣眩暈,閉了眼感受黑潮襲麵,腦中一片混沌,片刻後恢複清明時已見看守人站在了身前,仍然在哭。
  
  是個女孩,看著年紀似乎不大,頂多二十出頭。可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來守倉庫的應該是個五十歲的退休老大爺。
  
  “你是誰?”尤霧竟然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可眼前那女孩一直哭,咧著嘴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狠狠地抽著氣不知道是在慶幸自己未被卷進大火還是在害怕自己該承擔賠償。尤霧看得一陣心煩,見女孩仍沒有止哭的意思,隻得眼一橫,甩手就是兩巴掌。
  
  女孩果真不哭了,僵著身子瞪大眼看著尤霧,眸中一片懼怕與茫然。
  
  “你是誰?”尤霧又問了一遍。等待過後見女孩似乎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能換了方式問道:“——我記得以前守倉庫的是張大叔,可你——是他什麽人?”
  
  “我不知道。”端木一麵焦急地套上外衣褲一麵將手機夾在頸間說,“看著倒是很急,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怎麽你也沒收到任何消息麽?”
  
  “那倒不是。”STEVEN語氣平淡,“旌鴻的倉庫起火,貨物全被燒沒了。”
  




ACT8226;153

  
  的確是——全被燒沒了。一丁點兒都沒被留下。
  
  尤霧捂著胸口控製不住的急速跳動的心髒轉身扶牆,女孩絞著手指擔憂地看著她,卻又不敢靠近,見尤霧一直不理自己,又開始哭天抹淚。
  
  “閉嘴,不準哭。”尤霧悶得再次揚手,那女孩縮了縮頭,誰知尤霧的手在半空倒是停了幾秒,落下來時輕輕地扳著她的臉替她抹淚,“你剛才說,你是張大叔的外甥女?昨晚過來替班的?——那麽你舅舅去哪了?”
  
  “說是昨天搬貨閃了腰,去醫院了。”女孩說得結結巴巴,眨著眼又準備哭,“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子的。我隻是不小心睡著了啊!”
  
  尤霧揮手示意不願意聽她解釋,兩手握拳壓著怒氣良久,隻問:“你為什麽會睡著?為什麽會著火?為什麽你毫發無損?”
  
  女孩一愣,咿咿呀呀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道,其實不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不小心睡過去了——,我——我也沒在倉庫裏,我在外邊的。”她回身比劃著位置,“我把桌子移到那裏了,所以——被煙嗆醒了。所以——”
  
  女孩說著便噤了言,見尤霧定定看著自己閉口不語的模樣倒是再度開始犯怵。
  
  “我知道了。”尤霧轉身便走。女孩在後頭又小聲地‘喂’了一聲,開口道:“警察和王副總早來過了,他們去公司了。——還有——,我需要——賠償嘛?”
  
  尤霧努力抑製著想殺人的衝動緩緩搖頭,一步步極穩地邁出了廢墟。回頭又看了那女孩一眼,冷洌至極。
  
  走向公司大樓的路上遠遠看見王子嶽豎著風衣領蹲在不遠處花壇上吸煙。猩紅色的煙頭火光閃滅不定,尤霧沉著步子走過去,一手搭上他的肩。
  
  王子嶽抬頭,眼內滿是血絲。尤霧從未見過他這樣不修邊幅的模樣,明白他深知這批貨被全數燒光的嚴重性,一時語噎,隻能展開手掌麵向他。後者怔了怔,移開視線繼續輕吐著股股白煙。
  
  “還有一會兒才完全天亮。有話我們進公司再說。”尤霧舔舔唇皮道,“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我們在這裏吧?還是以這樣的麵色?”
  
  王子嶽漠然一笑,似是自嘲,扔了煙頭起身執了尤霧的手往前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尤霧還懷有身孕,隻能放慢了步子回身道:“你剛接到的消息?”
  
  “沒有。”尤霧平聲道:“我可能是第一個接到消息的。”
  
  王子嶽睜大眼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扶著她一路進公司。
  
  進了辦公室開了暖氣後尤霧又去衝了兩杯速溶咖啡。王子嶽站在窗邊,頭抵在窗柩邊,身影頹廢。
  
  室內咖啡濃香四溢。尤霧端了其中一杯硬塞進王子嶽手中,自己也捧了一個馬克杯在辦公桌後坐下,撥通了前台內線的電話,前台小姐略顯慵懶的嗓音響起,顯然是不知道倉庫被燒之事。方才自己和王子嶽進大樓時露過的那個看似的無人的前台內,趴桌子上打盹的定是她無疑了。
  
  “跟保安去把守倉庫的那位姓張的小姐請到辦公室來,立刻!”尤霧說罷便掛了話機。前台小姐怔了幾秒後驀地抬手掩住張大的嘴,神經兮兮地左右一番察看間不忘抹了抹嘴角,推醒同伴後拿了外套繞出前台。
  
  兩名正在辦公室拚撲克的保安被前台小姐急急地拉出了門,剛開始還滿頭霧水的三人站在滿片廢墟前時統統傻眼。
  
  一名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女孩正背對著他們似乎正在跟誰通話,兩名保安對視一眼,低聲詢問前台小姐老總要找的人是否就是眼前這位。前台小姐不大確定地點點頭,倆保安舉著警棍咳了幾聲,指著那女孩一聲喊:“喂!”
  
  女孩身子一僵,兩手往衣袋一揣就往旁邊跑。這麵三人看著情況不對,前台小姐率先尖叫一聲:“快追啊!”,兩保安耳膜受創立即全速奔向前。
  
  “怎麽追回?”王子嶽扶著咖啡杯望著在桌後始終沉默的尤霧,“你該比我更明白那貨有多重要。——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周轉資金了。旌鴻倉庫被燒這件事在幾個小時後就會見報見電視媒體,你認為我們該給那些供貨商一個怎樣的交代?”
  
  “這個不重要。”尤霧抬眸,“重要的是我們在今後該提防多少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隻要對方目的沒達到,可能會罷手麽?——莫非,你真的覺得這場火是他媽的什麽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引起的?”
  
  “那倒不是。”王子嶽聽到這碴便軟化了下來,“警察說了很可能是汽油造成的。蓄意燒毀。——不過,你是從哪裏接到的消息?”
  
  “守倉庫的給我打的電話。”尤霧接話道,想了想便覺不對,看著王子嶽一臉被算計的神情,不禁氣道:“怎麽了?”
  
  王子嶽搖了搖手,指腹揉著太陽穴背過身道:“我昨晚一直留在公司,出去賣煙的時候才發現起了火。是周圍的居民報了火警,我趕到那裏沒多久119就來了,火滅了後我報了110,他們找我做完筆錄就回局裏了,做了現場分析說是蓄意人為。——而且從始至終,我都沒看到守倉庫的。我想很可能是——被火——,那麽給你打電話的是誰?”
  
  尤霧沒說話。突然聽得內線電話響,接了才聽到前台小姐氣喘籲籲的聲音道:“尤總,那個張小姐——我們已經替您請來了。需要——現在馬上帶過去嗎?”
  
  “是的,馬上。”尤霧按斷通話,仰首望著王子嶽,“人來了。”
  
  來了又如何?該來的總會來。
  
  穆颯挑眉,看著一臉憔悴的方芷謠眉宇深鎖沉沉入睡,手指撫到她頸邊那幾個蹭紅的指印上輕輕摩挲了一陣,替她掖好被角。
  
  穆玄熙,你可會看到,我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做得出。
  
  但是——為什麽你要吝嗇到一個正眼都不給我。
  
  你說你輸,我替你贏回來。可你——是否該感謝我?你又該——給我帶來什麽?
  
  “你想要什麽?”尤霧逼近一步捏住她的下巴,“你說,昨晚的火,是誰放的?”
  
  下頜骨被握到陣陣泛疼,女孩眼眶泫著淚就是不回話。尤霧嘖了一聲,手中力道不減,鬆開了下頜骨沿路滑下頸部再到衣領,另一手拉下了她的羽絨服拉鏈,一陣簌簌。王子嶽不解地看著尤霧同這女人的互動,眼見尤霧將人家的外衣脫下,趕忙轉過視線。
  
  女孩不知道尤霧要做什麽,可又不敢多說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套被拿到一邊,隨之是毛衣,保暖內衣,再是——
  
  女孩又急又羞,兩手被反栓在椅子後卻無法掙脫,看著尤霧兩手在自己身前一道又一道地比劃著一些莫名的線條,眼淚嗒地一下又掉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人肉才是最鮮美的。”尤霧一麵說著一麵去看身側的王子嶽,果不其然見他眉角不可察覺地微微一跳,似是被嚇住。她收回目光又笑道:“五胡亂華那時代真的很亂,戰亂時沒有糧食,就拿人肉代替,可以煮著吃,烤著吃,燉著吃,炒著吃,還能生吃。有的人喜歡吃整的,可有的人卻喜歡切塊,更有人喜歡切片,拿來蘸醬吃。”
  
  “——我就是第三種吧,這麽鮮嫩的肉質,應該會很美味。”她吐著舌尖在嘴唇周邊一掠而過,似是十分向往般湊近女孩幾乎貼在她的鼻前,“我真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說到做到,如果你真以為你活在一個法製社會,那就錯了。——法製隻是相對而言的,現在你犯了罪,反正也是死,便宜了那些做解刨的醫學院學生們,倒不如給我來嚐嚐鮮,我也會好好處理的,不會把你的任何一塊肉流失掉,怎麽樣?——很、劃、算、吧。”
  
  女孩麵如土色,鼓著眼珠死死盯住尤霧。一旁王子嶽看不過眼,勾過一旁的羽絨服甩在女孩身前遮住,見尤霧獰笑連連,也不願打斷,點了支煙咬在齒間透過層層薄煙眯眼看著那女孩四處亂轉的眼珠和不住往下淌的眼淚,望著那種絕望與無助,和一門死腦筋的隱瞞到底的情緒,突然莫名暗爽。
  
  “為什麽不說話?你可以求我不要殺你!”尤霧直起身拍拍自己凸起的腹部,“看到沒,這裏。——如果你不死,我會不高興。那麽——他也不會健康地來到人世。——都說孕婦就該積德,可我記得自己對你夠仁慈了,忍無可忍時便無需再忍,殺你也是必要的。隻是殺了你,我除了吃之外,也沒拿到任何好處,那麽——你還應該以什麽方式來補償我?——這個,我由你自己說,好不好?是用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男友?還是——別的什麽呢?”
  
  女孩撇開臉去,眼淚順著臉頰滴滴下墜。尤霧拍拍她的臉,歎了口氣道:“我讓你死明白點。——首先,守倉庫的是位姓周的大嬸,不是姓張的大叔;其二,王總說警察做筆錄時他們根本沒看到你,可是按時間推算,你應該是在放火後馬上給我打的電話;第三,你說你那位‘舅舅’搬貨時不小心閃了腰。就算守倉庫的是個姓張的男人也的確是你舅舅,可我要告訴你,昨天一整天根本不需要搬貨,各類貨物都已安放齊全。——怎樣,你家主子派你來之前有沒有說你就是個死士了?——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啊,死士跟臥底可不一樣。臥底不需要死的,可死士卻有生命危險。——你毀了我的公司,你要我怎麽辦。我也很想死,所以,你就來當我的墊背如何?”
  
  王子嶽在旁聽了個七七八八也是懂了大半,一聽得尤霧語氣灰敗道想死,霎時急火攻心,大步衝上前攘開尤霧對著那女孩一巴掌甩過去。力道夠足,女孩嘴角血絲立即滲出,尤霧被這巴掌驚了驚,見王子嶽拉扯著領帶眼帶戾氣頗有些陰狠,瞪得那女孩喘息都不敢出聲,極力忍耐。
  
  尤霧見女孩仍是不開口,覺得自己耐心已是被消磨光了。拉住王子嶽示意他去一旁後再度俯身準備做最後的勸說。
  
  “你給我一個交代,我給大家一個交代。這樣我也能給你交代,你同樣可以給你那個主人一個交代。如此對我們大家都好不是麽?為什麽一定要咬死了不說?”尤霧從衣袋中掏出手帕刻意在女孩麵頰傷處重重按下替她拭淚,女孩被疼得一陣陣抽氣,卻又無法開口叫疼,隻能拚命咬住嘴唇。
  
  “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那是誰。否則你該明白——你會得到什麽。他有能力讓你來,我也有能力讓你家人陪你一起去,信不信你自己掂量著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你必輸無疑。”尤霧假意歎口氣,看了女孩一眼,起身幽幽道:“——其實吃還是不必了,隻是你注定要被拿來犧牲掉的。你要是識相,我能保你回去好交差;如果不願意——,嗬,我不會損失到什麽,貨物燒了便燒了,就算把你頂出去,也回不來。可是——最近夜店小姐行情還是不錯,尤其是什麽清雛。你知道清雛是什麽麽?就是沒開苞的處子。長大後破了處那就是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女——,你嘛,當清雛是有難度,直接賣去破處倒是還能小賺一筆。緬甸那片正需要小姐呢,如果你有意向,我免費送你過去。”
  
  辦公室內一片沉寂。半晌後,女孩緊緊閉著眼帶著哭腔開口。
  
  尤霧一愣,和王子嶽對視一眼後笑問:“你說什麽?再說大聲點兒!”
  
  “中健——中健的馬、馬緒!”女孩狠狠吸了口氣,“就是他!”
  




ACT8226;154

  辦公室內一片沉寂。半晌後,女孩緊緊閉著眼帶著哭腔開口。
  
  尤霧一愣,和王子嶽對視一眼後笑問:“你說什麽?再說大聲點兒!”
  
  “中健——中健的馬、馬緒!”女孩狠狠吸了口氣,“就是他!”
  
  尤霧輕笑。這一著卻是令女孩受驚不小,幾乎是反射性地抬頭看她。尤霧見她麵色惶然,轉觀王子嶽同自己一樣均是一臉嘲諷,隻得緩緩彎下腰來替女孩一件一件拾掇著上衣重新套上。好在之前衣服都是掠至手腕堆積,所以要穿回來並不費時。
  
  “早說不就好了?”尤霧摸摸她的臉,笑得很是柔和,“剛才那番話可是被錄下來了哦,在法庭上,你可得當證人,而且不能再做翻供了哦。——那麽這段時間還得再委屈你隨我住一段時日了,開庭時我會陪你一起去的,希望你——能夠明白自己到時候該怎麽做。”
  
  說罷便慢條斯理地端過一旁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朝王子嶽一笑道:“給寰宇季副總去個電話吧,我得找他幫個小忙才好。”
  
  任誰都能看得出尤霧那段時間的笑臉究竟有多駭人,從上訴找律師再到給中健CEO馬緒下傳票,期間大半個月的調查,再到正式開庭,尤霧整夜難寐。
  
  穆颯好招,一箭雙刀。既毀了自家的貨物又毀了中健那‘讓標之恨’,放了自己的狗咬了人卻嫁禍了別家,如此一來自己倒不得不順著他既定的路線來完成整場舞台劇,否則,輸的仍會是自己。
  
  女孩一直托季南給隱匿了身份與去向,尤霧不知道穆颯會怎麽想,她麵色平靜地聽著法庭宣判女孩死緩而馬旭有期徒刑13年時,一切都該告一段落。
  
  “燒毀了貨物,卻要判死緩?”端木頗覺迷惑,不覺輕語出聲。一旁STEVEN低咳一聲對他一笑,“出了人命,怎麽可能是別的。——你之前沒來,也難怪你不清楚。那倉庫裏可是還有個守倉庫的大嬸在,一把火,燒得連骨灰都留不住。”
  
  端木若有所思地頷首;STEVEN抿唇微笑,望著尤霧,又看向被告席上那名聽到處決結果後已是周身麻痹的女孩,一對黑眸波光流轉,意味深長。
  
  多多,看到今天的你——我是否該替你的學有所成而感到安慰?或是對人性與這個社會再一次感到失望?
  
  馬旭完了,中健完了。它比尤霧想像中的垮台時間更早了些時日。生意圈中謀利固然重要,可這類下陰絆無誠信的手段亦是上不得台麵的,同是為人所不齒。中健在BH無法繼續立足,縱然總裁一次次向媒體解釋澄清,可終是抵擋不開那些頻出異招的記者們的攝影機與筆杆。
  
  B公司對於這出亦異常憤怒,寧肯承擔毀約責任賠償了大量錢財也要與中健中斷合同。轉望旌鴻,雖然倉庫被燒貨物全毀,但似乎並未影響太多,沒了預想中的淒慘狀況,旌鴻在經過那次庫房失火的報導外便逐漸淡出了媒體。
  
  直到尤霧拿出資金將Noruia的貨物補齊後宣布龍騰破產時,BH市各大小媒體工作者再度瘋狂,扛著攝像機一窩蜂衝向那個代名的龍騰總裁,尤霧看著電視鏡頭中不堪重負滿麵愁容的龍家老管家,隻能邊笑邊搖了頭。
  
  正如周邊一幹知情人的勸解那般,尤霧也明白自己拿了他家財務過去補自家的缺的確是忒不厚道了些,所以銷售企劃一個接一個的來,看著Noruia新品走勢大好,一方麵派人守穩了倉庫,另一方麵亦是整日盤算著何時才能將龍騰起死回生,著實煞費苦心。
  
  隨著身子越來越重,端木也請了假在家陪著尤霧待產。每看到自己走路時端木的滿麵緊張尤霧便想笑,她盡量使自己走路的步伐變得很穩,走的速度亦是不能同幾個月前甚至是沒有身孕前相比,孩子們被變相關了緊閉,跟尤霧做了隔離,連帶著那隻叫做小雞的大虎斑。
  
  這一點讓尤霧很是惱火,可她看著端木幫著忙前忙後將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就是再大的不滿也得往下壓。尤母和端木傳說中的那位養母也趕了過來要照顧尤霧的飲食起居,兩位老人家互相稱著‘親家母’結著伴看著倒很是投緣,尤霧躺在貴妃榻上看著端木滿眼溫柔地替自己削著水果塊,隻覺幸福竟是這般觸手可及,讓人如至天堂。
  
  孩子們的學業尤霧是擔心過的,可是有了楚喬和STEVEN,尤霧想自己是該放手讓他們試試。楚喬豪爽卻不失女子細膩,和水君睿倒很是投緣;反觀STEVEN簡直是眾崽子的標榜,琴棋書畫烹飪醫學製毒械鬥爆破一樣不缺,崽子們倒也都喜歡黏著這兩人學東西,尤霧隻能應了小崽子門的要求替STEVEN清理出了一個房間住家,隻是每日見麵時連得端木三人一塊難免尷尬,好在端木STEVEN二人倒是未覺不妥,尤霧隻得作罷。
  
  雖然身子是日趨重了起來,可算算離生產日期倒還有三兩月,尤霧挺著大肚子在大鏡子前來回走了幾步,望著鏡中麵色紅潤的自己似乎有了些發福的跡象,一時垮下唇角來去捏臂上的軟軟肉,STEVEN見她滿臉沮喪不禁嗤笑出聲,尤霧警覺地回過頭看著他,臉頰頓紅。
  
  “今天天氣不錯,我扶你去院子裏走走?”STEVEN笑容溫和。尤霧樂不可支地忙點頭,STEVEN替她披了外套後扶她走出房間,尤母和端木媽媽正坐在陽台的小躺椅上閑話家常,尤霧對STEVEN揮手示意不需驚動她們二人,STEVEN會意一笑,隨她走出室外。
  
  無風的天氣顯得有些幹燥,不過絲毫不影響陽光融入肌膚的絲絲暖意。尤霧半眯著眼睛看天,回頭朝STEVEN笑道:“怎樣,國內還是比國外要好吧!”
  
  STEVEN不語,揚了揚唇角牽住她慢慢走。尤霧見他垂首,視線在他麵上定格了一陣,隨即撇開臉淡淡問道:“——還是恨麽?”
  
  “誰?”STEVEN頗為好笑地看著尤霧,似乎這個問題問得很是——多餘。
  
  “你知道的。”尤霧呼氣,“你那個遠在美國的一直威逼利誘你回組織做特級教官的上司,端木的——親生父親?”
  
  STEVEN淺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是認為這話可笑還是暗指尤霧的無法釋懷。他朝尤霧伸手,掌心靠在頰邊不過寸餘,最終還是順著卷長的發絲墜下,訕訕收了手繼續扶住尤霧的手肘。
  
  “誰才是端木瞳的親生父親不是我該關心的。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孩子一天不生下來你就不會跟我走,我可以等,等你生下孩子再做最後的決定,所以現在——我不會問你任何有關去留的問題,你還有幾個月可以做考慮。——另外你知道,我不會強迫你,但是你也該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是什麽。就算我重回了組織,就算——美國的那位才是端木真正的親生父親,可是他對端木瞳的父子情也不過如此,除了保住他,不要妄想他會承認你這個兒媳的存在。如果孩子出世,他很有可能會一時心血來潮把孩子要走送到美國,親自調教。那或許若幹年後,你肚子裏的這塊肉會成為一名國際頂級殺手,又或者早成一堆白骨。——你甘心麽?”STEVEN唇角微翹似笑非笑地睨著尤霧,看著後者靜靜錯開目光,頓時止了步子歎道:“——萬幸的是,端木瞳已經有了你這位夫人,而且所在美國的眾位都不知道端木存在,所以隻要不出什麽意外,你是安全的。可是——多多,我怕萬一。萬一哪一天我死了,而那時候恰巧——”
  
  “閉嘴。”尤霧崩著臉凝視STEVEN半晌,複啟唇苦笑,“不要談這些。好不容易才能清淨下來,求你,暫時不談這些。”
  
  STEVEN挑眉,抿唇輕籲了一口氣向她點點頭。
  
  STEVEN的打算,端木是知道的。兩人的君子協定隻有一條,就是必須依照尤霧個人意願行事。如果尤霧願隨STEVEN赴美,端木自不阻攔;若是尤霧不願,STEVEN也無勸強迫他們任何一方妥協。
  
  端木明白自己的差距究竟在哪兒。如果說STEVEN注定是感情上的勝者,那麽自己敗就敗在和穆玄熙的那段過去以及尤霧幫助自己的動機。
  
  其實見到STEVEN那刻起就該真相大白了。她曾是他的女友,在他離開後接下他‘生前’的荒謬任務替他照顧自己。原本是多此一舉,可她的執念之強,無人可撼。從最開始的疑惑到如今的難舍,餘下的除了失落已無其他。或許自己真的沒資格要尤霧留在身邊,且不論STEVEN舊事情深,便是在自己這關就闖不了。隻因自己心中所屬並不純粹是尤霧一人,這於她不公。
  
  掌心觸及到穆玄熙鬆軟的發絲,端木不自主地輕撫了幾下,回神後又驀地抽回。是從什麽時候起,在穆玄熙麵前,也會情不自禁想到尤霧——?
  
  端木歎了口氣,垂眸看著穆玄熙麵上安詳淺笑,雙臂一軟俯身前去,偏頭枕在他胸前。
  
  “穆玄熙,你醒來。——隻要你醒來,我就原諒你。”
  
  “怎麽可能!”方芷謠驚訝地張大嘴,“馬緒怎麽說死就死了?!”
  
  穆颯笑笑,拿著煙頭摁進煙灰缸,回身倚在窗邊眯眼看著驚態難掩的方芷謠輕聲道:“報紙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麽,馬緒入獄精神受創,當晚以頭撞鐵柵不成奪碗砸地割腕而死。”
  
  一通話說得極溜,方芷謠微攏了眉頭看他,窗外陽光刺眼,她也隨著眯了眼睛去看穆颯,卻見他避開光正朝自己走來,往床邊一坐攬過自己的肩笑道:“Belanmi的銷售代理權已經轉給了我們公司。明天我會代表公司去正式簽約,估計要晚些回來,你別等我了,要是時間晚了就先休息吧。”
  
  方芷謠‘恩’了一聲,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將報紙折疊好去翻看另一版麵。穆颯摸摸她的頭頂,跽著拖鞋往外走,方芷謠從報紙後悄悄偷眼看著他的背影,霎時心內寒意四起,不由自主咬住下唇。
  
  當穆玄熙失蹤的消息傳來時換來的隻是一片平靜,尤霧僵著麵色給小雞喂食,STEVEN已經趕往溫泉山莊,端木很是無助地將自己反鎖在書房,一待便是一整天。
  
  馬緒剛死不久CEN便接手了Belanmi的銷售權,穆颯心急到甚至忘了避嫌,卻不想是以此做為煙霧彈,追蹤著端木跟去了山莊,端木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把人帶走,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著穆颯真是用得妙極。
  
  尤霧拍拍手中的餅幹碎屑,看著小雞肚皮大敞仰躺在手邊無比愜意地舔著毛茸茸的爪子,探手在它暖暖軟軟的肚皮上輕柔地來回撓了幾下,聽得小雞饜足地喵了一聲後突地計上心來,起身撈了大衣避過端木同STEVEN,隻身外出。
  




同室操戈*Happy*3

  好不容易給解了禁,小崽子們跟萬八百年未見過世般拾掇著便要外出遊玩,被嚴重懷疑為兒童多動症的行喻言把眾人的懷疑用行為詮釋得可謂淋漓盡致,拉著行喻然滿大街瘋跑,就是遇著大街上的成人情趣店都想進去瞅瞅,要不是行喻然看著招牌上男女曖昧體位紅了臉死拽著行喻言,隻怕悲慘後果無法估量。
  
  相比之下段傲陽便顯得是成穩了許多,——他壓根就不願出門。看著其他崽子們瘋跑出家,他同唐耀唯相視一望後終於確定了日後同盟,倆人相互伴著上了小閣樓,各自帶著平日學習必須品關了閣樓小門開始做友好洽談。
  
  段傲陽帶上了成套的史學書冊,唐耀唯卻是抱著小雞一刻也不撒手,小雞滿臉怨憤地仰視唐耀唯,望著窗外滿園春色唯有無奈。
  
  沈格格跟著水君睿葉之顏去了市體館看春季籃球聯賽,臨行前還特意拉著莫濯灝替自己參考了好幾身外出服裝才願意放莫濯灝和藍嫵奚先離開。莫濯灝拉著藍嫵奚走在人行道上,沿路而望幾欲是黏著眼球而行,身側挽著自己胳膊的藍嫵奚可媲無骨蟲,軟軟地半靠在自己身上挪著步子,雖是懶散,可渾身都透著股子不符合她年齡的風情,或者說是風塵,導致她整個人就似個自然發光體,害得自己不得不將腦門上的帽簷一再往下蓋!蓋!蓋!可還是擋不掉那些該死的視線。
  
  眼看前方有個便利店,莫濯灝主動無視門口蹲著的那些吞雲吐霧礙於店門的青年男女,回頭問藍嫵奚道:“渴了麽?”
  
  後者迷茫地看她一眼,搖頭。
  
  “咳……”莫濯灝抬眼看看四周黏著的視線,又俯首問道:“餓不餓?”
  
  藍嫵奚似是很痛苦地思酌了一番,望著莫濯灝點點頭。莫濯灝大喜,拉著她加快腳步往前走,藍嫵奚不解地看著她,莫濯灝指著那便利店樂得滿麵燦爛,隻差這畫麵定格加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旁白了,“我帶你先去買點東西填肚子啊!步行去市中心需要很久的。”
  
  藍嫵奚還來不及回話就被莫濯灝推進店內。她回頭看看莫濯灝壓著帽簷四處亂看的緊張神情,突地笑出聲來,離了她去貨架上挑選食物。
  
  莫濯灝始終壓著帽簷,繞著貨架轉悠了幾圈發覺售貨員正警惕地看著自己後,隻能訕訕地摸著鼻尖站在店門口等著藍嫵奚。她抬手推推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無鏡片眼鏡框,兩手揣在褲子口袋裏長長地呼了口氣,聽得身側男女們小卻尖銳的說笑聲也隻能視而不見。眼角餘光瞟見身側蹲在房簷下掐著煙頭的男女頻頻朝自己看過來,莫濯灝一忍再忍下終是忍不住朝他們那處掃了一眼,突然聽得一女生小聲笑說這男生好帥,莫濯灝無語問蒼天,隻盼藍嫵奚能早日趕出來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回身微踮著腳象征性地朝裏頭張望了幾下,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名麵上粉墨妝濃的女生穿著一條看上去萬分——傷風敗俗的超短裙自以為很彪悍地抖著套有網狀長襪的白腿擺著POSE衝自己笑得猙獰,夾著煙眯著眼往嘴裏啜一口,慢悠悠地衝著莫濯灝的臉一口吐出,拉開嘴唇笑道:“帥哥哪所學校的?叫什麽名字呀?”
  
  莫濯灝想起上次被個同性向的妞強吻那碴,刹時往後倒退一步,叫旁人看上去倒是像極了被驚到後所做反應。身旁一陣哄笑聲響徹天際,莫濯灝隱忍著皺眉看著眼前的女人頗為得意地扭腰朝自己走過來,莫濯灝捏著拳頭往後退,那女生繼續往前走,笑得十分曖昧,脫口而說的話在莫濯灝聽來亦是十分的不要臉,她繼續往後退,鞋跟抵上台階,站直身子看著女生朝自己挨近,伸了胳膊夾裹著一抹濃重的嗆鼻劣質煙草味搭上自己的肩。莫濯灝正準備自行將那手掃下,突然見藍嫵奚抱著食品袋站在自己肩側伸出芊芊五指拈著那女生的手指好似扔垃圾般摔落於莫濯灝的肩頭。
  
  “你要幹什麽?”藍嫵奚揚著下巴懶懶地掃了那女生一眼,輕笑著挽回莫濯灝的胳膊將頭擱在她肩上,輕蔑地看了旁人一圈後對女生道:“要找男人滿大街都是,我的男人你碰不得。”
  
  “哎呦,我說妹妹,你這話可別說得太滿!”旁邊人堆裏站出一矮個女生扶在她男友微躬著的背脊上大笑,笑聲很刺耳,“別給臉不要臉,跟我們頂嘴就是自找不痛快!”
  
  藍嫵奚無畏笑笑,拉下莫濯灝親昵地吻了吻她的臉頰,眸中情深足以以假亂真,倒使得莫濯灝被震得愣了幾秒,小臉唰地變紅。藍嫵奚現勢般揚唇輕哼一聲,指著那女生大拇指朝下,用口型做了個‘BITCH’的單詞拚寫,也不管對方能否明白,趁對方未反應過來之前拉著莫濯灝逃之夭夭,藍嫵奚笑得暢快無比,背後男女的哄罵聲及路人更加炙烈的注視似乎讓她很是滿足,整個人看著明豔無可比擬,莫濯灝被她拉著連跑了兩個街區才停下。
  
  兩人氣喘籲籲地彎著咬扶牆喘息,莫濯灝看著藍嫵奚笑得一派燦爛,聽她道:“我早就想找機會說那麽一句了,太爽了!以前經常聽人說這話總是不能自己過癮,今天總算……哈哈,得償所願了。”
  
  “哪句?”莫濯灝知道藍嫵奚出自帝皇,明白她口中那些‘人’定是夜店裏的公主平日搶客時私下對峙的話語,可她剛才究竟說了什麽,自己可是一丁點兒也記不清。
  
  “就是那句——”藍嫵奚靠過來兩手扳著她的腰笑道:“要找男人滿大街都是,我的男人——葉之顏?”
  
  “啊?!”莫濯灝驚了一跳,見藍嫵奚眉尖一皺拉著自己迅速躲進一家商店門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是葉之顏那廝兩手插兜特深沉地往前走,後邊還追著一高個男生,一身賽車式短防寒服,萬年不變的酒紅色發絲向上嗤著很是招搖。男生追上來拉著葉之顏袖口,被甩開,又拉,又被甩開,兩人一路別別扭扭地玩拉鋸戰,偶爾路過的幾隊女學生目光曖昧紛紛追視而望,莫濯灝‘嘖’了一聲,看著便要走過去,藍嫵奚趕緊將她拉住,哧哧直笑:“那人就是‘楚韓’吧!”
  
  莫濯灝應了一聲,正想問藍嫵奚是怎麽一眼認出楚韓來的,對方笑得頗為神秘,指著楚韓說:“這人經常去我們店裏調戲酒保,毛都沒長全就到處亂勾搭。”
  
  莫濯灝聞言不禁笑開,心到楚韓這名聲如今倒真是臭不可聞了,喜歡同性也就算了,還背著楚喬成了眾大夜店的常客,也難怪楚家要商量著把他塞部隊去。
  
  看著葉之顏越走越快,楚韓也跟著越追越急,馬上就能撞上莫藍二人的藏身之地,莫濯灝思酌著覺得還是應當出去打個照麵,順便把親愛的葉童鞋給解救於水火之中,可藍嫵奚明顯不願這樣做。女人生□八卦,瞧她死死盯著葉之顏同楚韓二人的互動唇角掛著的奸笑便能讀懂一二;莫濯灝拿胳膊撞撞她道:“出去?”
  
  “別呀,還沒到那一步!”藍嫵奚見著那兩人走過來,趕緊扯著莫濯灝背過身去,似是一對小情侶般親昵地挨在一塊兒喁喁談笑;藍嫵奚眼角掃到那兩人已經走過去,忙拉著莫濯灝尾隨在後。
  
  “這樣沒意思。”莫濯灝顯然是耐不住性子,本以為藍嫵奚好歹看在同盟的份上會過去攪個場,不想對方反倒輕嗤了一聲,“這不還沒到該有意思的時候麽。——前邊有所小學,我們進去蹲點吧。”
  
  莫濯灝滿臉迷茫,藍嫵奚嘻嘻一笑,拉著莫濯灝抄著近路拔腿便跑,等二人站在街麵附近的小學後門時回頭看看,楚韓正守在葉之顏的身側倒退著向他解釋著什麽,如果不仔細分析分析,倒還真以為是葉之顏率先往這兒走的,藍嫵奚眼珠轉轉,看著楚韓頗有興趣地笑笑,拽著仍在吃驚的莫濯灝躲進傳達室後牆旮旯。
  
  “你怎麽知道——?”莫濯灝話還未問完就被藍嫵奚一個‘噓’字堵住。葉之顏和楚韓已經走近,葉之顏不甚厭煩的話語聲清晰傳來:“你他媽趕緊給我滾!我說了不想看到你!”
  
  “葉之顏你也別忒給臉不要臉,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甭總不當一回事,當初怎麽讓你上位老子現在也能照樣把你拉下來!”楚韓亦有些氣急敗壞。莫濯灝縮在牆後大氣都不敢出,刺激之餘還不忘想想這二人對話間所暗藏深意,反觀藍嫵奚倒是一副沒心沒肺隻顧看熱鬧的模樣,扒拉著牆沿往外探腦袋,莫濯灝趕忙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拖回來。
  
  外頭倆粗聲粗氣的大老爺們似乎都不說話了,腳步聲也止了。不知道是誰歎了口氣,葉之顏發話,語氣陰冷,“楚韓,你試試看。”
  
  “葉之顏你他媽存心想惹惱我是吧,這對你有什麽好處?”楚韓靜默一陣之後開始發狂,“我操!你讓我怎樣你才甘心?!老子上你你不高興,反被你上你還是不高興,任性也總得有個限度!”
  
  躲著聽牆角的莫濯灝臉頰唰地飄紅,藍嫵奚捂著嘴無聲怪笑,牆外的葉之顏冷哼一聲:“你操誰呢?拿什麽操?——太監。”
  
  又是腳步聲。莫濯灝壓著身子往牆角裏擠,倒是藍嫵奚聽到最後那倆字後便是一副憋到快要岔氣的神情,漲紅了臉拚命聳動雙肩。
  
  “你他媽說誰是太監,你說誰呢!”楚韓氣勢洶洶地大步衝向前扯住葉之顏的胳膊往後使勁一拽接著合腰一抱,“老子今天就讓你試試這太監和男人的區別如何?”
  
  葉之顏毫無防備地被楚韓攔腰截抱,霎時慌了神,兩手扯著楚韓的衣領開始掙紮;後者明顯不是吃素的料,被葉之顏揮拳打疼了也不吭聲,尋了個空把葉之顏放下來迅速反剪了他的手背到身後,接著抱!
  
  兩個大男生在前邊吵吵嚷嚷拉拉扯扯抱抱親親的也忒不成樣子。看到楚韓揪著葉之顏的頭發給了他一耳光,葉之顏又撲騰著張口咬回去,莫濯灝一臉不忍地低聲‘哎呀’了一句,撇開藍嫵奚就要衝出去。
  
  “急什麽!好戲才剛開始呢!”藍嫵奚說話時的笑總帶種淡淡的妖嬈,驀地瞧見莫濯灝看著她目有怒氣,藍嫵奚似是害怕般瑟縮了一下腦袋,攙著她的胳膊道:“我保證,葉之顏不會有事的!”
  
  因為我們可以選在楚韓欲火燒身的時候衝進去,現場抓奸,多麽美妙的事情!
  




ACT8226;156

  
  
  那麵的顛鸞倒鳳無人知曉,好比這邊的穆長遠總是無法預料下一次災難將會何時降臨。
  
  當尤霧敲開穆宅的大門,他就應該料到來意。
  
  可萬幸的是尤霧拎著果籃就那樣被前來問候的方芷謠攔在了大門外,江芸坐在床前歎息,穆長遠目光順著未拉緊實的窗簾縫隙看著門口相對而立劍拔弩張的兩名女子,唯有默然。
  
  “這不是尤董事長麽?”方芷謠含笑望了尤霧一眼,視線順著她的呢子大衣滑至她凸顯無疑的腹部上,轉觀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是一笑,“您今天也是來看望穆老爺子的?”
  
  尤霧不置可否地抿唇一笑,抬腳預備繞過她往裏走。方芷謠在後邊一咬唇,叫住她道:“別去了,見不到的。老爺子今天不願見客,所以——您就別吃這個閉門羹了。輕則臉麵上過不去,重則傷身。”
  
  尤霧淡淡‘哦’了一聲,止步將趾高氣昂的方芷謠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輕頷首,餘光掃了眼穆家禁閉的大門後隻得暗自一歎,隨手將帶來的果籃塞到方芷謠手中,看著對方詫異的神色輕鬆一笑道:“傷身就該好好調養。這點水果就當是我一點心意吧。再會。”
  
  方芷謠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見尤霧暗裏諷刺自己也被吃了閉門羹受了刺激,霎時怒起,見她要走遠,開口剛準備叫住她便見她重新轉過身來。
  
  “對了。還請方董改天替我向穆董事長和穆副總問好,上次在街上見到他們沒來得及打招呼,算是失禮了,還希望他們不要見怪才好。”尤霧唇角揚笑,目光透過方芷謠直望房中內室,見窗簾層層遮掩之下並不見人影走動,這才收回視線再度朝方芷謠頷首一笑,提步離開。
  
  尤霧方才那句話刻意拔高了聲調。站在院子裏的方芷謠或許沒過多察覺,但房內的穆長遠和江芸卻是依稀聽了個大概。江芸忙著抬頭往院子裏看過去,見是方芷謠拎著一籃子水果望著空蕩蕩的雕花大鐵門發怔,隻得轉麵看向穆長遠,好不疑惑。
  
  穆長遠仍在想著尤霧之前往房間裏那試探性地一望,似乎是想說些什麽的。他看了江芸一眼,抬手指指窗外院子,示意讓她去開門將方芷謠帶進來。江芸頷首而去,穆玄熙聽得房門被帶緊,心頭隨著往下一沉,怒火中燒。
  
  自己早已讓出了董事長的位置給小三兒,副總的位置卻是不變,仍舊等著穆玄熙哪天能回來。可聽尤霧那句話,分明是暗示這二人正在一塊兒。
  
  究竟可不可信已無從考究。隻是小三兒近段時間總三天兩頭不回家,也的確是反常得很。
  
  孽障!
  
  江芸剛拉開門便瞧見方芷謠拎著果籃正準備抬手叩門的模樣。後者見是江芸,趕緊微笑,怔然之下順勢將手中果籃揚起笑道:“阿姨,我來看看伯父。——不打擾吧?”
  
  “沒事沒事。”江芸低頭看了眼方芷謠的腹部,趕忙拉了她進房笑道,“外頭冷,進來再說吧。”
  
  方芷謠乖巧地點頭。剛想說話便聽得穆長遠的臥房裏一陣嘶啞的咳嗽聲,嗓音極低,咳起來像是帶著肺一塊兒顫悠,聽得方芷謠不自主地揪住領口。江芸聞聲心頭一抽,也來不及招呼方芷謠,讓她先隨意坐著,粗略交代了周媽幾句讓她幫著上茶水,自己忙不迭地進了臥房。
  
  接過茶水後輕輕捧在掌心,方芷謠朝四周瞟了一圈,沒見到穆颯,不禁有些失望。回想起尤霧在門外說的那句似是無心之語,心中頓時有了些計較。
  
  現如今的穆家已不比年前光景,不過短短時間內變數竟有如此之多。看如今滿室愁雲慘淡,倘若不是還有個穆颯,不知道父親又該怎樣安排自己。
  
  思酎了一陣,見江芸還未出現,正想著要不要跟進去瞧瞧,順道問句好表個意,可眼角瞅見江芸滿麵愁容地出了房間,隻能正著身子重新倚在沙發墊前。江芸抬眼看看她,強笑道:“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阿姨事先也不知道你會來,所以也沒準備什麽,這……”
  
  “沒事沒事,伯母您別這樣。我隻是去醫院去複查,順道過來看看您和伯父的。”方芷謠笑著朝江芸挨近了些,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這麽久沒來,您不怪我,我就該偷著笑了。”
  
  “瞧你這孩子說的——”江芸笑了笑,觸著她的手有些涼,不由微皺了眉道:“下回天冷還是少外出,你身子也重了,要是有個好歹,你叫我們和親家該怎麽辦呢?”
  
  方芷謠麵色一赫,很是懇切地點頭應是,忙答應下回再來探望定要將衣物加厚些,不讓長輩們擔心。江芸這才稍稍緩了麵色,拉著方芷謠讓她一定得留下來用個午餐,後者無法推脫,隻得笑著應允。
  
  江芸笑說先去廚房要周媽多準備幾個菜,方芷謠點點頭,垂眸想想,還是忍不住,問了聲:“伯母,最近——怎麽不見三少?”
  
  “見不著人就算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一時半會找不著,你也歇歇吧。”尤霧往樓上書房方向虛看了一眼,垂首頗為無力道:“穆颯對他有感情,不會做出什麽別的事。即便是有……,我們也都無能為力。那畢竟隻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
  
  STEVEN未表態,望著尤霧問道:“那端木瞳呢?”
  
  尤霧被他突然一問給攪亂了思緒,一時回不過神。STEVEN挑起嘴角笑得頗具諷意:“現在你才是他的妻子,你懷著孩子為了他去替穆玄熙跑前跑後,他一點表示沒有反而整天待在書房閉門不出?”
  
  尤霧沉默。淡淡搖頭道:“我們不說這一層。如果不是穆玄熙護著我,恐怕現在你該去墓地看我了。”
  
  STEVEN噤了聲。尤霧靜靜看著他的側臉,完美得就像是上帝親手所造就那般無可挑剔。
  
  “我知道你在為我打抱不平。可是——如果把穆玄熙換作是你,你認為,我還能夠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那樣繼續生活下去麽?”
  
  “可你現在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法定丈夫。你也懷了他的孩子,他竟然在這時候為了一個男人而傷神?”STEVEN似乎認為這很是荒謬,尤霧無奈一笑,打斷他的話接口道:“如果結婚的是你,如果懷孕的是你的妻子,如果出事的是我。——你,能不能隻一心照顧你的妻子,不要在意我的死活?”
  
  STEVEN瞪眼,偏他那雙美目睜起來瞧不出絲毫慍氣,看著倒比平時更為養眼。尤霧笑笑:“人之常情啊。我相信你不會扔下我不管。——那你認為,憑端木和穆玄熙的十年,他為什麽不能為之傷神?——你別再想這些了,我心甘情願為他人做嫁衣,我樂意得很。”
  
  STEVEN滿麵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憤憤哼了一聲,起身走到房外。
  
  尤霧坐在原位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怔然。轉望樓上緊閉的房門,心內晦暗一墜到底。
  
  穆颯回頭看了看身後虛掩上的房門,從外套中拿出皮夾數了幾張鈔票走到前台,歌手抬眼乜見他,立即止了歌聲,樂隊成員亦是跟著停下,接過鈔票後紛紛收拾了樂器行裝而行。穆颯駐足見他們全體出了酒吧大門,這才折回房間,看到穆玄熙動作笨拙地替自己扣著衣扣,心尖一顫,大步走上前握住他的雙手。見後者抬頭看著自己,情難自控俯首吻住他的唇,雙臂往下勾著他的腰壓進自己懷中又是一番纏綿。
  
  穆玄熙雙頰飄紅,目光躲閃著不願看他;穆颯隻是笑笑,心中愛煞了穆玄熙此刻這番模樣,細心地替他穿好衣褲攙著他坐到一旁的輪椅上。
  
  “我的腿——”穆玄熙欲言又止,仰首緊緊盯著穆颯。
  
  “你出車禍,受傷了。”穆颯摸摸他的側臉,指著他的額說,“傷了這裏,還有腿。——不過醫生說沒關係,調養好了可以痊愈的。”
  
  穆玄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任穆颯一雙手不安分地將自己全身上下撫了個遍,聽他笑問:“晚上想吃點什麽?待會到家你先休息,我去給你買回來。”
  
  “隨便些吧。”穆玄熙眼睫微扇,“剛才我聽到有人在唱歌——,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穆颯沉吟數秒,避開話題道:“將來你會知道的。”
  
  穆玄熙‘哦’了一聲,回首朝穆颯展顏一笑,轉過頭來默默垂下眼瞼。
  
  出於原來的公寓太容易被找到,加上房間內一切物什擺放穆颯均不清楚,唯恐讓穆玄熙再住回去突然翻出某年某月的照片冒出個記憶刺激一類讓自己無法招架,隻能放棄。
  
  新公寓選在BH市郊的富人區內,這片地段度假山莊別墅花園貴族學院遍地開花,平時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可望不可及的代表,所以當穆玄熙下了車見到眼前景象時很好地表現出了一個失憶後的普通平民可能會表現出的神情:震驚,感歎,迷惑。
  
  穆颯倚在車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穆玄熙的麵部表情。所幸穆玄熙方才表現出的似乎甚合心意,穆颯半蹲下身子圈著輪椅後的推扶手問:“怎樣,喜歡這樣的環境吧?——我們就住在這裏麵。”
  
  穆玄熙點頭,雙目片刻不歇地環顧著四周奢華花園建築;穆颯嗬地一笑,指著別墅小區入口道:“進去後,如果你自己能猜出哪一個是我們的家,我就送你一份大禮可好?”
  
  “別,太難猜了!”穆玄熙麵色一暗,“這麽多房子呢,萬一猜不對怎麽辦?”
  
  “猜不對,當然該罰。”穆颯湊過臉去曖昧地輕舔了舔穆玄熙的耳廓,引來對方一陣不自然。穆玄熙微側開身子伸手輕輕抵住穆颯的臉弱聲道:“大街上呢,被看到不好。”
  
  大街?被看到?
  
  穆颯啞然失笑。此刻路人哪見到人影?就算是有,估計也是以車代步了。
  
  他看著穆玄熙的紅臉頗為無奈地搖搖頭,推著輪椅緩緩邁向小區前的玄鐵雕花大門。
  
  穆玄熙目視前方麵無表情,腕上手表嵌著的大圓玻璃膜蓋將身後穆颯的麵容映射到微微扭曲,出神間突然見穆颯似乎正衝著自己笑,笑容甚是柔和,恍若隔世。穆玄熙一怔,瞧了幾秒後還是默默將視線轉移開來。
  
  口袋中的手機在振動,震了又停,停了又震,響動似乎驚了穆玄熙。他回頭輕聲問:“有電話來了吧?怎麽不接?”
  
  穆颯微一躊躇,笑說:“沒關係,回家再說。——風大,怕你凍著。”
  
  穆玄熙微低了低頭,沒說話。穆颯想著他之前在酒吧房間內麵帶緋紅嬌羞無限的姿容,也沒多想,心道又是害羞,隻能暗自開心,悄悄拿了手機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唇角笑容一滯,重新將手機塞回衣袋,雖想著不急,可腳步還是比先前快了幾分。
  
  穆玄熙也不言不語地低著頭,到了家後見穆颯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說要出去買菜,也未阻攔,仿若一心撲入房內華麗之中,兩眼發亮一個勁地直打量。穆颯見狀也不多說,吻過他後匆匆離開。
  
  聽到大門嗑地一響被關上,穆玄熙雙眸一黯,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置在輪椅架上的雙腿,垂在兩側的雙手手指微微張開,又握緊。如此幾個來回後,仍是忍不住抬起來輕輕放在兩腿前的毛毯上,指縫緩緩收緊,忽地兩手一顫,拉著毛毯大力摔開。
  
  門外傳來車輪磨擦地麵發出的唰唰聲,穆玄熙渾身一緊,挺著背脊緊張地聽著門外響動。可過了一會兒,隻聽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後他才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微閉上雙眼,雙肩一垮,整個人完全癱軟下來。
  
  兩手虛握了一把,收回來抓住輪椅兩側的扶手,試探性地微使了力欲支起下身,不料才剛將腰身上抬便迎來雙腿一陣酸痛酥麻,好比是萬蟲噬骨般鑽心的疼,穆玄熙冷汗倏地滲了滿額滿背,壓著輪椅扶手的兩手指關節直泛白,盡全力愣是忍痛站了好幾秒才跌回輪椅上。
  
  雙臂由於剛才那番用力被拉扯得酸脹不已,穆玄熙抱臂沉默,側著頭仰躺在輪椅靠背上望著天花板發怔,心內怨意難消。
  
  扭頭望著玄關處擱著的小相框,裏邊是少年時的自己攬著一身白襯衫永遠都像個好孩子的老二,以及抱著球渾身髒得像泥猴的穆颯——
  
  啪地一聲,鏡框摔裂,碎片滿地。
  
  穆玄熙看著被擲出後同樣砸落在地的茶杯,再度垂了眼。
  




ACT8226;157

  由最初的自我告誡再到撥出穆颯的手機號,這其間的一切著實讓方芷謠感到鬱結。
  
  明明清楚,自己和穆颯在一起的目的究竟為何,但仍是忍不住要去質問他的徹夜不歸。
  
  男人嘛,偷歡很正常,尤其是在要陪伴一個懷孕女人的情形下。可是——就是這樣的克製不住。
  
  生氣。很生氣。
  
  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上邊‘撥號中’小字幕滴滴滴滴地左右飄晃著,方芷謠的心也隨著蕩了數個來回,閉上眼狠狠心,按斷。
  
  第一個電話是穆長遠撥來的。穆颯選擇避開為上,再看到方芷謠的手機號,雙眉迅速堆出一個小小的‘川’字,略一沉思,還是決定撥過去。
  
  方芷謠似乎隔了很久才接電話,不清楚究竟是在做什麽,可從語氣上來分辨,依稀能聽出隱隱約約的莫名——興奮?
  
  “找我有什麽事。”穆颯語調冷冷的,聽得方芷謠剛剛冒出頭的雀躍迅速被打壓進了穀底。她也冷冷地接話說:“沒什麽,今天去你家見了伯父伯母,他們好像很多天都沒見到你,有點想。”
  
  穆颯聞言驀地心火四起,壓著怒氣回道:“你跟他們都說些什麽了?”
  
  方芷謠一愣,扁扁嘴說:“——也就是去探望二老而已,什麽都沒說。”
  
  那頭的穆颯敷衍地應了一聲。方芷謠有些不樂意了,她看著梳妝鏡中滿麵的浮腫,霎時覺得委屈,想到穆颯指不定在哪兒摟著哪個年輕美貌的女人親親我我,她便覺著無法忍受。幾天前還似一對恩愛夫妻,如今就如路人般語氣淡漠。她好不甘心。
  
  穆颯見那邊沒了聲響,有些疑心,放緩聲音又‘喂’了一聲。方芷謠驚了一下,趕忙問道:“今晚——回來吃飯麽?”
  
  “不回來了,你自己吃吧。”穆颯頓了頓,又說,“可能這幾天都不能回來。我現在在外省有事要辦,辦完了盡快趕回去。——還有,沒事不要再打電話來,平時需要聯係業務,事很雜。有事我會再聯係你的,再見。”
  
  還不待方芷謠回話,那邊就掛了機,似乎還有些迫不及待。
  
  她氣得險些將手機扔出窗外,可突然念到穆颯的那句‘有事再聯係’,隻能很沒骨氣地止住了自己這個念頭,一手按在胸前輕撫,另一手撐著梳妝台緩緩坐下。
  
  穆颯這樣的態度,很難讓自己不去亂想。尤霧今天說的那句話,分明是話裏有話,她說在街上瞧見了穆颯和穆玄熙走在一起,卻沒上前打招呼,可如今卻特意讓自己代為轉告,實在可疑。
  
  退一萬步說,即便穆颯和穆玄熙在一起又能如何?——他們是親兄弟。
  
  方芷謠皺著眉,腦中千回百轉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可無論如何去想,就是想不起來。
  
  比如現在季南心中所想:方芷謠究竟有沒有聰明到立即意識到尤霧站在穆家大門前說那兩句話的真正含義為何。
  
  尤霧斜睨季南一眼,麵色發沉。
  
  “說吧,為什麽跟蹤我。”
  
  “恰好路過,真的!”季南急道。
  
  “你奔哪兒去?剛好路過穆家大門口?”騙鬼啊!
  
  “他們家——上邊有一住戶,是寰宇的客戶啊!”季南瞪眼。
  
  尤霧哼了一聲,淡淡道:“小季,你現在本事了。我以前是拚命為你和陶哥找機會,現在你倆看對眼了,就尋思著排擠我是不是?”
  
  季南‘啊’了一聲,振振有辭地挺直後背道:“哪有!孕婦就是喜歡亂想,這樣沒好處!”
  
  “得了吧!少跟我貧!”尤霧扶著腰慢悠悠站起身,季南傾著身子便要伸手去扶,卻被尤霧一掌打開,他隻得可憐兮兮地睜大眼睛看著尤霧道:“我跟陶哥這不也是擔心你麽,你說這麽大冷天,挺著大肚子你一個人去闖穆家那龍潭虎穴幹什麽?——你也不是不知道,穆長遠那老家夥一向不怎麽待見你,現在加上穆颯那孫子,你這不存心找麻煩去的麽。”
  
  “所以你跟蹤我這就理所應當了?”尤霧甩開他的手便走,邁了幾步,還是轉回身道:“下不為例。”
  
  季南笑著猛點頭。尤霧被逗樂,見著莫濯灝從樓梯上下來,趕緊讓她送季南出門,自己則遠遠避回房間。
  
  有STEVEN在,季南那邊真的不能表露太多。這次STEVEN回國似乎並沒去找季南和陶望北打過招呼,私下來說,兩方還是不要掛鉤最好。想必自己平日舉動仍舊在被關注,所以季南竟然順著摸到穆家去了,估計隻是一直疑心STEVEN的出現,因為沒見到麵所以始終不敢確定。——這麽個燙手山芋,扔給穆家也無所謂,正合心意。
  
  莫濯灝一萬個心不甘情不願地送季南出門。自從前幾天尤霧回家後便總是悶悶不語,好不容易今天瞧著能對人多笑笑了,偏偏跟季南說了幾句話後又開始板著臉。
  
  她萬分怨念地盯著季南的背影猛瞧,誰知季南突然轉過身來搞突襲,正把莫濯灝那神色捕捉個正著。莫濯灝怔住,臉頰刷地騰起兩抹紅來。
  
  季南無語,驀地嘿嘿賊笑了幾聲,走過來一副玩世不恭地調調歪頭瞅著莫濯灝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錯嘛,比起上次見你倒是水靈了不少。——妞兒,願不願意跟爺我出去兜風啊?”
  
  莫濯灝嫌惡地退後一步,皺著眉道:“沒心情。——你趕緊走吧。”
  
  季南語噎,見莫濯灝糾結起的眉頭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煞時便執著起來了,一定要拽著莫濯灝說個好歹來,憑嘛每次見著自己都這麽牙尖嘴利。
  
  莫濯灝似是洞悉他心中所想,緊緊抿著嘴就是不開口,急著便要抬手砍,季南側身閃開,同她像玩貓捉老鼠似地劃臂旋身逗弄了一番,見莫濯灝沒討著一次好正要發飆時才開口譏諷道:“多跟你小姨學學,這麽沒點城府將來怎麽混社會。——你還太嫩啊。”
  
  “是!哪比得上你啊!油炸食品!”跟葉之顏那毒舌待久了果真容易耳濡目染地跟著學壞,莫濯灝脫口而出便是這麽一句,季南微愣,哭笑不得地一手反剪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拎住她的衣領,拽得她整個人近乎脫離地麵才說:“技不如人的時候就得學會自知,得自己回去悶著好好學!輸一時贏一世和贏一時輸一世,我不信你笨到連這個答案怎樣選都不明白。”
  
  “你就是服個軟又能怎樣?現在你是敗者,我有權決定你的一切,懂麽?”季南神色陰情不定地看著她一頓說教,倒是讓莫濯灝老實了些,也不掙紮了。
  
  看著有了些效果,季南也不願繼續待著做無用功,剛準備走便乜見莫濯灝一路小跑繞到副駕駛座那麵上了自己的車。
  
  季南又是一愣,好笑地搖搖頭。
  
  尤霧怎麽盡喜歡這樣的古怪孩子。如果給自己養,估計不用幾天就能玩完,不是跑了就是死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怎麽,你這個純天然綠色食品願意跟油炸食品待一塊兒了?”季南發動引擎似笑非笑地睨了莫濯灝一眼,竟破天荒地沒見她給頂回來,隻是悶著聲音慢條斯理地回答說:“——必要時候,化敵為友。”
  
  季南微驚,挑眉多看了她幾眼,笑道:“可等到這個‘必要時候’,給人的感覺多少就有些動機不純了。”
  
  “那也總比沒直接開戰好。至少能有時間做準備。”莫濯灝扭過頭看著季南,表情詭異,“這次我認輸了,可不代表以後也會這樣。”
  
  季南不置可否地看著前方未回話,腹裏早把尤霧給罵死了:怎麽什麽都跟小孩兒家家的說,懂不懂另算,一邊說還一邊拿那麽陰惻惻的眼神盯著人看算他媽怎麽回事兒啊!
  
  見季南不說話,莫濯灝也沉默。她心中自有計較,時不時看看專注於開車的季南,也不理睬自己,隻能默默地轉著視線看窗外。
  
  過了好一會兒,實在忍不住,莫濯灝看著季南心裏犯了好一陣嘀咕,清了清嗓子開始問話。
  
  “喂,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季南看著前方車流微微一笑,答道:“自己猜。”
  
  “你有女朋友麽?”
  
  季南又笑:“跟你無關。”
  
  “那男朋友呢?”
  
  季南笑容一僵,嗔怪地輕輕看她一眼,道:“也跟你無關。”
  
  莫濯灝嘿嘿直笑,噤了言一直看著窗外咧嘴,過了一會兒又調過頭來問:“——你還記得多少?”
  
  “什麽?”
  
  “水泥房——”莫濯灝收了笑全神貫注地盯著季南的嘴角,似乎在琢磨著如果裏邊蹦出什麽要不得的話就該考慮把它封住。
  
  “噢,那件事啊。”季南表情輕鬆得像是在說‘午飯吃這一樣’似的簡單,哼笑一聲道,“如果再出現第二次,才能引起我對你刮目相看,不用再拿這個試探我什麽。——能記住就不會忘,你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那事也敢幹。——不過我可警告你,做多了對你沒益處。”
  
  “莫非你以為我是殺人狂麽?”莫濯灝白了他一眼,想起當初那一幕還是少不了有些後怕,努力壓下心裏湧上的惡心,趕緊轉移了話題問道,“你跟我小姨,什麽時候認識的啊?”
  
  季南瞟她一眼:“年紀比你稍微大一些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就跟端——,不是,她就跟小姨父認識了?”莫濯灝好奇道。
  
  季南眉尖微皺,笑得頗為古怪:“如果你家小姨知道你在找我打聽她的過往,會生氣的。——你不怕我告訴她?”
  
  “怕。”穆玄熙抿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玄關處被換上木質相框的照片,對著正在廚房燉魚湯的穆颯說道:“所以你還是趕緊把火關小一點吧,萬一沒注意,真的燒起來怎麽辦。”
  
  “不怎麽辦。”穆颯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隔了一小會兒便見他戴著棉布手套端著湯碗從廚房一溜小跑奔向餐廳,把湯往桌上一擱,回頭衝穆玄熙笑,“真燒起來我掩護你!你先撤,嗬嗬!”
  
  穆玄熙也隨著笑,望著那刺眼笑容隻能稍稍眯了眼希望避開。穆颯見他有些異狀,又看他眯了眼,突然仰頭看看餐廳裏的白熾燈道:“是不是燈光亮了些?眼睛不舒服麽?”
  
  “好像是有點。”穆玄熙就坡下驢地點點頭,見穆颯走向雜物室貌似準備立刻拿瓦數小的燈泡換上,他趕緊喚住,見穆颯不解地回頭看來,隻得微微一笑,朝他擺擺手,“不用了,真的。”
  
  “可是……”
  
  “我肚子餓,我們先吃飯吧?”穆玄熙話語間頗帶了些撒嬌的意味,穆颯心頭大喜,也顧不得別的,隻能一連串的‘好’應著,轉身奔回廚房拿碗筷。
  
  穆玄熙扶著輪椅慢慢踱到餐桌邊,見穆颯已經興衝衝地擺著碗筷,自己也隻能衝他笑,目光隨著他身形而動,孰不知穆颯正強抑著自己對穆玄熙態度的轉變所要迸發出的狂喜,默默地準備好就餐的一切,似是無意般繞到穆玄熙身側,轉麵捧住他的臉便吻了下去。穆玄熙瞪大眼望著他突如其來的一吻,傻傻地發了會懵,直到穆颯吻得心滿意足放開他才開始輕輕吐氣。
  
  “怎麽還那麽緊張?每次都這樣,時間久了心髒也受不了啊。”穆颯笑著調侃,扶著他的肩膀將他推到桌邊,把盛好湯的青瓷碗擱在他麵前柔聲道:“嚐嚐看味道怎樣?”說罷見穆玄熙正看著他,突然有些局促起來,微紅了臉不大好意思地搓著手道:“平時沒怎麽做過,恩——,要是不好喝就放著吧,我改進!”
  
  看著穆颯信誓旦旦地模樣,隻差沒舉起手來宣誓了,穆玄熙突然覺得心裏一疼,趕緊埋下頭品了口湯汁,含混著點頭說還不錯。穆颯高興得連問了好幾句‘真的’?很不可置信地盯著穆玄熙猛瞧,似乎不願意相信穆玄熙能夠給予自己如此評價。
  
  隻是一番欣喜過後突然醒悟過來,如今的穆玄熙早已忘卻了前塵往事,又有何打擊與讚揚之談呢。
  
  穆玄熙偷眼撞見穆颯複雜難辨的麵色,也不作聲,隻悶頭悶腦地喝了湯,對穆颯進行每日例行的‘溫柔一笑’。穆颯翹著嘴角撓撓他的發,開口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穆玄熙捧著碗的手一滑,碗底嗑在桌麵上發出喀地一聲輕響。
  
  “我訂了回美國的機票,兩張。——我們下周末就動身吧。”
  




ACT8226;158

  “我訂了回美國的機票,兩張。——我們下周末就動身吧。”
  
  穆玄熙瞪著眼不知該說些什麽。
  
  穆颯微垂著頭,餘光始終滯留在穆玄熙詫異的神情上。
  
  “可是——”穆玄熙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拚命想著什麽,“——你不是說,我還有工作的麽?那工作怎麽辦?”
  
  穆颯嗬地笑出聲,解釋道:“你的工作在美國。”
  
  “可是——為什麽會在這裏出車禍?——而且家也在這裏啊?”
  
  “我們隻是來度假的。房子租來的而已。”穆颯正了麵色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拿了穆玄熙的碗替他去廚房盛飯,穆玄熙看著他走開,頗為懊惱地皺了皺眉頭,不語。
  
  擱下聽筒,尤霧緩緩舒了口氣。
  
  王子嶽在電話中的語氣明顯輕鬆快意,想來公司業務順風順水應當不難度過難關,至於鄭岑那個小特助,在無意中抱怨被王子嶽鬼魅身形突然飄出的詭異現象給震了幾次後,整日被王子嶽支使得顛來跑去也不敢多半句怨言,乖順得像隻寵物般每日待在公司兢兢業業地擺足了勤奮好學親切負責的樣子,眾員工議論紛紛,轉眼鄭岑身後竟也能跟出幾個護花使者了,倒茶送水前後殷勤她倒樂見,王子嶽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皆大歡喜。
  
  隻要大體仍在掌握之中,就簡單多了。
  
  找出穆玄熙是個難題,可上次已借力托了方芷謠傳話。希望自己不會看錯,如果方芷謠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那還得再按棘手的份上重新琢磨琢磨。
  
  轉眼見莫濯灝哼著歌從廚房跑出來,手裏握著倆水嫩嫩的大蘋果,遞了其中一個給守在餐廳的藍嫵奚,兩人相視笑笑舉著蘋果便啃,喀嚓喀嚓的清脆咀嚼聲似乎使得整片空氣都開始彌漫著果味芬芳。
  
  擅自做主把藍嫵奚也轉去了跟莫濯灝葉之顏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除了成績需要提高外,似乎也沒什麽壞處。看著孩子們和睦相處,打心裏也是真的高興。
  
  上次央莫濯灝送送季南,誰知道她竟然上了車隨季南不知跑哪去瘋玩了一圈,傍晚十分回來時,看二人興致盎然的模樣,哥倆十成十的好。尤霧也未多追究,隻見著莫濯灝和季南從不對盤發展到今天,擔憂之餘倒也了了心事。
  
  “莫莫,不是說快校慶了麽,你跟葉子安排了什麽節目?”尤霧叫住倆水靈丫頭,藍嫵奚趕在莫濯灝先一步擠到尤霧身邊挨著坐下,莫濯灝嘻嘻一笑,也走過來坐到另一邊回道:“我是沒什麽節目,葉之顏那兒我也不清楚。但是——”她促狹地看了藍嫵奚一眼,“這妖精點子多,早跟老師報名了!”
  
  尤霧看看一旁的藍嫵奚,略表驚奇地‘哦’了一聲,“準備了什麽?說來聽聽?”
  
  藍嫵奚哈了兩聲,眼睫扇扇望向別處:“小姨你絕對能趕在我們校慶前生下寶寶的。到時候請你去看不就好了?——提前說了就沒神秘感了。”
  
  “看吧看吧,就是這副德性!”莫濯灝不滿地咂咂嘴,“怎麽問都不肯說,那個某年級某班的某某一問啊,就全說了!——莫非那人不是人呐?告訴他還能增加神秘感了?”
  
  藍嫵奚臉色一變,‘哎呀’叫了一句,紅著臉便要去打莫濯灝。後者哈哈大笑,叼著蘋果跳起身手舞足蹈地蹦噠了好幾下,看藍嫵奚站起來已經作勢撲過來才嘎嘎怪笑著跑到一邊,藍嫵奚不依不饒地追過去,仍在為剛才尤霧看著自己的曖昧笑容暗感害羞,兩人追著跑跑跳跳,其中不乏幾句逗嘴妙語,尤霧靠在沙發墊上彎眼笑,看到沈格格水君睿等崽子也被嬉鬧聲引了出來,忍不住再度看了看書房的房門,笑容黯了幾分,眼角瞟見STEVEN正站在落地窗外的平台上抱著一臉不適應的段傲陽擺射擊姿勢,扶著段傲陽的胳膊往上抬高,大意是教他如何瞄準如何隱蔽,神情專注,似乎還帶著星點久違的——真心愉悅。
  
  STEVEN喜歡孩子,他很早就希望能要個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這個人早不可能是自己。
  
  終究是負了他。
  
  STEVEN似是察覺到什麽,轉過頭來正和尤霧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撞個正著。尤霧怔然,臉上一燙,移開目光的瞬間貌似瞥到STEVEN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再看過去時,他已經放下段傲陽彎著身子在教導別的射擊方法,隻是時不時會稍稍偏一偏頭,雖是未轉過來,但大致可判斷出他在用餘光看著室內。
  
  尤霧心底湧出一股子莫名的心慌,扶著腰身緩緩站起身,小心地避開正在吵鬧的孩子們上樓,沈格格乖覺地跑過來扶住她的胳膊。尤霧對她笑,微俯了上身輕輕拍拍她的臉頰道:“沒關係的,你去玩吧。我自己可以。”
  
  沈格格搖頭,睜著大大的貓眼,目光看著還是那樣幹淨澄澈:“我自己從樓上跑下來的時間很短的。”聽她潛台詞滿是堅持要送自己上樓,尤霧心尖暖意襲來,隻得微笑點頭。
  
  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沈格格扶著她走了幾步路,旁邊的水君睿也跟著過來,攙著尤霧另一邊胳膊亦是堅決要一同送著尤霧回房間。尤霧看著左右兩張小臉崩得緊緊的,知道他們心裏也在緊張自己,一時很是感動,也不過多言語,點了頭由他們扶著。
  
  身後藍嫵奚和莫濯灝仍在打打鬧鬧,沒心沒肺地大笑著將口水仗升級了數個段數,連尤霧聽來也忍俊不禁地跟著笑。
  
  行喻然同行喻言被接去了姨媽家,老人家說是想孫子了,一定要尤霧帶著他們回去多住幾天,順道自己也能多買些東西給尤霧補一補身子,尤霧婉言謝絕。姨媽年紀大了,加上之前表哥表嫂那一著,也禁不起過多操勞,臨行前還特意拉著行家倆小崽子多叮囑了些話,想來行喻然也知道自己該懂事了,做了允諾倒也讓自己心裏踏實了不少。
  
  到了樓上尤霧便支開了沈格格和水君睿,看著他們二人跑下樓加入莫藍二人的誹聞大戰中,自己拖著步子默默踱到端木的書房前。站在門前腳步頓了頓,想敲門,卻還是將這想法壓了下來,繞到另一走道進了室內電梯直升天台。
  
  想起葉之顏一臉興奮地抱著小雞跟唐耀唯二人神神秘秘地鑽進閣樓內便再也沒出來,心裏也是好奇得很。
  
  輕俯在天台處通向小閣樓的門前傾耳細聽,倒是能聽見裏邊的說話聲。隻是被門一隔,隻能傳出細細小小的聲音,好在並不是無法聽清,尤霧裹緊大衣靜心等待著裏邊再度說話,好似葉之顏叫了句什麽,唐耀唯有些不耐地‘唉’了一聲,說:“貓原本就會說話,狗也會啊,不奇怪。”
  
  “可是我教會它叫‘爸爸’了!”葉之顏激動得直嚷嚷。“來,小雞,叫聲‘爸爸’!”
  
  “…… ……”
  
  “嘖,叫‘爸爸’!就像昨天那樣——,來,叫‘爸爸’……”也許是小雞沒動靜,加上唐耀唯的無視,葉之顏有些著急,“叫‘爸爸’啊,跟我學,……爸爸?爸爸?爸爸?——你倒是叫啊!——爸爸?”
  
  唐耀唯嗤了一聲,聲音不算大但還是讓在門外的尤霧聽了個清楚:“你確定是你訓練它叫你‘爸爸’而不是它要你叫它做‘爸爸’?”
  
  轟地一下,尤霧險些笑出聲來,使勁捂住嘴唇。
  
  葉之顏不說話了。唐耀唯也不見得再出聲。就聽得小雞在裏邊喵來喵去大概是說了幾句貓語對葉之顏以示鄙視一類,葉之顏憤憤地哼了一聲拍屁股閃人,待聽到門響確定葉之顏已經離開後,尤霧也尋思著下樓,誰知道正轉過身便聽到閣樓內一陣震天大笑,笑聲猖狂囂張,跟唐耀唯平日的風格壓根掛不上鉤。尤霧聽著驚了一驚,拍著胸口走開。
  
  片刻之後,平台前閣樓的小門處一陣細碎響聲。門開,唐耀唯探出小腦袋四處看了看,又重新將門關上。裏邊似乎又開始了二人對話,一是唐耀唯,而另一方的嗓音嘶啞之餘甚是可怖。
  
  唐耀唯低低的聲音傳來:“你怎麽跑去跟葉哥哥說話了?”
  
  “逗逗他而已,無聊嘛。”
  
  “下次不準,聽到沒有?不然就把你扔出去。”
  
  “貓也是有自由權的!”
  
  “可你現在是待在我家,你就得聽話。”
  
  “臭神婆爛女巫——哎呦不要揪我的毛——!!!”
  
  “沒關係吧?”莫濯灝很是期待地看著尤霧,“季南說今天帶我去看看德政路那邊的學校,恩……,他說貴族學校大多都在那邊,還說他有個朋友在其中一學校裏當副校長,可以帶我去玩——,能去嘛?”
  
  尤霧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追加道:“那個——自己要把握分寸。”
  
  莫濯灝高興地點頭,末了突然覺著尤霧這句話透著點古怪,再度望回來時尤霧已轉了身去,聽得莫濯灝在身後弱弱問道:“小姨,你是不是不大高興我跟季南出去……?”
  
  尤霧一愣,有些閃爍其詞地拉了幾句別的,淡淡地‘恩’了一句,也不多做解釋,隻顧自己回了房間。
  
  沒過幾秒便見穆颯套上大衣從房內走出,繞到穆玄熙身前替他細心地掖好蓋在雙腿上的毛毯,抬頭朝他眨眨眼笑道:“今天沒什麽風,出太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附近有個小公園挺適合散心的,你以前都沒去過,——怎樣,現在想不想去?免得過幾天回了美國,倒落下個遺憾。”
  
  穆玄熙沒答應卻也沒拒絕,避開直接回答倒是主動握住了穆颯的手。穆颯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穆玄熙同自己交握的手,聽他頗為擔憂道:“還是戴雙手套吧,你要推著輪椅,時間久了會很冷的。”
  
  穆颯嘴唇抿了好幾下,反手將穆玄熙雙手包入自己的掌心,半跪在他麵前似是宣誓般莊重且深情道:“你有這份心就好了,我沒事。”
  
  穆玄熙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微微側過臉去看著地麵輕聲說:“還是不好,你就去戴雙手套吧,保暖。”
  
  “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要保暖,不是還有你麽。”穆颯說得曖昧,挨近他,潮熱的氣息撲灑在穆玄熙麵頰上,勾起一簇簇炙熱火苗,穆玄熙咳了一聲,湊過去在穆颯臉上親了一下,樂得穆颯有些忘乎所以,呆呆地看著穆玄熙越看越愛,似是已入心刻骨再也抹煞不去。
  
  穆玄熙輕輕淺淺地一笑,試探性地問道:“要不——你就幫我把昨天送來的那副拐杖帶上吧,正好可以去公園試著走走,看適不適合。”
  
  “那好,我去拿,你等著。”穆颯爽快地起身而去,不一會兒便見他跟捧了寶似的將一副嶄新的黑檀木拐杖遞給穆玄熙。後者接過後麵色一喜,指尖觸著拐杖麵層輕輕撫了撫,掂了掂後橫放在雙腿上,又問穆颯說:“這個——會不會重了一點?”
  
  “是嘛?拿著吃力?”穆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得再拿去調一個稍微輕一些的質量更好點的。”
  
  穆玄熙朝他笑,百花齊放般豔麗。
  
  穆颯精神為之大振,也柔情款款地回以一笑,推著他出門。
  
  沿路都在為穆玄熙做著景點介紹,穆颯累得嗓子幹啞無比,不過看在穆玄熙始終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也不願放棄這一博取其歡心的大好機會,隻能繼續做講解。
  
  穆玄熙看著手表鏡麵上的穆颯微微皺眉頗覺難受的神情,心內終是軟了一軟,見街旁有家西餅屋,便問穆颯:“要不要進去喝點東西?——你講很久了,渴了吧?”
  
  穆颯自是無二話,一邊為穆玄熙的體貼而欣喜,一邊叮囑了穆玄熙幾句,似乎預備獨自跑去街對麵將飲料買回來。穆玄熙唉了一聲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順便在裏麵坐一下,你走這麽久也累了。”
  
  “不用,說話要陪你去公園的,中途休息算個什麽。”穆颯剛說完便被穆玄熙幾句話勾出些擔憂,思酌片刻又道:“不過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們進去順便多點些東西吃,吃完再去也沒關係。”
  
  穆玄熙神色不變,安靜地點點頭,由穆颯推著自己過到馬路對麵。
  
  西餅屋內果真不比室外清寒,穆玄熙被穆颯推至櫃台前,服務小妹見二人均是俊氣逸然,微紅著臉詢問要買些什麽。穆颯低頭溫柔地問穆玄熙的意見,後者笑笑不語,揚下巴示意穆颯先挑,穆颯頷首,點了一塊抹茶蛋糕和一塊巧克力起司,另外又加了兩大杯熱可可。
  
  服務小妹點頭記下,穆玄熙指著櫃台內另一個小食品櫃道:“那裏邊是什麽?”
  
  “是熟食。”服務小妹甜甜回應。穆玄熙點點頭,對穆颯笑道:“我想買兩根烤腸。”
  
  穆颯趁服務小妹沒注意,壞笑著伸手輕輕刮過穆玄熙的鼻尖,轉麵正準備對服務小妹開口,穆玄熙突然拉住他道:“帶了手機出來麽?我看看幾點鍾了。”說著指著店內已經停了時針的掛鍾說,“這裏的壞了,還是看你手機的比較準。”
  
  穆颯不疑有他,立即掏了手機塞到穆玄熙手裏,緊接著又見他視線往櫃台內的烤腸架上瞄了幾眼,抬眸很小聲地對穆颯柔聲道:“——你幫我選兩根烤得最好的。”
  
  見穆玄熙臉色似乎有些窘迫,穆颯心思一歪,哈哈笑著說好,起身看著麵部笑容愈發詭異的服務小妹道:“你把烤箱門打開讓我看一下。”小妹應下,目光在穆颯同穆玄熙之間來回掃了好幾眼才去擰開烤箱門。
  
  兩人正指著烤腸挑來選去,櫃台前的穆玄熙暗暗將手機挪進自己懷裏,兩手拂上腿前的拐杖,手指慢慢收緊,看著穆颯前傾著身子很是專心地替自己挑選著烤腸,嘴唇一咬似是不忍,但見小妹笑嘻嘻地替穆颯指了兩根問如何,穆玄熙心中一緊,兩眼盯緊穆颯後腦,抬手揮起拐杖猛地砸過去——
  
  在服務小妹反應過來後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中,穆玄熙終於崩潰,豎著拐杖指著小妹道:“不準再叫,還有——”他不忍再去看旁邊倒地的穆颯,“趕緊撥120,快!”
  
  服務小妹被他這舉動攪得滿心糟亂,一邊怵怵地看著他一邊撥號,不過撥號時似乎很是不情願,竟然直接將120撥成了手機號前綴,穆玄熙憤然怒視,拐杖一挑正中櫃台前的玻璃,啪地一聲巨響後又是一連串簌哩劃啦的碎裂聲,服務小妹險些哭出來,紅著眼眶趕緊順著他的意思撥了120,帶著哭腔惴惴不安地說清了地址後掛了電話,再轉頭看去,之前那個揮著拐杖凶神惡煞的藍眼男人早已離開。
  
  莫濯灝拿著棉花糖樂滋滋地仰頭看著季南道:“你那副校長朋友看著倒挺年輕的嘛,多少歲啊?”
  
  “知道你想什麽。”季南賊兮兮地笑,“他年紀都能當你爸了,你沒機會。”
  
  “嘿,不要亂講,我什麽都沒說!”莫濯灝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無奈季南分明是見過太多此類眼神,壓根起不到威脅作用。莫濯灝撕咬著棉花糖目光四瞟,遙遙撞見一高個男人甚是狼狽地支著輪椅匆匆朝馬路這邊過來,手中扶著一對橫放的長拐杖,看著造型十分可笑,莫濯灝哈哈哈直笑,季南被她弄得滿頭霧水,突然感覺莫濯灝正拿手指悄悄地戳著自己的腰,示意他朝著馬路對麵看去。
  
  季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見是個殘疾人,有些不讚同地瞪了莫濯灝一眼,心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玩XX歧視可怎麽得了……
  
  莫濯灝倒是沒點自覺,她大大方方任季南朝自己甩臉色。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覺得造型好玩而已,用得著擺出一副要批判的神情麽?更何況……那個人怎麽越看越覺得眼熟?
  
  好狗血!
  
  “喂!”莫濯灝又拿手捅了捅季南,“你看那人啊,是不是——見過麵的?”
  




ACT8226;159

  穆玄熙被送回了穆宅,季南和莫濯灝沒心情看到江芸同穆長遠哭天抹淚地跑出來跟穆玄熙來次父母認子,更沒想過穆家能給自己多少的臉色看,隻能一再應了穆玄熙的托在發誓不將他已回家的消息泄漏出去之後才被放行。
  
  倆人窩在車裏悄悄地透過車窗往外看,果真不出所料,穆家的保姆過來開了門後就大大地張開了嘴,回身朝房裏吼了一嗓子,不一會兒就看到江芸衝了出來,盯著穆玄熙看了良久,哇地一下哭著撲上前抱住她那位已經坐上輪椅的‘兒’。
  
  莫濯灝邊看邊搖頭,拉著季南的衣袖問:“走吧?”
  
  季南收回目光很利索地點頭,開車倒行至小區門口,調頭飛速而行。
  
  莫濯灝到家下了車後連再見都忘了說跟季南說,趕緊竄到尤霧房間快速平複了一下自己莫名激動的內心,很沒人品地把剛才見聞全體倒豆子般講給尤霧聽。
  
  所謂女人的八卦精神,其實是很偉大的精神產物。
  
  莫濯灝哼哧哼哧直喘氣,看了尤霧半天都不見她有回應,霎時興奮全消,懶懶地說了聲‘走了’就要轉身,尤霧叫住她,她一喜,笑著轉過臉去。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第二個人。”尤霧麵上的神情很複雜,至少在莫濯灝看來確是如此。“還有,你也不要跟季南提起你已經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莫濯灝點頭,仍是盯住尤霧。
  
  尤霧垂首細想了想,抬眸見莫濯灝還杵在原地,一時奇道:“怎麽了?還有事?”
  
  “——沒——”莫濯灝臉色灰敗地轉身走掉,直到出了門都不見尤霧一句誇獎的話傳來,傷心了。
  
  沒功勞也有苦勞的好吧!
  
  “對了,莫莫!”尤霧又喚了她一聲,莫濯灝驚喜地‘啊’了一聲,又轉過來看著她。
  
  尤霧靜靜看了她幾秒,還是揮了揮手。莫濯灝小臉一垮,無限鬱結地出了房間。
  
  坐在桌前沉默了幾秒,還是伸手拉開了抽屜,尤霧將被層層文件壓在最下方的牛皮紙袋拎了出來,繞開袋後紙片小環上的絲線,抽出內裏紙張輕瞥了一眼,雙眼無神地虛望了一陣,突然聽得門口有響動,隻能迅速回過神來把紙張重新塞回紙袋中壓在桌麵大堆書籍之下。
  
  STEVEN抱著段傲陽出現在門口。段傲陽仍舊是那副別別扭扭的模樣,估計是不大情願被STEVEN一直抱著,好歹也算個成人了且性向應當是基本正常,總被個男人抱著算個啥。
  
  不過這小破孩不喜歡被抱著不知道自己走麽……
  
  尤霧微挑挑眉,問:“怎麽了?”
  
  “陽陽說你曾經出國弄過一把槍回來——”STEVEN麵色不大好,估計又把尤霧買槍的動機想岔了。“借我用用吧,我教陽陽一些射擊要領。”
  
  尤霧瞥了段傲陽一眼,見他頗為心虛地把臉轉到STEVEN身後去,這才明白這小崽子對自己曾經無意中拿出的那把槍忌諱頗深,忍著不適讓STEVEN抱著,估計也是為了混進來拿到槍吧——
  
  “需要子彈麽?”尤霧淡淡回道,麵上亦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來。段傲陽始終不敢看著她,STEVEN也有些不大自在地搖搖頭道:“隻需要拿個空殼就夠了。”
  
  “噢,空殼啊。”尤霧眼風朝段傲陽麵上粗略一掃,從身下抽屜裏翻了幾翻,朝半空拋出一把槍來,STEVEN大驚失色地傾身接過,待掂量著重量看清後才發覺是隻把黑色的塑料玩具手槍而已。
  
  STEVEN心內緊張轉而被慍怒所替代,瞪了尤霧一眼怪她不知輕重後抱著段傲陽離開。尤霧無謂聳肩,苦笑一聲,仰躺在椅背上。
  
  怎麽,以為買那把槍是用來自殺的麽?——她尤霧什麽時候讓人覺得脆弱到如此地步了?恥辱啊恥辱。
  
  或許,自己始終都是在自作聰明而已吧。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插手,或許一切不會演變到現如今的複雜難解。
  
  倘若——當初就那樣把端木獨自扔在了小巷內;倘若——當初並未陪穆玄熙演那一場戲——,自己如今也能稱得上是過得逍遙自在的吧。
  
  或許那時候就該聽媽媽的話去相親,隨意找個有點共同語言的男人嫁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自己有多久時間沒笑過了呢——?早就記不清楚了。
  
  尤霧一聲輕歎,緩緩睜開眼來,本欲起身,卻被身前突然出現的身影給駭了一跳,捂著唇頗為吃驚地看了那人幾秒,終是平複了心中波瀾朝他微微一笑:“端木,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
  
  說,而不是商量。——端木,我們之間是從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無奈?或者,一直以來始終是這樣,隻是我們從不曾去關注呢——
  
  端木微抬眼皮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壓下滿腹話語點了點頭。
  
  尤霧細細打量著端木,他的狀況似乎比之前好多了,刮去了下巴上新長出的青茬,少了幾分頹然,格子襯衫外套了一件紋有湛藍色菱形圖案的白底羊毛背心,倒是讓人看著舒服了許多。
  
  端木被尤霧的目光盯得開始不自然,垂眸自行撫慰了一陣,抬頭剛欲開口便被尤霧搶了先。
  
  “端木,我考慮了很久。”尤霧舔舔唇,目光從他麵上移至地麵,“我們還是——離婚吧。”
  
  “你什麽意思?”穆長遠瞪大眼似驚似怒地看著穆玄熙,握著手中的茶杯幾欲砸來,“你再說一遍?!”
  
  “爸,剛才的話相信您已經聽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穆玄熙直視穆長遠未有絲毫懼意,“公司留給穆颯,我穆玄熙,淨身出戶,絕對不拿家裏的一丁點兒東西。隻要爸媽能夠管好他,不要再來折磨我。”
  
  江芸交握著雙手正有些無措地望著正處對峙階段的父子倆,突然聽到提起穆颯,不由心間一跳,上前彎身扶著穆玄熙的肩急切問道:“玄熙啊,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小三兒他——他是不是又跟你耍他那個強脾氣了?”
  
  “沒事,媽。”穆玄熙回手拍拍江芸的手背,意味深長地看了半倚在床頭的穆長遠一眼,見他一臉了悟麵色鐵青,自知多說無益,但仍是忍不住道:“——小三兒他——很好。”
  
  “都這樣了還好什麽好啊!”方芷謠挺著大肚子風風火火地要跑去幫穆颯拿醫藥箱,穆颯扣住她的手腕讓她先坐下別瞎忙活,方芷謠見穆颯麵色不善精神不濟,隻能止步,繞回來傾著身子仔仔細細地將穆颯頭上圍好的繃帶看了一大圈,苦著臉道,“疼吧?誰打的呀?!好端端出了差回來怎麽這副樣子了呢?!”
  
  穆颯皺了皺欲搖頭,卻隻覺腦內一陣顛蕩,攪得胃中一片混沌,隻能輕哼了一聲,脫了鞋襪掀被而躺,隻是傷在腦後不宜仰平,隻能靠在床頭拿枕頭墊在背後,側著身子望向窗外。
  
  知道穆颯此刻不願意開口,方芷謠也沉下臉來盯著他打量。兩人默了半晌,方芷謠略帶酸意地開口問了句:“別的你不說就算了,可你總得告訴我,這傷到底怎麽回事吧?醫生怎麽說?有大礙麽?”
  
  “喝醉了撞電線杆上了,沒事。”穆颯淡淡看她一眼,“醫生說休息一陣就好,不要緊。”
  
  雖知這原因很是牽強,但方芷謠也不敢深問,就怕穆颯突然怒起又開始冷戰。
  
  穆家的男人怎麽都這副德性。一個冷冰冰的穆老頭加一個又懦弱又娘又古怪又漠然的穆玄熙還不夠,原本以為穆颯倒是個好相處的,誰知道性格竟是這樣喜怒不定。好起來能溺死你,心情不暢快眼神凶狠得都能逼你自殺!
  
  方芷謠不滿地小聲嘀咕了幾句,看穆颯似在愣神,麵上神情忽冷忽熱很是驚悚,也不敢上前打擾,隻能默默離開房間想去廚房替他煮碗清淡點的米粥。
  
  她前腳剛離了房間,孰不知穆颯後腳便欲下床,隻是動身的幅度略微大了些便能馬上感應身體的不適,後腦疼痛欲裂,昏沉難忍,放眼望去,整間房子似乎都在不住旋轉。閉上眼亦是如此,胃裏翻江倒海更是加深了喉間的氣堵,穆颯咬著牙不禁出手去捂住頭,誰知手指輕觸到腦後又是一陣加倍刺痛。
  
  穆玄熙,——就因為我愛你,我情願將自尊任你踐踏,所以換來的隻有你不屑一顧的背叛和羞辱麽。
  
  穆颯想來氣短,張開嘴大口喘息了一陣,無力地重新倒回床頭。強忍著體內不適閉上眼靜靜沉思了片刻,突然記起自己手機已不見,想來十有八成是被穆玄熙拿走。
  
  隻是拿走要做什麽?怕自己先報警還是要去給他人打電話?如果是他人——那會是誰?尤霧?還是端木瞳?
  
  




ACT8226;160

  穆玄熙,——就因為我愛你,我情願將自尊任你踐踏,所以換來的隻有你不屑一顧的背叛和羞辱麽。
  
  穆颯想來氣短,張開嘴大口喘息了一陣,無力地重新倒回床頭。強忍著體內不適閉上眼靜靜沉思了片刻,突然記起自己手機已不見,想來十有八成是被穆玄熙拿走。
  
  隻是拿走要做什麽?怕自己先報警還是要去給他人打電話?如果是他人——那會是誰?尤霧?還是端木瞳?
  
  不過看樣子,既是萬全的計劃,就不可能把這樣的把柄留給自己了。自己的手機,要查詢電話單自然是不成問題。
  
  那麽——拿過去究竟是想做什麽?任自己再如此自欺欺人地去想,也不可能相信他是因為想留紀念才來如此一著的。
  
  思前想後琢磨了好半天,餘光見方芷謠捧了一碗熱騰騰的吃食過來,也無暇顧及碗裏裝了什麽,朝方芷謠淺淺一笑道:“辛苦了,先擱著吧,我待會起來吃。”
  
  見穆颯有了絲笑意,方芷謠也暗暗鬆了口氣,揚著唇角點頭應了一聲,順手將碗擱在窗邊的小茶幾上,正尋思著折回廚房拿個碗蓋給米粥保溫,突然聽得身後的穆颯猶豫了一下,說道:“你——今天不用回家看看麽?”
  
  “不要呀!”方芷謠有些奇怪地看了穆颯一眼,直起腰身道:“前幾天才剛回去過。”說罷見穆颯麵色又開始不對勁,心想是不是傷口又開始發疼,但想後又覺得直接問不大好,暗自為難了一陣隻能再次接口道:“——不過你不提我還忘了,我們家好像有一些藥膏,應該對你這個傷有點效果,你要是疼得厲害,我——就幫你回家拿一回?”
  
  說這話時是不敢看著穆颯的。方芷謠彎著腰似在拾掇著碗碟,但兩手摸索在碗沿處並不見下一步動作,心思早就飛去了另一道,猜想著穆颯的神情與將要給出的回答。
  
  “你別急,你聽我說。——首先,這件事我還沒有跟爸媽說,我想,等協議生效後再說出來,這樣會少了很多麻煩。”尤霧躲閃著端木的目光緊緊看著自己手中的牛皮紙袋,指尖在紙袋後來回搔刮著,掠出細碎的摩擦聲,“——當初結婚,不是錯。錯的是——我們都錯把好感當成了愛情。——端木,你捫心自問,你心裏究竟還有沒有穆玄熙?出事時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我還是穆玄熙?結婚時你第一個在意的是我還是穆玄熙?他失蹤後你關注的是我肚子裏的孩子還是不知所蹤的穆玄熙?你們十年的感情不容易被抹煞掉。我在你們的感情之間不過是一個路人,是我,在你最落魄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發現了你,而你也清楚,是因為STEVEN,我才會不計回報的幫助你和你在一起。因為你我都明白,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們雙方都不可能再和所愛的人相守下去。”
  
  “你忘不了穆玄熙,即便你現在仍認為已經愛上了我,可是在你的潛意識裏,穆玄熙仍舊是全部。你能為了他付出一切,你恨他的愚孝,但你卻並沒有選擇將穆長遠對你的傷害去告訴他。你寧願讓他怨你,也不要在無法挽回的局麵下看著他為你難過。而我,我現在是你的妻子,我也有了你的孩子,我們可以過得很幸福,可是——我們之間的是愛情麽?不是。是責任。是親情。——或許你不願承認,可事實就是這樣。我們之間或許仍有激情,有感情,還有互相之間的尊重理解,可這些都不是愛情。我們現在所要的隻是一個婚姻,隻是一個能做心靈寄托的紐帶。隻是希望在自己感到孤獨寂寞的時候能夠不那麽難過。”
  
  “同時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愛STEVEN。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要我忘了他,很難很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能為了我放棄自己的所有,他值得我將整顆心交給他。可是我永遠也無法跟他在一起,你明白麽?相愛卻無法相守,這是我們的共同點。我們是同類人,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我們會是絕佳拍檔,可這真的不代表,我們可以以愛的名義廝守終生。”
  
  “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我們可以——很幸福地在一起。如果穆玄熙被穆颯帶走,如果STEVEN真的死了他沒有再出現在我麵前,我會不計一切代價,讓你轉而愛上我。不管你跟穆玄熙之間是十年還是二十年,隻要我想要,我一定會拚了命去扭轉。可是當我看到你每次都為了穆玄熙傷心傷神的時候,在見到STEVEN重新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所想的一切究竟有多荒謬,自欺欺人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麽?——隻是現在,我對你有了感情,相信你也是同樣的。雖說不是愛情,但這不影響我們繼續在一起。我隻想,能夠平平安安的,等待我們的孩子出世,希望你能夠真正的開心起來。所以我決定:我們還是離婚吧。這於你於我都好。——我希望看到你跟穆玄熙在一起,不管你們是否深愛,可這是你們心底所希望的,也是我所樂意見到的。”
  
  “孩子出生後,我會和穆玄熙結婚。另外我希望你——,可以繼續跟我和孩子們住在一起。他們需要你,我也離不開你。當然,還有——穆玄熙。”尤霧有些緊張地抬起頭來看著麵上辨不出任何表情的端木,“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還有——不過怪我的自作主張,可以麽?”
  
  端木不說話,隻是深深地凝視著尤霧,時間久了便能察覺出那感覺有些木納,即便是尤霧離開了座位,端木的目光也絲毫未為之所動,隻是靜靜地落在座椅上方。
  
  這副老僧入定的樣子無疑將尤霧嚇住了。她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將牛皮紙袋塞進端木手中,語氣中帶了幾分懇求道:“——在這之前,不要告訴爸媽他們,好不好?”
  
  她的手緊緊捏著端木的手背,陣陣溫熱沁入掌心,第一次感到矛盾般絲絲的寒。
  
  “好。”端木雙目無神地輕輕看了尤霧一眼,點點頭,嗓音有些暗啞,“你給我時間考慮一下。”
  
  尤霧恩了一聲,關切地看著他不再說話。端木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房間,尤霧想了想,突然叫住他。端木身形一頓,卻未回頭。
  
  尤霧說:“——穆玄熙,醒了。”
  
  端木背脊一僵,卻什麽都沒說,隻微微點了下頭便走了出去。尤霧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後才收回,失魂落魄地上前關了房門,整個人背過身去閉上眼站了一會兒,兩手背在身後,手背蘊貼著門上的冷漆,那股冷意直滲到心裏去。
  
  端木,莫非你以為,這是我願意的麽?
  
  你我無愛而我卻偏要縛著你要如此強迫你,你會怨我的吧?
  
  我承認是我私心作祟,我跟你有了感情卻不是愛情,好不甘心。可我不願見你整日混混噩噩過下去,我成全你跟穆玄熙。但你為何還是這副模樣?
  
  你究竟要什麽呢。
  
  也是因為你們,才結了穆颯這個仇。以前曾聽人說過,隻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
  
  我的弱點是你們,而穆颯的弱點則是穆玄熙。可惜他明顯扔錯了籌碼,他竟然認為財富在我心中高過一切,他未免太看輕了我。
  
  他要穆玄熙,我偏不給。這是我對他的懲罰,也是我替你的報複,可你為什麽不明白呢?
  
  做這個決定,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對還是錯,但是我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不會後悔。
  
  所以,你跟穆玄熙一定要好好的,我才能徹底放心。
  
  尤霧踱在窗邊自嘲一笑,撫著腹部將頭倚在窗邊,眼角一滴晶亮一閃而逝。她輕歎一口氣,抬手拂了拂鬢角的發,重新坐回桌前。
  
  方芷謠理著領口回頭朝穆颯笑笑:“那我去了,你自己在家要注意點啊,好好休息著不要亂跑知道沒?”
  
  穆颯不厭其煩地‘恩’了一聲,含笑對她道:“我都知道了,你走吧。都已經說過三遍了——”
  
  “哎呀,現在就嫌我煩了麽?”方芷謠撇著嘴角朝他做了個鬼臉,拎著皮包扶腰而出。房門被帶上,還卷著一陣略帶濕寒的冷風。穆颯冷下臉來抬手撐著額輕按了兩圈,拎起床頭櫃上的電話聽筒按在耳邊,手指迅速撥了一串手機號。
  
  自己的手機,也不指望對方能接通。可還是忍不住要撥過去試試,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心滿意足。
  
  聽筒中嘟了幾下,穆玄熙的聲音自聽筒那方傳來,一如既往的沉穩,少了這些天虛意逢迎時的婉轉與之前的冷漠,隻是淡淡的,陌生的沉穩。
  
  穆颯握著聽筒的手緊了又緊,輕輕道了聲:“喂,是我。”
  
  那邊果真沒了聲音。穆颯心中那根弦甭得緊緊的,他的耳邊似乎已經聽到了通話被掐斷後發出的一串亡音。可是——穆玄熙竟然開了口,隻是語調依舊清冷,算是恢複了常態。
  
  “我知道。有事麽?”他說。
  
  嗬,有事麽——。
  
  穆颯笑,眼眶似是被火烤過後的焦灼疼痛。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就能抹殺掉所發生的一切麽。
  
  “你——早就知道我會打電話給你?所以才留下手機,對麽?”穆颯問,手指繞著電話線來回纏繞。收緊,又放開;再收緊,再放開。
  
  穆玄熙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穆颯幹笑了幾聲,溢滿苦澀,滿腔的話語此刻都不知從何而說。
  
  他握著聽筒沉默了很久,眼中淌出的熱流順著臉頰滑至下顎,落在手背上綻出一片小小的水凸鏡,手一抖,又沿著肌膚往下墜。
  
  “我隻問你——這幾天來你對我說過的話裏,有幾分真心?——如果,——如果我願意放棄所有,隻想再見見你,你會不會答——”
  
  “如有可能,永不相見。”鏗鏘有力的四個字瞬間砸得穆颯心中一陣鈍疼。腦後的傷似乎被撕裂般開始火燒火燎地發出紅色警報。太陽穴突突直跳,穆颯隻覺得大腦一片收緊,隨之空白。握著聽筒的手似乎就那樣僵在了半空,擱在耳邊久久無法拿下。
  
  亡音已經衍變成了刺耳尖銳的嘟聲,穆颯皺了皺眉,又展開。
  
  整個房間裏是張狂放肆的大笑聲,笑聲破嗓而出,淒厲無比,個中夾帶著困獸嘶吼般的猙獰之感,在房內上空久久盤旋不去。
  




ACT8226;161

  尤霧走出房門時見兩位老人正守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神神秘秘地時不時輕笑幾聲,看來心情很是不錯。
  
  這幾日所發生的一切始終都是對她們二老隱瞞著的,所幸端木也有此意,平日自己待在書房閉門不出隻解釋是工作,其餘時間該如何還是如何,隻是在室外的活動時間明顯減少。隻是好在這應付工作自己和STEVEN以及敏感的孩子們多少能幫襯著做一點,否則等著的不會這樣輕鬆。
  
  父母好歹為自己辛苦大半輩子,自身的麻煩事還將他們卷進來,自是不妥。尤霧憑欄而望,左右躊躇了一陣,耳邊門聲一響,轉眼見端木正從書房裏出來。兩人四目相對,卻於瞬間錯開。端木往樓下走,尤霧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略一思酌,她也幾步追上前,伸手挽住了端木的胳膊。端木一僵,卻並未回頭看她,倒是落落大方地隨她攙著,猶豫了一陣,還是將另一手也扶了過來,讓尤霧靠著自己下了樓。
  
  尤母和端木媽媽見二人極是恩愛地互相依偎著走過來,欣慰不已。兩位老人互視一眼,嘴角上翹,怎麽看怎麽有陰謀。尤霧和端木均被這目光盯得不自在。尤霧笑問:“媽,你們在說什麽呢?這麽高興呀。”
  
  “我們在想啊,這個小外孫該叫什麽名字才好!”端木媽媽笑得和藹,“你們要知道,我和親家母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取名的機會的呀!”
  
  尤霧彎眼一笑,腦中突然想到兩位父親聽到這話後眉角抽搐的模樣,頓覺有趣。她知道,自己老媽這絕對是事前跟老爸據理力爭來著,肯定少不了一場口水戰。就憑老媽平日能拿去做談判的口才,老爸怎麽可能說得過她!
  
  身側端木也笑了幾聲,上前幾步扶了兩位老人坐下,自己也隨之坐在一旁。尤霧正僵著身子站在原地,突然見端木悄悄往後伸了隻手來輕輕拽住了她的衣角,尤霧愣了幾秒,回神來迅速抓住了他的手,也伴著坐在他身邊。
  
  “取名啊——,那你們準備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兒?”端木嗬嗬一笑,很是自然不過的環住尤霧的肩膀,“其實我這段時間也一直翻字典來著,不過既然媽你們都有主意了,那我也不瞎摻和了!”
  
  尤霧也撫著自己凸起的腹部陪著微笑。耳邊聽著兩位老人在商討著生孫子該叫什麽生孫女又該叫什麽,一時覺著心中苦澀,抬眼見身側的端木也正好望過來,雙眸映著自己有些驚惶的麵孔是說不出的複雜。
  
  “對了,多多,小瞳啊,我們呢,是琢磨著——”端木媽媽突然開口,中途又咳了一聲,似是不大好意思,“你們——有沒有計劃生第二胎?”
  
  “怎麽——怎麽可能!”江芸驚得站不穩,撐著桌麵立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扭頭看著穆玄熙瞪大眼問道:“玄熙啊,你可一定要跟媽說。——小三兒跟你這事兒——到底有多久了?!”
  
  “什麽事啊?”穆玄熙麵帶嘲諷地看了床前的穆長遠一眼,知是他已將事實跟江芸攤開來說,想江芸絕對難以接受,心內掙紮一下,還是準備能隱瞞多少便隱瞞多少才好。
  
  “玄熙,你不要不告訴媽。雖然——雖然你並不是我親生的,可你見我哪點待你不像親兒子一般?”江芸皺眉看著他,微咬著下唇,神情痛心疾首,“小三兒如果真是對你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爸媽都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媽,不需要。”穆玄熙笑得雲淡風輕,“都過去了。發生的事情改變不了,不用去責怪小三兒什麽。——我現在隻求你們能同意讓我搬出去。而且拜托你們不要告訴小三兒我的行蹤,這就足夠了。”他看了眼身後替他拖著行李箱的保姆,“周媽,也拜托你替我多照顧爸媽了,我會時常回來看看的。等——小三兒不在家的時候,給我打打電話也行。”
  
  “玄熙啊——”江芸欲勸說,穆長遠沉著臉粗聲打斷道:“別說了!”
  
  穆玄熙垂著眼瞼望地;江芸頗為震驚地看著穆長遠,眸內寫滿不甘願。
  
  “讓他走吧。”穆長遠別過臉不願再看他,似是欲拂去灰塵般輕輕擺了擺手,“走吧走吧,走了就別再回來,省得鬧心。”
  
  穆玄熙不語,舉眸深深望了穆長遠與江芸一眼,從身後周媽手裏接過行李箱遞給了司機老張,滑著輪椅轉身繞出臥房。
  
  行至門外拐角時突然聽得江芸的低聲啜泣,還有穆長遠低低的呢喃:“走吧,走吧。都走了,我也省心了。當年老二是這樣,如今——”
  
  下半句話被咽回了腹中。穆玄熙隻覺心尖揪痛。
  
  父親是真的老了。
  
  當人將往事回憶得越多,越傷感,則代表他已經老了。
  
  老張微側過身來頗為疑惑地望了眼停在門邊的穆玄熙,張口剛欲喚聲:大少爺,卻被穆玄熙揮手給擋去。
  
  拿拐杖指了指門口。穆玄熙雙目將四周環顧一圈,終是垂了眼簾:“走吧。”
  
  尤霧也想走,坐在那兒愣覺著心慌氣悶不暢快。隻是又不能掃了兩位老人的興,隻得從頭至尾地挽著端木的胳膊聽她們反複商量著孩子的名字該如何。
  
  方才的二胎疑問被端木一句話給推得不了了之。
  
  生孩子的確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有幾個做丈夫的希望看到妻子會多那麽幾次機會跑去鬼門關邊上溜達,這不犯賤麽?
  
  端木也看出尤霧的無奈,抬眼看看二位聊得正起勁的老媽,隻得輕聲請示道:“媽,你們先聊著,我陪多多去院子裏走走。”
  
  “唉,好的好的。”尤母抬起頭來喜滋滋地看了他倆一眼,順手拿過自己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棗紅黑碎花夾襖遞給端木道,“給多多披著吧,別凍著!”
  
  “知道了,媽。”端木一派溫文爾雅地欠身接過夾襖攏住尤霧,兩位老人看在眼裏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讓他們趕緊出去逛逛,隻是別忘了時間,最好盡好回來。畢竟都好幾個月大了,萬一有了個閃失哭都來不及。
  
  尤霧同端木兩人連聲應著好,趕緊往後退去。
  
  進了院子才發覺之前拿著假槍玩具做模擬射擊的STEVEN和段傲陽已經跑回了房間。偌大的坪裏隻剩下自己和端木相扶而立。
  
  尤霧微眯著雙眼望著前方一排排色彩含混的房屋道:“——端木,我希望你——”
  
  “什麽都不用說。”端木似是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認真想過,其實你的確沒說錯。或許——我們之間真的不是愛情。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你是我這輩子永遠的妻,即便我離開,我也不會再娶任何一個女人。——而且,我跟穆玄熙的十年時間,也確實不是一年半載的時間能被抹殺掉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成全了我們,你自己呢?”
  
  尤霧聞言隻是淡淡搖頭,並不說話。
  
  “你說你愛STEVEN。可你現在卻是——?”端木輕輕‘哎呀’了一聲,有些焦躁道,“我不懂你腦子裏究竟都裝了什麽。以前你認為他死了,你選擇了我;可現在他回來了,你怎麽還是要選擇成全我和穆玄熙?——在我印象裏,你不是聖人。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做那些隻有聖人才會做的事情。多多,這不像你。”
  
  “你怎麽就那麽肯定,我就做不了聖人呢?”尤霧哼笑一聲,拉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兩人慢慢順著院子漫步,尤霧仰首朝端木笑了笑,“你明白STEVEN的工作性質,你也該清楚我的性格。——你認為我會是那種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人麽?我愛他,這是我的事。相愛不相守,是現實不允許。如果STEVEN,他可以當一個普通人,我願意跟著他,即便他是乞丐我也心甘情願。可關鍵是,他並不是這樣。——我還有我的爸媽,我還有孩子們,我還有我的事業,我還有——你,端木。——雖然不是愛情,可我們之間相處那麽久是有感情的,這個無法否認。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跟穆玄熙去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更何況我如今懷了你的孩子,即便就是離了婚,我在你的一生中好歹也能冠個‘前妻’的名號,我怎麽可能讓你離開?”
  
  “再者說來,你的爸媽,也需要你這麽一個兒子,做為他們的精神支柱。我們都有責任有義務去認真對待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尤霧歪著腦袋看向院子裏光禿禿的樹幹,上邊冒出的零星綠芽柔嫩無比,鮮綠色滴一點一點湊在一處很是好看,“我不是低年級小女生,愛情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所以我作出今天這個決定,雖然可能是愚蠢的,但是我不會後悔。——而且我相信,你也會很希望看到我們的孩子能夠叫穆玄熙一聲‘爸爸’。——他曾經是懦弱,是愚孝,是有很多缺點。可他現在一定醒悟了,他會改的。”尤霧眼角瞥見大門外的一抹墨黑,拉著端木的手示意他往那邊看,“——瞧,我沒說錯吧。他的確改了,的確比以前更有勇氣了。”
  
  有勇氣獨自拖著行李箱找上門來,不顧被炮哄的危險,隻為見你一麵。
  
  端木愣著不動。尤霧壓著心底翻湧而上的不適感頗覺好笑地嗔了他一聲,“快去呀!現在傻站著有什麽用?——你也是時候做抉擇了。”
  
  穆玄熙望著那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越走越近,一時間竟然緊張得近乎窒息。他睜大眼睛很努力地想將這個人的模樣身形深深地刻入腦海之中,貪念著這一刻相遇的美好。
  
  端木在他身前站定,垂眸愣愣地看著他。望著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被層層棉毛毯遮蓋住的雙腿。
  
  尤霧撫著小腹偏頭看著門邊的那二人,不由走近了幾步。她聽到穆玄熙帶著絲顫抖緩聲開口:“你說,如果我能醒來,你就原諒我。——現在,還算數麽?”
  
  




同室操戈*Happy*4

  上回中莫濯灝同藍嫵奚二人看葉之顏被楚韓拖進了小學部教學樓裏的男廁所,一番協定之後均是極不厚道地跑過去聽了一回牆根。別的倒是沒有,隻聽見擊拳聲,之後見葉楚二人均是負傷掛彩而出,莫藍二人很是失望地對看一眼,見楚韓先行離開後也沒有再看下去的意思,後話不提。
  
  話說水君睿獨自帶著沈格格進了市體育館看籃球賽,其間沈格格往觀眾席一坐引來的目光倒是不比看球的少,水君睿挨在她身邊見她粉麵含笑三分嬌七分俏,欲離又不忍,隻能陪她看完整場比賽,到了快離開時倒是多了不少莫名其妙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返身看看身後走著的沈格格,皺著眉也能笑得如此優雅,不禁暗自驚歎。
  
  行喻然同行喻言這倆早熟又晚熟的小果子暫且不談。半水半火交融而合倒是融洽,二人在尤霧姨媽小區的公園裏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轉觀家內閣樓中的唐耀唯同段傲陽,則分明不是一個段數。
  
  尤霧和端木貓著身子在天台上偷聽,二人發誓,這絕對是閑聊的至高境界,足以衝刺吉尼斯囧事記錄。
  
  唐耀唯:其實小雞不單單是隻貓。
  
  段傲陽:我省得。記得以前在——家鄉時,它被叫做幼虎。
  
  唐耀唯:那要是真正的老虎生的小老虎該怎麽叫?
  
  段傲陽:自是虎崽。
  
  唐耀唯:那虎崽跟幼虎的區別是什麽?
  
  段傲陽:(略一思酌)虎崽是大虎之子;幼虎則指小雞此類——貓科動物。
  
  唐耀唯:那豹子也是貓科動物,生的小豹子也叫幼虎麽?
  
  段傲陽:非也。若是此等情況,稱小豹即可。
  
  唐耀唯:那為什麽小貓不能叫小貓呢?
  
  段傲陽:若是你去,將如今世界這犀牛改叫成‘獨角羊’,你便能明白。
  
  唐耀唯:那為什麽要把犀牛叫做‘獨角羊’?難道沒人知道它是犀牛嗎?
  
  段傲陽:(支吾)這個……這個我不大清楚。
  
  唐耀唯:那難道給犀牛取這個名字的人不知道這個長得很像牛嗎?
  
  段傲陽:(貌似冷汗)這個……恩,不大清楚。
  
  唐耀唯:我上次聽小君哥哥說,你對他講以前你住的地方還有獨角獸,這個難抓嗎?
  
  段傲陽:難。且此獸駐地群山環伺,山間珍禽異獸不在少數,可毒物亦多,則並無人常去捕獸。
  
  唐耀唯:噢,那——這山叫什麽山?山上都有哪些奇珍異獸?那獨角獸是不是一直沒被抓住過?
  
  段傲陽:山名為拓海,原是一片汪洋大海,千年前海潮一朝退盡便現出了這山,山頂常年雲霧繚繞,被傳有仙人震山,因此除了皇家祭祀路過山角中途歇夜外,平日不會有外人隨意入山;奇珍異獸——這——,算來甚多,找別個時間再同你細說罷;至於獨角獸,它確被抓過。不過隻是誤闖被射中,算來甚慘。那年我同皇父與皇兄去圍場狩獵,路經拓海時突遭一四蹄猛獸襲擊紮營士兵,點著火把看清時才發覺它額前獨豎一角,身形皮色同書中所言甚像,皇兄當即三箭齊發正射中其心,待倒地後帶回帳內細細察看才確定。
  
  唐耀唯:聽說獨角獸的角給截下來做成酒杯,用來飲用酒水能百毒不侵,是這樣的麽?
  
  段傲陽:恩,正是。那角被皇父帶回宮中,在——在皇兄大婚時賜做喜禮,誰知皇兄竟拿著此角親手雕出了一隻酒盞雛形,後拿去於宮內匠者加工製成,轉送於了母後。
  
  唐耀唯:那——為什麽你爸爸不把這個角送給你?你以前也是這麽大的年紀嗎?
  
  段傲陽:(沉吟)當然不是。——算上今年,實已二十有三了。
  
  唐耀唯:噢,原來這麽大了。那算起來,你跟媽媽差不多大呀。
  
  段傲陽:(尾音一揚)媽媽?
  
  唐耀唯:怎麽,你不也叫媽媽的麽?尤霧呀,她是我媽媽當然也是你媽媽了。
  
  一陣疑似拍腦袋的響動。唐耀唯道:陽陽呀,莫姐姐說了,雖然你上輩子年紀的確比我們大,可你這輩子畢竟才5歲,你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段傲陽不吱聲,似乎正琢磨著該如何回答。
  
  唐耀唯輕聲歎了一句:那你上輩子結過婚嗎?
  
  段傲陽:——是。
  
  唐耀唯:那新娘子漂亮嗎?
  
  段傲陽:——美麗賢淑大方得體。
  
  唐耀唯:那你愛她嗎?
  
  段傲陽良久不語。
  
  隻聽唐耀唯又輕歎一聲:聽說人歎一口氣就是死一個天使,你說如果世界上每天都有一個人歎一口氣那豈不是要死一大片天使?聽說天使沒有人多,那如果一天就要死那麽多天使,死掉的天使該到哪裏去呢?萬一一天內歎得不止一口氣怎麽辦呢?
  
  段傲陽:沒關係,女媧多做些個便無礙了。
  
  唐耀唯:陽陽啊,其實你可以說,‘女媧再多做幾個就沒事了’,你不一定要把‘幾個’或者‘很多個’說成‘些個’;也不一定要把‘沒事’或者‘沒關係’說成‘無礙’的。
  
  段傲陽:——恩,知道了。
  
  唐耀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聒噪?其實我也不想,我隻對你這樣。
  
  段傲陽:(受寵若驚)為何?
  
  唐耀唯:因為隻有你才不會像他們一樣拿看大猩猩的眼光盯著我聽我講話。
  
  段傲陽無語。
  
  唐耀唯:對了,先前你說要進我的閣樓來做什麽來著?
  
  段傲陽:——借書。
  
  唐耀唯:好像是這樣。——那你要借什麽書?
  
  段傲陽:把你的書都拿出來讓我隨意挑幾本罷。
  
  唐耀唯:——那算了,你學不會的。
  
  段傲陽:(錯愕至溫慍)何來此言?
  
  唐耀唯:連小雞都看不懂的東西,你怎麽能看得懂呢?
  
  段傲陽怔然,憤憤拂袖而去。
  
  尤霧同端木亦對視一眼,悄然而行。
  
  唐耀唯抱起伏在自己腳邊酣睡的小雞,手指捏住它冰涼的鼻尖,聽得它‘喵’地一聲,兩眼幽幽睜開:“怎麽了?”
  
  唐耀唯費解道:“段傲陽被我氣走了。”
  
  小雞嘴角疑似向上略微提了提,掠出一道彎彎的弧度:“你同他個二十來歲的人和我這隻貓做比較,他能不生氣麽!”
  
  唐耀唯笑:“那等你變成人後再說吧,這樣他心裏總該踏實了。你不是說你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貓了麽?該叫什麽?貓精?”
  
  “是貓妖!你個白癡!”小雞倏地掙開她敏捷地跳到門邊,借著小矮凳朝一旁靠門的平台上一蹬,四爪著桌麵,往前踱了幾步,伸著前爪撲過去抱著門栓用力一擰。
  
  門開。小雞嘩地跳下桌台竄出閣樓。唐耀唯看著那貓呲溜一下消失在門前,煞覺無趣,隻得關了門來自己尋了書看。誰知拿了書還不到兩秒,便聽到門外有爪子一類利物刮門聲,唐耀唯眉角一皺跑過去開門,見葉之顏拿毯子裹了一個毛絨玩具朝她笑。
  
  還沒相互問好便見那毛絨玩具動了動,唐耀唯駭了一跳,指著那‘玩具’問:“活的麽?是什麽?”
  
  小雞不知何時也折了回來,在葉之顏身後歪著脖子往這邊望。葉之顏對唐耀唯笑笑,回道:“活的。是隻小狗。在街上撿到的,看上去像隻哈士奇。我就給帶回來了。”
  
  唐耀唯看著那毛絨小玩具悠悠地從葉之顏臂彎中鑽出小腦袋來麵相自己,兩枚碧藍色的眼珠熠熠發亮,唐耀唯大喜,伸手便要從葉之顏手中接過那小東西,誰知就當葉之顏將小狗送往唐耀唯懷中時,毯子一滑墜落在地,小狗也隨著用力一跳著地,搖著尾巴四處看看,轉頭便追著呆愣的小雞而去。
  
  唐耀唯回過神來時小雞已經飛快地竄入了自己房間,扒拉在床麵或是書櫃上上竄下跳忙著躲避小狗的追擊,葉之顏不明就理,見狀哈哈大笑,唐耀唯隻聽得耳邊小雞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快把它攆開快把它攆開!老子今天早上剛洗了澡可不想惹一身虱子來啊啊啊~~~!!!”
  
  唐耀唯難得見到小雞如此無措模樣,頓時大樂,竟開口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引來葉之顏偏頭好一陣打量。
  
  葉之顏想起當初唐耀唯剛被帶回家時沉默寡言行事溫吞的模樣和今日笑容飛揚形成的強烈對比,心內頓時一軟,雙眸柔和望去,伸手摸了摸她腦後的長發。
  
  閣樓下的臥房內莫濯灝正興致勃勃地收拾著衣物欲洗個淋浴,光著身子剛衝進小浴室便覺得寒流陣陣襲來,冷意十足。擰開花灑待水溫逐漸變熱,這才趕放開手腳來撫平肌膚上支起的一顆顆細小凸起的雞皮疙瘩。
  
  自打上回穿著女裝被葉之顏狠狠打擊一次後,她是再沒動過這個念頭,從此買衣服一率中性服裝,走出去自有男生的派,班中女生每每見著她都難免心泛情愫眼帶秋波,早餐有人免費買午飯有人免費送,體育課打球打累了還有女生主動迎上來擦汗,另廣大男同胞望塵莫及悲恨扼腕。
  
  但說實在的,這份厚待自己是一丁點兒也吃不消,不知道同那些女生們說過多少回,讓她們不要再這樣無事獻殷勤,可語氣重了點就能讓她們紅眼眶,語氣輕了她們嬉皮笑臉地應了下次還是輪番的來。
  
  莫濯灝隔著層層煙白水霧望著室內天花板無力地歎了口氣,拿著浴球抹了點沐浴露便擦上身來。
  
  肩膀嘛,圓潤,就是太骨感了有些微微的——硌人;胸——這個不談;腰,很細啊;臀——翹啊;——腿,長啊;腳——也精致啊!
  
  除了胸之外哪點不像個女人?
  
  莫濯灝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又是嘖嘖歎了兩聲,搖搖頭頗為自戀地想:如果胸真的能大一些,再大一些——,是不是真的完美了?
  
  嘩地一聲,浴室門被拉開。
  
  莫濯灝大驚之下趕緊扯過一旁的長浴巾裹在自己身上,眯著眼透過水霧望著門邊人影:“誰呀?!我在洗澡呢趕緊出去!”
  
  門口無人響應,就在莫濯灝心內有些發毛的時候突然聽得沈格格略含委屈的嗓音自門邊傳來:“是我,莫姐姐。”
  
  莫濯灝一愣,噢了兩聲道:“格格啊,有事嗎?我在洗澡呢!”
  
  “我知道你在洗澡。”沈格格咯咯笑著,聲音似乎又離得近了些。莫濯灝撥著眼前層層濕霧去看門邊的沈格格,誰知道門聲忽地一響似是被關上,沈格格甜聲道:“就是知道你在洗澡我才進來的。——自從——那以後,好久都沒跟莫姐姐一起洗澡了。以前都是——和莫姐姐待在一塊兒的。”
  
  莫濯灝聞言略為沉默了片刻,道:“你都已經進來了,就過來吧。”
  
  沈格格很是高興地‘恩’了一聲,人影一閃便出現在了莫濯灝麵前。後者伸手隨意往臉上抹了一把,見身前踩著一雙白嫩的小腳丫,往上是精致的腳踝和纖細的雙腿,再往上是孱弱的小細腰,再再往上——呦,連格格兩胸都微微凸起了,怎麽自己就沒有呢?!
  
  莫濯灝突然有些氣惱地皺了皺眉,抬頭見沈格格仍是拿著浴巾站在自己的麵前並不過到水中來,下意識看了她一眼,誰知道這丫頭竟然微微地側開臉盯著其他地方瞧卻偏偏不看自己,小臉粉紅,連帶著秀氣的小耳朵都被染上一抹濃嫣。
  
  莫濯灝先是愣了幾秒,後來馬上反應過來,霎時大笑道:“哈哈,你在害羞呢?真是——,以前怎麽沒發現啊!”
  
  沈格格轉過臉來輕輕瞪了她一眼,也不辯解,任莫濯灝拉著自己的胳膊將自己按到身前。還是像以往那般,莫濯灝替她搓澡。
  
  隻是那時條件不夠,每回都隻能接了涼水來將毛巾浸濕,隨後被莫濯灝塞入身前捂熱後才去給沈格格擦身,不濟時甚至一個月都難以讓身上沾一次水,根本不用想現如今這樣能開著浴霸悠然淋浴。
  
  莫濯灝比沈格格高了將近一個半頭,看著沈格格一直以來似乎沒怎麽長個,心裏回憶起過去那段往事亦忍不住酸酸的,不由將手力放輕了些,扳著沈格格的肩膀讓她後背貼在自己身前,如先前那些日子一樣著手替沈格格揉洗著發絲。
  
  手指沿著長發一路滑下,掌心的沐浴乳蹭上沈格格稚嫩的雙肩,觸及而上的肌膚恍若絲綢般滑膩柔軟,莫濯灝不自主地心頭一喜,撫著便挪不開手,便順帶幫著沈格格身上搓起泡泡,還邊搓邊笑著說:“格格你皮膚好像比以前要滑很多啊,怎麽弄的?教教我吧!”
  
  沈格格沒回頭,隻是笑了幾聲說:“莫姐姐,你的皮膚也很滑的。”說著真微側過身來在莫濯灝身前摸了一把順帶輕揉了一下,笑嘻嘻地看著莫濯灝。
  
  後者卻是愣住死死地看著她。
  
  從方才沈格格突然的那一摸來說,感覺到她手心肌膚柔嫩這隻是一方麵,至於另一方麵,這——這可不可以算是——被襲胸啦?!
  




ACT8226;162

  穆颯艱難地抬著胳膊重新將被拆開的紗布捆紮好,突然聽得床頭櫃上的座機鈴聲乍響,微微愣神之下正欲伸手去接,卻被一旁的方芷謠搶了個先。
  
  見穆颯神情有些不自在,且手也已經伸到了半空。方芷謠的指腹按在聽筒上方有些窘迫地看著穆颯,並未急著將電話接通。穆颯同她對視一眼,隻能略垂了眼瞼示意讓她將電話接起。
  
  方芷謠點頭,拎起聽筒放在耳邊聽了幾秒,臉色一變,下意識朝穆颯看去,衝他指著聽筒做了個口型,柔聲道:“是伯父啊。對,我是。——恩,還好,伯父跟伯母也要多注意身體呀。”
  
  穆颯在旁聽著方芷謠和電話那頭的穆長遠講電話,一時也不敢弄出太大的響動,隻能慢悠悠地將胳膊放下搭在身前。
  
  “這——”方芷謠這回又看了穆颯一眼,忙接口道,“這個房子——呃,是,沒錯。是我自己在外邊另租的。——恩,電話——,啊,寫給伯母的嗎?恩,好像的確是這樣,哈——,隻是沒想到伯父會親自打來罷了。”
  
  又說了兩句,方芷謠忽然麵色一白,頗為驚懼地開口,語調都情不自禁高了兩個音階,“穆總麽?他從沒來過啊!——是!玄熙也沒來過,是的!——噢,這樣啊。恩恩,好的,我知道了伯父。”她又連連應了幾聲,嚴肅得似乎在做著什麽保證與承諾,穆颯正看著好笑,見方芷謠掛了電話後便開口問道:“是爸爸麽?他找你問什麽呢?”
  
  方芷謠抿著唇仰頭看他,遲疑了一下道:“他——要你回家。”
  
  穆颯挑挑眉,顯然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回答。
  
  “他真的是這樣說。他問我你跟你哥有沒有到這房子裏來過,我說沒有。——還有電話的事情,”方芷謠正色問道,“電話號碼是你給伯母寫的麽?”
  
  穆颯摸摸下巴望天,唔了一聲,“好像——是以前申請號碼的時候隨意拿著張紙記著塞進褲兜裏了。可能周媽拿去洗衣服的時候把它翻出來正好給媽看到了吧。”
  
  “那——那伯父怎麽就知道這號碼一定是我的?!而且是從你褲子口袋裏掉出來的東西,又怎麽可能被問成是我給伯母的呢?!”方芷謠被穆颯這無謂的態度給激得有些惱怒。穆颯淡淡一笑,勾著她的肩安慰道:“沒什麽沒什麽,媽的記性一向不大好。——記得以前他跟我爸去我哥那做客,驚著我哥家裏一個客人不說,幾人還為了點事鬧了個不開心,誰知道盯著那客人看得最久的老媽竟然轉眼就能把那客人的臉給忘記,——所以啊,沒關係的。”
  
  方芷謠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不說話。穆颯此時也不笑了,嘴唇掠成一條直線,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後腦又開始痛了。
  
  “你還是好好休息著吧。”方芷謠見他這樣也不忍再繼續說下去,一麵替他往上拉扯著棉被一麵說道:“我也就是害怕。如果我們的事情現在就被伯父伯母知道了,將來會發展成什麽樣,簡直無法預計。太可怕了。”
  
  “那你覺得,是這個結果可怕,還是我可怕?”穆颯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方芷謠被這目光和語調給震了一下,轉開臉去輕輕搖了搖頭。
  
  穆颯輕哼了一聲,不再看她。片刻後突然出聲問:“剛才我爸他到底怎麽說?”
  
  “他——他就是說要是我看到了你,就讓你趕緊回家去,好像是有事要找你吧。沒別的了。”方芷謠想了想,有些緊張地探身前去輕聲問,“你爸——是不是知道你受傷的這件事了?——還是你在外邊做了什麽虧心事,被你爸率先發現了?你說呀!”
  
  穆颯鄙夷地掃了她一眼,似是對她此刻一副嚴妻形象很是不屑,自顧自嗤笑一聲後,心底倒是迅速被大片不安給填滿。
  
  事實證明:上帝要耍一個人是很容易的。比如告訴他前邊有一扇門,走近了才明白不過是牆壁上的虛假圖畫。
  
  穆颯被方芷謠一連催了好幾次都未動身。一是傷未好,不宜多動;二則,如果此時回去,正是坐實了他跟方芷謠的關係。
  
  誰說隻有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為什麽現在看起來,在懷孕中的也是一樣?
  
  暗自猜測著無數個可能,但其中對自己最有引誘的也是最不可能成立的便是:穆玄熙回了家。
  
  怎麽,小時候都不敢做的事情,長大了倒是更有能耐了?告狀?嗬!
  
  穆颯越想心中越憋悶,翻轉了身又想了想,心道穆玄熙應當不會這樣做。反複暗暗念叨幾遍,果真舒服了許多。無視方芷謠從背後搭上來的手,穆颯肩膀一側,將手閃下,微挪了位置挨近床沿,望著窗外正濃夜色眨了眨眼,待倦意襲來後終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神清氣爽好不安逸。拋開心內沉重起身伸著懶腰長長地舒了口氣,回頭望望仍在酣睡中的方芷謠,看她被單下隆起的腹部,也不忍打擾她,隻能輕手輕腳地收拾好一切,向家中出發。
  
  如果穆颯早預料到回家的第一件事是進門遭遇被茶杯砸第二件事是被報紙扔第三件事是被穆長遠一通臭罵的話,他是死都不願進那個家門的。
  
  沒有穆玄熙,進去了還能有什麽意思。
  
  所以當穆長遠罵得正銷魂時瞧見穆颯正耷拉著腦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更加來氣,吼了幾聲竟掰著床邊的電話機要摔過去。端著熱水進房間的江芸驀地撞見這麽一幕,手一抖,茶杯倏地摔在地板上,杯內水液濺得滿地都是,迅速從地毯上騰起嫋嫋白煙。
  
  江芸衝過去抱著穆颯,紅著眼眶對穆長遠道:“這都是最後一個兒子了,你都要把他趕走才罷休嗎?”
  
  “嗬,這個,誰知道呢!”尤霧頗為自嘲地一笑,對STEVEN道,“你也甭亂猜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過吧。——我挺好的,也沒什麽事。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擔心我自己——什麽?”STEVEN有些茫然地看了尤霧一眼,麵上表情很是無辜,可愛得想讓人撲上前咬一口。
  
  “你這麽久沒回組織,不怕被發難麽?”尤霧開始掰拉手指,“還有啊,你就不怕我會趕你走啊?你看你在這住多久了,付了我多少生活費啊才?電費啊水費啊餐費啊房租費啊——,你拿什麽賠給我?”
  
  見尤霧戲謔著揚唇而笑,STEVEN也隨之彎了彎嘴角,語氣輕佻打趣道:“所以啊,我這不是甘願賣身為你做私人保鏢麽?要知道我身價很貴的,用來抵這些債,你還得再把多餘的那部分還給我哦。”
  
  “臭貧!”尤霧笑著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見STEVEN望著自己,眸色溫柔幾欲將人溺斃其中,心內某處似是隨之一動,尤霧飛快地看了看別處,對STEVEN道,“你計劃好了麽?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見尤霧問得這麽急,STEVEN笑容一緩,道:“——等你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可是我不——”
  
  “不要說你不生哦!”STEVEN伸手按住她的鼻尖笑了笑,待尤霧略微沉了麵色才收回手喃喃道,“我知道你還是不願意跟我走。——可是你一個人待在這裏,我還是放心不下。——現在姓穆的那小子一來,你還得照顧他麽?”
  
  “不是你這麽個說法。”尤霧沉吟片刻還是做了解釋道,“你說過給我時間做選擇,我隻是做了一個更適合自己的選擇而已。——我要婚姻。”
  
  “可是婚姻我也可以給你!!”
  
  “但是這不一樣。”尤霧見他麵色有異,心中一疼,伸手去握住他的雙手,曼聲道,“你以前就跟我說過。最高處隻可以容納一個人,在你攀爬的過程中,負擔會越來越重。最先拋棄一切的人,絕情絕義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頂點。——以前我一廂情願地以為我一定會成為這樣的人,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其實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麽偉大那麽堅強。——我要背負的太多了STEVEN,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穆玄熙來了又能怎樣呢?我欠了他的,我該還。——而且穆颯是個什麽性格的人,你我跟他過手最多,上次他拿著槍抵著我的太陽穴,就在酒店包廂裏,擱著一層玻璃還能看到滿大街擁擠的人群,他竟然敢在那樣的環境下拿仿真槍嚇唬我,他為了自己所喜歡的東西可以不折手段,他給我使了多少絆子給我帶來多少災難,如果不能親眼見到他倒地,我不甘心。”
  
  “所以——你一定要借穆玄熙去傷他?”STEVEN皺起眉頭。
  
  “無法正麵交鋒,那就掐住他的弱點吧。——打蛇要打七寸,他一直估錯了我的死穴,這讓我迫不及待地想教教他。——他要穆玄熙,我偏不給。我讓他痛苦,我要讓他後悔,一輩子都忍受著思念的煎熬。”尤霧笑意漸冷,“這也不僅是為了我和端木,更是為了將來的安寧日子跟穆玄熙的將來。我想——他也一定不希望一直被穆颯當作暖床的工具吧,否則怎麽可能拚了命也要逃出來?可憐穆颯,不知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到最後還不得被逼得乖乖繳械投降。——他一定恨死了我跟端木,肯定恨得想殺了我們。——隻是他那些法子未免太過時了,倒還不如我直接拉個穆玄熙擋在身前用得舒服。——你以為,若是擋在我身前的他最在意的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東西,他還會把炸彈拋過來麽?——他或許會,可我敢肯定,他絕對下不了那個手。”
  
  STEVEN漠然一笑,“你說的這些好是好,可你拿什麽斷定他搶了第一次,不會再來搶第二次?如果我真的離開,你要如何自處?”
  
  “如果小叔子莫名其妙地把自己親哥哥綁走,怎麽也得跟我這個做嫂子的來的解釋吧。”尤霧眼睫垂落輕扇,“我就不信,穆長遠能任由著自己的兒子這麽亂來。”
  
  “可是——”STEVEN頓了頓,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尤霧拍拍他的肩,“別可是可是了,我自有打算,沒事的。”抬眼看看院子裏的穆玄熙和端木,她眯了眼輕輕搖頭道,“這些想法,可能的確比較陰暗,可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如果要怪,還是得怪我自己吧。自作孽,不可活。——你說,如果當初我——”
  
  “別說了。”STEVEN扳過她的臉深深凝望,“如果這個詞太虛了,說點實際的吧。——多多,我肚子餓了,想吃你做的火腿煎蛋。”
  
  可如果吃火腿煎蛋也能吃到拉肚子,STEVEN苦不堪言地蹲坐在馬桶上一次又一次地發誓永遠不再碰這倆玩意兒,這話不知怎麽被人聽了去,當即便被不知死活的段傲陽輕嗤了一聲。
  
  火腿煎蛋,一根火腿兩個蛋麽?好家夥,真有情趣。
  
  被稱做同樣有情趣的‘大廚’尤霧正換了睡袍欲上床睡覺。誰知從浴室走出時正碰上床麵被單下一團大大的——大大的不明生物。她狐疑地喚了聲‘端木’,卻得不到回應,隻能納悶地走過去,輕輕掀起被角——
  
  果真是端木。他蜷著身子似乎早已睡著,衣領大敞,兩手還緊緊攥著被角,將枕頭夾在兩腿間,睡得頗為——色情。
  
  尤霧將目光從他胸前挪開,細想了想才記起,被端木改造的小別間已經讓給了穆玄熙。而書房內也是亂得一塌糊塗,難怪要摸到這房間來睡。
  
  也罷也罷。尤霧歪著頭看著他安靜的睡顏笑了笑,也繞到床的另一邊脫了鞋子縮進了棉被裏。
  
  誰知道人剛躺下去,身側的人便轉了麵過來,胳膊輕輕攬住她的肩。尤霧微詫,轉眼見端木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在暗中望著自己,嘴角一抽,開口道:“裝睡?”
  
  “沒。是真睡著了。”端木又距她近了幾寸,“但是聽到你來了,又醒了。”
  
  “盡知道瞎扯。”尤霧淺淺一笑,見端木也笑開,霎那間突然覺得有什麽事情變得不對,隻能又將笑容慢慢掖回去。
  
  端木攬著她,將臉蹭在她的肩頭,時不時嗅嗅她散落發絲上的清香,就連喘息間的氣流都帶著一股另人難以抑製的曖昧情愫。尤霧開始感覺有些不大自然了,兩眼瞪著天花板良久都無法入睡,呼吸也隨著紊亂,房內的空氣似乎怎樣吸都吸不夠。
  
  等了很久,耳邊漸漸傳來端木均勻的呼吸聲。似乎已睡著。
  
  他什麽都沒再說,什麽都沒做,隻是要抱著她將頭枕在自己的發絲上。尤霧笑笑,強迫自己閉上雙眼。
  
  不知睡了多久,還是很狗血地被電話鈴聲吵醒。
  
  身側的被子似乎被高高拉出一個空位,涼風直往裏滲。尤霧有些不滿地微皺了皺眉,蒙朧間耳邊聽得刺耳的電話鈴仍在該死地響個不停,此刻身邊的端木恍若也翻了個身,接著便是誰在低低的說話聲——
  
  尤霧忿忿地睜開眼來,乍一看到端木那麵被擰開的小台燈,雙眼立刻被刺得眯了幾下,隻得閉上幾秒待習慣後再揉著眼睜開。端木已掛了電話,轉過頭來見尤霧已醒,神色不穩,猶疑不定間還未開口便聽尤霧帶著怒氣略微抱怨道:“是誰打來的呀?”
  
  “是保安。”端木默然片刻,似乎做了很大決定,還是說了出來,“似乎是你們公司的保安。他說——”
  
  “說什麽?”一聽到是自己公司就讓尤霧忍不住想起那日的大火,刹時睡意全無,瞪大眼看著欲言又止的端木做個了很白目的猜測,“莫非——倉庫又起火了?”
  
  端木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緩聲道:“有幾個人打傷了值班的員工潛入了你和王子嶽的辦公室,似乎是竊取了什麽很重要的文件,他們的對話被其中一個巡邏的保安聽到了,想抓卻反被插了一刀,被人送進醫院了。公司大樓做了全麵封鎖,沒人進出,所以說,那幾個人應該還在公司內。”
  
  尤霧頓時覺得滿腦子均是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剛想急著起身,支起胳膊撐著床麵,突然問了句:“那這保安到底報警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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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媽倆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03823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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