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樣錦 卷二 / 秦十六 著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06-10 22:29:0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25727 bytes)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奉帳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4 本章字數: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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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永寧十八年臘月初五。帝都阜澤。
  天還沒亮,城門剛開,十數輛載滿糧食物產的大車便浩浩蕩蕩駛了進來,直奔常平街去了。
  守城的官兵早就見怪不怪,京都之內官宦人家多在周邊各地買田置地,每到年下,這些田莊就會趕來向主人家獻物產,同時報上一年的總賬讓主人家核查,說起來就是佃戶向地主交租,卻有個雅致的名字,叫奉賬。
  車隊最前麵是十騎護著四輛藍布小車,速度較後麵大車快上許多,先行抵達常平街年府西側門前。為首車上車夫勒了馬,坐在一旁的小廝跳下來,恭敬的對著車內道:“主子,咱們到了,您少坐,小的去叫門。”
  “混賬東西!”車內傳來蒼老的聲音,喝道,“混叫些什麽?你想要我老頭子的老命嗎?”
  那小廝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一向和顏悅色的大管事竟然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唬了一跳,慌忙跪下磕頭道:“小的該死……”
  “爹息怒……”護車人中為首的一個褐衣魁壯男子正待下馬,聽了這話,忙迅速翻身下來,站到車邊,躬身道:“這小子第一次跟著來阜澤,還不知道規矩,一時失口……”
  “一時失口?”車內老翁冷笑道:“虧你還有臉說?!若非他平日就這樣叫慣了,怎會現在脫口而出?我素日隻當你辦事妥當,才讓你每年來跟主子奉賬,你竟不知好歹,自以為是起來了!你當你做了管事就是主子了?!你大哥你侄子都是官身了,你去問問他們,敢在年府門前當自己是主子不?做奴才的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你不要廉恥自己找死也就罷了,別陷老頭子於不忠不義!”
  那男子心下不以為然,臉上卻掛上苦笑,聽著老翁訓罷,躬身道:“爹教訓的是,兒子再不敢了,還請您老息怒,保重身子要緊。”說完狠狠瞪了猶在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小廝,踹了他一腳,道:“蠢東西,還不去放下凳子,請大管事下車!”
  那小廝慌忙爬了起來,放下板凳,打起車簾,一個幹幹瘦瘦的老翁在兩個侍仆的半架著半攙扶著下了車來。後麵幾輛車上,又有男女下來,圍在老翁周圍。
  “爺爺!”一個十歲出頭虎頭虎腦的少年一打車上跳下來,就一陣風似的奔到那老翁身邊,雙手托住著老翁的胳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年府的朱漆門和牆內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驚歎道:“主子府上果然和爺爺說的一樣,好生氣派~~!”
  老翁疼愛的拍了拍孫子的腦袋,但抬眼望向次子時又板起臉,道:“還不前去叫門?”
  年府此時尚未啟門,那男子忙應聲走上石階叩打門環。片刻一個青衣小廝從門內探出頭來。那男子抱腕笑道:“這位小哥請了,煩你通報一聲,玫州崖山莊大管事尹迅前來府裏奉賬。”
  那小廝一聽,忙大打開門,恭恭敬敬施了禮,道:“原來是崖山莊的管事老爺,小的這就去通稟。”他又瞧見後麵還有老人、小童和女仆跟著,忙道:“天冷,大管事若不嫌棄,請移步門房暖和暖和。”
  “有勞小哥。”那男子一笑,然後轉身回來,向老翁道:“爹,咱們來的也是早了些,想來主子未必起了。天兒也冷,兒子扶您老到門房去小坐片刻如何?”
  那老翁點了點頭,道:“讓江枰,王欞在外麵守著咱們的車,等府裏管事來接。”說罷扶著孫子的手,緩步上前。
  越過門檻那一刻,他有些激動起來。細論起來,他已經有六年沒來年府了。
  這老翁就是玫州崖山莊大管事尹迅,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年少時其家人被選中做郡主的陪房,他也跟著一同來到年家。年老夫人的嫁妝產業並沒有按照年家的家規——用年家人經營分幾成、不用又分幾成的,而是一律用自己陪房家人經營,卻把所有的收益都歸年家。這尹迅就是一路從學徒做起,在年老夫人的嫁妝產業裏幫襯打理,逐漸被提升為崖山莊的大管事。
  如今尹迅已經六十有七,半生操勞,身子骨早就沒有那般結實了,雖然玫州離阜澤隻有小半個月的路程,但路上車馬勞頓,也不是他能承得住的。因此,前些年,年老夫人特許他不必親來年府奉賬,提拔了他的次子尹檳全權代理管事奉帳。他便安心坐守崖山莊,六年不曾踏出玫州半步,直到半月前收到年老夫人書信,影影綽綽提及崖山莊易主,他便坐不住了,總覺得這大管事實沒有不來的道理,便隨了兒子一同進京。
  門房裏有兩個呆過一年的仆從,雖不認識那老翁尹迅,卻是認得年年都來府裏的尹檳——崖山莊雖然不是年老夫人陪嫁中最大的莊子,卻因地處富庶的玫州,是收益最多的莊子之一,因此每年尹檳來奉帳,都不少給門敬。到底是拿人家的手短,這些看門的仆人豈會不恭敬?剛剛聽了尹檳自報家門,知道是崖山莊大管家也到了,忙都起身相迎,又讓上座奉好茶,陪笑道:“尹大管事今兒來的早,怕要等上陣子了。咱們這兒沒有什麽好茶,還望您老見諒。”
  尹迅和顏悅色的和他們聊了一會子,無非是主子康健,爺們官運亨通,小爺們學業有成之類的。就聽門外匆匆腳步聲起,氈簾一挑,進來四五個青衫男子。因年府尚青,男女仆從管事皆是一身青衣,尹迅細看那幾個人衣上繡紋,知道為首那人是一等管家身份,便站起身,剛待說話,那人已經搶步上來,先行作揖問安道:“韋棣見過尹大管事,大管事福壽安康。”
  “爹,這位是采買上的韋管家。”一旁的尹檳是認識他的,忙給父親介紹,兩下寒暄一句,他自己也見了禮,又引侄子尹英拜過。末了,他略有羨慕的打量著韋棣的衣裳,笑道:“一年不見,老哥你又高升了!可喜可賀。”
  韋棣笑道:“同喜同喜。隻是韋某已不在采買上,如今在東路北院當差。”
  東路北院是年家大房居所。尹迅暗自點了點頭,主子信裏提及要將產業交移子孫,既然是這韋棣來接他們,看來產業怕是要交給大房了。隻是聽聞大老爺尚在西北,大房在京的隻有個自小兒病病怏怏的六爺,還是三天好兩天壞的,不知道這產業……莫非是十爺要從西北回來?算算十爺和十一爺也該到了科舉的年紀,不知道今科中了沒……
  他腦子裏是琢磨著,嘴上卻客氣道:“老頭子久不來京畿,念主心切,便是走的急了,這個時辰到了府中,怕是擾了諸位好眠……”
  他話未說完,韋棣連忙遜聲道:“大管事折煞小的們了!!莫說沒怎樣——現下已是卯初三刻,怎麽也得起了;便是您半夜歸來,小子們還敢耽擱您老的事兒不成?大管事請先移步後堂,用罷早飯再去老太爺老太君那邊可好?”
  尹迅知道這時辰主子不會起,這麽說不過是個圓場,當下笑道:“甚好。有勞韋管家。”
  韋棣請了眾人到中路後堂專門接待這些產業管事的鵜鶘院,叫人擺上早飯,自己陪同吃了。飯罷剛奉上茶,就有小廝來報說年壽堂玫州分號少掌櫃吳萇前來奉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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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的話:
  碼這章出來的時候,朋友看後問我:你咋突然這麽正經了?
  我巨汗,我說人家一直是正經人好哇。
  朋友撇撇嘴,從頭看了一遍前麵的,然後歎了口氣,對我說:我發現了,這個文是因為小滿的存在而變得不正經了。
  我……囧。Orz。都是眼淚啊。
  話說,因為這個故事不是第一人稱的,雖然我無意於用多主角寫一群人的故事(弱弱的說,主要是我能力有限駕馭不了,汗……),但是總得有些交代旁人的文字,希望這不會讓看文的你覺得悶。
  如果有bug,有疑問,有不滿,留言好麽。^-^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奉帳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4 本章字數:2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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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棣聽了回報,便起身向尹迅等人告了罪,匆匆去迎。
  尹檳見零星幾個下人遠遠的站著候著,忍不住先附到父親耳邊,嘀咕道:“爹,您瞧這事……?莫非老太君把年壽堂也分出去了?若年壽堂也分——可就是要分家了。依兒子看,年壽堂怕是跑不了要給五老爺呢,咱們這邊給誰還不好說……”
  年壽堂這些藥鋪不比莊子,京中有總號在,藥材充沛,除非有大事才會從外地調藥過來,所以年底奉帳不過是銀兩賬目,又多是銀票,幾個人過來即可,要比莊子趕車送貨的走的快得多。除了離阜澤最遠的瑾州,其餘周邊這幾個州,都是快馬幾日就能跑個來回,所以藥鋪通常都是過了臘月十二祭家神之後再來奉帳,少有來的這麽早的。
  尹迅端著茶碗抿著茶水,聞言抬起頭來瞪了兒子他一眼,壓低了聲音狠狠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說得的?這又是什麽地方?你別犯渾!”
  尹檳訕訕的,轉了話題,又道:“這韋棣也是好運氣!他原是外院三等管家,在采買上當差——去年臘月還是呢!如今不到一年竟是連升了兩等,調到東路北院,成了內院一等管家了!真是運道亨通!”說話間滿眼是羨慕。
  尹檳雖然在玫州崖山莊上是主事,但畢竟上麵有老父管賬,許多地方馬虎不得,也做不了太多手腳。其實,本身即便這樣,外麵的管事也要比家裏的管家自在些,尹檳沒得嫉妒內管家們的必要,可獨這東路北院不大一樣,隻一個年輕的爺在,還是病歪歪的諸事不理,這藥、銀進出之間,可就大有油水可撈,因此他才有些眼紅。
  尹迅卻並沒有想到兒子是看著人家能貪墨銀錢眼熱,還當他羨慕人家升級升的快。老爺子不由心下有氣,在他眼裏這兒子並不是個多麽出息的,多少還是仗著他的臉麵在得了現在這個代大管事的差事,如今這小子還說人家運氣好,豈非得了便宜賣乖!他不由冷哼了一聲,訓斥道:“這哪裏是運氣的事?須知咱們府裏最是體恤下人的,做的好自然有恩賞!隻你這般靠老子娘蔭功,才當什麽都是運氣!!”
  尹檳被噎了個窩脖,自討沒趣,便悶頭喝茶,不再言語。
  不久,韋棣又引了一行人進來院子,為首二十來歲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正是年壽堂玫州分號少掌櫃吳萇。他幾步走到廳上,在尹迅跟前翻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頭道:“孫兒吳萇給尹爺爺請安。”
  尹迅便是在年老太君的所有產業管事裏也算是元老級人物,在玫州更是地位超然,兼之吳萇的父親吳栓年輕時也跟著尹迅當過差,算是掛名師徒,所以他一向敬重尹迅,吳家子侄見到尹迅皆是要行大禮,尊稱“爺爺”的。
  在吳萇身後,幾個家生長隨小廝也都跟著跪倒,隻有兩個外雇的執事拱手作揖見禮。
  尹迅忙叫人拉了吳萇起來,待吳萇又向尹檳行禮後,方問他道:“聽說大郎年初往南邊兒去了,果然出息了,你父親好福氣!多暫回來的?你父親可好?”
  吳萇規規矩矩的垂手站了,陪笑回道:“才回來沒幾日,原是往莊子上去拜您老的,然被告訴說您和二叔都進京來了。”他頓了頓,笑容微斂,又道:“我父親卻是不大好,前陣子他不慎摔了一跤,傷了筋骨,現下腿腳還不大利索,實是出不來了,這才遣了孫兒出來辦差。”
  尹迅搖頭道:“他說起來也是四十來的人了,哪比得了年輕人?你們當勸著他些,自己多加小心!”吳萇忙點頭稱是。
  尹檳在一旁樂嗬嗬的接口道:“我說的麽!見你來了,還道栓大哥想著曆練小輩兒,自個兒躲起來偷懶呢。原來是病了。等我回頭瞧他去。”
  吳萇陪笑道:“臨出門時父親家父還一再囑咐說,要是見到二叔,高低得請您回程時到家裏一聚,他老想著找二叔喝酒,卻因著在家動彈不得,著實悶得緊。”
  尹檳哈哈大笑道:“他想著我?怕是想著我莊上的肥鴨肥鵝吧!成,回頭我先回莊上挑兩隻肥鵝,再去瞧他!必去!”
  一句話說的滿屋子人都笑了,吳萇也笑道:“有二叔這句‘必去’,侄兒就能回去交差了。咱們定早早備下好酒候著二叔。”說著他又轉向尹迅道:“不敢相請爺爺去看我父親,隻是,爺爺若得閑,也請到家裏熱鬧熱鬧……”
  尹迅擺手道:“罷了,老頭子一把老骨頭,還是不折騰了。”
  說笑間,小廝來報老太爺老太君請諸位過去,眾人忙站起身,整理了衣衫,跟著小廝往老太爺所住的福壽居前院側廳來。
  *
  福壽居前堂,年老太爺和老夫人主位落座。與年老夫人的富態不同,年老太爺略顯得削瘦,但雙目炯炯,精神十足,長須飄然,倒是有幾分隱士的超脫之感。
  眾人俯身跪倒磕頭行禮,年老太爺讓人扶了尹迅,不肯受他拜,待尹檳他們禮畢,又叫起來看座。尹迅固辭不肯坐,尹檳幾個更加不敢,直到老太爺和老夫人都開口發話,定要尹迅坐下,他這才搭了個椅子邊兒坐了。
  茶奉上來,年老太爺笑道:“你這老鬼,幾年不見,還是這般執拗脾氣。身子可還硬朗?老夫瞧著你氣色甚好啊。”
  尹迅陪笑道:“蒙主子們恩典,讓老奴養著,老奴豈有不好的道理!這老胳膊老腿的還算結實。說起來,還是老太爺您氣色越發的好了。”
  年老太爺笑道:“也是老朽矣。”眾人跟著笑了一回,他又道:“你那大孫子……叫榮兒是吧,上任了沒?老夫似是沒聽到信兒,隻聽說尹橡這一任放到了理州譚縣了,甚好啊,是給崴兒做了幫手了!”
  年老太爺自己狀元出身,最重讀書,因此家裏有頭臉的仆從子弟有樂意讀書的,一律予以襄助,按照大秦律,取得功名就脫了奴籍,年家在此事上也不含糊,這些年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數。
  現在年老太爺口中所說的尹橡是尹迅的長子,便是舉人出身,又在年家關照下謀了官缺,三年複三年,幾期任滿,這一任升了理州渠縣縣令,而年家大老爺年崴正在理州為布政使。那尹榮是尹橡的長子,和年府九爺年誼一樣是去年恩科時中的舉人,因自恃成績平平,中不了進士,也就沒準備明年的殿試,轉而等待官缺,這也是最近才謀了個九品縣丞。
  尹迅聞言忙道:“奴才哪敢談‘幫手’二字?都是主子們恩德。老大如今有大老爺庇佑,省得多少事!煩老太爺惦著,榮小子放玵州龔縣了。如今老奴這個小孫子也大了,老奴今日帶了他來,想請老太爺老太君相看,若是還算機靈的,就求主子留下他給哪位小爺做個小廝,也算老奴和他老子娘的孝心。”說著拉過身後孫子尹英,讓再給老太爺老太君磕頭。
  年老太爺聞言瞧了妻子一眼。年老夫人會意,微微一笑,讓人拉了那孩子到身邊來上下看,笑道:“看著就是一臉機靈相,是個好孩子。但留在我這裏可惜了,還是留在莊上讀書吧,過兩年若和他父兄一樣取了功名是最好,若不得就在咱們莊上做個執事也好。”
  尹迅忙道:“家裏有兩個為官的都是主子格外開恩了,若都做了官去,誰來伺候主子?老奴是斷不會讓他再考了。”
  年老太爺聽了這話,不由搖頭道:“知道你們的孝心,但可不能耽誤了好孩子。他父兄都是舉人出身,他定錯不了的。好好讀兩年書,定會極有出息。”
  尹迅還待再說,老太爺卻一擺手,道:“就算你有心讓他跟著主子,也不必留在京裏。”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奉帳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5 本章字數: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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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老太爺和老夫人相顧一眼,揮手叫廳上侍立伺候的小廝都退下去,隻留兩個心腹管家。跟著尹迅和吳萇的幾個管事瞧這境況,也都告了罪退了出去。
  而後老夫人開了口,正色向尹迅、尹檳、吳萇三人道:“你們都是幾代在王府、在我年家效力的老人了,我那長房的六郎諒兒身子骨不好你們也都知道,我和老太爺一直想給他尋處清淨地方安心養病,這尋思來尋思去還是玫州府最為合適——有莊子讓他日常逛逛,也有個進項;他又是常年吃藥的,多個藥鋪也便宜許多。”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鄭重道:“打明年起,崖山莊和年壽堂不必進京奉帳了,直接奉帳給六郎,諸事也都是六郎做主,不必來回我。”
  三人聞言都是一驚,其實他們原本心裏都有數,瞧見韋棣來接,就琢磨著老太君是要把部分體己產業給大房了。這嫡長子接手一州的產業,便是不按分家算,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未承想,竟是給了那病六爺年諒!
  旁人不知道六爺病到什麽份上,吳萇卻是心明鏡似的,他自十三四歲起在鋪子裏幫工,二十不到就能獨當一麵,如今雖然被內外尊稱一句少掌櫃的,但正式的名頭其實還是個執事,然卻已經接手了絕大部分藥鋪的賬目和業務,與各地往來的貨物他全然知曉。打永寧十三年傳出六爺病重消息之後,五六年裏,京中沒少讓各地分號送上等山參到府裏,這吃到誰肚子裏了,還用說麽?這六爺把人參當蘿卜似的吃,身子骨能好到哪裏去?無論如何六爺絕不是個長壽的,甚至說不上哪一日就……他暗自咂了個牙花,老太君這樣做,為的是什麽?
  尹迅雖然也驚訝,畢竟在他看來六爺未及弱冠,未免年輕了些,但他隻知“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主人說給誰他就忠誰。
  而對於尹檳來說,這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才羨慕人家韋棣活計鬆快,這會兒他也攤上了這張餅——誰不知道六爺是個甩手掌櫃,嘛事不管的,如今主子在近邊兒了,他許多事情就不必去回尹迅,直接問年諒就是。這糊弄他那做了一輩子管事的爹糊弄不了,糊弄個隻會讀書又是一直臥床沒見過世麵的公子爺還糊弄不了麽?尹檳美滋滋的琢磨今後的日子,嘖嘖,這也和封王……也差不多了吧。
  三人雖然各有各的思量,隻是老主人要交割產業給哪位少主人,哪裏輪的到他們這群奴才管事置喙?大家麵上自然是恭聲稱是。
  老夫人點點頭,而後問了賬上、生意上的事情,又交代了幾句,末了話題又轉回到年諒要去玫州的事上來。她提到房宅,向吳萇道:“你父親腿有傷,就讓他養著吧,這事我可交給你了——你回去在玫州城裏尋個宅子,不肖太大,有個三四十間房就足夠用了。六郎打春丁午河開凍就走水路過去,你先叫人收拾出來,好讓他先安置下。”
  吳萇忙應下,又問:“主子要不要派個管家過來看宅子?”
  老夫人搖頭道:“不必,全交給你們了。回頭六郎若不可心,再讓他尋別處,老太婆隻是先給他安排個落腳的地方。”又向尹迅道:“莊上房子多,也是,先給他收拾出個舒坦的院子。往後他瞧上哪邊的風景,就依著他改。——到時候諸事聽他的便是。”
  正說著,外麵小廝來報,六爺過來請安。一直沒大說話的老太爺臉上顯出笑意,道:“叫他進來。”
  尹迅等人自然而然向門口望去,隻見韋棣帶著兩個青衣小廝抬了個坐著人的椅子過了門檻,進了廳內又推動起來。瞧那椅子,甚是奇怪,像是椅子,又像是車——說是車,可車體分明是個椅子;若說是椅子,可偏下麵安了輪子。這個世界沒有諸葛武侯,也沒有人知道輪椅是何物,三人便都好奇的打量著那物什,最後視線落在坐在其上的那人身上。
  那是個裹著厚厚皮裘的瘦弱男子,皮膚泛著病態的蒼白,眸子一如點漆,濃黑裏透著幾分涼意,幸而他嘴角帶著和藹的笑容,才使得臉上的線條沒那麽僵硬。他進得門來,便在輪椅上直接俯下身來,前胸貼膝蓋,向年老太爺夫婦行禮道:“孫兒給祖父祖母請安,兩位老祖宗福壽千秋。”
  年諒一進廳堂,年老太爺眼底便全是歡喜,忙叫他免禮。年老太爺素來是最喜歡這個孫子,因著年諒自幼酷好讀書,投了老太爺的性子,而他也十分爭氣,十三歲就中了舉人,成為年家曆代裏中舉年紀最小的一個,雖然不是有秦以來最年輕的舉人,卻也是轟動京師,一直讓年老太爺引以為傲。可自他中舉後,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十四歲那年更是幾乎將性命都丟了,年老太爺雖然覺得他是塊狀元材料,可到底是命重要,也就不肯讓他再考了,就此心底始終有些惋惜。
  再加上五老爺的事情,兒大不由爺,這老五又是夫人的心尖子,老太爺想收拾這逆子也有些力不從心,因此在對年諒的欣賞和惋惜之餘,多少也有點愧疚。這種種攪合在一起,所以年老夫人一提要把玫州產業收益給了年諒,老太爺立時讚同。那些浮在明麵上的理由他不盡信,她的本心,他也不願去揣測,而於他本心,卻是想著要補償這個孫兒的。
  年老太爺向尹迅笑道:“你可有好些年沒見到他了吧,可還認得?這就是六郎!”說著又向年諒笑道:“來見過諸位管事,今後全要指著諸位幫你呢,給老管事這行禮可是不能省的。”
  年諒知道尹迅是年老夫人產業裏的頂梁管事之一,輩分不同,而本身大家族裏伺候過老主人的下人也是往往比年輕主子還有體麵,因此聽了年老太爺叫他行禮的話,他便笑著向尹迅躬身——這已算得是大禮。
  尹迅唬了一跳,忙就起身,直道“豈敢豈敢”,又要給少主人行禮。老太爺老夫人見了,笑著叫兩個小廝過去扶住尹迅,都道:“你當受他一拜。”
  尹迅被按著硬受了年諒那禮,臉上盡是惶恐,沒口子道:“六爺快別這麽著,真是折煞老奴了!折煞老奴了!”一旁的尹檳忙起來替父親回了個禮。
  老夫人笑道:“罷了,六郎往後莫給他行這禮了,省得他渾身不自在。旁邊的那個是他二兒子尹檳,如今替了他的差事,以後莊子上的事,你隻找他。”說著她又一指吳萇,尚未開口,吳萇已經乖覺的跪了下來,自報家門道:“年壽堂玫州分號吳萇給六爺請安。”
  老夫人笑道:“你這小鬼兒倒機靈!這是年壽堂玫州分號掌櫃吳栓家的老大,吳萇。”
  年諒雖然不認識吳萇,卻認識其父吳栓。早幾年吳栓還曾親自跑馬送人參進京過,若非那參送來的及時,他年諒如今怎樣還得兩說。想起舊事,他心底帶了些感激,忙叫小廝過去扶起吳萇,問了年紀,口稱吳大哥,又問起吳栓身體、家裏境況等事。
  吳萇本已經和老太爺老夫人匯報了父親受傷的事情,這會兒少不得還得再說一次,可這說著說著,眼睛就飄到年諒身下坐著的安了輪子的椅子上。
  年諒見他神色料他是想給腿腳不利索的吳栓打上一個輪椅,忙笑道:“這輪椅並不難做,這一兩日便叫人打一個吳大哥帶回去。”
  吳萇是帶著隨從管事一路騎馬過來的,再帶這麽個東西回程甚是不方便,所以婉轉說了意思。年諒不由笑道:“這有何難,回頭吳大哥將圖紙拿回去便是,都是標得明白的,尋個木匠便可做來。”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奉帳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5 本章字數:2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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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萇聞言千恩萬謝,一來二去的,說話間就親近起來。
  老太爺老夫人又各自交代了幾句,便道眾人遠道而來,也倦乏了,叫人帶著他們安置歇息。因要交代年諒的一早都交代完了,他們又怕年諒身子虛,不適宜長時間應酬,便也叫他一同去了。
  穿堂裏停著的小輦,基架比尋常矮了不少,車廂卻比尋常的高出很多,在眾人驚詫間,年諒的小廝持葛、持荊兩個快步過去,抽出兩條寬板,一頭搭在車上,一頭落在地下。眾人還在納悶,常年看著跑船的吳萇先明白過來,知道這是要推著輪椅入車廂了。
  年諒衝眾人一抱拳,道:“諸位請先後堂歇著吧,今晚已在京西的館子居戎東定了席麵,給諸位接風。因諒實不能相陪,就請韋管家代為款待各位,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眾位忙陪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就討六爺一杯美酒。”
  小廝推了年諒入小輦,劃了機關消息固定了輪椅,收好寬板,而後也向眾人行了禮,上輦遠去了。
  尹檳瞧著那小輦消失在拐角處,想起年諒言行,心裏微有些得意,咂咂舌道:“都說六爺是好脾氣的人,果然不假!這倒是咱們的福氣。”
  尹迅也是甚喜六爺好性子,便也點頭稱善。而旁人卻麵上打著哈哈,心裏各自打起算盤來。吳萇已先開始和韋棣套近乎了——六爺是個甩手掌櫃,有實權的還不是這韋大管家!
  *
  年諒回到長生居,在院門口下了車,小廝撤下去,二門上的雜役婆子推著輪椅進了院,小丫鬟忙不迭往裏麵跑報信。
  年諒這一進院門,就瞧見夏小滿和青櫻兩個厚鬥篷披著、手爐抱著,在那塊長生石旁轉悠。聽見小丫鬟回稟,兩人忙往這邊來。
  年諒不由奇道:“大冷天的怎麽站外頭了?瞧什麽呢?”這半個月來,他也算知道了夏小滿的新秉性了。若青櫻單獨在外,自是特特出來迎接他回來的,若說夏小滿也為的這般,那是絕無可能。
  果然,夏小滿道:“透透氣,我屋裏味兒太嗆。青櫻來陪我的。”
  年諒笑了笑,她總是對家裏那些塗得倍兒香的女眷多有抱怨,還聽過她私下叫她們長腿香爐,那詞兒他每次想起都能笑出來。聽她這麽說,就是知道剛才有女眷過來了,其實這也在他意料之中。早上崖山莊一行人一進年府,年府各房就差不多都知道了——誰在門房沒有個心腹耳目?多年不進京的尹迅也來了,又是韋棣出去相迎,這事讓人頗多聯想,自然會有人想著到他這邊來探個虛實。
  “那倒是換個屋子呆,何苦在外頭凍著。”年諒隨口問了句,“誰過來了?”
  夏小滿倆手伸出七根手指頭——一手出布,一手出剪刀,比劃給年諒看。
  年諒會意,卻忍不住打趣道:“劃拳麽?”
  夏小滿瞧了瞧自個兒手,輕咳一聲,心裏哼哼,沒那麽高檔,簡單易懂,這就是傳說中的剪刀石頭布。:p
  說話間進了暖閣,兩人伺候年諒換了衣裳,挪到床上,青櫻叫來茶水,打發滿屋的丫鬟下去了,夏小滿這才搬了個凳子在年諒床邊坐好,正色道:“你前腳走七爺的人後腳就來了。”
  年諒點點頭,端起茶盞潤潤喉,道:“誰過來的?周氏?”
  “當然不是。”夏小滿哼哼一聲,心裏嘀咕,用小腳趾頭想也想得出那七奶奶周氏沒套話的本事,怎麽會是她來?“是兩個……嗯,小姨娘。”
  七奶奶周氏是小商賈人家出身,家裏既比不得名賈巨商富庶,又比不得書香門第清貴,這一入年家宅門就自覺在妯娌間低人一等,說話就沒什麽底氣,而本身不善恭維言辭,便不得老夫人她們喜歡。七爺又是出了名的花心,房裏的丫鬟逐個睡遍,又常去尋花問柳,若非年家家規森嚴不許娼門入府,不知道又要抬多少姐兒進來,周氏這正房奶奶也就徒有個名分,寵愛全無,而頭胎生了個女兒,也讓她倍受打擊,雖頭年二胎得了兒子,卻仍是始終沒有緩過來,仍跟個苦透心的小白菜似的,處處陪著小心做人。
  夏小滿和她接觸過兩回,其實印象還算好,周氏隻是不大會說客套話,還是蠻實在的一個人。比起七爺房裏那群女人,那是強上萬倍了。那些個妖精,想到她們夏小滿就下意識的一撇嘴,她最害怕自戀女子作楚楚動人狀,今兒一下就來了倆,這麽“我妖嬈我嫵媚我有原罪”的,她那滿身的雞皮疙瘩現在還沒消下去呢。
  青櫻笑著接口道:“不是姨娘,是七爺屋裏的飄蕊和續芳兩個。話裏話外還是打聽大韋管家去接尹大管事的事。見問不出什麽也就走了。”
  長生居原有個二等管家料理外事,叫韋楷的,其實和韋棣並沒有親戚關係,但因著都姓韋,眾人就以大小韋管家區分他們,韋棣被稱為大韋管家,韋楷為小韋管家。
  年諒點點頭,不知道是老七自己著急了,還是想當老五的先行官……還有三個月才能出京,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腿,斷了的腿骨遲遲沒有長好,彼時怎麽走還真是犯難。他忽然想起輪椅的事,便吩咐夏小滿道:“滿娘,輪椅那個圖在你那邊收著吧?一會兒取出來叫持葛謄一張出來。”
  夏小滿眼睛一立,奇道:“做什麽?”
  平素夏小滿雖偶爾言語衝撞,但大多數他吩咐的事,她並不會問個為什麽,年諒微有詫異,但還是回道:“年壽堂玫州分號的大掌櫃吳栓摔傷了筋骨,我把輪椅的圖紙給他兒子,好回去照樣打一個給吳栓——總比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強。”
  夏小滿完全沒有同情的意思,而是翻了翻眼睛,心道,老大,那是專利啊,知識產權啊!
  為這輪椅,她特地冒著被揭穿是借屍還魂的風險,謊稱靈感突發求青櫻在家裏找了倆會做木匠活的過來一同仔細研究的,她容易麽她!旁的不說,就那主方向的小輪子,就試驗了無數次,她極盡婉轉的和木匠溝通,既不能顯得自己一無所知,又不能顯得自己太明白,她容易麽她!難得她這個技術白癡還敢挑戰這等有點兒技術含量的事,還打算到地方上伺機推廣搶占市場呢,這企劃書都開始琢磨了,腦細胞啊,她花費了多少腦細胞啊,她容易麽她!好麽,你個年諒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給人就給人了啊?
  夏小滿有點兒憤憤然,冷了臉道:“那個,我以後要用。”
  年諒不解道:“不是叫你找持葛另謄一份麽?原圖還擱在你那裏。”他完全沒有將這東西當什麽稀世奇珍,而且怕是就算知道是稀世奇珍,也會給出去,因為他認真道:“我已應了吳萇了。”儼然一諾千金的模樣。
  和古人講專利、講知識產權那是對牛彈琴,年諒這種,哼哼,是犀牛,對犀牛彈琴!!夏小滿眼睛瞪了半天,眼珠子酸了,年諒還是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吳栓的身份,不管以後能不能用到他,最少不能得罪他——給圖紙不算她施恩,但是如果這圖紙不給,那就是她結怨了。她的掘金企劃書哇……她歎了口氣,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答應交出技術圖紙,但仍認真向年諒道:“給他圖也行,但是請讓他發誓隻打一個,並且這東西不能外傳。”
  口頭約定其實最無效用的,隻靠道德來約束。可這會兒她也隻能寄希望於她本不太相信的所謂“一諾千金”上。
  年諒顯然毫無商業意識,不以為然道:“又不是什麽金貴物什。有一個還不夠麽,還能打多少?”
  夏小滿徹底無語了,仿佛看見銀子在向她揮手告別,好一陣肉疼。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5、臘八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6 本章字數:2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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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秦,臘月是全年裏節日最多的一個月,從臘八開始,十二、十六、二十三,一直到除夕,隔上幾日便是個節,加之年下各處產業奉帳,因此臘月也是全年裏最為忙碌的一個月。
  按照大秦的風俗,臘八日是也是普濟日,全國上下寺廟皆設灶熬煮七寶五味粥與門徒和百姓,謂之“臘八粥”,亦設紅糟,以麩乳諸果筍芋為之,供僧,或饋送檀施、貴宅等家。而上至宮廷下至百姓人家,皆會以果子雜料煮粥而食。富貴人家還常常是一麵襄助寺廟,一麵自行搭粥棚廣施臘八粥。
  年府這樣的世家對臘八自然頗有講究,官中大廚房初七就開始剝果滌器,用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去皮棗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鬆子,及白糖、紅糖以作點染。整整熬煮一夜,到次日天明,起鍋第一碗供佛,第二碗供祖宗,合家拜了祖先牌位,然後才相聚而食,且粥不過午。
  祭祀是從日頭初升開始,冬日裏晝短夜長,一般都要辰初(七點)才會天亮,但是年諒還是早早就起來穿戴整齊,等待祭祀開始。
  一年的祭祀裏,除了祭家神是全員參與祭拜的,其餘祭祀一般是隻男丁在祠堂神堂裏上香供品拜祭,正妻們在院子裏磕頭,而妾室通常是連進入院子的資格都沒有的。往往祭祀之後的飲宴,妾室也是沒資格參與的,充其量是有些體麵的進得廳堂,卻也隻能是站在自家主母身後伺候著。
  夏小滿沒有“主母”,依照規矩是不用往那邊去的。過去幾年裏,“原版”曾有過一兩次是跟在二夫人身邊伺候著進入宴席現場的,所以這次年諒也有問過夏小滿是否要去。雖然夏小滿很有興趣想觀瞻一下古代祭祀情況,但是一來她沒興趣人家吃著她看著,再來,也怕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她做不下來,一旦叫人家挑了毛病,最次也是挨訓,實在劃不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婉拒了。臘八這天隻伺候著年諒收拾好了,目送他出門,然後打算回自己屋裏美美的睡回籠覺。
  辰初(七點),在朝陽的光暈裏祭祀開始。先是由年老太爺獨自端著蓮花碗奉了起鍋第一碗粥進了小佛堂,供粥、叩拜、上香、祈福,合家無論男女皆在院裏磕頭;片刻老太爺出來,再用內嵌金絲圍成族徽的黑瓷碗端了起鍋第二碗粥,帶著合家男丁進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拜祭,以年老夫人為首的女眷依舊在院裏磕頭。
  與年下諸多節日祭祀不同,臘八的祭祀供品隻較少,過程非常簡潔,耗時不長,也是為之後的臘八宴留出時間。
  年家的臘八宴設在中路正院的鳴鸞樓。這樓其實是觀戲樓,樓高兩層,正對著戲台。二樓分設男女兩麵觀戲席,一樓卻是極敞亮的正廳,專門備逢年過節合家飲宴或是招待親朋之用。辰正(八點),合家男女齊聚,共食官中廚房前一日依照規矩所熬臘八粥,而各房的小廚房自己煮的臘八粥,也會端上來請老太爺老夫人並全家人共享。
  粥是香甜的,但是大部分人的精神頭都沒在粥上,而是用眼角餘光瞄著在眾人視野裏消失了將近一個月的五奶奶。
  自上個月五奶奶打出西側門之後,所有人都當這次定會有個結果,不是五奶奶徹底回不來了,就是老夫人退步分家。而無論哪種結果,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壞事——擺脫一個霸道的潑婦,或者把些銀子真正揣到自己口袋裏。誰知道老夫人打宮裏回府,除了去過一趟長生居就再沒動靜,而五奶奶那邊卻是翌日一早就大包小裹的回來了,然後便稱病不出,更是誰來“探病”也不見。
  合家上下都約莫著怕是又要以五爺受罰為終結,說起來五爺替他媳婦挨打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板子鞭子都有過,大家夥就抻長了脖子瞅著這次能打出什麽花樣來,結果五爺離奇的沒挨罰,甚至都沒被勒令去六爺那邊賠罪——無論怎麽說,這次是五奶奶鬧到六爺那邊去了,上次鬧九爺,五爺還給這小兄弟賠罪來著。
  任誰都好奇怎麽回事兒,卻是誰也不敢問,當然,也問不出來什麽——當事人對於那天的事情緘默其口,近身伺候的仆從的嘴何止是縫上了,簡直是拿鐵水鑄得那般嚴實,一點兒風兒都不露!
  這種平靜一直持續了到了今天。
  五奶奶武氏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她是麵色紅潤,氣宇軒昂;那腰板兒倍兒直,走路穩穩當當,祭拜時跪拜磕頭也都無比利索,起身都沒用人扶,總之,這個號稱臥病在床一個月的人看上去一點兒生病的模樣都沒有。
  到了席上,二奶奶半真半假的噓寒問暖兩句,武氏臉上卻跟刮大白了似的,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兩個詞兒,就直接用粥碗堵住了自己的嘴。
  言字輩兒的媳婦裏四奶奶嘴最巧,言字輩兒在家的閨女裏七小姐年諺嘴最巧,現在這倆人都坐在年老夫人為首的長輩那桌逗趣,那邊倒是熱熱鬧鬧的,而以二奶奶為首小輩兒這桌子上氣氛就有些冷清,——五奶奶拿粥堵了嘴,七奶奶是要不也沒話的人,九奶奶向來和五奶奶不對付,這會兒也是一句話不肯說,幾個小姑娘更是埋頭喝粥,萬事不理。
  二奶奶撐了幾句場麵話,鮮少被回應,也沒興致再說什麽了。幸而這頓飯吃的時間並不長,早早散場免去了許多尷尬。
  年家這粥品也是要分給下仆的,這些須得在未初(下午一點)之前吃完,——按照大秦的風俗,臘八粥過了午時無論剩下多少都不得食用,隻能倒掉,否則就是不吉利——所以主子們的宴席早早散場,也給下仆喝粥的時間。
  男丁這邊吃席的時候,按著年紀排的座次,年諒正在五爺年訪和七爺年誼之間。
  年諒要去玫州的事情兩位老人是打算臘月十二祭家神那日再宣布,所以現在口頭上,還處於封鎖消息的狀態,但是種種姿態已能讓人尋出端倪,而且家裏耳朵長愛聽牆角的、腦子快愛分析的實在太多,所以,也有人影影綽綽得到些風聲。
  七爺年誼就似是得了什麽信兒的人,席上對年諒倒是熱絡。平素倆人不常見麵,一個月下來說的話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而今兒這一頓飯上說的話,抵得上尋常說半年的。而五爺年訪倒是依舊如常,該說的客套話一句不少,其餘的廢話一句沒有。
  年諒心裏明鏡似的,嘴上應付著,就覺得這粥也索然無味了。散席後,他乘著小輦往回走,突然懷念起往年臘八滿娘熬的粥來。
  滿娘並不會拿那些山珍海味做上等佳肴,卻能把如白菜蘿卜的尋常菜翻出許多花樣來,做得極為入味,尤其是熬粥,算得上一絕,連老太爺老夫人那邊也是誇讚的。他初時吃到,還好生讚過滿娘,細問她如何會得這些。滿娘隻勉強一笑,說家裏貧苦,也就隻靠換著樣的吃這些尋常菜才不會覺得日子難熬。
  他忽然唏噓起來,往年,隻要他想,隨時都能吃到滿娘做的吃食,也沒想過這些事情,而如今難能吃到那些了,他倒越發憶起些枝末細節來,而在惋惜和悵然之外,倒對滿娘的身世添了憐憫。
  年諒自嘲的搖了搖頭,想那些個沒用,還是趕緊回去讓她在午時之前吃了粥正經。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6、臘八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7 本章字數:2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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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諒回到長生居正房暖閣,一邊兒由著采蘩采薇換衣裳,一邊兒吩咐采蘋把帶回來的臘八粥取出來擺上,又向青櫻道:“咱們這邊兒給各房的粥都送過去了吧?我叫單獨給二嬸做的送去了沒?”
  青櫻笑道:“早已經送去了。各房也是一早打發人送粥來的,都和咱們自己做的一塊兒在廚下熱著,奴婢這就叫人端過來給爺。”
  年諒點點頭,向采蘩采薇道:“你們也下去喝粥吧,這也沒多少時候了。這邊留兩個人伺候就行。”因沒瞧見夏小滿,便問:“滿娘人呢?”
  理論上說,年諒一打門口下輦,就有小丫鬟分往各處報信,這伺候的人就該到位了,誰知道夏小滿跑哪裏去了。
  采蘩多少帶了點兒幸災樂禍,這一個月,她被改頭換麵的夏小滿噎的夠嗆,每每鬥口,總是敗下陣來,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已是不敢輕易當麵挑釁了。但如果能在背後下點子小絆子,她還是樂不得看見夏小滿摔跟頭的。
  見青櫻出去吩咐小丫鬟端粥、請夏小滿,屋內也沒能鎮她的人,采蘩含著笑,聲音極盡婉轉柔綿,聽不出一丁點兒嗔怪的味道來,卻道:“這滿娘……哦,滿姨奶奶,想是忙的緊,三請四請的,也沒見她人。爺有什麽事兒,還是吩咐咱們吧,莫把爺的事耽擱了。”
  年諒自己理了下袖口,瞧也沒瞧她,隻道:“嗯,下去喝粥吧,別誤了時辰。”
  采蘩僵在哪裏,狠狠的咬了咬下唇,頓了下,到底沒再說什麽,福了福身,和采薇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采薇瞧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她這般聰明怎的總做糊塗事?每提到夏姨娘,六爺從來不回應她的話,隻一味的打發她走,意思還不明白麽?既是府裏家生子兒,又進府當差,誰還是能是父母掌心裏的鳳凰兒?再有體麵,也由不得自個兒性子來。
  青櫻見采蘩采薇出來,知道兩人是被遣下去喝粥了,思度著又安排了兩個小丫鬟先下去,回頭過來輪班,交代完了才轉身進屋。
  年諒因問她:“咱們院的粥誰做的?滿娘可想起什麽來了?”
  青櫻見他臉上雖然尋常,眼裏卻流露出點希冀,心裏歎了口氣,嘴上勸道:“章嬸熬的。姨奶奶雖沒想起來,但早上也下廚去瞧過了……爺不必這般急,姨奶奶慢慢就會想起來了——便是想不起,學也是學得來的。”
  年諒哂然一笑,道:“確是我心急了。頭晌喝粥的時候,忽就想起原先滿娘熬的粥來。”
  語音未落,恰夏小滿一挑門簾進得屋來,剛好聽見這句話。
  她早上被拖去看了一回人家熬粥,然後回屋睡的回籠覺,醒來就有些餓了,於是翻出些點心來充饑。在得年諒回來的信兒時她正一手點心一手茶水吃得痛快,聞訊忙撇了剩下的半塊點心,撲弄掉嘴角的點心渣子,抻了抻衣襟收拾立整才往上房來。剛到院裏,就遇到又來請她的小丫鬟,知道這邊叫她喝粥,也知道粥不過午的規矩,便加快腳步,好麽,早趕晚趕,趕上年諒說這麽一句。
  站到門口,她多少有些尷尬,又有些歉意和不安——並不是懼怕什麽,是當別人對你報以極高的希望時,而你卻自知嘛也不是……唔,如果不是厚顏到一定程度的人,多少都會有點歉意和不安吧。但很快她就淡定下來,繼而開始給自己找理直氣壯的理由——穿越又不是我的錯,是誰害你家滿娘失憶、害得我穿越的?!
  青櫻瞧見她進了來,忙過來陪笑道:“姨奶奶趕緊淨了手來喝粥吧,這臘八粥要午時前喝了才大吉大利。”
  夏小滿做出剛剛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掛上坦然的笑容,點頭應聲,跟著過去洗手坐下吃飯。
  小丫鬟抬著兩個四層黑漆描金食盒過來,將各房送來的粥一一擺出來,鋪在夏小滿麵前。夏小滿想起從前同事喜歡戲稱端午節為粽子節、中秋節為月餅節,因為逢端午中秋就是鋪天蓋地的粽子、月餅,而現在,她顯然是在過“粥節”,麵前擺的簡直是乾坤八卦粥陣!
  瞧著那些五顏六色內容物十分豐富的粥,夏小滿有點兒眼暈,隻覺得看著就飽了,何況她之前剛吃完點心,現下真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年諒那邊因體弱,飲食有限,倒是簡潔,叫小丫鬟拿了個海棠紅釉蓮花碗,挨個粥碗裏撇一勺,混在一起,他這邊象征性的吃了幾口,應應景,這就拉倒了。
  而夏小滿則要依足了規矩,每樣最少吃一勺的。她瞅著粥實在膩歪,百無聊賴的拿勺子翻了翻,尋寶一般默數著花生杏仁紅棗栗子,看都有些個什麽材料,半晌才抬腕子挨樣往嘴裏送一勺。品品滋味,煮了一個晚上的那款公眾版是徹底煮飛了,其餘那些各院送來的因著是今日早上煮的,煮的時間不太長,倒是還好,隻是火上咕嘟的,有些絮。總體感覺,材料的種類多質量高,但整體品質也隻比罐裝八寶粥略強些,白瞎了好材料哇。
  她這邊好容易挨樣吃完,就聽外麵有人來報,說九奶奶打發人送粥過來了。
  聽了粥她腦仁都疼,而轉一想,不由好奇的問道:“九奶奶早上不是送粥來了嗎?”早上她也參與接待工作來著。
  青櫻也納悶,點頭道:“是送過了。”說著親自出去接了東西。
  半晌回來青櫻,笑道:“是九奶奶身邊兒的菱角送過來的,讓給爺和姨奶奶請安,說早上粥是他們小廚房熬的,現下送來的是九奶奶娘家送過府的。她捎了九奶奶的話過來,說‘因拿的是新米新果子,雖不及家裏的味兒那麽好,倒還有個新鮮,就請六爺和姨奶奶嚐個鮮吧。’”
  夏小滿想起那個天使,不由會心一笑,叫青櫻幫她盛粥過來嚐嚐。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關係,雖那粥略有些涼了,她卻隻覺得比年府煮的味好。
  在這一個月間,除了長生居和二夫人的雁回居裏的人,夏小滿混的最熟的就是九奶奶孫氏了。
  這孫氏從一開始就對夏小滿表現的極為親近,最初就替她解圍,而後常來坐坐,天南海北的聊著,又總是饋贈些點心吃食和零碎的小繡品來。一口一個滿姐姐的叫著不說,還一定要夏小滿叫她紋紋,而不是尊稱九奶奶。
  夏小滿原來在公司曾遭遇過一個巫婆樣的女主管,多少有點兒前車之鑒。心裏太明白這領導和你表示親近,大抵也隻是客氣而已,你若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八成就要倒黴。所以自然是婉拒啊婉拒,但是孫氏的熱情,那就是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燃燒,不依不饒,硬生把夏小滿這稱呼別過來了。
  夏小滿因仔細問過茴香,知道這孫氏確實是“原版”的閨蜜,而且孫氏本身就是非常熱情的一個人,除了最初就生了嫌隙的五奶奶外,她待誰都不錯,在這宅門裏廣有好人緣,所以隻當孫氏待她好是普遍現象,也就由著她了,稱呼上也不特別拘泥,但仍是能不用稱呼盡量不用稱呼。
  然而幾番接觸下來,再加上明裏暗裏打聽觀察,夏小滿卻發現,孫氏在諸多人裏,待她、七奶奶周氏、二爺的潘姓妾室是格外好的。而這三個人,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
  是不是聰明人都喜歡老實人?或者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夏小滿勺子攪合著粥,嘴角就不自覺往上翹。
  年諒也嚐了九奶奶這粥,並沒覺得多美味,抬眼見夏小滿一掃之前懨懨吃不下的模樣,吃得倒是香甜,甚至臉上還掛起快意的笑容,他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笑問:“有這般好吃?”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7、臘八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7 本章字數: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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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琢磨自己的事兒呢,沒注意年諒說的什麽,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了,卻又不知道回答什麽,總不能說自己是想起那孫紋紋覺得有意思吧?她隻好借著粥說話道:“唔,好吃……。嗯,大約是新米吧。新米熬粥比較糯,比較好喝。”
  幸好她還知道這件地球人都知道的事,鳴謝某個小店曾將陳米煮的飯販賣給她,讓她有了這個經驗,這會兒要問她新米陳米煮飯的區別,她還真能一二三的說上幾條。
  隻是,縱然她有演講的才能和欲望,卻是缺乏聽眾。
  年諒嗯了一聲,轉而向青櫻道:“這麽想來,方才的粥,我吃著也覺得糙,是兌了祿米熬的?”
  大秦官員薪俸也是俸銀和祿米兩部分構成,每年春秋兩季發放。而官家的儲備糧不會始終是新米,大抵會有一些陳糧。陳糧不是陳化糧,一般當年收獲的糧食是新糧,而儲存一到三年的糧食就是陳糧;若存到三年以上,糧食變質不可食用,便是陳化糧。陳糧是可食用,隻是即便是隻存了一年的,口感味道也比新糧差遠了。
  大秦南疆地域遼闊,氣候溫暖潮濕,作物生長十分快,大部分稻米穀物都是兩熟,糧食產量不小,因而雖然大秦周圍諸國林立,邊患不絕,但糧食供給依舊充足。為了保證官倉裏的儲備糧的新鮮程度,陳糧也不會儲備很久,新糧入庫後,陳糧肯定是要出倉的。早幾朝時,大秦官方還做過糧食出口貿易,同意將一部分陳糧以現對較低的價格賣給產糧少的西邊的幾個小國,但今年西邊兒政權交替,叛亂不斷,這貿易也就中止了,陳糧一大部分是低價內銷,一小部分按照一定比例作為祿米分攤給各級官吏。
  年家不止為官的幾位爺有官俸,還因為老夫人是宗室郡主的關係,幾代嫡子嫡孫都帶著爵位,也各有爵位俸祿。這銀子疊加起來沒多少,糧米疊加起來卻是不少。幸而年家在京還有間糧米鋪子,自家的祿米陳糧一般都會放過去賣掉,府裏留著相對較新的食用,直到臘月糧莊來奉帳送新米過來,才會把所有祿米統統丟進鋪子。
  青櫻聽年諒這麽問,忙搖了搖頭:“咱們院兒就沒經過祿米。爺吃著哪個不好?隻是這便是官中,祿米也應是不多了,前兒崖山莊過來奉帳,不是送了糧食來?而且,若說旁的席兌些祿米也便罷了,臘八熬粥可素來用的是上等米和果子。”
  年諒聽了,轉了個念頭,笑道:“忘了你沒吃了,你且先嚐嚐那粥吧,許是我沒吃出來。”見青櫻招呼小丫鬟下去叫采蘩采薇過來換她,年諒便道:“你也不必拘禮了,就這邊和滿娘坐著一道吃口吧。也快到時辰了吧。”
  青櫻伺候年諒日子最久,又是一直打理長生居內院諸事,儼然是長生居的內總管,地位不同尋常,從前她和沒了的青槐也是常有跟著年諒一道吃的,因此也沒太推讓,搭個椅子邊兒坐了。夏小滿自己也是吃完了,又怕她尷尬,便起身一旁坐著去了,把桌子留給了青櫻一個人。
  青櫻先依著規矩拿了官中煮的粥喝了小半碗,而後又嚐了九奶奶新送過來的,向年諒陪笑道:“奴婢吃著都好。官中的沒覺著像爺說的糙,想是煮的沒魂兒了,吃著不鮮吧。”
  年諒笑了笑,又向夏小滿道:“滿娘再盛些九弟妹送來的粥給我。我再嚐嚐。”
  夏小滿起身盛了小半碗過來,雖是遞給他,卻道:“我隻那麽一說,也沒真讓你甄別什麽。你也別吃那麽多,要不待會兒吃藥該攪和了。”
  年諒嗯了一聲,舀了一勺入口,閉著眼睛認認真真的品起滋味來。
  夏小滿又好氣又好笑,緊著告訴他別鑒定別鑒定,嘿,他非和你擰勁兒來,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骨子裏的偏執。她忍不住推他道:“得,我真的就那麽一說而已,也可能是天天吃咱家熬的粥,沒新鮮感了,所以吃著別人家的覺得好吃。”
  本來是開導他的話,沒成想反倒讓他陷入沉默了。半晌,年諒忽然認真問夏小滿道:“滿娘,可想家了……?”
  呃……夏小滿腦子有點短路,想家?
  想哪裏?
  家?
  ……
  是的,想家,她想回去,雖然沒有所謂的家了,但是還是想回去。她本來已經接受現實了,把那思念藏得深深的,可就這一瞬間,那些又被翻出來,心裏抽抽著難受。
  她腦子忽然就亂了,進而疑神疑鬼起來,莫非穿越的事情他知道了?太可怕了……她記得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啊,他怎麽知道的呢?然後呢,自己會被抓起來?火刑?活埋?浸豬籠?……然後穿回去……?
  她把這件事情想象得跟世界末日星球大戰差不多恐怖之後,腦子終於重啟了。鎮定,要鎮定,心虛什麽!她暗罵自己,真是鬼迷心竅,天天瞎想,他怎麽可能知道?就算知道,自己也得鎮定下來想法子擺平!!慌什麽慌。
  她這邊深吸一口迅速調整了心態,剛想說兩句講究的話應對,卻聽年諒道:“也是,你也有五年沒回家了。”
  呃……她剛剛重啟的腦子又死機了,五年……?什麽五年?
  等下,在說“原版”?對哦,是“原版”嫁過來五年了,一直沒有回過娘家吧。原來說的是這個,囧rz,嚇她一跳。隻是,這回娘家……
  年諒一直瞧著她的臉色,見她最初露出惶恐而後又是驚詫,再思及她那好手藝背後的心酸,心裏一歎,語氣越發緩和:“正好趕上臘月初九,你明兒就回去吧,住上兩宿。十二祭家神之前我叫人去接你。”
  大秦風俗,臘月十二祭家神之後就進入年節,一直到整個正月結束,在這期間,出閣的女子是必須呆在夫家的,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在十二之前回一次娘家,久而久之,臘月初九回娘家變成一種約定俗成的慣例。
  夏小滿不知道這個慣例,因為沒人給她說過這個慣例。一個人一旦被賣了死契,也就和過去的那個家沒了半點關係,這個慣例也就變得毫無意義,自然沒人會給她講這麽無意義反而還會惹她傷心的事情。
  可以回家,那就是說可以出府。夏小滿開始認真考慮了。她來這裏一個月了,卻隻瞧見這“院子裏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她需要了解更多社會的信息,為她的獨立生活積攢資料。出府是好,但是這個目的地,家……
  家這個詞匯對於她來說都有些陌生了。原來有人說,有媽媽的地方就有家。那麽自從母親去世,繼母進門,她就沒有家了。來到這裏,她依舊沒有家,年家是她的家麽?“原版”的家是她的家麽?
  年家對於她來說,是公司,那些人,或者是老板,或者是下屬,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小職員,毫無歸屬感。而“原版”的家……她甚至不知道那個家還算不算得上“原版”的家。賣掉女兒,即使是因為年家勢大,夏家窮苦人家惹不起,可到底是放棄了這個女兒吧。易地處之,她也許會做出同樣的棄卒保帥護住全家的事情,但是現在作為那個卒,她沒法子心平氣和的看待自己被犧牲。
  “……爺,”一直沉默的青櫻先於夏小滿開口,她猶豫了一下,頗為為難的輕聲道:“這……不大合規矩。”就算現在夏小滿被抬舉成妾,依舊是被賣了死契的奴身,已經喪失了所謂的家,她如今,隻屬於年府。
  年諒顯然也猶豫了一下,末了卻搖了搖頭,道:“無妨。我去和二嬸說聲。四房那邊,一會兒你隻去要車就是,問你什麽隻管往我這邊推,她們必不會多問。”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8、探親假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8 本章字數:2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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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櫻思量半晌,勸阻的話到底沒說出口,應了一聲,向年諒道:“那奴婢這就過去,省著待會兒晌午那邊兒奶奶們睡中覺,又不知道幾時能回上了。”
  年諒道:“先喝了粥吧。也不急在這一時。”
  青櫻笑道:“倒是奴婢心急了。”
  年諒想起之前她勸自己對於滿娘失憶的事情不要心急的話,也笑了,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不如一堆兒放了,回頭你瞧瞧咱們院這幾個家生子兒,十二之前給輪著排幾個時辰的假,也叫回家看看。咱們是二月初就走,又指不上什麽時候回來,臨到時候怕不得空。”
  青櫻道:“爺慈悲。隻是,咱們長生居這些個人有的倒好說,而有的老子娘是老太爺那邊、四房那邊的,不去知會一聲,回頭若有人嚼舌頭……”
  年諒點頭道:“是我疏忽了。先打發人去二嬸那邊,瞧二嬸得閑不。待會兒我過去討二嬸個主意。”
  青櫻忙道:“爺要親自過去?那奴婢先送爺過去,再往南院要車。”
  年諒擺手道:“不必。你自去說你的。”他見青櫻目光落在夏小滿身上,便道:“滿娘也不必跟我去了。”
  青櫻道:“那奴婢去叫采蘩采薇……”
  “不必。”年諒十分幹脆的打斷了她的話。見她有些驚詫,年諒頓了頓,方道:“罷了。叫采薇吧。采蘩不必了。叫采薇和采蘋跟著吧。”
  青櫻點頭應了,年諒轉回頭來瞧著夏小滿道:“你既吃完了,就回去收拾回家帶的東西吧。嗯,你把茴香豆蔻帶回去,能幫襯你一二。”
  夏小滿跟烤魚片似的被晾了半天,終於有人搭理她了,緊著吸了口氣。拜托,到底她還是不是當事人?咋跟沒她啥事似的,把她給晾一邊兒了?她還沒答應要回家去好不好,這就叫她卷鋪蓋走人了?!
  “那個……”夏小滿迅速籌措了下台詞,可很快卻又放棄了,最後,她隻緩緩道:“我什麽都忘了,那個家……”
  忽然就想起些前塵往事,忽然就想說不回也罷。
  回那個家去麵對那些人犧牲掉女兒的親人,再想想前世的父親,她不能保證自己會是個什麽態度。而且,五年沒有回去,那一家人對她又能什麽態度?無論是失聲痛哭還是形同陌路,她可能都無法接受。不如不見。
  可是,她真想出去看看社會環境啊。真糾結。她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取舍了。所以隻說了半句也就卡了。
  年諒見她的話就說了半句,以為她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也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滿娘很少提自己家裏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她家在哪裏,隻恍惚記得誰提過是在城北一帶;對她的家人,他也不甚了解,他也就隻知道她有一雙弟妹,父親是個手藝人,如此而已。現在滿娘自己也不記得了,年諒略有些犯愁,當初是誰把滿娘買來的?
  他想了想,問青櫻道:“你可知滿娘家在哪裏?”
  青櫻搖了搖頭,對於賣了死契進來的,問人家家在哪裏實在不合時宜,何況從前夏小滿又是個不愛說話的,她們並沒有深入談論過彼此家境等事。瞧了瞧夏小滿身後的茴香,見她也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青櫻方回道:“奴婢待會兒問問小韋管家,他許是知道的。”
  年諒點頭道好,然後勸慰似的向夏小滿道:“左右明兒也是叫他們送你回去,你不識得路也沒什麽要緊的。”
  夏小滿本是思來想去半天也沒尋思好。聽了這話,愣了一下,轉而倒放開了。其實,反正哪裏都是陌生人,她對自己說,就當是一次出差開會吧。於是,她帶著些許矛盾心態點頭應了。
  年諒本來因覺得做了善事而帶了幾分好心情,卻見滿娘還是一臉沉重,他心裏也不大痛快起來,也就斂了笑意,淡淡的吩咐夏小滿不必這邊跟著伺候了,叫她回去收拾東西。然後打發人往雁回居看二夫人是否得空,他好過去說話。
  *
  雁回居。
  二老爺年巋歿於永建二十八年,時年二十五歲。他十七中舉,二十一得了探花郎,而後入的翰林院,文章錦繡,詞曲風流,素有才名,一直深得先帝宣宗的賞識,被欽點為禦前侍講。可惜天妒英才,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光裏,隻一場風寒就奪了性命。
  那一年,二夫人高氏剛滿雙十,膝下女兒方三歲。如今已經是過去二十三年的時光了。有時候高氏瞧著守寡整滿二十年時朝廷撥銀修的牌坊,常常覺得恍若隔世,幾十年宛如一場大夢。
  近幾年,她才開始禮佛。屋裏供了尊白玉觀音像,每日早晚三炷香,但是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尋求某種精神寄托。在她心底,始終是敬佛而不信佛。
  她年少時候聰敏異常,無論詩書、史書還是雜書,她都能讀得通透倒背如流。如今雖然記性大不如從前,但是佛經她也照樣背得下,每每給年老夫人講經,都被讚講得透徹。被讚得多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就通透世情了,抑或越是通透,越發不信能求得神佛庇佑吧。
  造化是修來的,不是求來的。她這麽勸過旁人,也這麽勸過自己。
  青棉挑簾子探了個頭,瞧著香爐裏的檀香燃掉了三分之一,高氏仍愣愣的盯著那閃爍的香頭紅點,不知道思量些什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喚了一聲,回道:“主子,方才六爺打發人來瞧您歇中覺沒。聽那意思,是一會兒要過來。”
  高氏回過神來,問道:“諒兒要過來?說什麽事了嗎?誰過來打聽的?叫她來見我。”
  青棉道:“是采菽過來的,也沒進門,就跟外麵幾個小丫鬟打聽主子是不是歇中覺呢。奴婢聽見了過去問的,她就說是六爺一會兒要過來。也沒旁的話,就走了。”
  高氏皺眉道:“大冷天的,可別叫他折騰了,打發個人去告訴他,待會兒我過去瞧他。”
  青棉應聲下去打發小丫鬟去長生居送信。
  年諒喪母後那一段時日,因著年老夫人身體欠安,就把他交給了高氏帶。高氏本就和大夫人鄭氏交好,既喜年諒聰穎早慧,又憐他幼年喪母且體弱多病,因此毫不猶豫的接手撫養這個孩子,直帶了他六七年,早將這個侄兒視同親子一般。如今這個侄子要外出自立門戶了,她倒比十年前嫁女兒更加惆悵,隻想多為他做些個什麽,心裏才踏實。
  青棉和青榕捧了衣裳過來替高氏更衣,高氏又叫小丫鬟們去拿食盒,裝些新鮮點心待會兒一道帶過去。這邊還沒收拾妥當,那送信去長生居的小丫鬟已來回話,說她走半路便碰到年諒往這邊來了,所以折了回來。
  高氏歎了口氣,叫忙碌著的丫鬟們都住了手,隻喊人去沏茶,一會兒奉上來。她向椅子上坐了,向一旁的青棉歎道:“這孩子,倒是腳快。”
  青棉陪笑道:“您還不知道六爺,瞧著是四平八穩的,這急起來啊,可比誰都急。”
  高氏跟著笑了一回,心下卻開始暗想,到底什麽事能讓他這麽巴巴的跑過來?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9、探親假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8 本章字數: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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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諒進了雁回居的東暖閣,二夫人高氏道是他腿骨沒長結實,叫人不必挪動他,仍叫他坐在輪椅上,然後親自拿了緞麵小被兒給他蓋了腿,壓實了,又叫丫鬟攏了手爐過來。
  年諒笑道:“嬸子多慮了,近來已經沒那般不結實了。”
  高氏因摸著他的衣服冰涼,不由皺眉道:“這衣服都冰手了,還說嘴!結實就好,可也別結實點兒就瞎折騰。若吹了風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年諒隻得笑而不語,打丫鬟手裏接過手爐,抱著焐手。
  高氏叫丫鬟們撂下茶後就都打發出去了,然後方嗔道:“我的兒,多冷的天兒!什麽急事這麽巴巴的過來?下次有事打發個人過來傳個話兒,嬸子去看你就是。”
  年諒忙道:“真是不礙事了方過來的。嬸子也說天冷,怎好勞動嬸子?”
  高氏歎道:“你倒是知道顧惜人,可怎的不顧惜自個兒身子?還指著養這一冬,來年開春好動身呢。再折騰,看明春走不上你著急不!”
  年諒嘿嘿一笑,然後道:“侄兒的事兒也是和明春啟程有些幹係的。侄兒想明春走了,便不知道多暫回來——許是三五年也不回來的。便就思量著,年前放這些要跟著南下的人回家探看探看……”
  “你還想著三五年不回來?”高氏皺了眉頭打斷他,道,“六郎,你也知叫你出去也隻是權宜之計。你真個不回來,老太爺定是頭一個不答應。你父親已是在理州連任多年,便不說皇恩浩蕩,便單看他年歲,還能再任多久?總歸是要回來的。你要把這邊大房主位讓給十郎?你才是年家嫡長孫!”
  年諒雖然心底打算著永不回來才好,但這會兒說這話卻不是為的這個目的,不過是給下人們幾日寬泛,找個說辭罷了,卻沒成想引來二夫人這番教訓,忙陪笑道:“侄兒失言,嬸子莫怪。侄兒也就這麽一想,也是瞧著這一個月來,折騰得他們夠嗆,想給他們個鬆快。”
  高氏板了臉,道:“你別混賴,你那點心思,嬸子還不知?嬸子也不勸你,隻把話擺明白這裏,你是嫡長房長孫,便是你讓,也輪不到十郎做,你讓出去,還有四房二郎呢。十郎不是嫡子,怎麽都不是。宗長、爵位,都輪不到他。回頭功勞不是你的,怨言都落在你身上!!”
  年諒低了頭,沒言語。他於宗長、爵位都不上心,未嚐沒有一走了之的意思。雖然他對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並不喜歡,甚至多有記恨,但是如果十弟年誡來當這個嫡長孫,他也不會橫豎攔著,甚至可能都不會別扭,畢竟是他不要才讓出來的,和被奪了,到底不一樣。但如今二嬸說的也沒錯,若他讓,便就是讓給四房五房了——嫡子可不單長房,還有四房、五房;而這嫡孫,年誡因著生母佟氏是填房,所以稱不上這“嫡”字,宗長便隻能往四房二爺、四爺、五房八爺上麵排了。彼時怕是父親也要咬著牙恨他了。
  高氏見他不語,歎了口氣,道:“你也別嗔著嬸子話說得重,你且自己想想清楚是不是這個理兒。”
  年諒一怔,忙抬頭道:“侄兒不敢。嬸子都是為的侄兒好,侄兒省得。……隻是今兒這事,侄兒……實在想說的不是自家這些,是想給下人們討個恩典,也讓他們鬆快兩日。”
  高氏認真瞧了他半晌,挑眉道:“你若真個沒那麽想,嬸子便也不說了。放下人們回家瞧瞧也沒什麽,這話就是到老太君那邊,也是你的仁善體恤。你既來問我,就是不想跟四房那邊招呼了是吧,行,嬸子替你做主了,回頭嬸子跟老太君那邊交代去。隻是你這邊,怎麽個放法要想妥當了,別都放走了,回頭要使喚的時候抓不著人。”
  年諒掛上了笑臉,道:“嬸子說的是。”他頓了頓,又謹慎道:“嬸子,我也……許了滿娘回家了。”
  高氏一怔,皺眉道:“你可知道滿娘是賣了死契的?!不是咱們不仁義,是規矩就是規矩,你許了她,旁人呢?”
  “嬸子,這些侄兒知道。”年諒緩緩出了口氣,略有澀然道,“隻是,滿娘這遭因侄兒受累……而侄兒能做得主的事……也不多了……”
  高氏聞言也有些心酸,沉默半晌,長歎一聲,道:“我的兒,便是你忒心慈。罷了,這事依著你自己的心意吧。有什麽事嬸子給你擔待。”
  年諒勉強一笑:“先謝過嬸子。回頭叫滿娘來給嬸子磕頭。”
  高氏擺了擺手:“別折騰了。她知道是你的恩德便成,不在磕頭不磕頭。我的兒……”她歎息著,點了點他的額頭,“你總是這般顧惜旁人,多暫能顧惜自個兒呢?”
  年諒笑道:“侄兒真個是一向最顧惜自個兒了。”
  高氏搖了搖頭,理了理他的頭發衣襟,半晌,道:“昨兒常走動的幾家送臘八的節禮往來,提了些別家的話,我忽就想起些個事來,原就想著多暫和你說……那榮祥街陸家的四小姐,可是明年這個時候就要及笄了。”
  聞言,年諒臉上僵硬起來,眉頭緊皺,像尋求某種確認似的盯著高氏的眼睛,見高氏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臉色越發陰沉起來,半晌搖了搖頭,賭氣似的嘟囔了一句:“娶誰家也不想娶他家。”
  榮祥街陸家是現任吏部左侍郎陸西原府上。
  陸西原和年家大老爺年崴是同年,後又同在工部為官,兩人關係十分親近,就約為兒女親家。因大夫人鄭氏前麵幾個孩子都沒站住,所以這最後親事的落在年諒和小他一歲的陸家三小姐身上。原本大家都是擔心年諒不長壽,沒成想這陸三小姐更短命,沒到十歲便意外夭折。
  陸家似乎不想這聯姻告吹,便想繼續順延,合了年諒和四小姐的生辰八字,見也相配,便提出把比年諒小五歲的四小姐許給他。
  彼時年崴已經到西北上任,年老太爺這邊也沒吐口,親事便隻這麽拖著。起初陸家還頻頻詢問,逢年過節就把陸四小姐帶過來年府給老太君和給位夫人磕頭請安,年諒十三歲中舉之後,陸家來的也越發勤了。而到了年諒十四歲那年大病之後,陸家便沒了動靜。年家心知肚明,也就準備此作罷。
  又得一二年,陸西原升了吏部侍郎,論理他家應是提親不斷,誰知他反而舊事重提,又和年老太爺提了從前那樁婚事。因著吏部管著官員考評晉升等事,年家也不會直接拒絕得罪於他,年老太爺隻好道是兩個孩子都尚幼,待陸四小姐及笄之後再提不遲。
  如今,這陸四小姐也十四了,眼見明年就要及笄。
  高氏沒理會年諒那賭氣似的“不娶”之詞,兀自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道:“若說門第,他家倒也及得上……”
  年諒晃了晃腦袋,撇了撇嘴,道:“嬸子,咱家已是有個將軍千金了,我再娶個將軍妹子——都是將軍的,家裏怕是要盛不下她們了!!”五奶奶武氏是將軍千金,陸家四小姐則是地道的將軍妹子——陸家二爺陸紹雱如今是從五品的遊騎將軍,算是年輕將領中頗得聖恩的。
  高氏噗嗤一聲笑了,道:“若是大郎再晉一級,你不也是將軍兄弟了?”年家三房大爺年訣現在遼州軍營昭武校尉。
  年諒也笑了,末了喟然道:“侄兒隻是想起這‘將軍’二字沒得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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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0、探親假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9 本章字數: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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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高氏極不待見武氏的,對武家幾次來鬧更是多有不滿,提到武家便有些不屑道:“同是將軍,武家的別說比咱家大郎,便是陸家也比不上的。陸家鍾鳴鼎食,家教頗嚴,長子三子都是進士出身位列朝班,便是那從軍的次子也和你大哥一樣,是武進士。武家不過一介武夫,憑著一把子蠻力得的官位,大字也不識幾個,哪裏會教導閨女了?五郎這孩子啊……唉,不提也罷。”
  年諒已從高氏口中知道了那日老夫人進宮的結果,知道她頗有怨憤。
  當日老夫人極盡婉轉卻又極為明白的向太後表達了要休武氏的意思,太後卻始終笑著調和,末了招了武氏進宮,跪著聽了兩個時辰的訓,這事就算作罷。不隻老夫人氣難平,就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不痛快。可天家聖裁,誰能說個“不”字?
  翌日五奶奶倒是自動重回年府,卻是裝病不出,連請安都不肯去。老夫人並兩位夫人更加氣惱,但卻也無可奈何,便即不再理會,隨她去了。家裏隻有不知內情的三夫人多有抱怨,不過也隻是嘴上抱怨而已,——對於這個兒媳婦她是打不過說不得更是無奈的。
  沒有人受罰,沒有人再提那日的鬧劇,自然也就沒有任何人對那所謂的“當首飾買人參救兄弟”之事做出解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這樣一來,高氏是比年諒更氣惱的。
  高氏這般貶斥武家,年諒雖然也厭惡武家,但也不好接話,隻勉強掛著笑容聽著。高氏說罷,話又轉到陸家身上,瞧著年諒道:“若是舊事不提,且說陸家這樣詩禮人家,養出的閨女,方多是賢良的。”
  年諒身子狀況好時,因做過親的關係,也曾跟著和陸家人有過往來,可他對那一家人並沒什麽好感,尤其是自己病重後,陸家的態度,著實讓人不痛快。
  賢良。他隻覺得這個詞兒是種諷刺,不由收了笑臉,卻又不好直說什麽,隻嘟囔道:“他家那四小姐年紀尚幼,哪裏就瞧得出賢愚了。”
  高氏瞧了他那模樣,不由笑了,拍拍他的手道:“罷了,嬸子知道你厭煩陸家了,他家也確有事做的不地道。嬸子不過略給你提個醒罷了,畢竟這事你父親做主之外,還得老太爺老太君點頭。你不喜歡,嬸子想法子與老太君那邊求求便是。——你的婚事,回頭叫你二姐給你選去,玫州那邊,未必沒有良配。”
  年諒這次能去玫州也高氏出力斡旋的,老太君雖然有讓他出去靜養的意思,但還未定下來,亦未想好讓他去哪裏。高氏因著獨女二小姐年諾就是嫁到了玫州,女婿胡元慎現下是玫州都轉運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地方上多有得力,便極力遊說老太君,其意思也是想讓女兒多多照顧年諒,全然是一片愛護之心。
  年諒自喪母後一直由高氏撫養,從小到大處處受她庇佑愛護,心底早就當她是娘親一般,聽了她這番話,越發暖心,但想到自己這身子骨,他不由苦笑一聲,低聲道:“嬸子,娶妻之事還是侄兒養好了身子再論吧。這般病歪歪的,若有一日……沒得誤了誰家終身……”他本是在高氏麵前無甚隱瞞,實話實話,但忽然想起早逝的二叔年巋,高氏這般也算得被誤終身了吧,當下忙住了口。也不敢瞧高氏,隻低著頭,擺弄了擺弄手中的小爐。
  高氏也是想到了早逝的丈夫,不由紅了眼圈,心下戚然,沉默半晌才穩住心神,強笑道:“說破無毒,你也是想得極開的。然卻也不必常掛懷這些,日子總歸要過不是。”
  見年諒點了點頭,她又道:“說起來,你明年行了冠禮,去了玫州,便也算立了門戶了。先不娶妻,依你,但內宅總要有人打理。滿娘這孩子,溫順太過。雖然這劫難之後倒是不像從前那邊怯怯的,但瞧著仍不像能撐家的樣子。——其實她若本本分分,倒是她的福氣。依嬸子說,不若年後就給青櫻開臉吧,以後她跟過去再管什麽,也名正言順。”
  年諒一怔,隨即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嬸子……青櫻她……我沒……我沒……”
  高氏也知他沒將青櫻收用,見他臊了,忍不住一笑,道:“這傻孩子!那你心裏怎生想的?青櫻這孩子,嬸子瞧著是好的,比……”她本待說比青槐還強上幾分,但想起之前的事情,立時噤聲,頓了一頓,又續道:“比旁人強上許多。放在內宅極是穩妥的。”
  年諒搖了搖頭,低聲道:“侄兒也知道她是好的。隻是……這事……還容侄兒三思……”
  高氏和家裏的其他人一樣,都很納悶年諒為什麽非要納青槐,卻不肯納青櫻。青櫻和青槐年紀一般,性子、模樣都有些相近,當年才被老太君一起撥給年諒的。若青槐尚在,情之所鍾,他不肯娶青櫻也就罷了,這青槐都歿了,青櫻好歹模樣相似也算個念想,他卻仍不肯娶,眾人皆十分不解。
  高氏原是怕年諒傷心,一直沒敢提及青槐的事,這會兒話趕話說到了青槐青櫻,她剛想再說兩句子嗣之事,畢竟年諒是長房長孫,然而腦海裏忽就閃出那個血肉模糊長了一截尾巴的孽胎,不由打了個冷戰。她闔了下眼,心裏念了聲佛,也就不再提這些,又把話往旁的上引了。
  *
  長生居。廂房。
  夏小滿被茴香豆蔻幫她收拾出來的行李給嚇到了。她原本覺得也就是個出差旅行的裝備吧,帶兩套換洗內衣,帶上洗漱用具就完事了。誰知道一會兒功夫,這倆丫頭跟洗劫一樣,稀裏嘩啦,好一頓折騰,大包小包一堆兒包,衣裳鞋子被褥枕頭甚至洗臉盆也都被打包裝箱要帶走。
  夏小滿一頭黑線,這不是輕裝簡從的自助旅行,這,這,這,這簡直就是搬家!
  “怎麽拿這麽多東西?”她喊住忙碌的茴香,驚訝道:“才離開幾天啊,拿這麽多!用得上嗎?”
  茴香一邊兒指著,一邊兒報清單給她聽,附加解釋道:“怕床硬,多帶一床褥子總不會錯。……天冷,怕被子薄了不壓風,便又拿了兩條。……那是淨麵的盆,那個是濯足的盆,怕回去倒不開。……那香爐是主子慣用的……”
  “等下,有點兒亂……”夏小滿打斷了她,自己抱著腦袋想了半天,似乎古代大戶女子多有講究,外宿要帶自己的鋪蓋?貌似襲人就帶的鋪蓋回家,是嫌小戶人家被褥不幹淨?
  她從前出差沒那麽多講究,關鍵是沒住過小旅店,公款出差大抵是住賓館,凡算得上賓館的,都是每日換床單被罩,她從不擔心潔淨問題。她有個關係不錯的同事姐姐有輕度潔癖,出差總是背著一套床單被罩,不肯直接睡賓館的被褥,當時她隻覺得是毛病,那不過是隔了一層心理上的東西,真若有什麽問題,這麽睡也避免不了。但現在,與其死沉的還背著被褥回去,她覺得真不如弄個被單容易些。
  她剛想開口,忽然又想起夏家的境況來了,能賣女兒的人家,也不會是什麽富裕人家吧,這麽回去,屋裏爐子燒的不夠熱,被褥不夠厚,她八成要受凍了,甚至,夏家有沒有多餘的被褥給她睡,都很不好說吧。罷了,還是帶回去吧。鍋碗瓢盆的,啥啥都帶吧,省的用時候沒有,折手。多就多吧。隻是這個運輸問題……
  夏小滿拍了拍額頭,問道:“這麽多東西,……得幾輛車拉回去?”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1、探親假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49 本章字數: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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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瞅著那小山似的東西就愁挺慌,茴香卻不以為然。
  她笑道:“主子,這是瞧著多,裝車上就不多了。青櫻姐姐定會給咱們要一大一小兩輛車的,到時候咱們坐小車,大車裝這些個東西,有什麽裝不下的!”
  夏小滿還是覺得需要精簡,她甚至懷疑,這些東西夏家能堆得下不。就這麽兩天,帶這麽些個,多折騰人啊。她瞧了瞧,道:“那這也太多了。不是日常用的就不要帶了。衣服什麽的,帶一套家常的,一套體麵的走親戚穿的,就夠了。這個被褥……這個被褥沒重嗎?不是裝那個藤條箱子裏了嗎?這邊的……”
  “主子,那是奴婢和豆蔻的鋪蓋。”茴香連忙道。
  “你不回家?”夏小滿下意識的問了這句。年諒之前不是說要給所有人放假麽?豆蔻是人牙子賣給年府的,已不知家在何處,是回不去了,隻能跟著她走,這她知道;茴香是家生子啊,老子娘兄弟都在年府當差,家就住在年府後麵那條巷子裏,怎的不回家?
  茴香奇道:“奴婢自然是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難得有個機會回家歇歇,”夏小滿以己推人,她自己就是從上學到上班,一直對假期十分熱衷,就算沒什麽事,在家裏呆著也是舒服的。如今這些小丫鬟,雖然家就在年府附近,但是平日都被拘在府裏,幾個月也回不去一次家,也怪可憐的,誰不想放假呢?而她這邊,也實在不差一個茴香。“你回家吧,我這邊有豆蔻就行了。實際上也就差個梳頭,也沒旁的什麽用人手的地方。”
  茴香心下感念,但哪裏肯自己回家,再者也多少有些擔心豆蔻一個人做不好,豆蔻還是個十一歲的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個精明機警的。雖說回的是主子娘家,當是沒個讓主子委屈著的,但是奴婢用著不順手,也是她們的失職不是。
  夏小滿真是覺得就頭發太長,她自己搞不定,少不得得要一個人幫著梳頭,至於別的,她還沒被慣出地主階級的毛病,自己動手完全沒問題。
  兩人好一頓協商,最終達成一致,豆蔻全程陪護,而茴香把夏小滿送回家,安頓好了,自己然後跟車回來,放假。
  這邊兒方收拾好,有小丫鬟過來傳話,說六爺打二夫人那邊回來了,叫姨奶奶收拾完過去說話。
  *
  夏小滿到暖閣時,屋裏沒旁人,隻青櫻在和年諒匯報去要車的情況:“……七奶奶說她往棗樹街去,問姨奶奶要是和她一路,叫坐她的車過去就是,道上還能說說話。”
  茴香見狀,識趣的和夏小滿說了一聲,悄然退出屋外。
  年諒見夏小滿進來,示意她免禮坐下,又向青櫻道:“你去問了韋楷沒?滿娘家住哪裏?”
  青櫻給夏小滿行了禮,而後回道:“奴婢是先去問的小韋管家,方好和四奶奶那邊回話。小韋管家說是在城北巾子巷。這從咱們府裏出去,是路過棗樹街的。但奴婢沒敢接七奶奶這個話,隻推說不知,想著回來討爺示下。”
  夏小滿心道,順風車也不是好搭的。七奶奶周氏倒沒啥說的的一個人,可職位擺著呢,人家是妻自個兒是妾,自個兒這半個主子到人家全額主子那邊,還不是人家坐著她站著、人家吃著她看著?同車,還說話?轉來轉去就變成她跟著伺候吧!好端端的出差,自個兒自在些多好,還整個伺候領導去了!不成,堅決得想法子把這搭順風車給攪黃了。
  她這邊還沒出手,那邊年諒已經回絕了,他道:“跟著七弟妹也是麻煩,你隻去說不同路,再者也不合規矩。請四嫂另派旁的車。”
  夏小滿真想高呼一聲萬歲,瞧著年諒也順眼起來了。
  年諒卻瞧著她麵露喜色,也知道她是不耐煩和七奶奶一車的。而於他,也不希望那般。雖然他不擔心有人從滿娘嘴裏套什麽話去,——別說現在滿娘伶俐多了,便是從前木訥的,也是難以被撬開嘴的人。可是隻要想起來有些可能性存在,他還是覺得不痛快。
  他頓了頓,又吩咐青櫻道:“別忘了讓韋楷先去夏家知會一聲,說明兒把人送回去。明兒叫他跟車吧,旁人也不認得路,也沒他妥當。另外,叫你拿出些銀子……”
  青櫻忙接口道:“照爺的吩咐,拿了三十兩。既是明兒小韋管家跟車,那奴婢一會兒就給他十兩,叫他送姨奶奶回去的路上再買年貨,倒比先買了好。另外二十兩奴婢揣度著封了四個封,姨奶奶予人是一起給或是分著給都便宜。又有兩吊青錢,備著姨奶奶回去賞人的。爺看可妥當?”
  年諒點點頭,“嗯”了一聲,轉而去瞧夏小滿。
  夏小滿傻了,這個……是年終紅包?咳咳,這福利待遇也忒好了點……好像沒人告訴過她小妾還能得到這樣的待遇。這個,是正常待遇,還是有點啥別的事要她做?不是她神經過敏,是習慣了無功不受祿,以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在私企,一般讓老板出銀子那是比殺了他還難的事情。
  年諒見她沒回話,就當她默認了,隨即吩咐青櫻照辦。
  “那個……”見青櫻出去,屋裏也沒人,夏小滿略帶好奇的問年諒道:“那三十兩銀子……”
  年諒還當她要謝賞,便笑道:“免了那些俗禮吧。也算不得什麽。你既出去,也是帶著年家的臉麵。”
  “嗯?”夏小滿聽了有些不屑,這話什麽意思?就是出去要裝相?甭管家裏怎麽心裏苦哇小白菜的,出去了就要裝富家少奶奶是不?包裝啊,宣傳啊,顯示年家良好形象,忽悠人啊。
  年諒不知道她想的什麽,說那話既是實話,也是無心,也就沒注意她的反應,又隨口問她東西拾掇好了沒。
  夏小滿控製再控製,收了不爽的心情,畢竟,給自己放假的人是他,給自己紅包的人也是他,無論出於什麽目的,沒讓她空手回家確實不錯。
  她原也為是否從自己的體己銀子裏拿出些來幫襯那個家的事躊躇不決,她既無意於背負前任的債務,也對那些放棄自己親人的人全無好感,但是叫她這麽厚著臉皮空手回去,她實做不出來。而且要她幫襯,她多少又有些不甘心——難得能抓住些銀子,又要打水漂了,誰能甘心?
  現在很好,問題解決了,感謝年同誌的三十兩銀子。當然,如果還能額外給她夏小滿點兒那就更好了。
  聽到年諒問自己東西收拾妥當沒,夏小滿想起要給茴香放假的問題,她充其量算個小主管,放人是放人了,咋的也得和大老板知會一聲啊。於是忙道:“收拾妥當了。另外,我想隻帶豆蔻回家。茴香是家生子,難得你這邊給他們放假,我想還是讓她回家休息比較好。”
  年諒沉吟道:“豆蔻?她一個人,妥當嗎?你回家後,那邊要少了人使喚……”
  他雖身在富戶豪門,卻也並非不諧世事不知人間疾苦的溫室花朵,他曉得平民百姓的生活狀態,知道有些人家別說養個仆人,有時怕是連家人都養不起的。他吩咐青櫻拿銀子給夏小滿買年貨,多少也是出於對夏家能否有夏小滿口糧的擔心,這會兒夏小滿又說隻帶一個丫鬟回去,還是個不大頂用的小丫頭片子,他認定是不夠使喚。
  夏小滿卻沒思慮那些,滿不在乎道:“回家又沒什麽活兒需要很多人手的,帶一個幫忙梳頭什麽的,也就夠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麽。
  年諒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應了,隻道:“你屋裏的丫鬟,你做主便是。”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2、回娘家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0 本章字數:2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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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永寧十八年臘月初九。帝都阜澤。
  坐在馬車上,夏小滿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心情同比於小學時候期盼了好久的一場春遊一般。其實現在也和春遊差不多了,她一邊兒美滋滋的抱著零食匣子享用著,一邊兒透過車窗觀賞外麵的市井風光。
  玻璃實在是造福人類的發明。她由衷感歎。車窗上也安了玻璃,那是擋風又透光。而且不知道誰,還發明了窗紗!沒有茶色玻璃,便在車窗的玻璃上貼了層有繡紋的紗,從外麵看裏麵那是啥也看不見;從裏麵看外麵,雖然看不清晰,但是也能看個大概,還是很實用的——既不擔心露了容貌壞了規矩,又能看到風景,大善啊大善。
  有的時候,能夠坐享科技成果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止玻璃,還有四輪馬車。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提出在輪椅上安兩大兩小四個輪子時,倆幫忙的木匠也沒有太詫異。她被家裏的雙輪小輦誤導了,以為這個世界隻有雙輪馬車,還覺得自個兒帶了點兒先知的仙氣兒,出了門才知道,四輪馬車已經應用了幾百年了。
  她記得看過一些文,寫過古代中國沒有四輪馬車的原因,有說轉彎問題不好解決所以一直沒有,也有說其實春秋時期就有了,隻是因為地理環境氣候條件等因素而沒有流傳下來。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這物什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還是穿越前輩的結束成果——貌似許多穿越文主角回去衣食住行都會大肆改造一番,而馬車是僅次於內衣的被改造對象。
  她雖然多少有些好奇這個四輪馬車的來曆,但到底是個半個主子,沒的鑽車底下去瞧瞧這四輪結構的,而且,她到底不是學工科的學機械的,便是看了看不懂,也分析不出來有沒有現代化技術。因此,她隻有老老實實的坐享其成了。
  輪胎依舊是沒有的,減震機構也是沒有的,但是四輪馬車確實比雙輪馬車平穩許多,加之在阜澤城內路麵十分平整,許多主幹道還是磚石鋪就,坐在車上極少感到搖晃顛簸。至少,現在在鬧市中穿行,車速緩慢,夏小滿是一點兒沒覺得顛簸來。
  管家韋楷在東路北院當差也有十來年時間了,他不是年家家生子,從長隨一級級做到二等管家,靠的就是實幹升遷,但實幹是實幹,大戶人家的仆從,機敏有眼色也是不可或缺。他也是個細心人,十分理解這些內宅女子的心態,都是千八百年難得出來一趟的,都想著多看看外麵的熱鬧,加之他因自己媳婦和夏姨娘關係不錯,對這個老實本分的姨奶奶印象頗好,也樂得讓這位姨奶奶多樂嗬樂嗬,所以借著買年貨的幌子,引著車淨往城裏熱鬧的地方趟。
  夏小滿也就此飽了眼福。
  阜澤坊間繁華,商鋪鱗次櫛比,各色攤位也鋪連成片,街頭巷口叫賣聲此起彼伏。雖然沒到飯時,可仍有許多吃食攤子當街經營,各種食物的香味被風卷著一波波飄過來,引得人食指大動。
  夏小滿一邊兒饒有興趣的看街景,一邊兒聽著解說員茴香同誌的導遊詞兒。
  一個人如果嘴皮子溜,除了說書,還可以做導遊。茴香就是這樣一個好同誌。
  雖然自進府當差之後,茴香也鮮有機會出門,但她在入府前卻和胞弟一道被親戚叔伯帶著去過不少地方,有些個見識。而如今她胞弟是五爺跟前的小廝,常在外麵走的,各處開了什麽新鮮鋪子、出了什麽新鮮物什,他是盡知的,有空碰著姐姐,總會帶著些炫耀性質的把所知道的新鮮事講給她聽。
  所以,這會兒茴香的導遊詞兒那叫一個熟,口若懸河兮滔滔不絕,從南官巷的珠子鋪講到東青街的菜市場,凡有些段子的統統被提溜出來講一遍,夏小滿是聽得津津有味。遇到被讚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大喊停車跳下去享用一番。
  她突然後悔放茴香回家放假了,要是留下她來,還能陪著自己逛逛街啥的。瞧豆蔻這娃,聽得眉飛色舞的,又小白一般不時問一句或者驚歎一聲,顯然就是個沒咋出過門的,這要是帶著小白娃豆蔻出去溜達,倆人不走丟就是奇跡了吧。
  唔,當然,她回娘家後能不能出來逛街還得兩說,理論上說可能性不大,但是實際操作麽……
  她剛剛瞧著外麵,也有不少路人是女性,婦人、閨女裝扮的都有,也沒見誰沒像小說裏寫的帶著鬥笠麵紗啥的不讓人瞧臉,都大大方方的迎接旁人的目光。隻是從衣著上看,她們應該是底層市民的,想來沒那麽許多講究吧。那麽,夏家八成也是沒什麽講究的人家,她許能混出來逛街也說不一定。
  她是越想越覺得放走了茴香十分可惜,但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要是領導已經答應給自己放假,卻突然因為私事取消假期,她肯定會在心裏罵死領導的,這會兒她又怎麽能對茴香做這麽不地道的事?罷了罷了,她在心裏哀歎了一下,人呢,守道德就得有犧牲。
  車進了望吉街,夏小滿開始感慨起時代發展超乎她的想象,這裏已經有形成規模的專營商業區了。
  這望吉街就有名的點心果子一條街,雖然也有賣旁的,但最多的還是葷素點心鋪子,也就以此聞名。整條街麵上百年老字號的點心鋪子就有七家,幾十年的,十幾年的,算一算有二三十家之多。許多鋪子都是經久的品牌,都有著招牌食品,湯家的蟹肉包、黃記的酥蜜綿糕、和隆冬的十般膏子糖、玉棋坊的梨條梨幹果子罐等等。這些吃食不止賣相好,包裝也好,上中下三等的漆木雕花的匣子、攢盒,點心擺在其中越發顯得好看,那是又好吃又體麵,因此常來惠顧的不止那些會吃的、講究吃的人家,更有不少走親訪友的,往往會特地來這邊來拎兩匣子做禮,顯得有譜有派。
  而年家,在這裏也有一家點心鋪子,賣的葷素兩樣點心,走中高檔路線,生意還算不錯。
  茴香正在介紹這裏的美味點心時,車停下來了。她往外探了一眼,見招牌上寫著年記,便向夏小滿笑道:“主子,這是咱們府裏的鋪子。想是小韋管家要買點心匣子給您做年禮。”
  話音沒落,果然韋楷的聲音從車簾外傳來,他向裏麵的夏小滿道:“姨奶奶,點心鋪子到了,您瞧要些個什麽好?是您點,小的去拿;還是您親自瞧瞧?都是咱府裏的鋪子。”
  夏小滿聞言一皺眉,剛才入街的時候茴香就給她講了這裏的特色和消費人群,她也打聽了,凡裝盒的點心匣子少說也要幾錢銀子。這對於底層人家來說,簡直是奢侈品,這銀子換去買米買肉能買多少呢?
  回娘家不當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麽,好麽,啥都沒有,身後也沒背著胖娃娃,倒是拎著個點心匣兒?
  夏家到底是個什麽家境,是能擺起譜的嗎?他們不是去扶貧嗎?扶貧就應該踏踏實實的買米買肉買柴買布,先解決溫飽問題吧,買那些個不頂用的奢侈品不是扯淡麽?
  到底是要麵子還是要裏子?
  “韋管家。”夏小滿歎了口氣,“昨兒可是你去我娘家捎的信兒?我也不說客套話,就想問一句,依你昨兒見的,我娘家家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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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PK票1990……動也不動,汗,手搭涼棚,為啥米2000這麽遙遠呢……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3、回娘家②(2000加更)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數:3198

  2000分加更。
  早上還覺得很遙遠……結果剛才一瞅……嘻嘻。感謝所有點擊、收藏、推薦、投了PK票的朋友。非常非常感謝。眼淚ing。T_T。
  之後滿500加更。唔,不知道會不會很遙遠。咳咳。偶努力碼字。握拳。
  眼淚汪汪滴再次感謝。
  十六頓首遙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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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委實不好回答。韋楷掐了一把汗,開始措辭,尋思著是含糊其辭混過去,還是直言不諱隻說是家貧,抑或描述一下有幾間房、房裏擺些個啥,讓姨奶奶自己評斷到底家境到啥程度。
  茴香也掐了一把汗,捅了捅夏小滿道:“主子怎麽問這個?”
  夏小滿也沒想要答案,當然,她也沒想刁難韋楷,她和韋楷的媳婦關係還是不錯的,便是衝那邊,她也不會刁難韋楷。
  韋楷媳婦,被長生居裏喚作小韋嫂子的,是個粗壯的北方女子,性子爽快人又實在,說話又俏皮,和長生居裏諸人關係處的也極好。
  夏小滿對她的第一印象就特別好,而也聽茴香提過,從前小韋嫂子也幫過“原版”不少忙。這邊兒缺什麽針頭線腦胭脂水粉的,“原版”不敢管四房要又不好意思向二夫人討時,常常是給這小韋嫂子銀錢,央她從外麵幫著捎來,每次她都會買來物美價廉的東西。而“原版”又是常叫小韋嫂子幫著把散碎銀子換了大錠子收著的。所以某種意義上,這也是革命戰友了。
  她問這句話不過是為了給下麵的話做鋪墊罷了,不過,貌似說的語氣不太對勁兒讓人誤會了吧……糾正,這就糾正,她連忙拍了拍茴香的手以示安慰,然後向外麵韋棣道:“我是想著,那些果匣子確實很體麵,但是對於我娘家這樣的小戶人家,年貨的話,還是買點糧食之類的,比較實在。”
  韋楷鬆了口氣,笑道:“姨奶奶說的極是,年貨還是實在些好。但這點心匣子也算是應個節景,您不拿,親家老爺夫人那邊還不得嗔著我們當差的不懂事,沒給您備著不是?爺給了十兩銀子,夠買一車年貨的,這您放心,小的定把年貨給您辦妥當了。再說這是咱府上的點心鋪子,姨奶奶樂意賞,就賞他們個本錢也就是了,費不得什麽。”
  夏小滿想想也是,夏家不講究,年家還講究呢,隻是這買點心……她十分不想從年家鋪子裏買東西。年家的鋪子都是五爺五奶奶管的,前陣子鬧的還不夠?這會兒再便宜拿鋪子裏的東西,落人嘴裏指不上變成什麽難聽的話呢。就是原價給了,都不一定被說成什麽。
  她有心說咱去別家買吧,可偏馬車停這裏了,這大秦各大世家皆有族徽作為家族標誌,馬車圍布織紋亦是族徽,以示車主人身份,那是比她那世界的車牌號還顯眼,這年家鋪子裏的夥計也不是瞎子,自家族徽還能不認得,她那到別家買點心的話也就沒法說了。這要去別家買了,年家夥計一瞅,呦,好麽,來買點心還不往自家鋪子裏去,反而照顧別家生意,這什麽意思啊?人家那上下嘴唇一碰,又不知道說什麽難聽的了。
  她忽然煩躁起來,這事真不能瞎琢磨了,真管不了旁人說什麽,不然左右都是錯兒,還讓不讓人活了?生生把自個兒悶死。愛咋地咋地吧。
  夏小滿一咬牙,道:“那就煩勞韋管家幫著挑兩盒體麵的吧。該多少錢給多少錢,生意就是生意,破例就不好了。回頭再打賞夥計些散錢,雖然我也不富裕,但這也快過年了,大家都不容易,就算是請大家喝茶的。”
  韋楷忙應了,心裏點頭,又代店裏夥計謝過夏小滿,轉身鋪子裏去了。
  茴香咀嚼著那句“大家都不容易”,無端生出些惆悵來,輕輕喟歎道:“主子真是心慈。”
  心慈麽?不過是堵人嘴的手段。夏小滿隻當她說的是打賞夥計。轉而想起年終紅包這個事,回想一下,她穿越這一個月,什麽都沒賞給過茴香。她歪著脖子瞧了茴香一回,忽然一笑:“說起來,年底也當給你個紅包了。”
  茴香一愣,詫異的望著夏小滿,而她卻渾然不覺,已經開始埋頭翻荷包。
  幸好她從前養成的習慣,出門錢包裏不揣錢,總覺得心裏沒底,這次雖然年諒把她隨禮打賞的錢都給了,但走前她仍從體己銀子裏拿出了些,以備不時之需。大宗的是收在衣服箱子裏,這荷包裏放的是些散碎銀子,做應急用的。
  她拿出個一兩的小錠子,塞到茴香手裏,笑眯眯道:“這個是給你的,多少是點兒心意。”
  其實說起來,這會兒就是給十兩,一百兩也不算多。這一個月來,茴香實在幫她良多,用一句套話說,那就是,感謝茴香同學的熱情幫助使得她很快融入了新生活。也許從茴香這邊論,是一個奴婢的本分,但是夏小滿始終覺得,任何幫助都需要感恩。隻是,她現在沒法子給她百八十兩的,感恩是感恩,不按套路出牌,也容易給彼此帶來麻煩。茴香的月錢是八百錢,這一兩銀子已算是……唔,年底雙薪了。這種程度,彼此都能接受,還不顯得突兀,多好。
  那小錠子無比光滑,水一樣的溜進茴香的掌心,卻仿佛是燙人的烙鐵,燙得她一驚。她的臉漲得通紅,慌慌張張道:“主子,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夏小滿愕然:“嗯?你是什麽意思?”她有點兒糊塗了,這都什麽跟什麽?
  茴香訥訥的:“奴婢……奴婢不是討賞……”
  夏小滿一怔,而後噗嗤一笑,伸出手掐掐茴香的小臉蛋,笑道:“傻丫頭,想什麽呢?不是你討不討,是我想給你的。”說著又翻出塊幾錢的碎銀子,給了豆蔻,也掐了掐她肉肉的小臉,道:“這是你的。”
  銀子永遠是美麗的。豆蔻眼睛閃亮亮的,渴望又有些不安的望了望夏小滿,又望了望茴香,嘎巴嘎巴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夏小滿見了,推了推茴香,笑道:“看見沒,她還瞧著你呢,你不收她也不敢收。乖啦,收吧,這有什麽!”
  茴香不是沒接過賞,但是通常在大戶人家,討賞也是一門藝術,要是吉利話沒說妥當,一旦主子心生厭煩,自己的日子就別想過好了。茴香現在不是不肯收賞,是惴惴於之前說的話,本身沒有討賞的心思,這要是一句話沒說好,引得主子誤會,那可是天大的冤枉。現下見夏小滿笑眯眯的毫無半點嫌惡的模樣,又是哄孩子般的哄自個兒,她惶恐的心也就漸漸踏實下來,臉上的紅暈一直沒褪下去,不太好意思的握了銀子,謝了主子的賞。
  少一時,韋楷買了點心回來,報了細目,然後送了個小匣子進簾子,叫豆蔻接了,陪笑道:“夥計們說謝姨奶奶賞,這匣子點心是下麵人孝敬姨奶奶道上吃的。七爺也在鋪子裏盤賬,小的上去拜了,也代姨奶奶問了好。七爺轉問姨奶奶好。”
  那小匣子朱漆凸紋梅花,做工普通,長一紮寬半紮高半紮,顛一顛多說能放半斤點心,就算不是便宜貨,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中等,不值什麽,算得禮尚往來,夏小滿也沒廢話就“笑”納了。而這七爺……夏小滿略有疑惑的問茴香道:“盤賬?這鋪子不是五爺打理?”
  茴香笑道:“主子是忘了,奴婢跟您提過,七爺也幫著料理幾間鋪子,大事還是五爺說的算。”
  唔,是說過,但是她以為就是營銷經理或者行政主管之類,沒想到財務七爺也會負責,要是把財務都交給這個人了的話,五爺七爺的關係應該很密切吧。她是不是該重新定位一下家裏的人際關係……嘿,呸,定位這個幹嘛,再混三個月就出京了,不出大錯就天下太平。
  夏小滿吱唔了兩聲,車子又開始啟動。下一站是正經八百買年貨了,因為集市並不集中,韋楷擬了幾條路線,都不繞遠,隻夏小滿先買什麽,好定下來怎麽走。
  先買什麽?短短的路,又不存在保質期的問題,先買什麽不一樣?夏小滿轉了轉眼睛,想起一句天雷台詞,跟著你,有肉吃。
  “先買肉吧。”她笑了笑,道,“肋扇、裏脊、後鞧啥的。多多的買。買一回咋的也要夠吃個把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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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撓撓頭,早上被朋友訓拖遝了,汗,自己也覺得情節緩慢下來了,可能是想交代的東西太多了,總怕漏下什麽回頭說不圓乎了……眼淚ing,我試著調整下……
  弱弱的說,有不滿敬請留言,感激不盡,但是拍磚咩請稍微輕點兒,那啥,給俺留口氣好繼續碼字吧……
  無力爬走……>_<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4、回娘家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數:2927

  昨兒有加更,莫落下了。PK中,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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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秉著扶貧要實在的原則,執意不肯買高檔奢侈品,便是尺頭布料也隻買了兩匹好些的紈絹做衣麵,兩匹普通素布做裏子,攏共花了不到三兩銀子。除去點心花了一兩多銀子,剩下五兩銀子全部用來買大米白麵雞鴨魚肉之類的。而夏小滿這才見識到了在農業社會貨幣的購買能力。
  五兩銀子可以買什麽?
  且看物價:梗米十一文一斤;白麵九文一斤;豬肉羊肉六十文一斤;牛肉略貴,大約一百來文一斤;三四斤重的下蛋母雞百文一隻,若是公雞,隻七十文;雞蛋五文三枚;冬日少有青菜,鮮菜幹菜賣得相對貴些,醬菜是稀爛賤,最大號大壇子的醬菜也不過四十來文。
  韋楷又是個優秀的采購員,侃價功力十分了得,於是乎,五兩銀子購買了大半車年貨,將大車上夏小滿行李箱子之外的地方占了個滿滿當當,論量,足夠尋常人家仨月嚼用的。
  原本後麵車上還帶了倆跟班的粗使婆子,是帶來替夏小滿搬行李什麽的,並不留下貼身伺候,也是安置好了夏小滿就跟車回去的。現在車裏是坐不下她倆了,隻得直接車轅上湊合坐了。
  夏小滿本來想著再雇一輛車來著,畢竟大冷天的,讓兩個上了歲數的人坐車外麵凍著,也不是個事兒。但是韋楷說這兒離車馬行比較遠,也不是想雇就能雇到的,倆婆子又忙不迭道坐外麵也不礙事,夏小滿這才歇了念頭。她便將想用來雇車的百十來錢賞了兩個婆子,倆人歡天喜地的接了,謝了賞。夏小滿一琢磨,這發獎金是“寧落一群,不落一人”,落下誰都會心生嫌隙,幹脆舍出些錢來,跟著出來的小廝車夫統統有賞,韋楷也是得了塊碎銀子吃酒錢,一時皆大歡喜。
  夏小滿對這個物價水平是很滿足的,自己現在手裏有一百五六十兩銀子,若真獨立生活,不過奢侈日子,還是能挺很久的,而且,阜澤畢竟是帝都,物價極可能還別外省高一些。現在就隻差不知道房租了,如果房租也不高,那麽獨立生活至少在物質基礎上是可行的。
  一路購物,走走停停,行到了阜澤城北,已經是晌午了。
  阜澤城北住的多是平民,房舍要矮上許多,除了幾條官修的主幹道外,道路多是狹窄。夏小滿他們這滿載年貨的車到了巾子巷巷口說什麽也進不去了,隻好叫夏小滿所乘的小車先行進去,然後再招呼人往裏抬東西。幸而夏家住在臨近巷口的位置,抬東西也不會走很遠路浪費很多力氣。
  馬車停在夏家門前,韋楷先行前去叫門。這邊兒豆蔻麻利的跳下車,放下板凳,跟著茴香一道扶夏小滿下來。
  夏小滿早就隔著車窗看了這一帶的居住狀況了,看慣了年府的雕梁畫棟紅牆綠瓦後,眼前這些低矮陳舊的房子那就是標準的貧民窟了。不過從前她也是慣見摩天大樓和低矮平房的,早已經習慣於這種巨大的反差,所以如今看到這些,甚至連唏噓也沒有,心裏非常現實的琢磨著,這樣房子得多少錢一平……==|||
  豆蔻是苦孩子出身,在人牙子手中輾轉顛沛時,窩棚也住過,瞧這房子是毫無感覺的;茴香則不然。她雖然奴才之家出來的娃,但家裏還算寬裕,宅子是府裏賞的,幾經修葺,雖比不了大戶人家,但比尋常百姓還是要好的,因此瞧見巾子巷裏的房宅,隻覺得簡陋而破敗,心下就有些不喜,認為主子在這邊定是住不慣。
  這會兒她扶著夏小滿的胳膊,瞧著周遭,真想和主子說,這樣房子怎生得住,不如瞧瞧就回去吧。可這是主子娘家!她隻能死咬著嘴唇,把那句話生生壓在舌頭下。自己倒是好心,可跟主子說她娘家不好,莫不是昏了頭了?
  她正懊惱著,忽然覺得手上一暖,夏小滿的手搭上了她的,她心裏一驚,以為主子察覺了什麽,忙抬頭去瞧夏小滿,卻見夏小滿一臉尷尬,嘎巴嘎巴嘴,可什麽也沒說出來。
  茴香有些詫異,忙問道:“主子要什麽?”
  夏小滿尷尬的搖搖頭,道:“沒啥……沒啥……”
  她剛才是一時衝動,想問茴香,待會兒見著了原版的爹娘,她稱呼啥……囧rz,打她穿越就一直沒注意這個稱呼問題,誰也沒在她麵前喊過自個兒爹媽啊,她怎麽知道咋稱呼,昨兒也沒想起來,這臨到頭了,傻了,叫啥?叫媽?娘?娘親?母親?夫人?太太?
  ……額娘……咳咳,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她雖然很想知道這個稱呼問題,但是張了張嘴,到底沒問出來。見鬼,她要是抓著丫鬟問,我得管我媽叫啥……丫鬟會崩潰吧……>_<|||
  叫母親吧。她最後決定。到底還是書麵稱呼妥當些,雖然對自己親媽這麽稱呼,總讓她覺得假,可總比出錯強吧。
  門板因為日久腐朽而發出空空的聲音,好像敲一敲還能震下點兒灰灰土土渣渣沫沫的。院裏傳出聲清脆的應答聲:“來了……誰呀?”
  來應門的是十三四歲的少女,相貌和夏小滿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如果不是她偏瘦,整張臉可能會更像一些。她身上穿著半舊的素色衣襖,頭上什麽頭飾也沒有,露出袖口的腕子上卻戴著一隻通紅通紅的瑪瑙鐲子,乍一看特別不協調。
  她開了門先是一愣,隨即就看到了韋楷身後的夏小滿,還沒待韋楷張口說話,她先尖叫起來,也沒招呼客人,而是轉身就往回跑,口中喊道:“娘!娘!!大姐回來了!!”
  原來是叫娘。夏小滿鬆了口氣,很好,終於知道咋稱呼了。若要她一口一個母親叫著,也著實別扭。不過,唔,為啥她咋覺得這個妹子似是驚嚇多於驚喜呢……汗……
  看著女孩兒消瘦的背影,她心裏浮起一種複雜的感覺。
  穿越了,占了人家的身體,就應該在享受這個身體的所有權利的同時,擔負起其所有的義務。權利和義務永遠是捆在一起的,沒人能夠獨享其一。這她是知道的,打過來以後,也是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的。但是打心眼裏,她對於背負“原版”的舊債實在沒什麽興趣。
  說她自私也好,什麽也罷,現實就是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時候,讓她謀劃著去養活對她來說是陌生人的家人,她很難心甘情願。所以,她一直篤定的認為,扶貧幫忙沒問題,但都是有限度的,別給自己找麻煩。
  可當真看到這些人受苦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麽篤定。無涉同情心是否泛濫,隻是有些時候,真麵對一些事情時,確實沒法子無動於衷。
  韋楷見那女孩回去報信了,極低的聲音極快的向夏小滿道:“姨奶奶,已經告訴親家老爺夫人您不慎跌了一跤,從前的事情記不得那麽多了。”
  夏小滿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點頭道:“嗯。好。我曉得了。”
  韋楷這才躬了身,恭敬道:“這邊兒等著沒得凍著姨奶奶,反正是自家,您請先進院吧。”
  正說話間,剛才跑進去的女孩引著一對兒中年夫婦往門口來,身後還跑跑顛顛的跟著個五六歲大的男童。
  都說女兒像爸爸,兒子像媽媽,一點兒不假,夏小滿姐妹就像從她們老爸臉上扒下來的一樣,容貌極像。那婦人倒是和兩個女兒沒什麽相似之處,倒和兒子是一個遺傳基因體係出來的。
  一樣的臉上掛著不一樣的表情,沒有親人見麵的相擁痛哭,也不像陌生人那樣徹底的疏離冷漠。
  兩個家長臉上掛著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話語貌似極力想熱乎起來,然而卻讓人感覺不出一點兒暖和氣兒。
  他們道:“大丫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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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眼淚汪汪滴說,謝謝親們的建議,偶努力改進。握拳。o(T_T)o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5、我的父親母親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數: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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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雙方模樣太像,夏小滿真懷疑這倆人是不是年家找來的群眾演員,咋就一點兒親爹媽的質感都沒有呢?
  或者,他們之間隔了什麽?
  是五年的時光,還是賣掉女兒的愧疚?
  她想不出來,也沒腦細胞想了,因為她被之後“大丫”這巨囧無比的名字雷迷糊了,拜托,咋是覺得“二丫”還能舒服一些呢……這個,這個“大丫”……囧rz。
  亂了,全亂了。原本想好的相處方式瞬間混亂起來。她有點兒懵,也忘了行禮,隻傻愣愣的站那。直到茴香輕輕握了握她的胳膊,她才轉過味來,忙福了福身,弱弱的叫了聲“爹、娘”。
  她沒了章法,她那便宜爹媽卻是有章法的。夏老爹夏昌化問完了閨女,轉而就向韋楷點頭哈腰滿臉堆笑道:“韋管家也過來了。您看,又勞煩您了。快裏麵請裏麵請。”
  夏老娘肇氏帶著些含混的笑容,見閨女行禮,本沒什麽反應,半路似乎想起了什麽,這才忙伸手去虛扶了一下,嘴上幹巴巴的道:“到家了,快進來吧,站著幹啥……”說話間眼睛卻往她身後馬車上瞄著。
  韋楷見狀,擺手道:“姨奶奶和親家老爺夫人先請進內堂吧,韋某這邊先打發人把姨奶奶的行李搬進去。姨奶奶住哪邊,還請親家夫人告之,好叫她們收拾。”
  “姨奶奶的行李”這幾個字落到夏昌化和肇氏的耳朵裏,立刻讓兩人變了臉色,兩人相顧一眼,這個努嘴那個瞪眼,最後夏昌化強笑一聲,轉向韋楷道:“韋管家,你昨兒說的可是我家大丫隻是回來瞧瞧,可不是……可不是……啊……”
  想起昨日來報信時這家人的嘴臉,韋楷心裏嫌惡,雖臉上不敢帶出絲毫來,但話音已經沉冷了許多,他道:“親家老爺,姨奶奶是回家來‘小’住上幾日,還帶了些個年貨與親家老爺和夫人,總得容韋某把這些個搬進來吧?”
  聽到“年貨”,夏昌化的笑容就真誠多了,忙道:“這怎麽話說的,讓您費心了。這……,有,有什麽要搬的,我來就是了……”說著又向妻子道:“你傻站著什麽?還不快領大丫進去……”
  肇氏這才過來拉夏小滿的手,道:“是,是,是,怪冷的,快屋裏去。”
  肇氏的手很粗糙,就是典型的“勞動人民的手”,布滿了老繭和細小的創口。本來對於這樣一雙手,夏小滿應該是心懷敬意和憐惜,但是之前那一出,實在讓她敬不起來,憐不起來。
  她雖然沒琢磨透夏老爹剛才話的意思,但是瞧這光景,心裏也有數了,她這熱血還沒徹底沸騰起來,又冷下去了。天可憐見,有些時候,怕是真沒得可憐旁人去,還是留著同情心可憐可憐自己吧。
  *
  夏家就一個單獨的小院,正中坐北朝南三間正房,居室廳堂廚房皆是相連。臥房又隔成兩段,夏氏夫婦在裏麵,外麵是小兒子夏有敬住的。
  廂房也不齊全,就隻有東廂,還就兩間泥坯房,一間是夏家倆女兒住的,另一間原本給肇氏的母親住的,後來老太太過世,那間就空了下來,如今隻堆些雜物。西廂是一片空地和一個養雞的柵欄。空地應該是用來做菜園子的,上麵還支著豆類蔬菜架秧子用的架子。時值隆冬,上下空無一物,越發顯得院子破敗寒酸。
  韋楷在夏昌化引領下指揮著跟班的小廝車夫下來抬年貨到廚下,茴香和豆蔻拿著幾個應手的包袱,粗使婆子抬著行李箱子,一道跟著夏小滿母女三人進了院,往東廂這房裏放東西。
  待進了屋,茴香等才發現東西壓根沒個安置的地方。這二小姐住的屋子並不大,還放滿了亂七八糟的家具,缺了腿的八仙椅,脫了漆的實木箱,有用沒用的絮窩似的擠作一堆。若不是床上鋪著被褥,桌上放著茶具,有那麽點子生活氣息,她們真當自己走錯屋了——這間才像是雜物屋。
  眾仆人皆瞧著夏小滿,等她指示,夏小滿也是頭大,這些東西還是精簡過了的呢,當初的擔心果然是對的,瞧這小屋子,也真沒什麽地方放了,總不能放地當間兒吧?!
  肇氏打量丫鬟婆子手裏的行李,略有試探的問夏小滿道:“大丫這是打算常住?帶這老些東西回來。”
  夏小滿有點兒尷尬,道:“隻住兩天,十一就回去。原本都是些日常用的東西,沒想到收拾收拾就這麽多了。”
  “日常用的啊……”肇氏和夏小妹夏秋令眼睛不同程度的明亮起來。
  夏小滿卻沒注意她們的目光,自個兒還四下踅摸放這堆行李的地方呢。這被褥待會兒鋪床上就行;盆啊食盒啊都可以一會兒堆旁邊屋去,用時候再取;衣服還是得放這屋,不然忒不方便,可放哪裏呢?床邊兒倒有幾個破椅子堆那邊,缺背斷腿的,看上去好像沒啥用,不行就把那裏清出來,等走了再堆回去。
  她拿定主意了,便跟肇氏商量了把那些破舊的凳子椅子挪動一下。肇氏雖然答應著,但臉上有些個不樂意,道:“依我說,都放旁邊屋去吧,也就兩步道兒,還省得折騰。”
  夏小滿想想,也就住兩宿,今兒這一天算過去了,十一就得回年府,剩下初十一天,白天得想法子混出去溜達才好,基本上也不怎麽在屋裏呆著,箱子放哪邊確實無所謂,也確實不值當折騰一回。當下也就同意了,讓肇氏開了旁邊屋的門鎖,招呼粗使婆子把行李放了過去。
  茴香和豆蔻留在這邊,收拾了床鋪,桌子椅子擦了一遍,擺好了主子日常吃茶用的茶壺茶盞,又取出香爐籠好了香。一係列收拾利索,倆丫頭往屋裏一站,四下看看還哪裏不妥當。直到覺得身上涼颼颼的,茴香才發覺,這屋沒攏地熱暖壁,甚至連個爐子也沒有!
  待夏小滿一行轉回這屋裏,茴香忙不迭說了沒爐火的事,然後眼睛往肇氏一旁的夏秋令身上瞄,尋思這屋住著二小姐,這二小姐當知道爐子在哪裏吧。
  夏小滿也覺得冷了,因為剛才嫌麻煩沒抱手爐,這會兒手指肚冰涼冰涼的,她搓了搓手指,也瞧向妹妹夏秋令。
  夏秋令見大家都瞧她,嗯了一聲,才慢吞吞道:“娘說白天不用生火盆子,沒的費炭,晚上睡覺時候生就行了。”
  天黑再生火?夏小滿覺得頭皮上筋都有點跳跳。瞧這屋子建造簡陋,多說叫擋風,完全沒有所謂的保暖,存不住什麽熱乎氣兒,再不點爐子不生火冷冰冰一白天,到了晚上攏篝火都未必能暖和過來,她豈不是要挨凍?
  茴香也是擔憂,主子這身子骨才好起來,這要凍了可咋整。她偷眼瞧見自家主子也是一臉不高興,當下直了直腰,陪笑向肇氏道:“夫人,這屋子也忒冷了些。我家主子她前陣子染了風寒,這才好些,莫再凍著了,添了病,主子遭罪,您心疼,奴婢們也擔當不起,還請……”
  “我還能凍著她不成?”這話依著肇氏本心脫口而出,說了之後,她又有點兒底氣不足,畢竟對方人多,瞧著茴香小嘴兒又溜,倆婆子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樣子,怕不是善碴,她忙又補了一句:“白晌有日頭呢,哪裏會冷?黑天了就攏火盆了,凍不著,凍不著。”
  茴香還待說上兩句,怎麽著也不能讓主子挨凍,夏小滿卻遞了個眼神過去,讓她噤聲。夏小滿吸了口氣,轉而笑眯眯的向肇氏問道:“是我疏忽了,買了年貨卻忘了買炭。”她說著向荷包裏取了塊碎銀子來,一邊兒在手裏掂著,一邊兒向茴香道:“去交給韋管家,請他打發人買些上等銀霜炭回來給我攏火盆。”
  銀霜炭?!一斤銀霜炭能買十幾斤黑炭。那塊兒銀子瞧著少說也有一兩,肇氏哪裏肯依,忙道:“慢著大丫,這附近也沒個賣炭的,我說,家裏有就先用著,回頭沒了我再買就是。”說著一邊兒非常自然的伸手去接夏小滿手裏的銀子,一邊兒向夏秋令道:“二丫,還不快給你姐取火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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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請放心,我們的口號是,不虐女主~~~握拳。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6、我的父親母親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2 本章字數:3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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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銀子落到了肇氏的袖筒裏,火盆也就攏的旺旺的了。粗使婆子再去廚下燒開水,她也沒再提過費柴禾的事兒,要啥給啥,非常配合。
  屋裏收拾妥當,開水也燒好了送過來裝進那木質的“保溫桶”,仆從的工作全部完成,該是撤退的時候了,眾人便又往正房來。
  韋楷那邊早已搬完了,和夏昌化兩個在廳上坐了,也不怎麽喝茶,也不怎麽聊天,隻這麽呆著,氣氛頗有些尷尬。
  見夏小滿進來,韋楷忙過來躬身道:“姨奶奶,都安置妥了。姨奶奶若沒什麽吩咐,小的就回去交差了。”
  夏小滿又拿了塊銀子出來,笑道:“辛苦你了。也沒什麽事了,因不便留你吃晌午飯,你且和幾位兄弟、婆婆出去隨便吃點什麽吧,別累得你們餓肚子。”
  肇氏一旁瞧著,又是肉疼,瞧丈夫眼睛也在那銀子上打轉,便努了努嘴,但兩人皆是有心去攔,卻終是不敢,臉上訕訕的。
  韋楷倒沒瞧他們,隻不肯收,道:“姨奶奶給的賞足夠小的們吃上幾日的了。小的不敢再領。”說著又躬身施禮,便要告辭。
  夏小滿瞧他樣子不似作偽,便也不推讓。茴香並兩個婆子也過來行了禮,跟著一同回去。夏小滿要往外送,夏昌化忙前先一步道是他去,說話送著韋楷一行出了院門。
  夏小滿瞧著茴香一行人背影,心裏讚起自個兒英明,幸好是給他們放假了,要是都留下來,就夏家這小地方,還真不知道安排他們往哪裏住才好。哎?不對,豆蔻住哪裏?她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豆蔻的鋪蓋好像一並送到雜物屋去了,還沒給她安置地方。
  這一想,又頭疼起來。在年家,要是住年諒那邊兒,就是她住暖閣裏的矮榻上,茴香和豆蔻住外間;若是住她自個兒房間,那就是她睡床,茴香睡矮榻,豆蔻睡外間。到底是屋多床多好安置人,現在夏家這麽巴掌大的地方,又窄巴巴的,連個矮榻也沒有,可把豆蔻安置哪裏才好。
  肇氏見人走了,長出了口氣,回身坐到了正座上,自個兒給自個兒倒了盞茶,慢慢抿著,打量著大閨女,尋思著說點子什麽話好。
  她從來沒喜歡過這個閨女,無論這個閨女多順從,做飯菜有多好吃,繡活兒有多漂亮,手腳有多勤快,家裏打掃的有多幹淨,都讓她歡喜不起來。
  當初就因為這頭一胎是個閨女,她在婆婆妯娌那邊受了多少氣?!她幾乎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好在公公死了,眾人分家,婆婆沒有跟著她家,她才覺得緩過來。一旦又有了身孕,她就以要安心養胎為由,立刻甩掉這個女兒,丟給自己的寡母幫養著。
  可天不遂人願,在生下二閨女之前,她有過兩個兒子,卻都沒養住,一個是未足月就掉了的,一個是養了幾天夭了的。婆婆見她能生養,倒也不像從前那般欺侮,但隔三差五走動時,總會刺她幾句話聽。而沒有兒子也始終讓她不安。
  懷著老二的時候,她怕了,便尋高人人算卦,然後被告之,大閨女命硬,能鎮家宅,若大閨女在,小鬼兒就不會把孩子勾走了。她猶豫再三,這才和丈夫商量著,把大閨女連同她寡母一起接到自家來住。
  老二是順利誕下了,卻又是個閨女。她幾乎跳腳恨著這倆丫頭了,可當初接寡母進門時,是賣了寡母的獨門小院,這會兒她就是想把這倆丫頭踢出門也不可能了,便依舊都甩手給自個兒母親。
  她求過無數生子的方子,拜過無數處的送子觀音,卻直到幾年後,才再度有身子。這麽多年,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她就想著這回一定要把這口氣爭回來。然什麽叫做天不遂人願?沒等孩子落地,她婆婆又故去了。
  她是如願以償得了個兒子,可到底是一天婆婆的好臉色也沒得到過,這口惡氣鬱結於胸,再無宣泄途徑。想揚眉吐氣?下輩子吧。
  對於這兩個閨女,她恨她們、她們怕她,她使喚她們、她們服從她,沒有什麽親近不親近,日子也就這麽過了。
  基本上,她沒有活計要她們做的時候,幾乎是不會和她們說話的,更別說聊天談心事了。所以這會兒肇氏小口抿著茶水,找不出一句可說的,如果一定要說什麽,她其實很想很想問問大閨女手裏攢了多少銀子。
  夏小滿更是沒話,她又沒繼承什麽記憶,父母工作,身體狀況,家裏親戚統統不知道,哪裏有什麽話題可聊,而且,她還在琢磨安置豆蔻的事。
  夏昌化打外麵進來了,也往正座上一坐,打量了一番大閨女,笑道:“倒是比從前胖了些。聽韋管家說你,怎麽,磕著了,現下可好了?”
  夏小滿點了點頭,這台詞她熟哇,當下道:“回爹爹的話,傷口是好了,隻是從前的事不大記得了。”
  夏昌化其實也就這一句話,說沒了也沒詞兒了,哢吧哢吧眼睛,笑道:“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日子還不是一樣過。”
  夏小滿掛出招牌笑容,一言不發。
  這會兒夏秋令從內室出來,手裏還抱著個舊蒲團,擺到了地當間正對著正座桌子的位置,而後把幼弟夏有敬也給領了出來——方才家裏來人時,他被丟到內室自己玩去了。倆人老老實實的往肇氏身邊兒一站,隻瞧著夏小滿。
  夏小滿見這架勢,也曉得是要讓她磕頭拜父母了。她猶豫著要不要拜,她可是打穿越過來,還沒給誰磕過頭,便是在年家,也沒有——主要因為她還沒有單獨被如老太君、四夫人這樣的高級領導接見過,而二夫人接見她時常常是和顏悅色不用繁文縟節的。
  她尋思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岔開話題,向肇氏道:“娘,方才忘了,不知道把我這丫鬟安置在哪裏?”
  肇氏顯然沒當這是個問題,奇道:“自然是在你們姐倆屋裏打個地鋪。”
  其實,細論起來,這也算是通常做法了。但落到夏小滿耳朵裏,十分不舒服。她不是要高喊民主人權眾生平等,但也始終無法將丫鬟當非人類處理,那屋子本就不暖和,還叫人直接這麽打地鋪,不是要凍死她麽!因問道:“家裏可有矮榻,或是躺椅也好,再沒有厚氈子也行……”
  厚氈子?自個兒還沒用上厚氈子呢!肇氏不由耷拉了臉,也沒旁人了,她也沒了畏懼,又硬氣起來,冷言道:“矮榻?氈子?!哪裏來的這些?家裏窮成什麽樣,你還不知道?”
  夏小滿算是好言商量了,被這麽刺了回來,話音兒裏不免也帶著點怨氣兒道:“那屋子冷成那樣,地上哪裏能住人?”
  肇氏聽了更氣,沒的心裏又騰起恨來,當年她多少還嫌棄過大閨女的窩囊性子,這回可好,這當了五年姨奶奶,廢物點心倒是敢跟她梗梗脖子了,這還了得?她氣惱道:“隨她住哪裏,屋裏不愛住,滾外麵住去!什麽矮榻氈子,什麽都沒有!”
  夏昌化見兩人有吵起來的架勢,忙咳嗽一聲,道:“吵吵什麽,這怎麽話兒,多大點子事?!一個丫鬟,怎麽不是安置?大丫啊,別說家裏沒這些個,就算是有,你說,家裏哪裏有地兒放這些個的?”
  夏小滿瞧了他們一眼,氣不順。其實也不全然為了一個丫鬟,她不忍心看小姑娘受凍是真的,但多少也是因著瞧這便宜爹媽不順眼,可好歹還要住兩天,便是不能和諧,也別忒翻了。她心裏默念,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隻要人是有喜好的,就可以被攻陷。不過是銀錢上的潛規則罷了,我花錢買個舒心還不行嗎!況且,從前也不是沒用過這招對付後媽。
  她深吸口氣,然後綻出個大大的笑容來,起身離座,往前走了兩步。
  夫婦倆先是一愣,而後都當她要磕頭了,夏昌化下意識的正襟危坐,肇氏則是心裏有氣,特地別過臉去不瞧夏小滿。
  誰知道夏小滿壓根沒有屈身的意思,倒是站得越發直溜了,她一隻手伸到衣袖裏摸索了下,從內袋中取了一個大紅的喜封出來。
  本來茴香的意思,是叫她把四個喜封都揣袖子的內袋裏,賞人的時候方便,可那是銀子啊,不是銀票,沉甸甸的墜人,她還擔心一甩胳膊把塊銀子甩出去,丟了都是小事,要砸著人了,麻煩可就大了。倆人再三交涉,夏小滿到底還是揣了一個喜封,隨時備用。如今看來,倒是有先見之明的。
  夏小滿特地把紅封亮了亮,含笑道:“雖是買了些年貨,卻不知道合不合爹娘心意,這裏有些銀子孝敬爹娘,有什麽我沒想到的物什,還請爹娘自己買來,也算女兒一片孝心。”
  這句話效果忒好,成功的收攏回兩人的目光,他們臉色有些緩和,眼睛落在那紅封上,轉啊轉的,還真就有那麽點兒溢彩流光的意思。
  夏小滿手裏亮著紅封,宛若拿著毒蘋果的白雪公主她後娘,緩步的往前遞進,放甜了聲音道:“娘,那家裏可有些什麽能讓我這丫鬟夜裏避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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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親娘,如假包換。但是有娘的孩子也可能是棵草,要看攤上啥樣的娘了,對吧。至於給銀子,花錢買舒心吧。我們的口號:不虐女主~~~。握拳。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7、我的父親母親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3 本章字數:2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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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氏雖然一直盯著紅封,心裏卻別扭著,愣沒吐口。
  倒是夏昌化在一怔之後,先一步伸手去接那紅封,嘴裏笑道:“到底咱家大丫孝順,好孩子!其實,這避寒不避寒的,多大點兒事,不過一個丫鬟,這麽折騰,值當麽。”
  夏小滿笑容未斂,卻垂了眼瞼,掐著紅封沒動。這會兒她腦子裏總轉著紅樓裏夏金桂讓香菱睡地上那鏡頭,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理陰影?而這個小丫頭片子隻有十一歲,還是個小花骨朵。
  夏昌化的手已經觸到了紅封,緊緊捏住一角,見閨女沒鬆手的意思,心裏有些惱了,咳嗽兩聲,語氣有些個軟化,道:“不就差個隔的麽,雜物屋那邊還有幾扇舊門板,拿過去頂一下也就是了。這要也不成,那你還想怎樣?還想讓她和你擠一張床不成?”
  這倒是個好主意。夏小滿想了想,她們那屋床還蠻大的,若說橫躺躺倆,豎著卻是能躺三個人的。夏秋令小身板兒極單薄,茴香更是瘦瘦小小的沒有幾兩肉,她也不胖,仨人擠一擠完全擠得下。本來這話不大好說的,現下夏昌化這句說的恰是時候,剛好打蛇上棍。
  她立時鬆了手,改露出白雪公主式的無暇笑容,讚道:“到底是爹爹英明!果然好主意。小滿謝過爹爹了。”說著無比正經的福了福身,迅速轉向夏秋令,擬拖她下水,笑道:“咱們仨一床,也暖和些,小妹你說是不是?還得說咱爹爹英明!”
  夏秋令還瞧熱鬧呢,沒想到話轉到自個兒,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夏昌化一窩脖,已經攥住紅封的手僵住了,但很快,他還是迅速將紅封收到自個兒袖筒裏,點頭道:“嗯,嗯,成,我兒心慈啊,這麽著極妥當。”
  肇氏見他們仨一根藤上了,愈加氣惱,怒道:“這成什麽樣子?主子奴才擠一床?”
  夏小滿挑了挑眉,臉上帶出了譏諷神情,奴才,你那被賣的女兒不也是奴才?!她也不頂撞,隻帶笑瞧著夏昌化,心道我讚你英明神武了,你總得出來維護一下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吧?
  夏昌化果然不負期望,雖是沒辯駁,卻衝妻子一瞪眼睛。但肇氏也不知道是真沒瞧見,還是裝沒瞧見,反正是隻瞧著夏小滿的,嘴裏怒罵道:“莫要帶壞了你妹子!”
  夏小滿眯起眼睛,嘖嘖,帶壞,真能整詞兒!這罪名她可不頂!然而她還沒反駁,她那好孩子底子的妹妹倒先跳出來給老娘拆台。
  夏秋令向肇氏道:“娘,要不就像上回大姑他們來時那樣,有敬上裏屋睡去,我睡有敬這邊,我那屋給大姐和那丫鬟睡好了。”正房的火盆總是燒得旺旺的,弟弟的床榻也比她的軟乎許多,她何苦守著小破屋和姐姐和丫鬟擠一起?!
  夏小滿要知道這小妮子這會兒打的什麽主意,一定會大跌眼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妹子又可愛又懂事咋瞅咋順眼。她也不待肇氏答應,就想把這坐實了,聽了妹妹聲援,立時回身向怯生生站在椅子旁的豆蔻招招手,道:“還不過來謝謝老爺、夫人和二小姐。”
  豆蔻見主子招呼,忙跑過來跪下就磕頭。夏小滿一愣,她本來想讓小丫頭鞠個躬也就拉到了,到底是忘記了規矩是得磕頭的。罷了罷了,磕了頭,這事就算定下來了,磕頭也比睡覺冷地板的好。
  夏小滿見豆蔻這實誠孩子磕了個頭還要繼續,忙伸手拉了她,笑道:“你這孩子,忒實誠,老爺夫人二小姐還能挑你的理不成?起來吧。”
  肇氏這會兒憤怒完全轉嫁了,也不理夏小滿和豆蔻,惡狠狠的瞪著夏秋令。夏秋令卻垂了頭,也不接她視線。
  夏小滿見是把讓她磕頭拜爹娘的事徹底打岔過去了,哪裏還管他們什麽表情,當下笑了笑,道:“要是爹娘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回房了,坐了半天車,實在累乏了。那啥,小妹啊,你過來取鋪蓋不?”
  夏秋令聞言忙抬頭道:“哎,這就過去。”
  肇氏被無視了,哪裏還忍得住?她猛一拍桌子,吼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年家這般教你的?給我跪下!剛回來就要帶壞你妹子!”
  不提年家還好,提了年家就是提她賣掉女兒。這個事實打夏小滿進門就一直在她腦子晃啊晃,她是想忘都忘不了,偏還有人往刀口上撞,提這個整景兒。賣了都賣了,跟誰充老子娘?夏小滿忍無可忍,也維持不住招牌表情了,冷冷的瞧著肇氏,道:“您這是嗔著我回來錯了?”
  夏昌化捂了捂袖子裏的銀子,忙來和稀泥,道:“大丫!怎麽說話呢!你這磕了一下,倒忘了些規矩了。身子不好別這兒站著了,回去倒著吧,別跟這惹你娘生氣。”說著又衝妻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緊著往廚下那邊努嘴,示意那邊還有一堆年貨沒細瞅呢,不看僧麵看佛麵,瞧著年貨的麵子,這會子也不當胡鬧撒潑。
  夏小滿見狀翻了翻眼睛,也懶得和他們吵架。這趟可好,本來是想走出宅門考察小家庭原生態生活的,好麽,這成體驗世態炎涼世道艱難的生活了。日子苦點兒其實沒啥,幸福的標準不是錢多錢少,可這日子苦人還別扭,那就越發不能活了。她也不多說了,連敷衍的行禮也不肯,帶著豆蔻就往外走。
  夏秋令為母親積威所懾,也不敢動,可憐巴巴的望了望父親。夏昌化點點頭,道:“去吧,二丫,你也去吧。”
  “爹,我也去!”一旁的小鬼頭夏有敬一直沒插上話,早不耐煩了。
  夏昌化大手一揮:“去吧去吧,都去。”
  待孩子們走了,他才黑了臉,衝妻子喝道:“你昏了頭了?你唬她做什麽?你去廚下瞧瞧,她這回來一趟,帶了多少東西回來?你指著她再不回來了?!”他說著把袖袋裏的紅封取了出來,擱手裏顛了顛,道:“瞧瞧,怕是有五兩!!你犯糊塗,別斷了家裏的財路!”
  夏昌化是個手藝人,會點子箍桶鋦碗、泥灶整漏的手藝,間或能做點兒木匠活兒,有時上哪個器行裏幫工,有時就走街串巷給街坊們做活收點兒散錢,一個月最多最多不過一兩幾錢銀子,生意不好時四五百錢也不是沒有過,還要靠肇氏還攬些女紅的活計補貼家用。現下夏小滿帶回來的年貨加上這五兩銀子,緊一緊夠家裏活大半年的,他怎能不喜?
  肇氏袖子裏還掖著塊剛剛截下來不讓買炭的碎銀子,可想著閨女敢跟她叫號,這心裏就有火,哼了一聲,道:“你才昏了頭,她是賣了死契的!你怎知你供著她跟菩薩似的,她就能再回來孝敬你東西?怕她是個泥菩薩,由不得自個兒的!你說當初把她嫁到姚家多好?她哪裏敢這麽狂?道還近便,個把月就能回來一趟,便是沒這麽多銀子卻也能小不溜的補貼補貼家裏,零零碎碎的也比這強。現在,五年,哼,五年就得五兩銀子,你還樂嗬著!”
  夏昌化一立眼睛:“你還提什麽姚家?當初賣她賣了五十兩銀子!那可是五十兩!姚家能給多少?況且,現在姚家不也沒跑麽,要不把她賣給年家,現在二丫嫁誰去?哪兒還能找到這樣的好人家?這姚家……”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愣愣的瞅了眼妻子,肇氏同樣反應過來了,也呆呆的瞅著丈夫,倆人同時一拍桌子,異口同聲道:“壞了,明兒姚家人要過來!!”
  ——————
  PS:首先,在俺的世界裏,沒有聖母這一物種。:p。
  其次,夏小滿同學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是受虐體質,而且,俺不知道咋能虐得了她這樣一棵堅韌的豬籠草……
  最後,謝謝親們的建議,俺努力學習改進中。握拳。o(^-^)o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8、我的父親母親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3 本章字數:3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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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麽趕這個時候回來了?!”肇氏氣惱道:“你昨兒怎的都不說攔一下?!”
  “昨兒那個韋管家分明說的是回來看看,誰知道她還住下了!”夏昌化也惱,瞅著媳婦,忽然就罵道:“蠢婆娘,你說我什麽,你昨兒不也沒攔麽!昨兒你就知道緊著說:‘便是把人送回來,銀子也是不能退回去的!’你咋就不說攔著叫別回來呢!”
  “我那麽說不就是攔著麽!”肇氏抬高了聲音,近乎吼道:“你還怨我?!你都不敢問一聲!我自然要問個清楚!賣了就是賣了,這會兒要退銀子,門都沒有!”
  其實,夏昌化也是一直擔心年家把閨女送回來要他們退銀子的。但他擔心是擔心,卻沒膽子問,昨兒還是肇氏壯著膽子說了那句退人也不還銀子的話。聽韋楷說閨女隻是回家來看看,他這才踏實下來,可今兒一看見閨女帶了行李回來,他又開始擔心年家言而無信,所以才會一再和韋楷確認是否真是“隻回來看看”。
  他自覺理虧,忙唬著臉裝硬氣低喝了一聲:“你小點兒聲!回頭讓大丫聽了,往後就是想回來,也不肯回來了。”
  “誰知道還有沒有往後。”肇氏不服道:“瞧她那德行!不過是當了五年的姨奶奶,倒像就跟當了五年的妃子娘娘似的,眼裏越發連老子娘都沒有了!”
  夏昌化印象裏的大閨女就和兔子似的,膽小又聽話,讓她往東不敢往西的,怎麽罵就隻聽著,別說還口,就是大氣也不敢喘。今兒感覺她這嘴碴利了不少,底氣十足的,確實和從前不同了,他不由道:“莫不是在年家得濟了?你瞧她方才要打賞下人那架勢……還有帶回來的這些年貨……”
  肇氏到底是惦記著那年貨,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道:“對,先瞧瞧年貨去。”
  夏昌化點點頭,袖著手往廚下走,側頭向肇氏道:“著實不少,我瞧著夠吃倆月的。對了,還有幾隻雞,一會兒扔柵欄裏去養著,留下蛋吧。你說,這今兒晚上做點啥呢……”
  “我不管,晚上就讓大丫做。”肇氏想到大閨女的巧手,心裏多少還順溜些。二閨女手沒大閨女巧,也沒大閨女那麽勤快,讓幹點啥總拖著,到底還是大閨女聽話些,雖然……現在沒那麽聽話了。
  夏昌化也想起大閨女的好廚藝來,進了廚房拍拍麵缸,咂咂嘴道:“叫大丫烙餅!說起來打她走了,那皮脆起酥的餡餅我就沒吃著過。二丫根本不行事兒。你烙那玩意兒,油餅還行,餡餅皮咋整都軟,要不就糊了……”他一股腦的挑出一堆毛病來,聽得肇氏又一肚子氣。
  肇氏雖氣,卻也說不出個什麽來,要說下廚,還真就大丫比她強。她悶頭挨樣看了米麵魚肉菜蔬,又想起放回屋裏的四匹尺頭,這才舒了口氣,尋思尋思,又道:“他爹,你說,她怎麽就回來了?拿這麽多東西,真是得濟了?”
  夏昌化正從一醬菜罐子裏揪出一根蘿卜條,塞到嘴裏嚼著,聽了這話,忙咽下去蘿卜,一邊兒在衣服上蹭手,一邊兒道:“我才剛就說麽。別說年貨賞錢,你就看她那穿戴,再看帶回來的那些個行李!必是得濟了的。”
  肇氏點點頭道:“她還說那些‘隻是’‘日常’用的!到底是大戶人家,嘖嘖。”
  夏昌化道:“你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我就說麽,你別給她添堵,她手指縫兒漏下來的,就夠咱們活一陣子的。你還想不想她再回來?你就順著她點兒……”
  肇氏最不服這句,哼道:“順著?瞧她那樣兒!老娘腸子裏爬出來的,還跟老娘梗梗!我想不想的,就你說,她還能再回來不?這都五年了可,才回來,誰知道怎麽回事兒,保不齊有這次沒下次!她可是賣了死契的!”
  “死契”二字砸在地上那是叮當作響。夏昌化哼哼兩聲,沒言語。
  肇氏頓了頓,盯著夏昌化道:“他爹,這若真想落下點啥,就不能等她漏的……依我說,反正也不知她下次還能不能回來了,這次就能拿她多少拿多少,瞧她手裏還有些個錢,那衣裳首飾還值些,能留下的都叫留下……”
  “你瘋了?!”夏昌化大駭,抬手就要扇她耳刮子。
  這麽多年肇氏性子雖烈,卻也沒少挨打,瞧著他抬手,就有些懼了,忙不迭閃身,不留神撞到了後麵缸上,撞得腰生疼,卻也到底躲過這巴掌了。
  夏昌化見她撞了腰,也收了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到地上,罵道:“蠢婆娘,你作死!年家是你惹得起的?伸伸小拇手指頭就能把你壓碎了!”
  肇氏揉著腰,口裏嚷嚷道:“年家那樣的大戶人家,還能在乎兩個簪子、兩件衣裳?便是拿了大丫的,年家還能上門找咱們麻煩?到底是咱家生養的閨女,她還能叫夫家人打娘家人?再說,你不也是想落下點啥麽!”
  夏昌化琢磨著大閨女頭上那些個釵釧,果然是值些個的,多多少少留下幾件,也夠吃些時日,媳婦說的也沒錯,這賣了死契和家就當是斷了關係,再回來,也是有一次沒一次的,還是有一次就狠撈一筆的劃算。但民自畏官,近乎天性,他實在懼怕年家,因此隻鐵青著臉,瞧著廚下這些糧食,反複嘟囔道:“你作死,你作死吧你!”
  肇氏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揉著腰往外走,邊走邊嘀咕道:“廢物點心!你瞧著吧。她便不是麵團子,也給她揉成麵團子了。小蹄子,跟老娘梗梗呢!”
  夏昌化忽然喊住她,道:“他娘,姚家的事呢?!明兒得想個法子,別出什麽亂子再黃了二丫這事……”
  肇氏心裏不耐煩起來,扭回頭來打斷他道:“我省得!明兒我尋個引子打發她出門買點什麽去,叫她不到天黑別回來!”
  *
  夏家家長那邊吵的熱火朝天的,夏家的娃們卻和諧友愛地坐在床上分享著點心。
  本來夏秋令抱了自己鋪蓋回正房裏屋鋪好也想歇中覺的,卻影影綽綽聽到廚房裏傳來父母的爭執聲音。她並沒聽清也沒興趣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麽,他們吵架那是家常便飯,她也懶得在裏屋呆著,想著姐姐那些漂亮的物什,便抬腿往廂房這邊來。進了門,就瞧見大姐和小弟並那個小丫鬟仨人樂嗬嗬吃點心呢。
  “原版夏小滿”出嫁那一年,夏秋令才九歲,而夏有敬還在繈褓之中,夏秋令雖然和姐姐性子不大一樣,原也沒什麽言語,但並不陌生,夏有敬卻是完全不認識這個大姐姐。從來沒有人給他講過家裏還有個大姐,他那小腦袋瓜子裏也從沒想過為什麽隻一個姐姐卻叫二丫這樣深奧的問題。
  然他本來也不是認生的孩子,最初見這個陌生的姐姐帶了一群人來,他多少有些畏懼,不敢近前,這會兒沒人了,夏小滿又衝他笑眯眯的,他也放開了,大膽的在這新姐姐屋裏轉悠,一會兒捅捅茶壺,一會兒擺弄擺弄姐姐的妝盒,沒一刻老實的。
  夏小滿和這麽大小孩子接觸的經驗並不多,隻覺得給零食是唯一的手段。那送禮的點心早交給了家長,她就把長生居裏帶出來的點心零食拿出來給夏有敬吃。果然小孩子都好這一口,無論男孩女孩。夏有敬挑挑揀揀的,吃得十分開心,還扯著和姐姐說話,一會兒說這個和東街的糖人一樣甜,一會兒說那個和西街的炸果子一樣酥。
  天知道,一個七歲的外向男孩有多聒噪!夏小滿腦仁都疼,開始後悔自己這麽親善了,現在實耷拉不下臉來。幸好有豆蔻這個小孩兒在替她解憂。
  豆蔻也不過才十一歲,平日裏茴香嘴碴子厲害,還顯不出她來,這會兒夏小滿也叫她坐下來吃點心,夏有敬搭了幾句話,她也沒那麽拘謹了,竟也是小嘴兒巴巴的,和夏有敬一會兒說五仁一會兒說蓮蓉的,倆人還聊到一塊兒去了,實是給夏小滿省心了。
  夏秋令推開門時,陽光斜斜灑落在她身上,映得腕間那瑪瑙鐲子越發鮮豔。夏小滿一邊兒招呼她過來吃點心,一邊兒誠意讚道:“這鐲子真漂亮。”
  夏秋令把鐲子往袖筒裏收了收,訕訕的道:“也……也沒什麽。……大姐這邊兒點心裏有栗子糕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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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咩,這個,在夏家還有“舊債”要了結,所以暫時不會回年府。我昨兒推翻了不少字,縮寫再縮寫了,可貌似……
  淚流滿麵,繼續學習和改進中……o(T_T)o
  十六無力的握拳,無力的頓首遙拜,無力爬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9、舊債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4 本章字數:2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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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見夏秋令不願提那鐲子,也就順著她的點心話題往下說,笑道:“應該有吧,你來找找看。出來的時候她們幫我裝的點心,到底都帶了什麽我也不大清楚。”
  豆蔻忙跳下床,撲弄撲弄手,過來伺候夏秋令洗手。夏秋令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木木的,乍著雙手,由著豆蔻挽了袖子,待要卸鐲子時,她忙道不要,然後把鐲子使勁往上推了推,卡在小臂上,不叫掉下來。
  待豆蔻兌好熱水,夏秋令把雙手伸了進去,驟然一暖,身子便是一顫,舒服得長長出了口氣。冬日裏到底是暖水洗手舒坦,往日娘不許她浪費柴禾,洗臉洗手的水都是從貯水缸裏舀的,雖然是存的水,沒有外麵井水那般冰寒刺骨,但也是涼涼的,極不舒服。
  豆蔻給她擦了手,又取了蜜露漚子漚了手,才請她到床邊坐了吃點心。她平素隻見過娘拿一些蜜露擦臉,隻道那是極金貴的物什,沒想到年家竟然拿來漚手,她自己揉了揉手心手背,隻覺得香香滑滑的,很是受用。
  床上鋪了兩張巾子,擺開四個食盒,各色點心零食琳琅滿目,她別說吃過,多半是見也沒見過的。夏秋令瞅了半天,尋了塊蓮花樣子的,放到嘴裏咬一口,真是甜酥美味齒頰留香,和年下那些親戚走動送過的點心匣子全然不同,竟像是平生頭次吃這樣好吃的東西。
  她一邊兒細細咀嚼著點心,一邊兒打量著大姐頭上身上,再想想剛才洗個手都那麽多講究,心裏暗暗羨慕起來,不愧是大戶人家,吃穿用度果然是不同的,不知道自己嫁到姚大戶家,是不是也能過這般神仙一樣的日子。
  想到姚家,她下意識的碰了碰胳膊上的瑪瑙鐲子。那是小定。而明天姚家會來下聘禮。
  她並非像夏氏夫婦所想的那樣,對夏小滿曾和姚家定過親的事一無所知。在夏氏夫婦無數次爭吵中,她不僅知道了這個,連她姐姐為什麽被賣了死契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對於這些,她的擔心十分有限,畢竟賣了死契的人,和她,和夏家都沒一點兒關係了,越發和姚家不相幹。姚家娶她是父親說成的,和姐姐也沒幹係,而於她自己,隻要能過好日子,嫁給誰都一樣。現在夏秋令唯一上心的,倒是她沒有一身應景的體麵衣裳。
  要是有大姐這樣的衣裳就好了。夏秋令想起娘給她做的新衣裳就不痛快,好不容易買一回,又不肯買好的,不是好料子也就罷了,顏色也不好,花樣子也不好,怎麽穿得出去!要是大姐提前半個月回來就好了,大姐帶回家那兩匹尺頭倒是好的,裁了衣服一定漂亮,可惜了現在趕不及。但說到底,還是大姐身上穿這套好啊。
  夏小滿見這妹子吃東西也心不在焉的,眼珠子滴溜溜繞著她轉悠,不由的也多瞧了幾眼,尋思瞧個什麽。剛好視線對上,她習慣性的摸了摸頭發,笑問夏秋令道:“怎麽,頭發亂了?還是身上沾了啥?”
  夏秋令像被拆穿了心思一樣,臉一下子就紅了,忙道:“沒什麽,沒什麽。”頓了頓,才呐呐的道:“我是瞧著姐的衣裳好看。”
  夏小滿笑了笑,小姑娘到底是愛美的。她認真尋思了一下,要不要給夏秋令點兒什麽,對這個妹妹,她還是有些好感的。雖然她不是聖誕老人,滿足不了太多的願望,不過有些時候,雙贏的話……
  “要不,明兒咱們出去逛街吧。”夏小滿笑眯眯道:“我這兒沒新衣裳,舊的也不好意思給你。而且你比我瘦,我的衣裳你穿了也不合身,不如明兒咱們到街上溜達溜達,姐給你添置件衣裳可好?”
  車在進入城北這片時,她就仔細瞧了路線,但是不可能都記住,她需要一個向導。在剛才夏有敬的話裏,她知道了貧苦人家沒什麽未嫁女子不得出門的規矩,夏秋令時不時被爹娘派出去買些個東西,有時候也會帶上弟弟一路去。要不也想送夏秋令件衣裳,如果拐了她幫自個帶路,那是再好不過。
  夏秋令顯然對這個計劃十分的感興趣,雖然嘴上道:“哪裏能讓姐破費!姐也許久沒回來了,我陪著姐四下看看也是應當的。”可眼裏仍難掩興奮和歡喜的光芒。
  小鬼頭歪著脖子聽到說明兒要出去玩,也是無比高興,手舞足蹈的嚷嚷道:“我也去,我也去!!”
  夏小滿按住小鬼頭,心道你小子跟去了我就不用幹別的了,臉上還得帶著笑哄他道:“明兒大姐和二姐出去有正經事,帶著你不方便。等多暫有空了,姐專門帶你去玩好不好?”說著又向夏秋令笑道:“你別和我客氣這些個,那就說好了,明兒一早咱們就出去。集市離家遠不?周圍哪裏能雇個車什麽的……?”
  “嗯,不遠,也不費什麽腳力。咱家旁邊沒處雇車,往集裏倒是不難尋著,要不咱明兒走著去,回來再雇車?”夏秋令興奮的勾勒著次日出行計劃,想著要是買著好衣裳,等姚家送聘禮來,瞧著多體麵,也不丟份兒。忽然她反應過來,不對,明兒姚家就來了!她哪裏還能出門?!得依規矩老老實實等著姚家上門。
  夏秋令的目光黯淡下去,對夏小滿其後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歎了口氣,道:“不成,姐……明兒去不了。家裏……嗯……家裏還有些個事情……”
  夏小滿本來是一邊兒安撫著吵吵鬧鬧的小鬼頭夏有敬,一邊兒穿插著和夏秋令說兩句明兒的安排,正折騰的頭大呢,忽然聽到夏秋令這麽一句,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搭話了。她眨眨眼睛,轉而笑道:“既是有事那就算了。那也是多暫有功夫再說吧。”
  夏秋令那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要是姐姐問她明兒有什麽事可咋整!她可咋回答哎。幸好姐姐啥也沒問。可……她忽然又將信將疑起來,姐姐為啥沒問啊……?莫非她知道了明天姚家要來?夏秋令下意識的把瑪瑙鐲子往小臂上推了推,直到卡的胳膊生疼,才鬆開手。疼痛告訴她,那鐲子還在,小定還在。她踏實了,自己告訴自己,姐就算知道了,也不相幹,一點兒不相幹。
  夏小滿完全沒往別處想,就像要約個同事出去,同事說有事不能去一樣,難道還要趕著問人家有啥事?——她實在沒有一種歸屬感,沒覺得這是自己親妹子,這是自己家,完全沒意識到妹妹口中的家裏有事,是自己家裏的事。
  她不去就不去吧,自己也不是沒法子出去不是。夏小滿決定踅摸別的法子。
  “二姐不去我去!”小鬼頭似乎找到了最佳時機,直嚷嚷,“我去!我去!大姐隻帶我去!”
  夏小滿覺得頭更大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幼師是那麽好當的嗎?學齡前兒童是那麽好帶的嗎?煩躁啊煩躁。
  夏秋令也煩躁起來,本來這話就揭過去了多好,偏這小鬧人精鬧個不休!她沉下臉,唬小弟道:“別吵吵了。再吵吵叫爹揍你!”
  “爹才不揍我!”小鬼頭下巴一揚,“爹揍你!揍你!就揍你!”說著抓起點心來就砸夏秋令。
  夏小滿整目瞪口呆的時候,小鬼頭一撇頭,瞧著她道:“你要不帶我去,爹也揍你!”
  夏小滿一頭黑線,這孩子吃什麽長大的?=o=|||
  夏秋令撲弄著身上的點心渣子,有些惱了,伸手要去擰小弟胳膊。這樣的掐架顯然操練過無數次了,小鬼頭非常伶俐的躲閃過去,繼續“點心炮彈”襲擊……
  事實證明,在床上吃東西是很不好的行為——食盒翻了,點心骨碌得滿床滿地都是,到處是渣渣沫沫;而在床上打架更可怕——這張破舊的木床搖晃的厲害,嘎吱嘎吱直響,像是崩潰坍塌的前兆。
  夏小滿慌忙抓這個按那個,有氣無力的低吼:“都給我歇了!”
  顯然,無效。
  就在鬧的不可開交時,河東獅吼在院子裏響起:“二丫!二丫!死哪兒去了?過來給娘揉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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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0、舊債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5 本章字數:3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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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終於安靜了。
  豆蔻收拾好亂七八糟的床鋪,然後認認真真的在夏小滿身前跪下來就要磕頭。夏小滿伸懶腰打哈欠呢,險些沒嗆著,猛烈的咳了兩下,忙伸手去拽她,道:“丫頭,你幹嘛!”
  豆蔻道:“方才二小姐和小少爺在,奴婢還未謝主子相護……”
  夏小滿一笑,掐了掐她的小臉,道:“丫頭,你也不是頭一天認識我了。別整這些虛的了。你的心思我知道,謝我也不用這麽謝。”
  話是這麽說,也確實沒有刻意施恩的意思,可心裏到底舒服。“謝謝”兩個字雖然簡單,但很多時候從中流露的感恩之心,還是會讓人熱乎乎的。
  她笑眯眯的舒展舒展筋骨,懶洋洋窩進床裏頭,拍了拍床外側,道:“別想那麽多了,你也累了半天了,也過來躺著歇會兒吧。”
  豆蔻猶豫了一下,蹭到床邊兒坐下,夏小滿沒說話,又拍了拍床鋪,她這才敢躺到床上。
  夏小滿蓋好被子,閉上眼,心裏叨咕,睡覺睡覺,明兒的事就交給明兒吧,現在和這爹媽雖然沒撕破臉,但是也不用假意維持溫情脈脈了,大不了明兒強硬一點兒,堅持要出去就是。在年家是矮簷下迫不得已裝馴良也就罷了,在這麽個親情薄如紙的娘家還裝孝子賢孫?歇歇吧!明兒要出去,一定,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握拳。
  被人攔下了,她未必會真的想殺人,但是睡覺被人吵醒——她很有殺人的衝動。
  一個來時辰後,夏秋令叫開門,往床邊站了,開始傳肇氏口諭:“姐,娘叫你去做飯。”
  夏小滿剛被敲門聲砸醒,腦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直響,她晃了晃腦袋,順口答應了一聲。半晌才意識到夏秋令說的什麽,不由愕然:“啥?叫我做飯?”
  夏秋令點了點頭,道:“姐你快著點兒,娘等急了要罵人的。”說話間腳下已經移步往門口去了。
  撓牆,我不會做飯啊!!夏小滿極度抑鬱,傳說中回門的姑奶奶不當是待遇極高麽,不當是好吃好喝供起來的麽?咋還叫她自個兒動手做飯呢?有這規矩嗎?還是欺負老實人啊?!看來要想這兩天順溜了,還得先把這便宜娘梳理順溜了。
  豆蔻已經擰了熱手巾過來,夏小滿擦了臉開始梳頭。片刻夏秋令又跑了回來,從門口探頭道:“姐,要不先讓豆蔻去洗菜吧,白菜擱地窖裏拿上來了。
  夏小滿指了指頭發,道:“她去了,我頭發沒發打理……”想使喚她的人?那也沒門!
  夏秋令哦了一聲,道:“那你快點兒啊,麵等你和呢。”
  “啥?和麵?這是要做什麽?”夏小滿瞪圓了眼睛,她從小就和麵食沒緣分,餃子皮就沒擀圓過,包了餡就沒掐嚴實過,上鍋蒸還能維持個形兒,要是下鍋煮,那鐵定是片湯。包子這種更加技術的幹脆不用提。如果一定要說她還算會做什麽麵食的話……泡麵算麽……>_<|||
  “烙餅……”夏秋令甩頭跑了,餘音嫋嫋。
  夏小滿一掌拍上桌子,咬牙切齒道:“烙、餅?!我沒聽錯吧?!”叫她吃餅還差不多!
  豆蔻嚇了一跳,瞧了她半晌,也不敢說話,迅速把頭發梳好伺候她穿了衣裳,然後亦步亦趨跟在怒氣衝衝雄赳赳氣昂昂的夏小滿身後,往廚房進發。
  肇氏站在廚房門口,揉著腰,正指揮著夏秋令劈白菜幫子:“……別扔別扔,敗家玩意兒,說了多少次了,不就爛了一塊兒麽,爛的切下來,好的留著!今兒這還是剁餡,又不要條兒要片兒的!”
  抬眼見了夏小滿昂首挺胸過來了,她一皺眉,道:“哎呦,你這穿的什麽,穿這衣裳還能做飯啊!沾髒了就糟蹋了!趕緊的,二丫,去給你姐找身衣裳去。”
  “娘。不用找了。”夏小滿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了,“你也知道我先前摔了一跤碰著頭了。做飯都不會了。別再做些什麽難以下咽的東西,再委屈了你們的胃。”
  歇了中覺,肇氏這火氣本來消下去不少,這會兒見大閨女又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她這火“騰”一下又上來了,怒道:“你倒是出息了,做了姨奶奶就忘了本了?!給爹娘做飯都不肯了?”
  “您可別拿孝道壓我。”夏小滿冷笑了一聲,“我都說我全忘了。不是不肯,是不會。您今兒就是說出花兒來,該不會我還是不會,這是沒法子的事兒。您腰閃了,也不能做飯了?旁人也不能做飯了?那就出去買點什麽吃吧,不是才給了您銀子?”
  肇氏呸了一聲,伸手指著她罵道:“黑了心的小蹄子,這給你狂的,打進門就跟老娘擺譜!你跟誰甩臉子?誰欠你的啊?!嫁了年家跟嫁了玉皇大帝似的!你得意個什麽?……”
  原來你還有資格提黑心?夏小滿倒笑了,一字一頓道:“娘,我的親娘,您可說錯了,孩兒我不是‘嫁’到年家的,是‘賣’到年家的。”
  肇氏正罵著聽了這句,忽然就徹底卡殼了,呆了一呆,而後死命的拍著自己前心,真像是被什麽噎到了,想把那堵在食道裏的東西拍出來一樣。
  誰是楊白勞?誰欠誰的債?
  夏小滿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哪吒的還肉身於父母來。當然,這爹媽可跟李靖夫婦沒有可比性,隻是“原版”被賣了死契,算不算一種“還債於父母”?自那通紅的手印按在賣身契上,堪比哪吒那周身的鮮血吧。往後,可還有她的債?
  她沒吵架的興致,論吵架,這潑婦還不上檔次,雖然她沒想撕破臉,但是話趕話趕到這裏了,她還是得說清楚,別張口閉口的孝心黑心的,沒的讓人惡心。
  她森然道:“你欠沒欠我的,隻有你自己心裏知道。但是,從你賣了我那天起,我就不再欠你什麽了。甭拿孝心說事,那賣的是死契,你心裏有數,對吧。”
  肇氏拍了好一陣子,順過氣來,盯著夏小滿,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你也是老娘我生養的!如今你當是改了姓了,良心也被狗叼去了吧?混犢子!你個混犢子!!……”
  原來黑心之後她還敢提良心啊。夏小滿望望天,日已西垂僅存餘暉,四下灰蒙蒙的,院裏本就空落,這般光線下更顯得蕭索。
  真假,就像劣質的攝影棚布景,還是一場劣質的情景喜劇。
  她忽然懶得觀看了。回家得了。可怎麽走呢,就主仆兩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行李多果然是麻煩。雇個車吧,又想去看看集市啊,要不就先不回去,找個客棧住下?找個……悅來客棧?有間客棧?新龍門客棧……咳咳……>_<|||
  或者就此跑了?
  銀子不是問題,戶籍是。她歎了口氣,告訴自己,衝動是魔鬼哇是魔鬼。現在走不了,住客棧也是異想天開之舉,做人要現實,做事要踏實。
  她這個觀眾耐性耗光的時候,配角和龍套登場了。
  夏昌化急匆匆往這邊來,隨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廚房出去了的夏秋令,再後麵蹦蹦噠噠的跟著條小尾巴夏有敬。
  肇氏還拍著心口窩,反反複複的罵著“混犢子”,夏秋令過去要扶她,卻被她一把推到旁邊。
  夏昌化瞪了眼喝住妻子,轉而向夏小滿道:“大丫,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你娘麽,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和她置什麽氣!你是不知道啊,你娘素日可想你了,總念誦你,你說這好容易回來一趟……你說說這……唉……”說著搖頭歎氣,做無限惋惜狀。
  原來她就是這麽想我的啊……一口一個混犢子罵著,她可真想我。夏小滿心裏翻了翻白眼,睜眼說瞎話,嘖嘖,老爹您飆演技麽?
  她帶著譏諷的笑容,等著演技派的老爹說下文,誰知道小龍套跳出來了。
  夏有敬是一過來就奔到新姐姐近前的,這會兒好容易插上話,忙拽著她嚷嚷道:“大姐不走,明天還要帶我上街裏!”
  夏昌化惱道:“別渾說!你姐住的好好的,多暫要走了?再渾說揍你啊!”
  夏有敬是獨苗苗,從小被慣著寵著,爹媽雖然總把“揍你”掛在嘴邊兒,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幾次動真格的,因此他也不怕,乍乍著胳膊,嚷嚷道:“不揍我!是你和二姐說的‘趕緊去,別讓你大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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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有事上午不在線,先貼文上來,帖子下午回來回複、加精。挨個摟摟抱抱啃啃。嘻嘻。飄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1、舊債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6 本章字數:4131

  聖誕快樂~~^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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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著小孩子的麵兒一定要謹言慎行,切記切記。
  夏小滿噗嗤一聲笑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把小鬼頭攬到身邊,揉了揉他頭發,瞧著一臉尷尬的夏昌化,看他準備怎麽往下接。
  誰知道聰明的老爹不接話,而是轉而去吼夏秋令道:“二丫,你傻站著幹啥呢?趕緊做飯去!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做,想餓死咱們啊?!”
  肇氏本來還在原地捂著心口窩作效顰狀,眼睛往上翻翻著,露出大半眼白,但卻不全是氣的,也是還沒想出台階下來。聽了丈夫這聲吼,她眼珠子咵嗒撂下來了,也吼二閨女做飯,然後自個兒先帶頭往廚下走,把爛攤子留給丈夫收拾。
  夏秋令被爹媽吼得委屈,小臉抽抽著,扁著嘴,卻也不敢說什麽,一步三蹭進了廚房繼續洗白菜。
  夏有敬見沒人搭理自個兒了,忙拽著夏小滿的胳膊又道:“大姐不走,明兒帶我上街裏!!”
  夏小滿拍著他的小腦袋笑而不答,心裏迅速盤算著以帶著個小鬼頭上街為由出去劃算不。理由是充分的,但是風險也不小:本身這不是個老實孩子,得賊鬧騰;其次,不知道這時代社會治安好不好人販子多不多,別再把孩兒弄丟了——她覺著本來舊債已償,都不欠這家什麽了,這要整丟了人家唯一的兒子……這債她是如何也還不起了。
  她在盤算,老爹也在盤算。
  夏昌化本來惱兒子的大實話,整想著下麵的安撫閨女,說什麽不能讓她這麽走了,年府是什麽人家?豈是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惹得起的?閨女這般氣勢,想必在年府也是得了勢的,別說旁的,就是使個管家出來,就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他聽到兒子磨著夏小滿要上街,腦裏靈光一閃,妙啊,正愁明兒沒由子支走閨女呢,這不是現成的由子!他倒沒想過拐子問題,因為集市裏他們巷子不遠,這老疙瘩又從小就野慣了,不大點兒時候就不愛在院兒裏呆著,誰出門都想跟著,平時夏秋令被打發出去買鹽米時候,這小子也總跟著去,姐弟倆人從沒出過事。
  夏昌化拿定了主意,便借著兒子這句話向夏小滿笑道:“大丫啊,既然你弟這麽央磨你了,這左右明兒家裏也沒什麽事,你便帶他上街轉轉——好好轉轉,你也有年頭沒回來了不是,好好轉轉,晚些回來也成。”
  嗯?夏小滿詫異的望著老爹,第一個反應是,老頭兒想使喚小鬼兒騙她的錢。她下意識低頭去瞧了瞧小鬼頭,小鬼頭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她,滿眼都是期待,就差沒流口水了。她不由啞然失笑,這麽個小鬼兒,能騙她多少銀子?真是多慮了。都怪老爹愛財的表現忒明顯,她都不會往別處想。別處麽,如果不是為了錢財,是為了什麽呢?
  夏小滿沒回話,夏昌化也窘在當場,十分尷尬。閨女好像變伶俐了,他憂心忡忡,更糟糕的是閨女變厲害了,若是知道了明兒姚家來人,再大鬧一場……這可不成,他費了多少口舌才把二丫說給姚家的!眼瞅姚家聘禮要進門了,這節骨眼上不能出岔子!他剛想添幾句話,想法子把閨女妥妥當當的支走,就聽閨女張口答話了。
  “帶著弟弟出去轉轉也是應該的。”夏小滿掛著笑,“隻是,爹爹,小滿不認得路。而且弟弟年紀小,年節又是人多,這要有個閃失,小滿可是萬死難以謝罪啊~~”
  夏昌化聽到“隻是”這個轉折詞時,還以為沒戲了呢,聽到是這兩件事,不由放下心,忙笑道:“大丫莫擔心,有敬打小就周圍轉悠的,他認得路!叫他帶路就是了。”
  看著老爹一點兒沒擔心兒子會不會被拐,夏小滿覺得有點兒詭異,莫非社會治安好到這種地步了?管他呢,小鬼頭要真能認路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沒啥,她以前獨自出差到陌生的城市,靠地圖那是壓根沒用,還不是靠鼻子底下那張嘴,沒處打車還沒處問路麽!
  *
  初十早上,夏小滿賴在熱乎乎的被窩裏都不想起來,幸好茴香有先見之明,多帶了被褥來,昨兒晚上倒沒覺得冷,但不知道是坐車累的,還是床太硬睡得不舒服,她就覺得腰也酸是渾身骨頭縫也疼,動也不想動。
  她卻是有心想不出門了都不行,還沒起身呢,小鬼頭就殺進來了,連吵吵帶喊的,又脫了鞋跳上床來揪她起來。夏小滿咬碎銀牙啊,心想將來一定不要生兒子,還是姑娘老實,兒子忒鬧!
  好不容易忽悠好了小鬼兒哄他先去吃飯,夏小滿起身洗了臉梳了頭,還沒換上大衣裳,夏秋令抱著一摞衣服進來了。
  “姐,娘讓我拿衣裳給你換上,說你穿那身好衣裳忒紮眼,怕遇了歹人……”夏秋令口裏是和夏小滿說這話,眼睛卻瞄完夏小滿頭上的首飾,又去瞄桌上的妝盒。
  豆蔻接過衣裳抖開給夏小滿看,都是素布的,顏色料子都是平民版,雖然是半舊的,但是很幹淨,也沒有什麽有礙觀瞻的補丁。
  夏小滿點點頭,她原來也擔心過自己自年家帶來的衣裳太招搖,這可是貧民窟!現下這身要穿上了,確實很勞苦大眾防賊防盜,她容貌本身就是丟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再穿這麽一身,那真是劫財劫色的都輪不到她了。安全第一。老娘想的還算周到,當然,十之九九不是為了她的人身安全著想,主要是為了財產安全考慮的吧。
  夏小滿裏麵還穿自己的襖,外麵罩上這身衣裳,為了維持協調性,她叫豆蔻把她頭麵都去了,隻留個普通的攢珠梅花簪點綴,耳上也換了對兒小玉塞子。
  夏秋令的目光就跟著豆蔻的手,在妝盒裏外那些閃爍著潤澤光芒的銀釵玉環上流連,其實首飾並不多,也未見珍貴,卻依舊是繚花了她的眼。
  夏小滿瞧在眼裏,心裏歎氣,卻是沒法子許她什麽的。因為這些首飾都是有數的,大戶人家多有講究,什麽季節什麽日子戴什麽樣式的東西,若到時候沒的戴了,被挑了毛病,她連帶她倆丫鬟都會倒血黴。
  夏秋令似乎察覺姐姐和那丫鬟都在瞧自己,忙斂了目光,訕訕一笑,道:“姐收拾吧,我先去了。飯好了,在廚下。”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夏小滿搖了搖頭,叫豆蔻也換了夏秋令拿來的舊衣裳,開箱取些銀子帶在身上,又特特帶了條長布帶,準備上街的時候把沒一刻老實時候的夏有敬栓她胳膊上。雖然很像溜猴,但安全第一,這麽著能避免小鬼頭走丟——唔,除非倆人一起丟了……>_<|||
  *
  巾子巷出去往南不遠有條雀兒街,最早是花鳥魚市,雖沒什麽上品,卻有一些附庸風雅的二流富戶喜歡來逛,尋些瞅著體麵又不貴的回去養著,日子久了,就從小吃到日雜各種鋪子都滋生出來,再往後,倒是花鳥沒了,成了個中等規模的集市,賣什麽的都有,倒是便利了附近住戶的購物。
  夏小滿胳膊上拴著夏有敬,身後帶著提籃子的豆蔻,挨家鋪子逛蕩,算是市場調研。
  其實夏小滿從前就有一個願望,想在有閑錢的時候買個門市開個小鋪子,像那種鮮花禮品店,不拘單一類別的貨物,什麽漂亮什麽好玩賣什麽,從首飾到玩具,從古玩書籍到衣帽鞋子,凡她喜歡的就進貨,然後隻賣給瞧著順眼的顧客,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琳琅閣。
  這更像一個遊戲,不以賺錢為目的,主要是自我娛樂。當然,前提是,你需要有很多錢,還不用擔心日後的生計。所以,至始至終,那都隻是個願望,她也不過是幻想一下罷了。
  現在,她穿越了,本以為離這個願望近了,可真到了民間,才發覺這個願望是離她越來越遠了。就看這樣三流的居民區吧,別說專門的商品鋪子,就是最最普通成本最低的日雜鋪子,真要經營起來,沒有二三百兩本錢,怕是玩不轉的。房租、夥計工資、上貨流動資金、稅金,夏小滿掰著手指頭算來算去,除了水電費,真沒有什麽是比現代費用少的,而且靠近居民區開這樣的小鋪子,還得備出些來供人賒欠的,都是街坊鄰居,你不賒欠沒人來買;你賒欠了,就等著往裏壓資金吧。
  還要從長計議啊,首先是攢錢。夏小滿歎了口氣,看著一旁往嘴裏胡塞零食的夏有敬,無限惆悵,要是可以像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她一路買了些醬豆、柿餅等好存放的民間小吃,準備帶回去給眾人分分。雖不值什麽,但在府裏也是吃不著的,好歹出來一趟,也是個人情來往的意思,看來還得在年家呆上好一陣子,人際關係還得處好不是。
  然後又給夏有敬買了頂周星星版韋小寶那樣的老虎帽子,他本來吃零食沾的兩腮全是渣渣沫沫,像個小花貓似的,這會兒又戴個老虎帽,瞅著滑稽極了。本來他今天特能折騰,東跑西顛的,若不是有個繩子拴著他和夏小滿,人不丟就奇怪了,可這會兒夏小滿瞧著他這笑模樣,還是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小鬼頭的小花臉,有個孩子到底是有些樂子的。
  夏小滿也吃到了“穿越女最愛的冰糖葫蘆”,這是穿越文裏最常用的引發豔遇的道具,可惜她吃光了所有山楂,也沒瞧見騎著白馬的禦弟哥哥從東土大唐來。
  太陽升到正頭頂,到了午飯時間,夏小滿就近挑了家館子進了門,小二迎了上來笑道:“呦,夏二姑娘,來打酒啊?對不住,今兒散的沒了,剩下都是五十文一壺的。”
  夏小滿走這一路也不是第一次被認錯了,她和夏秋令容貌本來就像,現在帶著風帽掩住婦人發式,身邊又跟著夏有敬,難免被錯認。她照舊不反駁,隻應著,笑道:“今兒不打酒,得了些賞錢,過來吃飯。有雅間麽?”
  這館子到底不比鬧市區的大酒樓,二樓的雅間也非常簡陋,不過是木板隔開的小空間,門上還掛著夏天用的竹簾子。夏小滿問夏有敬要啥菜。答案非常簡單——肉。她啞然失笑,點了四菜一湯,兩樣純肉,兩樣炒肉,再加排骨湯,全方位滿足小鬼兒要求。
  店小二見夏家人下館子,就覺著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見點了這麽多菜,又擔心他們沒銀子會鈔,因此應了聲卻站著不動。
  夏小滿以為是要小費,心道幸好年諒給的二十兩銀子她扣了十五兩,不然這次回趟家花銷不小她可是要肉疼的。她衝豆蔻一努嘴,豆蔻也知道是要給賞錢,便取出了二十文穿成串的青錢遞給店小二。
  那店小二的嘴巴可以塞進去鴨蛋了,夏家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啊,今兒……他不是在做夢吧?!他半天才回過神來,也不擔心結賬問題了,忙不迭謝賞,匆匆跑下去叫菜。
  沒一會兒功夫,就聽見噔噔噔的腳步聲從樓梯一直延伸到他們雅間門前,夏小滿還以為是店小二上菜呢,笑著向豆蔻道:“嘖嘖,賞錢沒白給,還真快!”
  誰知竹簾一挑,卻進來個陌生男子,沉著臉向夏小滿道:“今兒到你家下聘,怎麽你還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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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抱歉,早上登陸不了作者專區,才登陸上。發晚了。T_T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2、舊債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7 本章字數:3732

  聖誕快樂~~^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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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糖葫蘆在穿越文裏通常有著非比尋常的魔力,比如,引發豔遇。
  當然,有時候係統會延遲,比如,現在,距離夏小滿同學吃掉冰糖葫蘆足有大半個時辰,山楂可能都消化成糊糊了,豔遇對象才登場。
  當然,也有時候……唔,上帝也可能會出現投遞失誤,發錯豔遇對象,比如,眼下……
  所謂豔遇,首先得有個“豔”字吧?!
  話說眼前這位大哥雖是相貌周正,可也隻是周正而已,離那“豔”字未免差得太遠。
  夏小滿同學前世容貌躋身二流美女之列,多少也遇到過幾次這樣故意搭訕的,不過,前世今生,這次是搭訕對象質量最差的一次。她唏噓了一下,到底是現在容貌不比從前了,連來搭訕的人都降低一檔,然後非常淡定的笑道:“這位先生,您認錯人了……”
  她話音未落,身邊兒小鬼頭卻已經跳起來向來人撲了過去,興奮的喊道:“姚二哥!”
  嗯?熟人?夏小滿一時錯愕,而後臉微微紅了起來,咳咳,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不過也怪這人說話缺了主語好不好,害她以為是故意搭訕,原來也是把她當夏秋令了。不過……剛才他說什麽?下聘?!小妹要嫁人了?她沒注意這詞匯背後的深刻含義,也全然忘了原版也是十五就嫁人了,倒開始唏噓起早婚問題來了——丫頭才十四,怕還是虛歲,嘖嘖,“小”婦人……
  那被叫做姚二哥的男子親昵的拍了拍小鬼頭的後腦勺,轉而不甚高興的向夏小滿道:“你今兒怎麽還……”他忽然愣住,此時夏小滿已經除去了風帽,露出了婦人的發式,他仔細瞧了一番,而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聲音也不大自然,道:“小滿?小滿?!你回來了……”
  原來真是熟人,還認識她?夏小滿忙也站起身,客客氣氣打官腔道:“您好。抱歉哈,瞧我這記性,這幾年沒回來,瞧著您麵善,卻有些個叫不上來了。您別見怪。怎麽稱呼您?”
  那姚二聞言表情僵硬起來,忽然就緊著往這邊走了兩步,這一動,也連帶著拽著他衣角的夏有敬跟著一趔斜。衣角沉了,他也渾然未覺,隻愣怔的盯著夏小滿瞧。
  夏小滿正疑惑於他的反應,一旁的小鬼頭嚷嚷開了。小家夥不諧事,哪裏瞧人家眉眼高低,隻一味拽著姚二的衣裳嚷嚷道:“二哥,二哥,你許給我的麵捏的大馬還沒給我呢!!”
  姚二被他這麽一喚方醒過神來,低頭瞧了小鬼頭,尷尬的一笑,穩了穩心緒,哄他道:“二哥多暫賴過你東西?少不了給你的。這麽著,你一會兒就跟你板凳哥哥出去,老張家麵人鋪子裏的老虎、大馬隨便你挑,好不好?”
  “好!好!好!”小鬼頭興高采烈的,連著拍手點頭。姚二寬慰的笑了笑,轉身喚門外的小廝板凳進來。
  好什麽好?!夏小滿警惕性還是很高的,誰知道這二哥是哪個廟的神仙啊,就算是有敬認識的,那就不是人販子了?不少孩子都是熟人誑走賣了的呢。她忙點手喚小鬼頭:“有敬,聽話。過來,姐這邊兒來。”
  誰知道小鬼頭隻想著漂亮的麵人兒,磨磨蹭蹭的不肯過去姐姐那邊,倒是一見姚二的小廝板凳進來,立刻躥到他身邊,緊緊抓了他胳膊。
  那叫板凳的小廝被突然撲過來的夏有敬唬了一跳,鎮定下來便忙給自家主子和夏小滿行禮請安。因著方才有人報給他家主子的是說看見夏二姑娘帶著兄弟街上逛蕩呢,這會兒他在行禮的時候,便口稱問夏二姑娘安。
  “不是二姑娘。”姚二沉聲道,卻沒有糾正該叫什麽,轉而吩咐道:“你帶夏家小爺去老張家麵人鋪子挑玩意。”
  “等等。”夏小滿出言喊住兩人,她覺得姚二十分奇怪,哪裏敢把弟弟交給他,更加不打算和他有什麽往來,因向姚二客氣的笑道:“我弟弟淘氣,不勞您費心帶著。還是不必去了,回頭我買給他。”說著又板起臉來召喚小鬼頭,她心裏這個後悔哇,方才因著要吃飯才解開倆人胳膊上捆著的帶子,真是解早了,要不這會兒一扥繩兒他不就過來了,何必大費口舌。
  姚二似有所思的直盯著夏小滿沉默不語,板凳沒主子吩咐自然是不敢動的,小鬼頭呢,身子縮在板凳身後,探出頭小腦袋,扁扁嘴一臉可憐相,卻是眼珠子滴溜溜轉著瞅著姐姐。
  夏小滿這個氣啊,那就先送客吧,回頭再收拾小鬼兒,當下正色道:“這位,想必您也忙著,我們就不耽擱您了,是親戚朋友呢,就請改日到家裏敘舊吧。現在我們正要用餐,不便相留,麻煩出去時候把簾子給我們撂下唄,謝謝。”說著做出個請出去的手勢。
  板凳變了臉色,姚家經營著幾家車馬行,在城北這一帶算是數得上的大戶,便是京裏有頭臉的巨商富戶見著也要客氣兩句,何時有人這般不恭敬的下逐客令?他雖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但瞧著是和夏秋令甚像,又穿得半舊的衣裳,便隻當是夏家親戚。夏家鐵公雞的名聲在外,沒幾個人心裏待見的,板凳這會兒見夏家人這般行事,竟似要打發了自家主子的樣子,不由有些惱。他偷眼看了主子臉色不大好,當下先一步正色道:“這位姑娘也是夏家人吧?我家主子可馬上就是夏家二姑爺了,您這般待正經親戚,可不大……”
  “閉嘴!滾出去!”他話沒說完,就被姚二喝住。他不由一哆嗦,見主子臉色更難看了,忙作了個揖,退了出去。
  小鬼頭倒是會挑時候,他聽不懂大人說的什麽,見板凳出去了,忙也跟著往外跑,任夏小滿怎麽喊他也不理。
  夏小滿還沒消化那聲“二姑爺”呢,就見夏有敬跑出去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忙要往外追,卻被那姚二攔住。他本是想去拉她胳膊,但似乎強忍住,隻伸出手虛擋一下,沉聲道:“板凳做事還是妥當的,有敬他帶著你放心。”
  夏小滿退了一步拉開兩人距離,挑了挑眉,妹夫?那確是正經親戚了,無需防備他拐孩子,但到底是個外人,這麽把個獨苗苗交給這莫名其妙的家夥,她怎麽放心?她根本沒理會姚二說的什麽,直向外頭吼道:“夏有敬,你給我進來,不然……不然我再也不帶你出來玩了!”
  這句話比“揍你”有效多了。夏有敬小腦袋頂著竹簾子鑽進來,可憐兮兮的哢吧眼睛瞧著姐姐,吭嘰道:“姐,我要大馬。”
  姚二皺了眉頭,道:“小滿,你這是……不信我?”
  夏小滿翻翻眼睛,心道,見鬼,我憑什麽信你?妹夫……?哼哼,妹夫,瞧眼前人衣著體麵,出入有小廝跟著,當是個有錢人,而從麵相上看這年紀可不小,得有二十四五吧,總之呢,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沒、媳、婦!!
  莫非……她眉梢抽抽起來,老爹不是又把妹妹賣給人家當小妾了吧?!夏家都成賣閨女專業戶了。
  她瞧著此人越發不順眼,哼哼兩聲也沒回答,還衝夏有敬瞪眼睛招手。
  那姚二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末了歎了口氣,低聲道:“小滿,你便是有怨……也不必這般……便叫這小姑娘跟著有敬一同去吧……我也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夏小滿一哆嗦,心頭湧起了非常非常糟糕的預感,這個說話的神態語氣內容……要壞啊,一般這麽說話的,十之八九是有點兒啥啥關係的吧……但願,是她看多了狗血劇導致神經過敏了,阿門。無論如何,她不想再添麻煩,這可不是一般的雷區。
  她當機立斷,斂了笑容,認真道:“這位,不知道怎麽稱呼您哈,我呢,前陣子不慎摔到了頭,過去的人啊事啊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你家的規矩,許是下聘的時候新郎可以不露麵?那您要不忙,就自個兒這邊吃飯。恕不奉陪。”說著給豆蔻個眼色,豆蔻忙拿起籃子等七七八八的東西,跟著夏小滿往外走。
  “小滿。”姚二再次攔住她。
  忘了。
  借口便借口吧,偏用這樣刺心刺肺的詞。
  他苦笑一聲,竟有些恍惚起來。
  最後一次見她時,她一身孝服,眼睛哭得紅腫,臉微微有些曝皮,端得纖柔怯弱,讓人心生愛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最後一麵的緣故,這些年他每想起她,腦海裏都浮現這般景象,抑或,在他心底,隻有這般想象那個女子是哀怨可憐模樣時,才會覺得她身不由己而心卻屬他,才不枉他待她的情誼。
  而如今,她竟然說,忘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個笑話。這比什麽都殘忍。
  原版夏小滿如何,已無從細究,但現存版的夏小滿素來不是好脾氣的兔子。從容淡定靠的是長期磨練和控製,一旦失控,那她可是標準的暴龍一枚。
  她這會兒是腰也酸肚子也餓,心裏煩躁極了,突然就很想一腳踹過去,然後踩著這廝的臉出去。呃,當然,隻是“想”而已,一來,她外麵還係著條厚綿裙子,想高抬腿也不很容易;再來,這是妹夫,雖然貌似不著調,但是她這一腳踹下去自己解氣了,回頭這廝給妹子小鞋穿,那她就是罪人了。
  因而,她隻寒著臉,咬著牙,丟出兩個字:“讓、開。”
  姚二根本沒動,沉聲道:“小滿,便是惱我……”
  “得,您歇了。”夏小滿一揮手,不耐煩道:“您哪位啊?我說了不認得你。我說我摔了忘了以前,你愛信不信。有什麽話,你也別這兒說,是親戚什麽的,你就有空我家說去。我要回去了,請你讓開。”
  “不認得。”姚二勉強牽了牽嘴角,放低了聲音,近乎耳語,“不認得。……姚庚。在下姚庚。戊己庚辛的庚。從前你除了自己的名字,就隻認得我給你的錁子上這‘戊己庚辛’四個字。現下,可記起了?可認得了?”
  ——————
  PS:旁的話也不多說了,讓您鬱悶了的話,我道歉;您拍磚,我挺著。
  以上。
  十六頓首遙拜。淚流滿麵的爬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3、舊債⑤(2500加更)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7 本章字數:3835

  2500加更。^-^
  擦汗,沒想到這麽快到了2500。加更奉上。由衷感謝所有點擊、收藏、推薦和投了PK票的朋友。o(T_T)o
  十六頓首遙拜。
  ————————
  錁子?!
  夏小滿腿肚子一軟,她以為那是長生鎖,也當過是穿越道具,咋就壓根沒想到會是個定情信物呢。
  蒼天!她豈不是見天把一個不定時炸彈掛在脖子上!!
  夏小滿手攥著衣角,強行遏製住自己要往脖頸間摸摸那“炸彈”的衝動,想起那被磨得溜光的錁子、那近乎褪盡顏色的紅繩、以及茴香所說五年來貼身帶著之語,她長長歎了口氣,孽緣啊……
  “原版”身上到底多少層債?賣身還了父母的,又拿什麽來還情債?
  又是,舊債最難償。
  不,不,她不要還原版的情債,她照顧年諒就已經算為占用“原版”身體盡了義務了,她沒義務在去管其情債!又是這麽狗血的情債!這個人,現在是妹妹的未婚夫!
  蒼天,為啥人家穿越碰上的都是天雷勾地火,她這邊碰到的都是狗血鬧劇呢?!她到底是啥命哎~!
  夏小滿回頭瞧了一眼和自己隻隔一步遠的豆蔻,見她臉色無異,也不知道她聽到了什麽沒有。這事兒必須有個了斷,她不知道這個瘋子一會兒還會說出什麽來,就算豆蔻不是粽子,有些隱私話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她有氣無力的道:“豆蔻,去照顧一下有敬。一會兒你們在外麵買點兒什麽吃吧。”
  豆蔻猶豫了一下,還是應聲行了禮,跟著出了門。
  聽著腳步聲下了樓。夏小滿歎了口氣,重新坐到桌邊兒。
  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咋能不叫這狗血淋頭。
  她看了一眼也坐了下來的姚庚,深吸了口氣,道:“我餓了,能叫先上菜麽?”
  *
  姚庚瞧著麵前這個吃得極香的女子,全然忘記了剛才她怎麽刺他,這會兒隻剩下微微的心酸,她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頭上沒個像樣的首飾,身上穿著半舊的衣裳,又是碰著了頭忘了舊事——到底這又是怎麽回事,誰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些齷齪事?他先前想質問的話盡數沒了,隻化作一聲歎息,他道:“小滿,我贖你出來吧。”
  幸好夏小滿沒有在喝水喝湯,不然一定會被嗆到,就這樣,她還是被飯噎了一下。這話說的,忒歧義,咋聽著跟她被賣進窯子了似的呢?!
  “話說吃飯時別說這麽嗆人的話。”她沒好氣的應付了一句,喝了口湯順了飯食。她到底有點兒動心了,這麽久以來她圖個什麽,不就是想要個自由身麽!贖出來,是不是就是自由身了?!
  但她的心動沒持續多久,理智又占據思想高地了。死契,贖得了嗎?他為什麽贖她?贖了她之後呢?如果隻是換個主人,從年家換到姚家,那不一回事麽?
  “然後呢?”她開始推算能獲得自由的概率。
  姚庚一怔,他說話時其實並沒有仔細考慮過這件事,因為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曾想過今生還能再遇到這個女子。從前的那些難受和快活一起翻滾上來,讓他格外煎熬,他頓了頓,道:“小滿,咱們是定過親的。”
  夏小滿的下巴快砸到腳麵上了,原來還有過這麽一出!她腦裏忽然清明起來,想起今日家裏下聘卻特特瞞她,再想想老爹先前緊著要她帶有敬出來逛街,心底了然,也是因著先前有過婚約,這是怕她搗亂吧。莫非是爹媽貪圖年家的銀子,把她賣掉,然後換了妹妹給姚家,所以才怕她的出現影響嫁妹?
  天,她真委屈!這要是早早告訴她了,她躲還來不及呢,肯定老老實實找個小黑屋一呆著,絕對不會露麵,哪裏會像現在這麽衰,叫人堵個正著!
  想著家裏那亂糟糟的事,再瞧著掛著一臉情癡狀等她回複的姚庚,她忽然上來一股火,冷笑一聲,道:“定過親是嗎?想贖我是嗎?我倒想問問,想贖人,您早幹嘛去來著?既然是定了親了,你就眼睜睜瞧著我被爹媽賣了?然後五年不聞不問的,這會兒又和我說你要贖我?!現在您老讓我說什麽?讓我謝您恩典?!我謝您啊,您要有心,還是離我遠著點兒吧!”
  姚庚攥著茶盞的手一緊,像被撕開了結痂的傷疤一樣,心裏抽抽著疼。
  當年,他豈是不想去贖的?
  當時定了親,未到迎娶吉日,夏小滿的祖母便過世了,依規矩要守孝三年,按照短裏算,守二十七個月便可。他哪裏想過會有什麽變故?隻實心等著。因跟著家裏叔伯跑生意,去了北邊兒販馬,待回來時,等待他的,卻是親事退了、夏小滿被賣給了年家的消息。
  那一年他才十七歲,雖然跟著叔伯跑生意曆練了些時日,可仍躁的緊,想也沒想就去夏家詰問。夏家含混其詞,他越發氣惱,認定年府搶人,又是一股怒火燒沒了理智,徑直跑去年府討公道。甚至報了打官司的心。
  誰知道,年家管家平靜的告訴他,年府找什麽樣的人找不到,何必要“搶”?年府原也隻是納女並非買奴,是夏家自願賣了死契的——賣了死契就和從前斷了一切幹係,親人不再是親人,這孝也就不用守了。否則,等衝喜的,誰還能收個守孝的女子先供著?
  白紙黑字簽名畫押,他隻覺得荒謬,再無話可說。
  也無力再去找夏家了,他身心俱疲回了家,卻被爹爹二話不說打了一頓,攆去跪祠堂。娘來探他,卻是哭天抹淚的勸他不要給闔家惹禍。
  他雖是家中老二,可比大哥還有福氣,打小家人就沒虧過他,事事依他,給了他比大哥更多的銀錢和自由,可以說,他一直順風順水,從沒被要求過什麽,如今,娘隻有這麽一個要求……
  他在祖宗牌位前磕下一個頭,頭皮貼著冰涼的地麵一直不肯起來,那寒意直滲到骨頭縫裏,盤亙鬱結,遍布全身。
  彼時,打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世上還有一種苦叫“求不得”。
  有些個東西,沉積在心底,會緩慢的發酵,直到一腔子溢滿酸楚,說上幾句,那酸水便會反上來直嗆得腦門子生疼,再說不下去,姚庚苦笑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小滿是怨的,他又何嚐不是怨憤的。但到底,是他一開始妥協了,沒能去想法子贖她,裝聾作啞過了五年,現下再提,她便是惱了,也是應當的。
  他盯著她磨得發白的袖口,道:“我知道你怨。我也……。我不想讓你受苦,你放心,便是再難,也會想法子贖你出來。”
  夏小滿默默聽著,就著段子下飯。若說一點兒沒反應,那是假的,但是她又不是情懷總是詩的豆蔻少女,這樣的故事對她來說沒太大震撼,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她也是趟了幾條河過來的人。她甚至不無惡意的想,“原版”又不是美女,他這麽持久的難以忘懷,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覺得好”。
  肚子裏有食墊底了就沒那麽煩躁了,她平靜的扒拉了最後一口飯,不輕不重的撂下飯碗,擦擦嘴道:“好,那你贖我出來,我沒怨了,你也沒了,然後咱們再沒相幹了。”
  再沒相幹?姚庚心又涼下去了,不由強調道:“小滿,咱們是定過親的!”
  夏小滿淡淡道:“那又怎樣?你別告訴我你尚未娶妻。就算沒,你現在也和我妹妹定親了。”她可沒有做娥皇女英的覺悟。
  姚庚一時語塞,半晌才道:“秋令的事……我本沒應,你爹爹再三說了,後來是惠娘應下的……。惠娘你是知道的,此番也必不會為難於你。”
  夏小滿對這賣閨女上癮的老爹已經再無任何感想了,隻挑了挑眉:“我說過我忘了,不是騙你的,是真忘了舊事了。這惠娘是……?”
  姚庚道:“拙荊。”
  夏小滿翻了翻眼睛,笑了:“那我恭喜您了哈。確實得個賢良淑德的好夫人。我呢,沒這個福分‘伺候’您。攤上這麽個爹媽,我妹的事我管不了,但我自個兒腦子還沒進水,還管的了自個兒。我且問你姚二爺,要為妾,我為什麽放著豪門姨奶奶不做,要到你家為奴為妾?”
  姚庚皺了眉,道:“小滿,你又不是不知……唔,便是你忘了吧,且說惠娘與我成親七載,兒女皆有,素無過失,你倒叫我休她?你便是怨,也不當怨到她頭上,當初不也……哎,現在這般時候,你竟同我講這些個……”
  休妻?夏小滿晃了晃腦袋,咋跟她像個逼婚的小三兒一樣?拜托,她又沒說要嫁他,她這是就事論事,在反駁,在劃清界限好哇!而且,嘿嘿,是不是男人不想和老婆離婚都這麽套話?什麽結婚多年啊,有兒有女啊,自然不能說離就離啊……
  嗯?等等,成親七載?
  她忽然想起來,“原版”嫁去年家才五年!!
  稀裏嘩啦,夏小滿心底犄角旮旯僅存的一點點兒感動也碎成了渣渣。原來打一開始,她就被當成一個低賤的妾對待。她忽然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她慢慢的伸出手,握住桌上的飯碗,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道:“當初,咱們定親,是你要納我為妾?”
  姚庚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然後,迎麵飛過來一隻飯碗。
  夏小滿拍案而起:“納妾!納妾你還裝什麽情癡?!”
  ————————
  PS:這兩章寫的我快崩潰了,反複的推翻重寫再推翻再重寫,糾結了好幾天,廢了兩萬多字,成功的把我所有的存稿都得瑟沒了。都是眼淚哇。T_T。
  我真是想寫的壓縮點兒,短點兒,可是還是沒做到。實在是沒體力再推翻了,就這麽放上來了。所以,如果您還是覺得我忒拖遝,我道歉;您拍磚,我挺著。
  關於腔調語氣的問題,撓撓頭,我是東北人,行文裏東北腔應該是比較重的……因為自己這麽寫著最順溜,您要覺著不舒服,我盡量改……T_T。。。。。至於京片子是咋出來的……眼淚……我也不知道……莫非和認識多了北京的朋友有關……T_T。。。。。
  還是那句話,謝謝指出問題的朋友,然後有不滿、有bug、有疑問還請留言……^-^
  十六頓首再拜。
  眼淚汪汪的爬去碼字了……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4、舊債⑥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8 本章字數: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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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許久許久之前,他曾被她用梨子丟過。梨子脆甜多汁,她笑靨如花。如今,丟過來的是一隻鄙陋粗瓷飯碗,而她,凶神惡煞。
  姚庚唬了一跳,待閃身也隻堪堪避過頭臉,那碗砸到他肩上,又輾轉跌到地上,摔成幾塊。他顧不上疼,霍然站起身,惱道:“小滿,你做什麽?你瘋了不成?”
  “你才瘋了。”夏小滿吼了回去,轉而冷笑,“對,我也是瘋了。”
  她真是瘋了傻了看多了狗血劇,姚家便不是官宦,也是有錢人家,怎麽可能娶個寒門貧女為嫡妻?隻怕肯納她為妾,都自以為是恩典呢。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夏小滿丟下這句話,拎起披風抖開穿上,這個該死的地方,這群自戀的家夥,她一刻也不想呆著了。
  姚庚搶步上前抓了她的左臂,惱道:“我的心你便是不知道的嗎?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些個什麽衣裳,你在年家過的到底什麽日子?我不想你受苦,難道這也是我瘋了?”
  夏小滿左臂掙了兩下未能掙開,心裏有火,右手已經攥拳掄起來了,聽了這話,她的手停到了半空,低頭瞧瞧自己身上老娘那件半舊衣裳,再抬頭瞧著姚庚臉上雖氣惱,眼底卻帶著無法掩蓋的心疼,她晃了晃腦袋,放下胳膊,思維方式不同?那就讓她敲醒他吧!
  她冷冷道:“華服美食,榮華富貴,就是為了我好了?你娶了我回去為的什麽?是準備叫我瞧著你們夫妻恩愛子孝父慈合家美滿然後自怨自艾虛與委蛇給你們為奴為婢,還是想咱倆你儂我儂讓你正牌夫人浸醋缸裏天天想法子明裏笑臉暗裏刀子虐我折磨我我再叫苦叫冤攪和得合家不得安寧?這裏頭,誰好了?我?你媳婦?還是你自個兒?或者你家人?我告訴你,這裏頭就沒一個人能過舒坦了!甭你想的多好,等過起日子你就知道了,沒比這再難受的!你趁早歇了這心思吧。”
  她越說越激動,一口氣也不歇,連珠炮的說了,姚庚是既沒聽清,也沒聽懂,他隻覺得自己沒有錯——他心裏愛她疼她,想把她娶回家,好生待她,讓她過豐衣足食的好日子,他哪裏錯了?他便仍固執的問她:“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
  夏小滿人也砸完了,話也說完了,火泄了大半,力氣也耗了大半,聽了這話,就隻剩下翻白眼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原先多少還打著些誑他贖自己出來再放了自己的算盤,現在,這心思是全然沒有了。便是放了自己,那她這輩子又欠下他的了;況且,瞧他這般模樣,便贖出來,也未必肯放;若再追溯,對他有沒有能力贖她出來,她也是完全沒信心的。
  這輩子,你誰也指望不上,你隻能靠個兒人。夏小滿告訴自己。剩下的,就是了斷這段孽緣吧。她不是原版了,而現在這個人也不是彼時那個身份了,現在,他是她的準妹夫。
  打心眼裏,她不希望妹妹給人做妾去,妾在她眼裏是最垃圾的歸宿,但她還沒衝動到想搞婦女解放運動、或者把妹子一同帶走啊什麽的,那樣同樣是死路一條。或者說,現在沒的選擇。
  定者,定也。
  夏家悔婚過一次了,因著年府勢大,姚家不敢怎樣,這次她若是想著忽悠家裏再次悔婚,姚家豈能饒過夏家?坑人也不能可一家坑吧。關鍵也坑了妹妹,真悔婚,妹妹的名聲也就此完了。
  現下這個男人對於妹妹來說,是不是良人,還沒有定論。關鍵評判的前提條件是——她夏小滿能和他徹底斷了。
  夏小滿想罷,用那隻自由的右手從領口裏扥啊扥,把脖子上的銀錁子扥了出來。然後,她這隻自由的手也失去了自由。
  姚庚雙手緊緊的握住她的,眼底滿滿是歡喜。那個錁子,她沒丟,一直貼身帶著,他就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便是她怎樣說吧,都隻因為她惱了,可她都還是他的小滿,一直都是。
  夏小滿瞧著他那模樣,心裏歎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不人道,讓他情緒起伏這麽大,心髒不會出問題吧?她盡量放緩聲音,道:“你先放手。”
  然後她用被解放了的雙手摘下那錁子,在他由驚喜轉驚疑再轉驚怒的目光中放到他掌心,鄭重其事道:“說起來,咱倆實在是誰也不欠誰的。你說你愛過從前的小滿,從前的小滿也愛過你,這還算扯平的。其實要不,感情上的事也沒什麽虧欠不虧欠的,沒人規定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愛不是交易、不是義務。這些是我想說的,我也不知道你能聽懂多少,我也不知道怎麽用你能聽懂的詞語表達了,總之呢……”她合攏他的手指,握住那錁子,道:“你領會精神吧,東西還你了,就讓咱倆往後再不相幹,個兒人好好過個兒人的日子吧。”
  姚庚徹底傻在當場,被她攏緊的拳頭又隨著她手的移開而漸漸散開,銀錁子在掌心攤著,明明沒有一點兒光澤,卻異常的刺眼。
  他逃避似的闔上眼,平複了心神,然後又緩緩睜開,他仍問她:“小滿,你到底在惱什麽?”
  夏小滿有點兒無可奈何,死心眼啊死心眼,雞同鴨講就這般吧。但心底,又有些可憐他了,能這麽死心眼也不容易……。==|||
  “沒這回事。”她覺得掰扯不明白了。想了想,她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裏麵藕色軟緞麵暗紋繡萱草襖給姚庚看,“你不是說怕我日子過的貧苦麽,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過的沒你想的那麽貧苦。換句話說,那些華服美食你覺得能給我的,我已經有了;旁的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所以,咱們,就此別過吧。”
  *
  會鈔的時候,夏小滿可是真沒一點兒想占便宜的意思,但是姚二爺大手一揮,直接記賬了,她隻好訕訕的把銀子揣起來。無論如何,公眾場合下,得給男士留個麵子不是。
  她聳聳肩,想兩不相欠,但到底欠下一頓飯錢。
  既然蹭了他的飯,就不在乎多蹭他個車費出來,夏小滿同意了姚庚幫忙雇馬車送他們回去。關鍵她想盡快回去,現在她不隻腰酸疼,小腹也發墜,像是生理期的征兆。
  她穿來後曾問過茴香原版生理期的問題,被告知是在每月下旬,頗準,但是自打她穿過來,生理期一直未至。她料想不是穿越後遺症,就是服用忘憂散的後遺症,大夫來給年諒請脈的時候也給她看過,並未說出個所以然來。因著自己沒察覺有啥影響,她也就沒太當回事,不想趕在這麽個時候。
  該死,早上腰酸骨頭縫疼的時候,胸悶煩躁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的。夏小滿暗暗抱怨自己糊塗,萬幸的是現下冬天,衣服穿的多又厚,還不至於出醜。所以,趕緊回去才是正經。
  她答應姚庚去找車也是因為他找來快些,但當瞧見車圍上赫然繡著“姚記”兩個大字時,她華麗麗的囧在當場,腸子都悔青了。
  她嘴角抽抽著,勉強道:“這個……不妥當吧。”開玩笑,她是回去示威嗎?
  姚庚知她意思,但也無奈道:“城北這邊幾家車馬行都是我姚家的……”
  夏小滿點點頭,罷了,這要是特地跑到遠些的地方找旁家的,才叫欲蓋彌彰呢。
  小鬼頭雙手拿著七八個麵人,興高采烈的講了半天話了,姚庚抱他上車的時候,他還唾沫橫飛興奮的給人家講麵人鋪子裏的新鮮玩意呢。夏小滿接過弟弟,想著回頭威逼利誘想盡一切法子也要堵上小鬼頭的嘴巴,別讓他說出去今兒見著姚庚的事,在她回年家之前,可不想節外生枝。但是,說實話,她對這小鬼頭嘴巴的嚴實性深表懷疑。
  姚庚站在車旁,精神都在左邊兒袖筒裏的錁子上。她說的話他不盡明白,但他也知道兩人再不複從前那般,隻是有些個東西永遠沒法說放下就放下,他甚至不知道要過多久自己才會徹底死心。這會兒,他攥著拳頭,隻思量著要不要把錁子再給她——哪怕,做個念想也好。
  “小滿……”他開了口,緊了緊拳頭,頓了頓,錁子二字卻沒能說出,隻道:“你自個兒多照顧自個兒,莫叫人欺負了去。不過瞧著你現下……倒比過去強上許多……”
  夏小滿笑了笑,心道,換了個魂兒了,能一樣麽。見他認真的模樣,她也道:“你也多保重。”
  末了,她想了很久的一句話到底說出口了,她道:“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她最雷替身的段子,憎惡集郵一樣收集心上人某些部位替身的那些家夥。那些家夥打著愛的旗號,卻與愛背道而馳,苦的不止是那些替身,也苦了他們自己。曾經滄海難為水,若是真愛,就不會去找什麽替身拚湊什麽念想!——那個人就是那個人,無可替代。
  姚庚娶她妹妹到底為的什麽?雖然說是她那無恥老爹上門推銷,而他妻子應下的,但是在他本人呢,於他的本心呢,若一點兒不想要,為什麽還答應要娶呢?沒有一個妻子會在丈夫強烈反對下幫他納妾的。
  她不太敢問,不是害怕結果,是缺乏對策,怕問了也是白問,徒增煩惱。可到底還是不願看到悲劇上演的,她便忍不住強調了這麽一句。
  姚庚見她這句說的沒頭沒尾的,還道她是擔心妹妹嫁來後的生活,他忙鄭重許諾道:“我會好好待秋令——便是衝你,也不會虧待她的。”
  夏小滿怕的就是這句,她認真的重複道:“我不是要你看在我麵子上照拂誰。我是要你清楚,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姚庚細細咀嚼著她這句話,似懂非懂。夏小滿見狀徹底放棄了,個兒人顧個兒人吧,便不再多說,委婉的表示要回去了。
  姚庚這才如初醒一般,應了一聲,再次緊了緊拳頭,仿佛那錁子在掌心而非袖筒裏一樣,眼見車簾撂下了,他忽然向夏小滿道:“小滿……若今後有什麽事,送個信來……我……我……必不負你……”
  夏小滿一愣,歎了口氣,她從不相信什麽分手後的男女能成為好朋友,因為首先她自己就做不到。分了就是分了,最好是永遠不見。但瞧著他摯誠的眼睛,她還是點了點頭,今後的事兒誰知道呢?今後的事就交給今後吧。
  *
  車子快到巾子巷時,對麵來了四輛馬車,姚記的車夫見了那車圍上姚家的族徽,忙把車往旁邊趕了趕,把狹窄的道路給東家讓了出來。這一帶的雇傭馬車都是姚家車馬行的,所以對麵車上的人瞧見姚記字樣也沒在意,徑直過去了。
  到了夏家門口,夏小滿打發了車夫,小鬼頭先一步過去叫門,但他雙手都拿著麵人不肯放,於是直接上腳去踢門。夏小滿忙過去把他拽到身邊,然後示意豆蔻去叫門。
  來應門的卻是夏昌化,他見到夏小滿先是一愣,而後並沒閃開讓他們進門,而是先大聲道:“大丫,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夏小滿心下生疑,往裏麵望,視線卻被半開的門板擋住。倒是小鬼頭等的不耐煩,見爹爹不躲開,就自己拱著撞了進去,邊跑還邊喊:“娘,姐給我買麵人了!!”
  夏小滿聽了這句話,鬆了口氣,她在路上千叮嚀萬囑咐的,叫小家夥別亂說話,又空口許下無數東西。幸好小家夥真的記住了,不然她還得擺平麻煩。
  但麻煩總是層出不窮。
  門被小家夥撞得大開,夏小滿沒有收回的視線正撞上準備退回屋裏的肇氏,臉不由沉了下來。
  一旁的豆蔻也瞧得真真的,親家夫人穿的分明是她早上鎖進箱子裏的衣裳!
  ——————
  PS:就快回年家了……就快了……無力爬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5、算賬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8 本章字數:3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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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二話不說,先往東廂自己屋裏去,有恙在身,哪裏有閑工夫搭理他們。
  夏昌化在她身後跟著,心裏著急,搭茬說了兩句閑話,夏小滿隻哼哼兩聲,壓根不理。他跟到門口,被豆蔻以主子要換衣裳為名擋在門外,他便麻溜走開,趕去和肇氏商量主意去。
  夏小滿插起門來第一件事,自然是看身上咋樣。待見紅,她倒鬆了口氣,心情一下子就愉悅多了。想起哪個文裏的這麽句話,“那東西每個月都來,你隻覺得麻煩;可若是它不來,那才是大麻煩”,誠不我欺。
  墊上了兩層綿布夾了對多層細草紙的簡易版衛生用品,雖然簡易,但很好用。隻是,從原料造價上看,很奢侈。先用著吧,等到她貧困的時候,再琢磨發明那啥吧。
  她收拾妥當起了身,卻發覺豆蔻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咋了?”她愕然。
  豆蔻扁扁嘴,道:“主子……妝盒……”
  桌上,胭脂水粉、頭麵首飾並漆木雕花的妝盒,一樣不剩。
  夏小滿哼了一聲,還行,茶具和香爐沒給她拿走。她轉身往旁邊屋去,果不其然,箱子在,但鎖頭地上丟著,箱子裏呢,衣裳裙子鞋子襪子墊子褥子,那是不用想了,全沒了;一些料子好些的包袱皮,也沒了;當然,還有箱子底,她那放銀子的小匣子,越發不可能獨存了。
  豆蔻是徹底哭了,抽抽搭搭道:“這是……幹什麽啊……”
  她十分恐懼,若主子這些東西要不回來,頭一個倒黴的是她——主子丟了什麽,奴才都有過失,怎麽說都叫奴才沒“守”好,到時候怎麽懲罰還說不一定,丟了這麽多,又是……主子娘家人拿的,這話怎得說?便被罰死了她都沒處喊冤去。
  夏小滿那邊卻是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蝗蟲過境。”
  她撿起一個鎖,瞧見上麵有明顯的鋸痕,挑了挑眉,鎖頭這東西,對於一個手藝人來說,完全不是障礙,嘖嘖,原來她那神叨叨的老爹,除了擅長賣女兒外,原來還擅長撬門壓鎖啊,果然五項全能。
  她對某些人都麻木了,他們要不出點兒什麽幺蛾子,她才覺得奇怪呢。她揣好一個鎖,手裏攥著另一個,瞧豆蔻還在聳嗒聳嗒的哭著,掏了帕子遞過去,拍了拍小丫頭的頭:“別哭了,擦幹淨眼淚,咱要東西去。”
  豆蔻聞言大喜,眼角還掛著淚珠兒,嘴角卻向上翹起多高,忙不迭抹了把臉,跟著出來。
  出了雜物屋卻正碰見夏秋令,她臉上畫著濃妝,頭發卻有些淩亂,像是匆忙摘除了首飾一樣,刮的東一綹西一綹的,衣衫也不甚整齊。見著夏小滿,她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說什麽了,怯生生叫了聲“姐”,嘎巴嘎巴嘴,啥也沒說出來。
  夏小滿歪著頭笑眯眯問道:“是落下什麽了嗎?還是,準備連著我被褥一道搬走?”
  夏秋令臉漲紅了,但因著塗了厚厚的胭脂,並瞧不出來,她支支吾吾道:“姐,……衣裳……你換吧……那個……廚下燒水呢……我看看去……”也不待說完,就慌慌張張跑了。
  夏小滿推門瞧了,床上放著的是她來時穿的衣裳。她覺得有意思了,不知道是剛才妹子穿了這身,還是便宜老娘準備還讓她穿這個回去——麵上總要過得去,讓她穿舊衣服回年家也忒明顯吧。
  換了自己衣裳,把肇氏的半舊衣裳疊個整齊叫豆蔻抱著,兩人一路往上房來。
  進了正廳,好麽,便宜爹娘猶如開庭審判一般,直溜溜的端坐主位,表情一個比一個嚴肅,倆眼瞪的溜圓,隻瞅著夏小滿。
  夏小滿掂了掂手裏的鎖頭,瞧了他倆半晌,見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甩手把那鎖頭砸到兩人腳邊,平緩的道:“我現在心情好,懶得計較,拿了我什麽痛快給我送回來,咱就沒旁的說兒。”
  肇氏眼睛一立,嚷嚷道:“送什麽?你咋不瞧瞧你老子娘妹子都穿戴些個什麽呢,你不說孝敬爹娘幫襯家裏,倒向咱們要東西?!”
  夏昌化立時跟上,但語氣要柔和許多,像是良言相勸和稀泥的模樣:“大丫,你在年家吃香喝辣了,也不能瞧著爹娘受苦不是……”
  “爹娘?我沒爹娘。”夏小滿哼了一聲,道:“做家賊的爹娘,更沒有。”
  夏昌化不自然的訕笑一聲,悄悄伸腳一勾,把腳邊那鋸壞的鎖頭踢到椅子下麵,然後倒換了張臉,嗔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夏小滿沒興致跟這兜圈子,直言道:“那我就把話擺明白了,我賣的是死契,你們心裏最清楚死契到底怎麽回事。而我為啥賣的死契?你們不就是想讓我跟家裏沒關係,省的給祖母守孝賣不掉麽?是你們親自斷了我和家裏關係的,現在就少跟我這擺老子娘的臉,頭五年你們就不是我老子娘了!”
  肇氏怒道:“你這不孝的東西……”
  “打住!”夏小滿搶話打斷她,道:“你拍拍良心,你配說這個‘孝’字嗎?自己爹媽的孝你們都不守,憑什麽坐這裏跟我論孝道?!”
  夏昌化內心深處最是忌諱提在老娘孝期賣了閨女這個事,如今被正踩著尾巴,不由臉色大變,他惱羞成怒,一揮手將桌上的茶碗掃到地上去,喝罵道:“住口!你混說什麽!”
  隨著瓷器清脆的破裂聲,肇氏那邊“嗷”一嗓子喊出來:“別摔那個!”
  家裏就這麽一套像樣的茶具,備著待客時候用的,方才拿出來給姚家人使的,而姚家人剛走夏小滿就回來了,肇氏衣裳都沒來得及換,自然更無暇顧及收起茶碗等事。
  肇氏對婆婆可是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她原巴不得婆婆早死,後來有隻恨老東西死的早了一步,沒讓瞧著自己生了兒子,沒出得了這口氣。因此夏小滿說時候,她絲毫沒反省的意思,反而嗤之以鼻。現在,更加沒空琢磨婆婆,全身心的心疼那好茶碗了。
  肇氏又氣又急,惱道:“你……你……你摔這個幹嘛?!家裏就這一套體麵的碗了,還指著年下來客用呢,你摔了還用什麽?!”
  夏昌化手勢沒收回來時聽著婆娘喊了這麽一句,一激靈,想起那套茶具花了幾錢銀子買的呢,心疼不已,也忘了先前的羞惱了,忙蹲下身,撿起幾個碎片,拚湊了一下……
  幹鋦碗出身的夏老爹那良好職業素質此時得以充分體現,他非常自信的向妻子道:“沒事……他娘,沒事,沒太碎,能鋦上了……”
  肇氏怒道:“那不也有紋子麽!還咋往外拿!!再說,你鋦,難道鋦釘是白來的?還不得廢鋦釘麽!”
  夏昌化本來對於他能鋦上這茶碗頗為自得,聽了這話,想到這些問題,也怒了,罵道:“敗家婆娘,你還說我?你用完咋不說收起來呢?!誰叫你擺這旮的?敗家婆娘,啥玩意你守得住?!”
  於是……經常容易因為一些事情就爭吵起來進而嚴重跑題的夫妻倆,遵循自然規律,全然忘了要一起壓製降服夏小滿的初衷,開始對掐起來。
  但是戰鬥並沒有持續多久,最終以夏昌化怒而甩了肇氏一耳光作為終結。
  夏小滿和豆蔻倆人愣愣的瞧著倆人,都快石化了。見肇氏捂著腮幫子,怨憤的瞪向她,夏小滿習慣性的擺擺手,道:“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肇氏滿肚子怨氣沒處撒,瞧著夏小滿一臉鄙夷抱著懷看著她,不由大怒,罵道:“小蹄子,你瞅什麽瞅?!老娘啥也沒拿你的!”
  夏小滿忽然笑了,道:“你就真當旁人都是傻子?明兒有人來接我,你說,他們抬箱子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箱子輕了點兒?要是發現遭賊了,他們會不會報官?衙門會不會來人先搜一遍?我這裏還有一把被鋸斷了的鎖,可以做呈堂證供。順便告訴你,年家的東西上都有記號。”
  夏昌化聞言狠狠瞪著妻子,都是他糊塗,信了她反複強調的——年家不會為這點子東西計較,隻要降服了閨女,她不說,就會沒事。而降服閨女,他們始終沒覺得是特別困難的一件事,和通過旁的途徑得到銀子相比,這簡直容易極了——在他們翻出夏小滿那沉甸甸一小匣子銀子時,曾更加堅定的這樣認為了。然現在看來,這是作死。
  夏小滿瞧著他倆大眼瞪小眼,收了笑容,冷冷道:“我現在要回屋歇中覺,東西怎麽從東屋拿出來的,怎麽給我放回去,咱啥話沒有,不然……哼哼,可怨不得我。還有,我匣子裏的銀子是三十五兩整,這要是少了一兩半錢的,也叫遭了賊,是吧?”說罷,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院子裏,身後又爆發出肇氏尖利的獅吼:“這也賴我?!”夫妻倆又開始了新一輪掐架。
  夏小滿聳聳肩,看著身邊一臉憂慮的豆蔻,笑道:“別惦著了。等著東西自己回來好了。”
  *
  十一一早,年家的車就到了。
  還是韋楷帶著茴香並小廝婆子同來,隻是這次又添了小韋嫂子。
  她是聽了丈夫回去叨念夏家夫妻不仁義的事,擔心老實的夏小滿挨欺負,而想著粗使婆子說不上話,茴香又是年紀小,壓不住陣腳,便特地跟車過來幫忙的。見夏小滿神情無異,她才放下心來。
  夏小滿見她也跟過來了,心裏也清楚為的什麽,隻是夏家夫婦見著人多便老實了,也不用廢話什麽,倒也用不上她。夏小滿也不多說,隻親熱的拉了小韋嫂子的手,叫她跟自己一車坐著去,然後吩咐搬行李,走人。
  夏小滿頭也不回的上了車。此地,再也不回。
  小韋嫂子見她毫無留戀的意思,而夏家夫婦的神色也頗不自然,也就心裏有數了。回程的時候,她指點著路邊的鋪子,極力講些有趣的事,換著法子逗夏小滿開心。
  講著講著,她忽然瞧到窗外一處,不由停了下來,口中“咦”了一聲。見夏小滿好奇的望著她,小韋嫂子忙陪笑道:“我才剛瞧見個人,倒像是咱們家七奶奶,所以……”
  夏小滿按她說的瞧去,見是輛姚記車馬行的馬車,停在一家賣檀香燒紙的鋪子門前,一個婦人並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門口和馬車夫交涉什麽,並沒見七奶奶周氏的影子。夏小滿知道周氏家也是買賣人,但見那鋪子招牌題的是唐記,便沒在意。
  小韋嫂子也陪笑道:“許是我瞧錯了……嗯,定是我瞧錯了。咱們家七奶奶多暫都是發髻立立整整的,方才瞧著那人倒像沒打理好頭發似的,我還覺著納悶。還沒瞧仔細,她就上車了。想來定是我瞧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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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午不在線,帖子下午回複加精。挨個摟摟抱抱啃啃。(*^__^*)飄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6、算賬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2:59 本章字數:3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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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聽小韋嫂子這麽說,點了點頭,也覺得她認錯人了。七奶奶周氏因著出身小戶,一直自憐身份,謹言慎行不說,素日最注意儀容,不肯有半點瑕疵示人。哪裏會發髻淩亂?
  小韋嫂子素來和夏小滿她們也是有什麽說什麽的,不甚避諱,因著提到了七奶奶,她低聲道:“姨奶奶,我昨兒恍惚聽著,五奶奶把七爺房裏的一丫鬟給打了個半死。隻是恍惚聽了這麽一句,到底是什麽事,我卻是不知了。姨奶奶這兩日不在家,我隻尋思著當和您這麽說說,您心裏也好有個數。”話是衝著夏小滿說的,眼睛卻在瞧茴香。
  茴香本是準備回去再和主子講這個事的,現下見小韋嫂子提了,目光相詢主子,示意要不要這會兒講。
  夏小滿笑了笑,五奶奶沉寂了一個月,怕是憋悶的難受吧,不知道是誰倒黴,踩了雷,導致火山爆發。隻是她打自己人也就罷了,咋連小叔子的人也打上了?這可說不過去。
  她也沒將小韋嫂子當外路人,便向茴香點點頭,笑問道:“她還真厲害。這又為的什麽?”
  茴香回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為的什麽,隻是聽說五奶奶初十一大早就從娘家回來了,然後就帶了人往七爺院裏去,結果七爺七奶奶都不在。偏有個新提拔到前院名喚珍藨的,不知道深淺,言語衝撞了五奶奶。五奶奶本就帶著火,便叫人掌嘴,那珍藨也是不省事的,挨了兩巴掌不服氣,還滿口子叫喚說七爺房裏的人輪不到五奶奶教訓,五奶奶就直接上了板子……二奶奶和四奶奶都回娘家了,待四夫人那邊得了信兒再叫人來攔著,珍藨已經被打得隻剩一口氣了。”
  夏小滿撇撇嘴,也許是五奶奶找碴殺雞儆猴,不過鬧成這樣,這丫鬟也絕對是“自作孽,不可活”。七爺房裏哪裏有普通丫鬟,都是跟七爺滾過床單的。這丫鬟怕是七爺新上手的,就自以為身份不同,加之五奶奶這一個月特別消停,這倒黴催的孩子八成是把不發威的老虎當病貓了,結果,被咬個半死。
  她對七爺房裏的妖精們沒有一點兒好印象,倒是琢磨起,五奶奶這又是找七爺什麽麻煩,七爺不是都幫著五爺管帳麽,應當是心腹才對,這是內訌啊,還是五奶奶行事沒啥標準,逮誰咬誰?
  茴香和小韋嫂子也沒聽著什麽動靜。小韋嫂子道:“這臘月初九是奶奶們歸寧的日子。七奶奶也是一早就走了的,還沒歸家——所以我方才瞧著那人才會當是七奶奶。五奶奶也是回娘家了的,兩家城西城北,不當有什麽衝撞才是。”
  茴香也道:“奴婢聽府裏下人說,七爺初九出門後不知歇在哪裏,現下還沒著家呢……三夫人遣人去找也未尋著,珍藨的事兒也懸著呢……”
  夏小滿聳聳肩,這大年下的還鬧騰,瞧著又不知道折騰到多暫了。
  *
  年府長生居
  夏小滿回來時,二夫人高氏也在。高氏也是才從娘家回來,拿了些吃食過來瞧侄兒。
  夏小滿進去請了安,然後叫茴香把上街買的民間鄉土食品拿上來給高氏嚐嚐。她其實也就讓一下而已,素日見高氏吃穿用度都極講究的,沒指望她能真的去嚐這些街攤東西。
  高氏倒沒嫌棄東西鄙薄,還嚐了塊柿餅子,讚了好吃,笑道:“好孩子,難為你有心。”又問她家裏諸人可安好。
  夏小滿陪笑回說好。卻心道,那是身體倍兒好,良心大大滴壞。
  高氏賞了她些點心,便打發她下去了。
  夏小滿回屋先歸置行李,青櫻因沒在二夫人那邊伺候,帶了兩個灑掃小丫鬟過來幫忙。夏小滿正因為分禮品的事兒頭疼,這些個東西誰也不能落下,又不能完全不分厚薄,還得有個講究,她想起紅樓裏寶釵派送禮物那回,能叫趙姨娘那種人都打心裏誇,著實不是容易的事,而她夏小滿,完全沒這個功力。見了青櫻過來,正好央了她做參謀。
  青櫻笑著應下,分好份子,又使人幫著送去。
  夏小滿暗自瞧了記在心裏,若有下次,就能省事不少。忙活完了,青櫻告辭,她便要了熱水,雖然不能泡浴,但是也想著擦擦身上洗洗頭。才擦洗好,那邊就來報說二夫人走了,年諒叫她過去。
  因想著一會兒回來睡午覺,夏小滿沒裏三層外三層的整整齊齊穿正裝,反正她做過夜班保姆,穿啥衣裳年諒都見著過,沒啥可避諱的,就中衣外麵套上件日常穿的襖,披著鬥篷,戴了風帽護住濕頭發,往暖閣這邊來了。
  先客套的謝過年諒讓她回家,這種客套既是禮節規矩上必須的,也是她夏小滿想謝——倒不為別的,關鍵她回家一趟,除去那些買亂七八糟東西的開銷,年諒給的銀子她還落下十幾兩自個兒給自個兒當紅包了,拿了人家的,便不能明著宣之於口,借引子謝這麽一聲自個兒心裏也踏實……
  年諒哪想那些,笑著叫她不必多禮,仔細瞧了她一番,又問了問家裏諸事,然後緩聲問她道:“家人可還認得?他們可和你說了什麽從前的事?可想起來些了?”
  夏小滿緊著搖頭,因隨意穿著小襖,衣襟沒掩的那麽嚴實,脫鬥篷、走動的功夫就有些散了,再這麽動一動,就露出一段兒光溜溜的脖子。
  年諒瞧了,忽然伸出手探到她頸項間。
  這一個月下來,夏小滿對他的親昵動作反應遲鈍了許多,反正沒有什麽過度的肌膚相親,多說拉拉小手或者倚靠一下罷了。因此她隻條件反射的偏了偏頭,他的指尖已經落在她領口。
  當夏小滿意識到他想拉開她領口的時候,忙往後傾了傾身子,一臉尷尬,道:“幹嘛?”沒搞錯吧,兩天不見變急色了?問題你那身子骨能行不啊,淨想歪的……
  搞錯的人是她,事實證明,還是她比較不CJ。
  因為年諒隻瞧了她脖子上沒紅線,奇道:“你脖子上的錁子呢?”
  “呃……”夏小滿更尷尬了。她沒想到年諒會注意她帶了些什麽,所以連瞎話都沒準備好。她有些驚疑,不知道年諒對那個錁子背後的含義知道多少,但來不及考慮周詳了,她順口編道:“那繩兒斷了,錁子掉了我也不知道,丟街上了。”
  她曾這麽丟過一條心愛的項鏈,但是她忽略了,她丟項鏈是在夏天,穿著連衣裙,現在是冬天,而且,現在穿古裝,她的衣服裏裏外外紮個嚴實,就算繩兒斷了,也是掉到衣服裏麵。
  年諒皺了眉頭,隻瞧著她不說話。
  夏小滿想起他說過,原版但凡有不想說的隻不開口罷了,從沒騙過他,便有點兒心虛,但,絕不能改口,她道:“我想是這麽丟的。我也是回來才發現的。”
  她隻能一口咬定丟了,如果以後姚家誰不開眼,拿那個錁子來做文章,她就說早丟了,不知道誰撿去還是偷去了,反正和她沒半點關係。
  現在她腦子急轉九九八十一個彎,開足馬力揣度年諒對她這兩日行蹤知曉程度。
  就那天遇到姚庚的事,她什麽都沒和豆蔻說——豆蔻若是粽子,說了也沒用;豆蔻若不是粽子,更加不用說,囑咐了什麽才是欲蓋彌彰反而引人猜疑。
  如果年諒現在就知道了姚庚的事,很可能豆蔻不是粽子,因為小丫頭打從夏家回來就一直在她身邊兒,一刻也沒離開,不具備傳遞消息的能力。可那就意味著她身邊還有別的粽子……作案動機……時間證人……
  夏小滿這邊快把自己修煉成“名偵探柯滿”了,那邊年諒卻是不置可否,收回了手,麵色如常,像以往打發她那樣,笑道:“瞧你也累了,去歇著吧。”
  夏小滿哢吧哢吧眼睛,若他真想消滅她,隨便誣陷點兒什麽,她都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或者,連誣陷也不用,直接找個毛病就要了她的命。若他還給她說話的機會,那她就有信心辯白成功。
  所以她也不多慮了,坦然一笑,應聲退了出來。
  回了自己屋裏,送份子的丫鬟都回來了,等著跟她回話。
  因著大部分回娘家的奶奶們還沒回來,所以她並沒有收到多少回禮。其實,要不然那些主子夫人奶奶們也少有給她這樣身份的人回禮的時候,通常她們肯收她的禮物都叫賞臉,回贈的最多不過兩句問好稱讚的話罷了。
  可今兒特別意外,她收到了五奶奶武氏的回禮,一小匣雕花蜜餞。
  夏小滿手裏擺弄著那匣子,心下生疑,這事兒忒詭異了,莫不是想給她盒藥吃死她吧?她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一會兒尋隻什麽小動物來先試毒。
  “五奶奶還說什麽了?”她問送東西到五爺院裏的丫鬟,“或者,誰在五奶奶那邊呢?”許是五奶奶想表現給誰看?
  小丫鬟搖了搖頭,回道:“五奶奶就說請姨奶奶嚐嚐了,沒說旁的。屋裏就五奶奶一個人。”她遲疑了一下,小聲道:“不過,奴婢出來時,好像瞧見七爺和五爺在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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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那個,咳咳,不虐女主,可沒法保證不虐旁人……
  頓首。迅速逃離……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7、算賬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0 本章字數: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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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府8226;五爺的院子鴟鴞居
  打發走了夏小滿派來送東西的丫鬟,五奶奶武氏便拉著大丫鬟青椴扯著嗓子開嘮:“你說,這小戶人家出來的,眼皮子淺啊不懂規矩,可這夏姨奶奶不也是小戶人家出來的,怎麽就知道規矩呢?孝敬我不孝敬我的,且不說,難為她明理,人家怎麽沒說到年家的鋪子拿了東西就走呢?人家怎麽還知道夥計辛苦要打賞夥計呢?”
  七爺年誼在外麵聽著,臉上訕訕的。他方賠罪說小戶人家不懂規矩雲雲,這會兒五奶奶就借由子頂回來,偏又擺的是事實,夏小滿打賞夥計也是他親見的,叫他反駁不得,這心裏不由暗罵夏小滿,早不送東西晚不送東西,偏趕這時候送!
  五爺年訪皺了眉頭,向裏麵喊道:“你不是頭疼著?喝了藥不睡,念叨什麽?”
  年誼掩飾似的咳嗽一聲,向年訪道:“五哥,這事確是兄弟的不是,怨不得五嫂生氣。那兄弟就先鋪子裏瞧瞧去了,那銀子回頭我就補上。”
  年訪道:“自家兄弟也不說旁的,隻是那些個親戚你也約束一下,這事出的,夥計們瞧著都笑話。傷的曲老三也是櫃上老人兒了,這年根底下的,撫恤銀子要多給……”
  武氏在屋裏又接了一句,道:“誰做下的事誰掏銀子去,威風逞了,還想著旁人替著掏銀子不成?”
  年訪沉了臉,剛想說話,年誼忙拉住他,向屋裏道:“五嫂說的極是!兄弟這就去辦。五嫂莫氣,保重身子要緊,今兒丹娘回來再叫她來給嫂子賠罪。兄弟先告辭了……”說著給年訪行了個禮,又按著他不叫他送,轉身離去。
  年訪瞧著兄弟的背影,長歎了口氣,轉身回了裏屋。打發下去丫鬟,他過去摟了武氏,道:“不說頭疼麽,怎麽不睡?”
  武氏扭了身子,哼了一聲。方才七爺來賠罪時,她推說頭疼,不見,卻叫七爺旁邊廳裏坐了,然後隔著牆這麽罵,純心給他難堪。
  年訪緊了緊胳膊,道:“你多餘生這閑氣,銀子能少了不成?再者,怎麽說老七做事還是穩當的,你罵走了他,這攤子交誰去?”
  武氏呸了一聲,道:“任誰也比他體麵些!穩當?哼,別當我不知道他挪了賬上的錢喝花酒去。他自己不檢點,裏外也沒個好人兒!家裏,這一個又一個的騷蹄子,都被他縱的沒大沒小的,昨兒敢頂嘴,明兒保不齊就敢指著我鼻子罵!外麵,你再瞧瞧他那大姨姐兩口子,把年家當成什麽了?!昨兒那事你還說我小題大做,結果怎麽樣,早上又來報,夥計也打了,銀子也搶了,年家成她家的了!我都說這群就是不能縱的,各個都是蹬鼻子上臉!”
  她這說的是七奶奶周氏的姐姐姐夫,唐成仁兩口子。
  唐氏夫婦經營著個小鋪子,靠賣香燭紙料為生。近來生意難做,唐成仁又被人攛掇好上了賭錢,日子就開始好一天壞一天不大靠譜了。入冬臘月正月又是香燭紙料的大宗,唐氏夫婦囤了貨,手頭便有些緊了。初九唐周氏想著翌日要走親戚,沒有閑錢買禮,也不好空手去,想著年家點心鋪子是妹夫管著的,便上門賒賬拿點心。
  初九白晌七爺年誼查賬,就幾個錯處把掌櫃到夥計都敲打一番,說年下生意多,叫都機警著點兒,帳上再出漏子就挨個找他們算賬。他這才走沒多久,唐周氏就進來表明自己七爺大姨姐的身份,要賒賬。夥計們因著挨訓氣還沒順過來呢,瞧她哪裏有個順眼的?便就有愣頭青陰陽怪調的擠兌了她兩句。
  唐周氏不知前因,見有夥計瞧不起她,當下惱了,端起大姨姐的架子,斥罵了幾個夥計,直到掌櫃的出來打的圓場才罷。本來她就想拿幾個普通果匣子,現在一賭氣,統統改拿上等的,摔下一句話說記七爺帳,就走了。
  偏趕上下晌五奶奶武氏陪著閨中姐妹逛蕩到這裏,也在自家鋪子拿點心,便有她那一派的夥計過來悄悄講這個事。那夥計也不敢說七爺如何,隻說這唐周氏無理,尋思尋思,又拿夏小滿舉例,言道是六爺房裏的夏姨奶奶來買東西按價付賬不說,還給夥計們賞錢,錢多少的,卻是個心意,叫大夥心裏也都暖和,這唐奶奶可好,不給錢還罵人。這麽著一對比,再添油加醋的,越發顯得唐周氏不堪了。末了又上綱上線,隱隱扯到這些人眼裏沒五爺這樣的話上了,暗喻七爺架空了五爺。
  武氏心裏哪有個痛快的?翌日就回府去找七爺七奶奶算賬,不想這倆人都沒在,倒有個不知死活的丫鬟跳出來說風涼話,武氏自然拿她撒氣,才有打丫鬟這一出。當晚五爺年訪知道了這事,還與媳婦說,不過是七八兩銀子的東西,不值當生這麽大的氣。
  倆人帳子一撂,你儂我儂和和美美了,氣也消了。
  誰知道十一早上,又有人來報,說七奶奶的姐夫唐成仁跑到長樂街年家當鋪去耍酒瘋,打了夥計,拿一頂氈帽換了三百兩銀子走。
  原來初十晚上唐成仁跟著親戚們喝了點酒,又約著到長樂街賭坊賭錢。結果手氣差,輸個精光,因和賭友杠上了,一時氣盛就跑到隔壁年家的當鋪,硬要將一頂氈帽當三百兩銀子,好回去翻本兒。這當鋪開在賭坊邊兒上,晝夜開張的,本就是賺這些賭徒們押當錢的,夥計們見多了喝高了過來胡攪蠻纏的,因此也隻把唐成仁當普通醉漢打發。結果唐成仁上去就給來攔他的夥計曲老三一拳。曲老三沒個防備,被打倒在地。唐成仁借著酒瘋,過去按著曲老三就打,還張口閉口自己是七爺年誼的姐夫,叫朝奉趕緊拿錢。
  護院打手是出來了,可聽了他這麽說,便隻把他架起來罷了,也不敢動他,等掌櫃的來定奪打他不打。好在掌櫃的恰是七爺的心腹,認得唐成仁的,便好言相哄,想將他弄走。誰知道唐成仁軟硬不吃,定要銀子,踢踢打打的,一群人那裏瞅著,實在不像話。無奈之下掌櫃的隻好取了三百兩銀子給他,打發他去了。然後竭力想壓著這事,隻悄悄打發人去找七爺。
  這事豈是能壓住的?十一一早,那頂價值三百兩銀子的破氈帽就放到了五爺五奶奶麵前。
  年訪聽了也火大了,武氏更不必提,摔盤子砸碗的罵。所以七爺來賠罪,夫妻倆是誰也沒給他好臉。
  這會兒年訪聽媳婦拿這兩天的事穿成串說,便笑道:“罷了,罷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見識。你也莫和他們一般見識不是,別氣了。這事就讓老七自己處置去,咱們不管他……”說著手往她腰上去解帶子道:“不是說頭疼要睡麽?左右我也不出去……為夫陪娘子……”
  武氏啐了他一口,扒拉開他的手,道:“我可說的都是正經話,你別不往心裏去。老七不是個省事的!你想,若沒什麽仗勢,這姓唐的兩口子敢這般?老七用是用,可不能由著他隨性,不然鋪子還不都給他搬空了!”
  年訪鬆了手,坐直了身子,瞧了她一眼,道:“現在老太爺是沒轍,隻能把鋪子放給咱們管著,你也知帶著兄弟也是給老太爺瞧著的。若這會兒添了膩歪,回頭別說你想的那些,便是應得的也半分落不下。老七是油滑,卻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成不了大氣候。別因小失大。”
  武氏冷笑道:“你還真等著應得的?咱家老爺是庶出,老太君的東西便是根針也沒他的份,你們兄弟幾個更是別想。年家攏共這些個鋪子,年家有多少兒子多少孫子?你應得的是多少?老爺沒官沒爵,沒進項,和夫人手裏就沒多少銀子。底下一群小兄弟,嫁娶的銀子都是房頭拿,再添人進口的,老爺夫人攢那點銀子夠什麽?誰養活他們?老大往軍中去了,下麵可就是你了。你還能指望老七?我是不指望!他如今拿了多少出去,容易,將來你指望他再拿回來,難!現下不守著,將來更是沒東西了!”
  年訪歎了口氣,重新把她抱到懷裏,不再言語。
  武氏也歎了口氣,縮到他胸前,悶聲道:“你也沒官沒爵,咱靠的什麽?……隻有鋪子真在咱們手裏才算踏實了。真有個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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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話說,我還沒開始虐誰呢……那個丫鬟就是個炮灰,不用理會。
  說虐隻是打個預防針,而且,咳咳,貌似我寫不出很虐的東西……
  望著天飄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8、算賬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1 本章字數:3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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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爺年誼這出了五爺院子,又得往三夫人那邊接著挨訓。
  那珍藨是三夫人打後院提上來的丫鬟,才到前麵不久,因有一雙好腿,叫年誼瞧上要了去。這沒出半個月就挨了打,何止是掃了他年誼的臉麵,三夫人那邊也是臉上無光。三夫人哪裏敢動五奶奶,便隻能罵年誼一頓出氣。
  年誼好容易熬完嫡母這頓罵,往自己院裏去,剛進門,就被管家攔了。管家因問道:“爺可叫車接奶奶去不?昨兒夫人叫去接奶奶,咱們去了撲了個空——奶奶走親戚去了,今兒的車還沒去要,等著爺發話呢……”
  年誼想起那倒黴媳婦來就煩,揮手道:“不管她!愛回來不回來。”說著又往裏走。
  管家在後麵跟著,小聲道:“爺……那珍藨姑娘呢?她還在廂房養著,昨兒哭鬧了一天,聽婆子說今兒燒得有些糊塗了,是硬灌了藥下去……”
  年誼更頭疼了,這該死的蹄子,真個沒腦子的,竟敢得罪了五嫂!她這一挨打,倒害他還得挨嫡母罵!轉而想起那蹄子的腿上功夫,心裏又大為惋惜,他這才上手,還新鮮著沒玩夠,這板子一挨上,那蹄子的腿算是廢了,便是養好了怕是許多花活兒也耍不出來了。
  “府裏養著什麽?”年誼不耐煩道,“找家人領出去。”
  管家頓了頓,吞吞吐吐道:“那這銀子怎麽個賞法……”
  年誼冷冷道:“什麽銀子?她害爺我挨了幾茬的訓,爺還給她銀子?!叫她全家都滾。”
  管家應了一聲,這倒好說,這家人都是後院的,跟前院主子扯不上什麽關係,直接大管家那招呼一聲,攆了就攆了。他剛轉身要走,又被年誼喊住。
  年誼道:“叫他們去五爺五奶奶那邊磕個頭再滾。你別忘了好言和五奶奶說把他們都攆了,還請五奶奶消氣。”
  他尋思尋思,自己也不擱家呆著了,省得一會兒麻煩,當下又交代了管家一番,帶著小廝找地兒喝酒去了。
  *
  本來初九那日,年誼是極高興的,他順利收回來兩處債務,又遇著好友請吃花酒。尋的是處暗門子,未成想點到個皮肉、手段都不比樓閣裏差的。真是美事連連,他倒有些樂不思歸了,隻在紅綃帳裏廝混。
  他兀自在暗門子裏胡天胡地,外麵人找他都要找瘋了,還是他的貼身小廝在十一清晨出去到常去的館子要酒菜,才知道家裏出大事了。
  年誼聽了回報,簡直氣炸了肺,一把火燒的,怒氣衝衝引馬疾馳到周家,砸開門也顧不上先去給丈人請安,直接衝進嫡妻房裏就是一頓咆哮,然後丟下一句“若再有這樣的事,我也不敢認這門親戚了,休書與你,你好自為之吧!”,揚長而去。
  七奶奶周氏才起來,腦子還混沌著,就囫圇的挨了幾句罵,起初還覺得委屈,聽到後來,知道姐夫打了年家鋪子裏的夥計,還搶了銀子,五雷轟頂一般,臉上頓時失了顏色,話也說不出來了。待到那“休書”二字入耳,周氏更如失了魂魄,兀自愣怔坐著,呆呆瞧著年誼去了。
  周老爹周老娘也才起床,聽得下人來報姑爺上門和姑奶奶拌嘴,心裏便不痛快,本是坐好了等著女婿過來請安時候說道一番,誰知道等來等去,卻等來回報說姑爺直接走了。老兩口甚是氣惱,年家是門第高,但這年七爺不過是旁枝的旁枝,當初結親時候周家也是有些家底的,算不得高攀,往年瞧著女婿也是知禮的,今日竟如此怠慢,他們便忍不住趕過來和女兒說說。
  周氏怕爹娘生氣,也不敢說姐姐的事,起初勉強還辯了幾句,後來便隻剩下哭了,老兩口又氣又心疼閨女,便也不說什麽了,唉聲歎氣的去了。
  周氏自個兒越想越窩火,早飯也吃不下,交代了家人說年家來車先叫等著,撲去姐姐家理論。到了唐家,隻一個小丫鬟來應門,說爺吃醉了酒還沒起,奶奶先往鋪子裏去了。周氏便又往鋪子裏來。
  前堂掌櫃的認得周氏是東家小姨子,忙往裏麵讓,道是東家奶奶在暖閣算賬。因瞧著周氏臉色欠佳,眼睛又有些紅腫,掌櫃的料是有什麽要緊事來與東家奶奶商量,便親自上了茶,退了出來,又讓跟著周氏打周家帶出來的小丫鬟小鐲兒往貨房旁邊的小屋候著,留了空給姐妹倆。
  唐周氏正被賬目搞得焦頭爛額,見妹子進來,她舒了口氣,把算盤一推,端起茶碗灌下一大口,走到妹子身邊兒坐下,自己揉捶著胳膊,奇道:“怎麽過來我這裏了?怎麽沒回年家去?”昨兒她和妹子一直在親戚家吃席閑聊,妹子說是今兒一早回年家。
  周氏瞧著姐姐,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聽她提年家,想起早上年誼說的那些絕情話,眼圈又紅了,扁扁嘴委屈道:“姐姐不給我活路了,我怎生回年家?”
  唐周氏本就有些煩躁,聽了這話,大為惱火,一立眼睛,道:“你滿口說的是什麽?怎麽叫不給你活路了?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倒我這裏來找別扭不成?”
  周氏其實從小就十分懼怕這位潑辣的姐姐,今日過來本是一肚子火躥的膽兒,這會兒見姐姐惱了,心裏先生了怯,但隨即想到自己受他們夫婦所累,又委屈又惱火,不由得眼淚就下來了,哭道:“你們有生意又不缺銀子,何必去圖年家那點子東西?又是拿吃食又是訛銀子,越發連夥計也打了,這不是要置我於萬劫不複之地麽?!”
  唐周氏昨兒先一步回家的,深夜丈夫酒醉歸來,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沾床便睡了過去,到今兒早上她起床丈夫仍在酣睡,因此她並不知道丈夫酒醉後到年家當鋪訛錢打人的事。她壓根沒把初九去年家鋪子裏拿點心匣子的事放在心上,知道那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妹夫高高手,那錢就過去了,倒是對那些夥計不夠恭敬有些耿耿。昨日去親戚家送的就是這點心,見到妹子自然也沒提這茬——送禮哪能說是白來的。
  今日隻道妹子為這幾兩銀子的點心和她計較,還口稱什麽萬劫不複的,她不由有氣,也沒細細琢磨什麽打夥計的話,便厲聲喝道:“虧得我那麽疼你!當初你出嫁我也陪送了你不少嫁妝,這會子我拿你鋪子裏幾個錢的點心,你還來和我吵鬧?!越活越小氣,張口閉口死呀活呀的,你還有理了?!不過幾個錢的事,等我這邊周轉過來的就給送去,還能欠下你的?”
  周氏哭道:“我哪裏是怕你拿我的?我的境況你又不是不知!那若真是我的鋪子,憑你拿多少去我也不會說個‘不’字。可那是年家的鋪子,現下也是五爺總管的,五嫂子又是個不饒人的,你們拿了東西不打緊,倒累我挨罵受氣!這也罷了,凡我手裏寬裕便就給還上了,怎樣也不會來煩你,可如今這麽大數目一筆,可叫我如何去湊?姐姐你若真疼我,就趕緊去把那三百兩銀子還上,再叫姐夫過去當鋪賠個禮……”
  “三百兩銀子?!”唐周氏瞪圓了眼睛,大奇,“什麽當鋪,什麽三百兩銀子?!”
  周氏便哭著將姐夫在當鋪所作所為講了一遍,又哭道:“昨兒姐夫做的事不止連累我,也連累了我家七爺,如今他惱了要休了我呢!!”
  唐周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知此時是斷然拿不出三百兩銀子的。想想昨夜丈夫回來,身上可是隻有些碎銀子的,哪裏有三百兩那麽多,她心裏突然拔涼拔涼的,壞了,定是叫這冤家輸個精光了!
  那可是三百兩!!她這滿鋪子的貨兌出去,也不過這個數罷了!
  該死的,這個糊塗東西,幹嘛張口要三百兩?這要三十兩,不就不會這般了麽……
  不對,這是個套,年家人下的套!他要三百兩你們就給他?他醉了你們也醉了?
  是個套。這是個套。唐周氏越想心裏越冷,隻覺得手指尖都颼颼冒著涼風,便就往牛角尖裏鑽了,一心認定是當鋪夥計下了套。再聯係起點心鋪子夥計的不恭敬態度,她心裏就越發肯定年家人要害他們。
  唐周氏扭過頭來想和妹子商量對策,可這一眼瞧見妹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憐樣子,忽然就火了,都是這窩囊東西,若能像年家五奶奶那般當得家,這點兒銀子算什麽事?她當不的家也就罷了,反害娘家人被夫家人欺負!!
  唐周氏越想越惱,抬手就抽了妹子一嘴巴,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哭什麽哭?這都嫁過去幾年了,既是正房奶奶,兒子也生了,卻連個家也當不了!!他要休你就正好,讓他快寫休書,你離了這家才更好呢!”
  ——————
  PS:為哈密會猜七奶奶紅杏出牆呢?這沒可能。歎氣,七奶奶素個可憐人。
  繼續歎氣,話說,我也是個可憐人……
  我今兒6點半就得出門,晚上6點能回來就不錯了……一天不能在線。。。。。2008年最後這兩天可能都得這樣了,元旦加班與否還未知……T_T
  55555555,我原還指望能提前放元旦的假呢,原還指望攢稿呢。。。。世界永遠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的……都是眼淚啊……蒼天啊,我多暫能有存稿啊……T_T
  帖子回來再回複加精。挨個抱抱。淚流滿麵的爬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9、失心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1 本章字數:3527

  新年快樂~~!
  ——————
  從前姐姐雖然罵人罵的凶,可也隻是嘴上凶罷了,多半也是為著恨鐵不成鋼,心裏還是為著她好的。且不說出閣時姐姐手裏寬裕,給她添了不少嫁妝;便是閨中時,亦是虧得姐姐處處護著才未曾怎樣吃虧。現下怎會……
  周氏被這從小到大頭一遭的巴掌打懵了,哭聲戛然而止,半晌沒反應過來,唐周氏已經指著她鼻子大罵起來。
  唐周氏起初還隻罵妹子窩囊、罵年家不仁,罵來罵去又罵妹子慳吝小氣不諧事,還把舊日閨中宿怨統統翻了出來。——這些年,她自己扛了多少?未嚐沒指望過這妹子幫著搭把手,可到底是她自個兒一個人走下來了,撐天撐地的,到頭來又怎樣?倒被妹妹夫家人算計。
  她越罵越起勁,越罵越惡毒,像是這些年積聚了滿身的毒漿終於找到一個出口宣泄,這般噴薄出來,呼嘯而去。
  周氏愣怔的瞧著姐姐,覺得自己在噩夢中一樣,她從沒想過那麽疼她的姐姐對她有這麽多不滿,這麽多怨恨,竟然口口聲聲的詛咒於她。那每一個字都是毒箭,刺在她身上並不見血,卻是連骨帶肉化膿一片。
  她手腳冰涼,身子打著顫,瑟瑟站起身,想鼓起勇氣說什麽,卻如梗在咽,半個字也吐不出。一眼瞧見案角放著的海棠紅釉瓷香爐,她忽然奔過去,舉起來砸到地上,宛若耗盡渾身的力氣,大喘著粗氣,好容易尋回的聲音尖利而充滿恐懼:“姐姐……姐姐……姐姐這是要我死不成?”
  香灰揚起又落下,一聲悶響,滿地碎紅。
  嗆人的味道撲麵而來,唐周氏目瞪口呆的瞧著這個素來極老實的妹子,怒而起身,踏著碎片過去,又是兩個耳光:“你作死就滾回年家作去,別在我這裏逞這姑奶奶威風!”
  周氏被推搡的踉蹌幾步,不慎絆到那一排留給夥計坐的小杌子,跌坐到地上,眼前也不清明了,耳朵嗡嗡直響,回繞著姐姐的咒罵,聲聲不絕。
  她終於嚎啕起來,她也委屈,很委屈很委屈,她哪裏錯了,怎麽這一天裏丈夫、父母、姐姐都嫌她,都罵她,都恨她,都不要她了?!她好像失去了所有親人一樣,越哭越傷心,一急,忽就一口氣沒上來,竟厥了過去。
  唐周氏罵得起勁兒,忽然見到妹子翻了白眼,初還以為她又鬧,裝死,便狠狠的啐了一口,過去推她。然而推了幾下,妹子卻沒有如她預料那樣睜開眼來,唐周氏這才慌了手腳,一疊聲喊人過來。
  因著時間早,才開張,還沒什麽生意,叫夥計看著櫃上,掌櫃的就前後的轉悠了兩圈,聽著她們姐妹這邊有吵嚷聲,他雖沒刻意去聽,卻多少有幾句飄到耳朵裏。這會兒忽然聽得東家奶奶喊的淒厲,他道是出了大事,慌忙往這邊屋來,進門還被門檻絆了一下,磕的大腳趾頭生疼,險些以五體投地式出現在東家奶奶麵前。
  他踉蹌衝進屋裏,隻見東家奶奶坐在地上神色驚慌,一旁地上躺著她妹子——臉色慘白,一動不動,身邊又有碎瓷器片子,掌櫃的唬了一跳,還以為東家奶奶用瓷器砸昏了她妹子呢,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周氏頭上瞧,看有血沒有。
  掌櫃的身後跟進來的是周氏帶來的周家丫鬟小鐲兒,見這架勢,小姑娘也隻當出了事,嚇得魂兒都沒了,腿肚子一軟,撲到二姑奶奶身上就哭起來。
  唐周氏沒好氣的扒拉開小鐲兒,罵道:“哭什麽喪!人還在呢!”又向掌櫃的道:“霍叔,我妹子她哭著哭著就厥過去了,你快給看看怎麽辦?”
  霍掌櫃也瞧見了沒血,聽她這麽說也放心了,忙道:“那怕是背過氣去了。奶奶快扶了她起來,拍打拍打後背順順氣。”
  唐周氏依言扶起妹子來,叫小鐲兒幫著,又是掐人中,又是一頓撫胸拍背,周氏這才緩過來,喉嚨裏嗚嚕兩聲,卻又嚶嚶哭了起來。
  唐周氏又是恨又是惱,可到底是放心了,使勁戳了一下妹子的額頭,罵道:“死丫頭,嚇死老娘了。”
  周氏卻沒回話,隻是不住的哭。
  唐周氏又是一陣心煩,瞧著她發髻也亂了,衣衫也沾髒了,而自己這邊又沒給她換的,便吩咐霍掌櫃的道,“外麵找輛車來,送她回去。”
  掌櫃應聲去了。唐周氏冷著臉向妹子道:“你且回年家去,這事兒我得和你姐夫商量,先過了十二祭了家神,我去年家瞧你,再定奪。”
  周氏也不知道聽見沒有,依舊抽抽搭搭的。唐周氏失了耐心,甩手不管她了,自己站起身椅子那邊坐了,生悶氣。小鐲兒忙把二姑奶奶扶起來,也不敢安置到唐周氏身邊的椅子上,便就把那小杌子撿過來個讓二姑奶奶坐了。
  唐周氏瞧了一眼小鐲兒,心裏慶幸,幸而妹子還知道帶周家的丫鬟過來,要是帶了年家的丫鬟就壞了。唐周氏唬著臉,喚了小鐲兒過來,狠狠吩咐道:“回家不許跟老爺夫人渾說!要讓我隻知道你胡說八道了什麽,看不撕爛你的嘴!”
  小鐲兒知道大姑奶奶的脾氣,哪裏敢說什麽,忙不迭賭咒發誓絕不亂說話。
  唐周氏瞧著妹子不隻頭發亂了,臉上指印宛然,難以掩飾過去,偏這兒也沒個能遮頭臉的巾子家什,隻得吩咐小鐲兒道:“一會兒扶二姑奶奶上車快著點兒,到家先給她打水洗臉,收拾齊整了再去見老爺夫人。”她頓了頓,咬著重音道:“你伺候著,別叫旁人沾手。……多擦粉!”
  小鐲兒小雞吃米似的緊著點頭。
  霍掌櫃的找來了車,唐周氏陪著一起送了妹子上了車,跟車夫講了價錢,又交代了走穩當等話,目送馬車遠去了。
  *
  進了周家門,小鐲兒倒是乖覺,想法子支走了周氏帶回來的年家丫鬟紫蓯,迅速給周氏打水梳洗了,擦了厚厚的粉,換好了衣裳才去見的周老爹周老娘。
  老兩口瞧著閨女眼睛跟桃子似的,一張哭喪臉,忙問了兩句,小鐲兒自然推說不知,周氏自己便就是泫然欲泣的樣子,老兩口見狀便也不問了,隻叫她回去歇著。
  年家來接人的車遲遲不到,老兩口有些擔心了,又罵了一回女婿的不是——便是小兩口吵架,也沒有賭氣不來接媳婦的,這不是耽誤了正事。大秦民俗是十二月十二祭家神,是合家都參與的,一個人也少不得,閨女又是正房奶奶!眼見天幕四合,他們哪裏還等得下去?忙叫人去雇了輛幹幹淨淨、嚴嚴實實的車來送了周氏回年府。
  周氏回了年府,剛進自己院子鴝鵒居,大丫鬟青桂便迎了過來,陪笑道:“奶奶可回來了。爺交代了,您回來請您先過去五奶奶那邊……那個,家裏的事您也知道了吧?”
  周氏嗯了一聲,因問道:“爺呢?”
  青桂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道:“爺早上交代心裏不痛快,出去喝酒了。”
  周氏悶悶的瞧了她一眼,也沒吭聲,轉身往五爺院裏去了。
  丫鬟來通稟時,五奶奶武氏正在同一小段醬牛筋兒糾結,聽了這話,她使勁嚼了兩口,然後把筋頭吐了出來,丟下兩個字:“不見。”
  五爺年訪提著筷子頓了頓,挑眉道:“不見?”
  武氏撇撇嘴,道:“跟牛筋兒似的,饒你費一身力氣,她都肉肉的,誰稀罕廢那閑工夫。”
  年訪哈哈一笑,吩咐小丫鬟照例回說頭疼不見。
  *
  酒精到底是一種能讓人快樂的物質。
  七爺年誼灌了兩壇子酒,早上的怒氣悶氣怨氣統統溶解到酒裏,慢慢愉悅了起來。
  可惜,這種快樂並沒有維持到酒醒,踏進院子,就有人來告訴他,奶奶回來了,奶奶吃了五奶奶閉門羹,奶奶一直在哭,奶奶晚上飯也沒吃……
  年誼抑鬱了,賞了來報信討好的幾個通房丫鬟一人一腳,用與她們截然相反的大嗓門喝道:“她想餓死自個兒正好,我便休書也不用寫,可不是省下了?!”
  上房裏無聲無息。
  年誼哼了一聲,張**代書房歇著去,幾個丫鬟立時衛星似的圍繞著他旋轉起來。
  醉臥美人膝,也是一件能讓人快樂起來的事。
  隻是,酗酒,縱欲,當時是極是快樂,卻是後返勁兒,過後難免頭疼身子骨疼,年誼便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
  好在祭家神和別的祭祀不同,是午時開始的,但正祭也是容不得半點馬虎的,因此他有些著急了,慌忙穿好了正裝,扒拉口飯就往外走。
  將出院門卻被周氏的貼身丫鬟紫蓯攔下。
  紫蓯明顯沒睡好的模樣,帶著哭腔道:“爺去看看奶奶吧,奶奶昨天哭了一宿,天快亮了才沒動靜的。現在慪氣不肯起,也不理人……這眼看著就要祭家神了……”
  年誼厭煩起來,罵道:“胡鬧!你們也由著她來?這可是要祭家神!!管她理不理?趕緊給換了衣裳,架也要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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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為啥米人看到我可憐啊……
  我昨天挨凍了十個小時,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室內也是地獄。都米人可憐我。ToT
  今天繼續去受難……555555,社會主義羊毛也不是那麽好薅的……ToT
  帖子晚上回來回複加精。挨個抱抱,欲哭無淚的爬走。。。。。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0、失心②(補3000分加更)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2 本章字數:3560

  抱歉,昨天有點發燒,吃了藥睡的太沉,早上起來晚了。才趕出來這章。發的遲了。十萬分抱歉。今天的更,我一會兒努力的碼,由於下晌還有必須得去的新年飯局,所以,下一更可能會晚上出來……幾點俺也不知道,眼淚,再次道歉。
  這更,是補PK3000分的加更。
  華麗的辭藻不肖多說,千言萬語也不過是感恩、感謝二詞。這一個月來,無論點擊、收藏、推薦還是PK票成績,都遠遠超出我的預期,所以我一直是非常滿足和快樂的。有一句話,從月初說到月底,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聽煩了,但是我還想由衷的說一遍,感謝每一位點擊、收藏、推薦、投了PK票的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最後,祝福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十六頓首遙拜。
  ——————
  臘月十二晨__年府8226;長生居
  生理期中的女人通常是饑餓的,夏小滿早飯消滅了一碗粥、倆肉卷、仨小菜、並半屜小籠包,才覺得肚子裏有點兒底,想著祭家神後要分吃供果供品,還得留著肚子,她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筷子,擦嘴漱口,可眼睛還是繼續瞄著剩下那半屜白暄暄的小肉包子。
  年諒昨兒晚上就發現她比往日吃的多些,現在再瞧她這模樣,還道是她在家裏沒吃著好東西挨了餓,忍不住道:“可是韋楷年貨置辦的不妥當?”
  夏小滿一呆,完全不知道哪跟哪,這一口漱口花茶便在嘴裏轉了三圈,愣沒想好要不要吐出來——吐出來就得回答問題了,可這不吐出來……就能躲過去?
  就在那舌尖茶香漸漸褪卻轉為微澀時,年諒的下一句話適時跟進了,他道:“在家……沒得好吃食,未得吃好?現下想吃些個什麽,回頭和廚下知會一聲叫做來便是……”
  原來是這個,她突然很想笑,可若笑出來,結果不是把水噴出來,就是把漱口水咽下去,這兩種結果都很囧……幸好她自製力還是頗強的,生生忍住了,迅速吐了漱口水,擦幹淨嘴角,然後才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回。末了,一本正經向被她笑傻了的年諒道:“小韋管家買的東西很妥當。不是缺東西,是即便有了東西,他們也未必肯做來吃。”
  甭說旁的吃食,就說剛回家那日,到底吃的是餡餅,肇氏烙的。夏小滿咬第一口的時候,就後悔自己沒有參與勞動了。倒不是她想和麵啊包餡啥的,她沒那天分,但是剁餡她還成,不就是亂砍麽,重點在於和餡,就算她和餡味道不那麽好,但至少不會放這麽多鹽這麽少肉!
  她可是怎麽實惠怎麽買的肉,肋扇後腿五花肉一樣不少,斤兩十足,好麽,這肉到了肇氏手裏,那就不是當餡用,是當調料用——一點點,借借味兒!相反,倒像是調料想當主料用了,放了許多鹽。怕是想著到底菜比米貴,菜鹹就少吃菜多吃飯?搞的齁死人的鹹!
  夏小滿因著原來母親病重,對食鹽攝入有極嚴格的要求,家裏人飲食就格外注意,特地做的口淡。穿越過來以後,年諒本身喜好清淡的菜,長生居的小廚房就沒可能出現口重的菜。她本就有些挑食,這麽著更吃不下了,隻得把餡餅外皮剝了當油餅吃、餡料當小鹹菜吃,勉強填飽肚子。初十上街回來她特地買了熟食製品——好在冬天放著也不會壞,這麽打發了自個兒的夥食。
  年諒到底是生在富貴中,和民間的節儉觀念全然不同,隻知沒錢的不舍得買好東西,卻不知還有得了好東西也舍不得吃的。他聞言呆了一呆,轉而想想,心下唏噓,輕輕搖了搖頭,向青櫻道:“叫章嬸管完這頓飯過來這裏。”
  夏小滿忙笑道:“得了,可別折騰她了,我也不是沒吃過苦,一頓兩頓吃不好算什麽,還用不著大補。”
  也不是沒吃過苦。她指的是從前做學生時,生活費不多,便是挑嘴也不可能頓頓吃好的,也不是沒拿方便麵等物糊弄果腹過,這別說隻一兩頓沒吃好而已,便是挨餓了幾頓,也沒必要搞的興師動眾,像她多嬌貴似的。她是什麽身份?折騰來折騰去就把自個兒折進去了。咱要吃偷摸吃還不行!
  可這句落到年諒耳朵裏,就變成從前都是缺衣少食的極苦日子。他心裏早就知道是一回事,聽到她親口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他暗暗歎了口氣,尋思著當說點兒什麽吧,卻是失語。
  門外小丫鬟挑簾子進來,回說驛站有年諒的信箋送來。
  信箋?年諒和青櫻對視一眼,這麽多年來,幾乎沒人給他寄過信。年諒因問道:“何處來的信?”
  青櫻走過去接了那封子,回道:“瑀州。……爺,許是姨夫人。”
  年諒的生母鄭氏娘家沒有兄弟,就姊妹兩人,這位姨夫人是鄭氏的妹妹,嫁到瑀州紀家,前些年丈夫過世,她獨自拉扯著一兒一女兩個孩子過日子。
  年諒聽到是瑀州,接過信封的時候便有些激動,手微微顫著攤開信箋。
  他見這個姨母時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奶娃娃,所以對她幾乎沒有印象,隻聽後來二夫人高氏說過,彼時鄭氏病重,作為鄭氏唯一的親人,紀鄭氏特地來探過姐姐,住了小半個月才走。她是極疼愛小年諒的,總愛抱著他逗他笑,小年諒也極黏她,她走時,他隻哭鬧著不依,直到她走了幾天,他還動不動就找她,弄得丫鬟婆子們都沒轍了,連哄帶騙好久他才漸漸忘記了。
  高氏是笑著把這些當做童年趣事講給年諒聽的,而在年諒心裏,儼然將這個姨母擺到了和母親同樣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有時候,他還隱隱覺得,母親並沒有去世,母親就在瑀州,說不上什麽時候,母親就會回來看他。
  信很短,年諒反複看了幾遍,深吸了口氣,笑著向青櫻和夏小滿道:“姨母長子明年殿試,他們闔家要進京了。”
  現在,瑀州的姨母要來京了。就像,母親要回來一樣。他頓了頓,話語歡喜裏帶了絲顫音,“姨母要來瞧我了。”
  青櫻跟著伺候他這麽多年,最是知道自家爺那心態的,不由紅了眼圈,強笑著福了福身,道:“奴婢給爺道喜。”
  屋裏侍立的旁的丫鬟並不太清楚怎麽回事,見青櫻這般,便都跟著行禮恭喜主子,卻全然不知道恭喜些個什麽。
  夏小滿更是不知道了,她甚至禮都未行,她的反應永遠和他不一樣,她先是想,帶著一雙兒女的寡婦這不薛姨媽咩,而後想,大夫人那鋪子還在五老爺手裏呢,這姨媽也是鄭家人,就算女兒家沒有繼承權,想必也不會啥說法都沒有吧?不知道這個姨媽對此是啥想法。
  青櫻吩咐小丫鬟們收拾了碟碗,打發她們下去。而後年諒方道:“姨母是叫咱們幫著尋處宅子,倒不是買,是租。他們正月裏能到,先住下,等著二月底會試,看放榜後表哥的名次再論,若是能在京為官,那便買房置地,就在京裏住下了。若是不幸落榜,那便回去瑀州。”
  青櫻道:“租宅子倒是容易,大韋管家原在買辦上當差,想來這些個都是熟門熟路。還是要找個挨著咱府的,走動起來也便宜。”
  年諒點頭,嘴邊兒卻掛起一絲苦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唉,方才……還想著若是能留姨母在府中……可現下……卻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夏小滿這會兒也瞧出他待這個姨母是極親近的,再聽這話,忽然特別理解他極想出去自立門戶的心態。
  薛姨媽能住在賈府,那是因為她的親姐姐王夫人是賈府的當家太太,又有賈母賈政相留。現在這位姨母,其親姐姐早已過世多年,姐夫早已續弦且又是不在京裏,年家上下就這麽個親外甥而已,若過來投奔,身份極其尷尬。這外甥如果當得家,那留姨母同住也沒什麽,可現在便是年諒再想留下姨母,怕也是無能為力的。
  確是有些人天性淡泊名利,但真遇到事時,到底還是有權在手要方便許多,由不得他不動心吧。年諒亦然。
  前陣子,她一次和年諒話趕話趕到瑾州鄭氏陪嫁鋪子的話題上,年諒曾戲謔道:“從前,那鋪子紅利給官中時候,我的月銀是三十兩。現下五叔不給了,我的月銀仍是三十兩,可見這事是和我沒幹係的。”
  她曾道:“現在看可能沒有關係,以後關係就大了。”
  “以後?”他略有黯淡,隻道,“隻要在府裏一日,便就永遠隻這三十兩。”
  現在,自立門戶,不止是為了更多銀子,還有話語權和決定權。
  早些離開吧。她歎了口氣。時間總是這樣,回頭望覺得很短很短,而向前望又覺得很長很長。她來這裏一個月了,仿佛一晃就過去了,可想著明年二月,貌似又像是很遙遠。而多了這姨夫人,年諒又當如何打算?看來……更遙遠了。
  青櫻雖然知道紀鄭氏幾乎沒可能留在年府住下,仍笑著勸年諒道:“爺不妨同二夫人說說,瞧瞧二夫人的意思。”
  年諒點點頭,道:“二嬸那邊是一定要招呼的。回頭還要請二嬸與祖母回稟一聲。”又向夏小滿道:“滿娘一會兒祭家神後,請二嬸過來吧。”
  夏小滿點頭應了,卻心道,祭家神那排場規矩,單論站位,她和二夫人離著十萬八千裏呢,誰知道散場時能堵著二夫人不。
  ——————無差別求票分割線——————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熱PK中。
  十六的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0^)o
  誠覓誌願者協助完成此夢想。^-^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1、失心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2 本章字數:3914

  今天正常滴更。之前有補30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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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家神是大秦曆史最為悠久的祭祀之一,甚至可以追溯到開辟鴻蒙之初。這裏的家神,和夏小滿那個時代鄉民所稱保家仙屬於同樣性質的事物。
  農村的保家仙通常是狐仙、刺仙、黃仙、灰仙、長仙這五仙,分別是指狐狸、刺蝟、黃鼠狼、老鼠和蛇。而大秦朝所謂家神,也是類似性質的動物,狼,蛇,虎,熊,這樣的凶猛物種,算是一種圖騰崇拜的變形。
  家神祠裏,家神並非雕塑而是桃木牌位,雕刻著家神名諱和鎮宅符咒,擺在神龕內,外罩紅緞,日夜受香火供奉。到了臘月十二午時,合家全體有名分的成員都要參與祭祀,家主主祭,其餘人輪流敬酒、上香,末了合家一同磕頭,念頌詞祈求家神來年庇佑。
  祭品通常是肉食,貧苦人家供一碗肉也就罷了,富貴人家則多獻祭炙熟的整個的牛、羊、豬各一頭,並美酒、幹鮮果品等。這些祭品並不是像尋常祭品那樣要在神前供奉很長時間,而是祭祀一結束,合家便共同分食這些祭品,以示神賜。
  祭祀時仍是男子站位磕頭都在神祠內,女子在外。神祠內,首排自然是家主,而後依次按照輩分往下排;神祠外院落內,也是同理,不過先是夫人們,再是奶奶們,再是小姐,再是女孫,末了才是姨奶奶們。排宴時,姨奶奶們無需主母身邊伺候,而也將入席,座次亦是按照這個規矩來。
  從頭到尾,夏小滿同學在祭祀中的位置,距離二夫人都將很遙遠,而散場後,二夫人勢必要在老夫人身邊吧,她能否搭上話真的很難說。所以她擬定早點兒過去先和二夫人說上話,免得最後瞎忙活。
  按照規矩,家神不見外人。丫鬟小廝等仆從皆是外人,便是家生子也一樣,是連家神祠所在院子都不允許進入的,連必要的清掃工作,都是輪排這些爺、少爺以及奶奶、姨奶奶們做的。祭祀時,由於抬祭品是體力活,這些老爺們都是做不動的,便就讓下仆身著紅衣,眼睛用紅布蒙了,在老爺們的指揮下抬東西進來再退出去,嚴格遵守那規矩。
  所以,年諒在院前下了車,丫鬟小廝一律門外站了,由夏小滿推他進入院落,她也隻能進入院子而已,再入祠堂,就要由年諒的兄弟接手過去了。
  他們來的不早不晚,院裏已經站了不少人了。九爺年誥在神祠內瞧見了年諒進來,忙跑出來,兩廂問了好,他從夏小滿手裏接過輪椅,把年諒推走了。七爺年誼本也瞧見了,本也待出來的,可見九爺先了一步,他頓了頓,終是沒動地方。
  女眷們站在院子一側,九奶奶見夏小滿落了單,便走過來拉了她的手,笑道:“滿姐姐,我昨兒從家回來晚了,今兒白晌又想著要祭家神的事,就未曾過去謝你的東西。那些極好吃的,謝過姐姐啦。我也捎了些個東西回來,回頭給你送去。”因九爺沒有有名分的妾,因此她也是一個人,便一直拉著夏小滿的手,陪著她給先到場的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四奶奶見了禮。
  二夫人身後跟著個年邁的女人,如果瞧著她的容貌和滿頭銀絲,會以為她年逾古稀,但實際上,她隻有五十許,是二老爺年巋最早的通房丫鬟。她並沒有子嗣,二老爺去世時,二夫人遣散了丈夫的幾個妾,隻這個通房丫鬟,因無處可去,便留了下來,被抬舉為妾,跟著二夫人一同守著。
  她和旁人的性子完全不同,並沒有因此成為二夫人的臂膀,卻是把自己隱匿起來,每日介吃齋念佛,連房門也極少出的,非祭家神這樣全員參與的活動,絕不會出現在眾人視野裏。便是知曉合家上下每一個人動態的當家夫人奶奶,也隻有在發月錢份例的時候,才會想起還有這麽個人的存在。
  夏小滿聽過這個人的故事,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她滿頭銀絲,滿臉褶皺,皮膚過分的蒼白,眼神清澈卻空洞,便是微笑,也是淡到幾乎看不出,雖然衣著不差,頭上也有飾物,可怎樣都是綾羅綢緞裹著槁木死灰。
  瞧著她,夏小滿突然打了個寒戰,就像看到自己的未來。如果年諒掛了,自己安安分分的,是不是就會變成這般模樣?衣食無憂,卻是行屍走肉。
  不行,要走,一定要想法子走!
  這個想法如此強烈,以至於她恍惚間沒有注意到二夫人在問她什麽話。九奶奶見她愣神,忙暗暗推了她一下,又笑道:“滿姐姐怕是惦著六爺了,且放心,有我家爺照料著呢。二嬸問姐姐六爺藥的事呢。”
  夏小滿忙斂了心神,陪笑道:“昨兒晚上夫人先前提的大夫過來瞧過了,重開的方子,今兒用的新方子上的藥。”又借機道請二夫人待會兒無事就去瞧瞧六爺。
  二夫人會意,點了點頭,囑咐道還要悉心照顧著等話,叫她繼續給諸位夫人奶奶見禮去。
  三夫人身後呼啦啦跟著一群妾,年紀從四十歲到二十歲不等,總人數是七個,加三夫人本人剛好能湊兩桌麻將。這還是有名分的,若是沒名分的加一起,估計可以開個麻將館。三老爺早年間納妾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三夫人沒生養,可在他兒子的兒子都會打醬油了之後,他依舊熱衷於納妾事業樂此不疲,而且,他素來不慳吝名分,隻要他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立刻被抬舉成妾。虧得三夫人還是有些手段的,最終到底成功遏製了他妾的數量,不然今兒怕是要站滿一院子了。
  夏小滿行禮的時候,不禁想到遺傳基因果然強大,七爺完全繼承了三老爺那風流秉性,隻是他沒他老爹那般大方,有名分的妾沒那麽多罷了。至於五爺,不知道是不是骨子裏也是風流的,被五奶奶打怕了,才沒有實際表現?
  二奶奶和四奶奶並三個姨奶奶站在一處,彼此閑聊,倒顯得非常和諧,見了夏小滿過來見禮,溫和的點了頭,也沒旁的話。
  一轉身正瞧見五奶奶進來了,自己一人兒,氣宇軒昂。九奶奶瞧她那氣勢,就開始用鼻子發音了,哼了一聲,也不言語。她可以耍脾氣,夏小滿不成啊,到底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所以夏小滿福了福身,笑眯眯問了安。
  五奶奶瞅九奶奶時都是微昂著下頜,用的眼角梢的餘光,俯視斜視輕視蔑視的模樣,這會兒卻不知道抽的什麽風,竟然撂下她高傲的下巴,正視起夏小滿來,還非常難得的說了句極長的句子:“昨兒那醬豆不錯。早幾年西門兒邊兒上有家合方記,鋪子不大,專賣豆兒的,豆腐豆皮醬豆都做的極好。你買那豆兒和那家味兒也差不多了。”
  夏小滿目瞪口呆,這好像……是五奶奶第一次和她說話。想起昨天五奶奶的回禮,她心裏打了個冷戰,忒詭異了。難道這廝喜歡豆子,自己剛好投其所好?
  九奶奶那邊卻是極惱怒的,恨不得立時拉了夏小滿就走。五奶奶並沒多說,就丟下這麽一句豆子論,越過兩人,往三夫人那邊去了。
  九奶奶天使一樣的臉龐徹底扭曲了,狠狠瞪了五奶奶的背影,轉而氣鼓鼓的瞧著夏小滿,就像個被搶走了糖果的小孩子。
  夏小滿啞然失笑,這還是一個半大孩子啊,她莫不是要說,你和我玩就不許和五奶奶玩?
  九奶奶當然不會這麽說,她卻道:“她沒什麽好心眼子,滿姐姐要提防她些。”
  夏小滿心裏樂翻了,臉上還得一本正經的點頭稱是,順著她的話捋了兩句沒營養的廢話。
  說話間,七奶奶帶著兩個妾也來了。九奶奶高興了,忙拉著夏小滿迎了上去,問七奶奶好。
  七奶奶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低頭從手裏拿著的錦袋裏抓了一把,掏出幾塊點心來,把手伸到九奶奶麵前,極快樂的道:“我當家了,請你吃點心。”
  九奶奶一怔,隨即接過來,笑道:“七嫂子從家帶的點心?那我可好好嚐嚐。”
  七奶奶並沒回話,又低頭掏出一把,遞給夏小滿,同樣道:“我當家了,請你吃點心。”
  夏小滿覺得不對勁兒,忙問:“七奶奶可是不大舒服?”
  七奶奶依舊沒有回答,見她不接點心,也不理她了,轉身又往二奶奶四奶奶那邊去了,隨便抓了一個人,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話。
  九奶奶也警覺起來,抓過七爺的一個妾,厲聲問:“你家奶奶這是怎麽了?”
  那妾滿不在乎伸出手,示意那一手點心渣子,撇撇嘴委屈道:“回九奶奶話,我們奶奶一早就給我們點心了。”
  九奶奶大為氣惱,還帶訓斥兩句,夏小滿忙過去拉住她,道:“你別急,七奶奶有些不對,想法子先安撫她再說。”九奶奶狠狠的甩開那個妾,忙不迭就往七奶奶那邊去。
  七奶奶的分點心派送活動成功的把所有人整懵了,二夫人三夫人也注意到了,紛紛圍過來。
  七奶奶臉上始終掛著幸福的笑容,眼裏也流動著喜悅的光芒,卻是沒有焦距,明明瞧著你,眸子裏卻沒有任何人。無論你問她什麽,她都隻會極輕快的說一句——
  “我當家了,請你吃點心。”
  失心,瘋。
  ——————
  十六的話:
  七奶奶這個故事80%是真實的。是我一個……咩,八竿子稍稍能打到的親戚,老家同村的,多少沾親帶故。隻是原版故事起因不是搶錢,是借錢。娘家姐姐問妹妹借了很多錢,不還,又借,借不到就打了妹妹。親姊妹。哎。原版的故事不想細說了,大抵就是這個樣子。
  我在現實生活中遭遇過兩個精神疾病者,一個就是這親戚,還有一個,是我一同事。倆人都是壓力很大,哭著睡去,醒來後神經錯亂的。
  一直想講這個故事,一直想說: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不要憋悶在心裏,一定不要鑽牛角尖,而且,一定一定不要哭著睡覺。
  世界許是不符合我們的想象,要想得開,看得開才行,沒有過不去的坎。
  時不時的送一些小禮物給自己吧,哪怕隻是一枚隻能甜蜜口腔十分鍾的糖果,我一直篤定的認為,快樂是自己帶給自己的。
  以上。
  祝大家快樂每一天。
  十六頓首遙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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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熱PK中。
  十六的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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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2、生活是一團麻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3 本章字數:2916

  七奶奶瘋了。
  夏小滿上大學時,曾聽說某某係某某人瘋了的故事,彼時寢室裏的同學談論起來,都是帶著幾分恐懼的,彼此囑咐離哪裏哪裏遠一些,可別碰上瘋子。夏小滿原覺得若自己碰到個瘋子,一定會害怕的,因為你永遠無法估量一個瘋子會做什麽,打你甚至殺了你,還都是不犯法的。
  可現在,真當麵對這個瘋子,這個掛著夢遊一樣笑容的七奶奶,夏小滿心裏竟是茫茫然毫無任何感覺的。沒有悲憫,也沒有恐懼,仿佛她自己也在夢遊。
  她茫然著,可旁人不茫然。
  老太爺、老夫人、幾位老爺並四夫人都還沒到,二夫人此間地位最高,三夫人又是七奶奶的婆婆,這事理所當然她們這兩個長輩料理。三夫人壓著心底的懼意,先厲聲問她道:“七郎媳婦,你這是做什麽?”說著又回頭衝身後跟著的那兩桌麻將道:“去叫七郎出來。”
  七奶奶依舊是誰也不理,兀自笑著,抓著點心,伸直胳膊往人多的地方遞。
  有三夫人出聲,本來欲上前的九奶奶像是忽然警醒過來一般,倒拉著夏小滿退後了兩步,夏小滿本來前傾的身子不由得被她拽的一趔斜。
  感覺到拿握著自己手的小手汗津津的,夏小滿側過頭去看九奶奶,她臉上帶著些恐懼,更多的卻是警惕,見夏小滿瞧她,她穩了穩神,輕聲道:“滿姐姐,這事兒咱們出不得頭,且看三伯娘怎麽說……”她略帶輕蔑的拿眼角餘光掃過五奶奶,道:“三房還有旁人呢。”
  若七奶奶這會兒哭嚎的,旁人倒有主意,或是勸、或是捆了先,可偏七奶奶安靜的駭人,隻這麽笑著,笑得人心裏發毛,眾人倒不敢如何了。
  三夫人便隻是厲聲質問,卻是不敢近前的,又指著七爺的兩個妾,道:“愣著什麽呢?還不過來伺候你們奶奶!”
  那兩個妾哪裏有不怕的,其中一個機靈的,忽然幹嚎一聲:“我的奶奶呦,您這是怎麽了呦……”這話音沒落呢,自己就開始翻白眼,然後像是哭厥過去一般,就在眾人麵前用華麗而誇張的慢動作側撲跌倒裝昏不起。
  然她到底沒聰明到極致,沒能拿捏好角度、力道,倒在青石磚上時候磕著了肩膀骨頭,忍不住暗暗一呲牙,真疼啊,雖是她裝死裝的足夠敬業,愣是挺下來了,可麵部表情難免扭曲了下,露出些端倪。
  眾人瞧的明明白白的,可這會兒誰有功夫理會她?七爺的另一個妾心裏這個恨啊,被搶先一步,她想裝死也不能了,可想到奶奶這抽風的,她哪敢忘前麵湊和?虧她有幾分急智,想起方才三夫人也喊叫找七爺過來,也顧不得看有沒有人去了,慌忙道:“遵夫人的話,奴婢這就去請爺過來。”說完飛也似的跑掉了。
  三夫人氣得跳腳罵,當然,也隻是罵而已,沒有任何實際舉措。
  九奶奶瞧了也氣得鼓鼓的,低聲咒罵了那小妾兩句。夏小滿見了,歎了口氣,想掙開九奶奶的手過去,至少現在七奶奶瞧上去還是無害的,不能眼睜睜瞧著她真的瘋癲發狂,眼下如果能安撫得住的話……
  九奶奶感覺到她的手動了動,忙緊了緊手,道:“滿姐姐你先別……”
  七奶奶那邊送了一圈沒人理她,卻是轉過了身,支著胳膊,衝夏小滿和九奶奶這邊就過來了,九奶奶一呆,人都到眼前了,不管也是不行了,她下意識的鬆了夏小滿,雙手去接了七奶奶的點心,一邊兒琢磨著說些什麽。
  夏小滿已經先她一步開口,放柔了聲音,道:“七奶奶,你這點心真好吃,都給了我好不好……?”說著緩緩伸出手,去拿七奶奶手裏的錦袋。
  七奶奶還是笑著,也沒瞧她,卻是異常順從的由著她拿走袋子,嘴裏叨念著:“請你吃點心……”
  夏小滿鬆了口氣,一邊兒應著讚著好言安撫著,一邊兒像哄小孩一樣,拉過她的手,拿帕子把那些點心渣子都抹幹淨了。
  二夫人見七奶奶倒聽夏小滿的話,在那邊無奈的歎了口氣,掃了一眼臉色難看的三夫人,道:“滿娘,你且先穩住她,眼見是祭家神的時辰了,待老太爺老太君來了再予定奪。”祭家神,是一個成員也不能少的,若有惡疾不能參與祭祀,也要家主說的算。
  三夫人自己沒指使動人,覺得麵子大跌,瞧了眼站在人群外麵無表情袖手旁觀的五奶奶,也不敢說她什麽,隻好拿地上那裝死的丫鬟出氣,她回頭瞪了身後那一桌半麻將,道:“去把地上那個小蹄子給我拖起來!等祭神之後打她三十板子!”
  那裝死的妾聰明反被聰明誤,心裏暗暗叫苦,可這會兒要是跳起來不裝了,隻會受到更大懲罰。她便思量著一會兒若有人過來扶她起來,她可得好好哄得三夫人不氣了。誰知道三夫人身後那群姨娘裏,七爺的生母跑去喊七爺了,剩下幾個誰都應聲,卻是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肯過去扶人。那裝死的沒台階下,隻好繼續趴著,咬著牙裝到底。
  三夫人正惱著,想指名點姓的罵幾個,卻一眼瞄到七爺快步往這邊兒來了,立刻改口罵他了,道:“混賬東西,你快瞧瞧你媳婦怎麽回事!”
  七爺聽自個兒親娘前來說媳婦有些不妥當,因著親娘沒說太詳細,他自己便往早上媳婦慪氣不肯起的事上想了,還道她繼續慪氣呢,心裏暗罵媳婦不識大體,忙不迭往外走。他前腳還沒出去呢,那個裝昏小妾那一嗓子就傳來了,這回神祠內幾位爺都覺得事情不對,相顧一眼,便約一同出來瞧瞧。
  七爺自然是跑在最前麵的一個,這還沒到地兒呢,就先挨著嫡母一句罵,他這頭皮就開始發緊,再一瞧,一個小妾撲倒在地上,媳婦傻了吧唧地當間站著,一旁倒是六哥的妾安撫著,他第一反應是媳婦慪氣把小妾打了。
  平時裝的賢良似的,挑祭家神的時候找別扭?!幸好老太爺不在,不然怕他就不是挨罵,而是得挨板子了!!七爺鼻子都氣歪了,恨不得現在就打媳婦一頓出氣,可礙於伯娘嫂子們都在,他還不敢造次,便唬著臉,大聲喝道:“丹娘!你鬧什麽鬧?”
  七奶奶似乎認出了他的聲,偏過頭去瞧他,笑容漸漸斂去,眸子裏露出恐懼,然後一張臉擰在一起,咧開嘴哭了起來。
  夏小滿本來背對著七爺,聽到他吼就嚇了一哆嗦,剛一回頭,這邊兒好端端的七奶奶又哭起來了。她這個氣啊,剛才的工作全白瞎了!她張口就想罵上七爺一句,幸好二夫人先開了口,她那句理論上算忤逆的話也就咽回去了,隻哼了一聲,忙著又繼續安撫七奶奶。
  二夫人那邊沉聲道:“老七,你吼什麽?還不好言勸了你媳婦!”
  七爺沒想到這一句吼能引來素日菩薩似的二夫人的訓斥,忙垂了頭,先蹭過去陪笑向二夫人賠罪。二夫人剛揮手叫他先去瞧自個兒媳婦,三夫人那邊又開始罵起庶子。七爺囫圇聽著,眼角餘光掃著媳婦,腦裏糊塗著,滿心驚疑,凡女人演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他都見識過了,卻不知道媳婦這是到底唱的哪一出。
  神祠裏的幾個爺也都過來了,九爺推著年諒在外圈站了,伸著脖子尋著媳婦。
  九奶奶瞄見了丈夫,心裏多少踏實了些,見他目光示意自己過去,自然也是想著過去的,可一來到底麵矮,再來又不好丟夏小滿一個人在這邊。
  而夏小滿卻是壓根沒注意誰過來了,兀自手忙腳亂的哄著七奶奶。
  年諒瞧了這光景,沉了臉,喊她道:“滿娘,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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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3、生活是一團麻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3 本章字數:3412

  臘八快樂。^-^
  ————
  夏小滿忽然聽到年諒的聲,愣了一下,未及反應,九奶奶已過來拽拽她衣角,正色揚聲道:“滿姐姐,先照顧六哥要緊。”
  夏小滿看了一眼年諒,見他皺著眉,心裏也明白這會兒不當她在七奶奶身旁,可回過頭,七奶奶抽搭抽搭的哭著,像個傷心的孩子一樣,周圍人看熱鬧的多,想管的壓根一個沒有,若是七爺一會兒再過來吼一下,保不齊七奶奶就真的崩潰了……到時候……
  她這一猶豫,一旁一直保持緘默的四奶奶忽然說了話:“七弟妹這般,許是魘著了吧?我看還是叫夏姨娘送她回去跟著照看吧,許能鎮住……”
  夏小滿命硬,舉家皆知,這是多麽漂亮的一台階啊。三夫人聽了,也不罵了,便要跟著點頭。那些躲避責任的小妾們自然迎合著連聲讚是。
  年諒眉頭皺的更緊了,帶著薄怒,沉聲道:“四嫂。這裏是家神祠。”
  家神主業便是鎮宅,就算家神不佑,神祠內亦當無有妖孽,何須誰人來鎮?!四奶奶這一句便是對家神的大不敬,這是老太爺不在,否則是要掌嘴的。
  四奶奶也知道失言,十分尷尬,臉上訕訕的。四爺站在年諒身後,黑著臉瞪著媳婦,心裏嗔她多事,可這話自己也是不好搭腔的。
  倒是那帶著仙氣兒的二奶奶飄出來解圍,她煙雲飄渺的一笑,緩聲道:“四弟妹也是心急,心疼七弟妹罷了,我瞧著夏姨娘素來是心慈,倒底比旁人妥當些,不如就讓她……”
  “胡鬧!”二夫人顯然準備一管到底,毫不客氣打斷她,道:“等老太爺來了再定可否讓七郎媳婦祭神,不成就要立時送回去延醫診治。七郎媳婦房裏不是沒有人,哪裏有叫六郎姨娘跟著照顧的規矩?!她去了,六郎誰照顧?二郎媳婦,你也糊塗了?!”
  二奶奶萬沒想到二夫人能殺出來搭腔,她打協理管家來,還沒被長輩這般嚴厲駁斥過,心裏極是後悔,悔不該趟這趟渾水。她一張臉漲得通紅,也沒了仙女氣質,喃喃道:“二伯娘莫惱,是侄媳婦欠思量了……”
  二夫人也不理她,直接向夏小滿正色道:“過去好好照顧你自個兒主子。”
  人群外,五爺已經繞到了五奶奶身後,瞧著沒人注意,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倒是也前麵去看看,若一會兒老太君來了,三房沒一個人在前麵,老太君怕又要怪了。”
  五奶奶斜了他一眼,撇撇嘴,低聲道:“老六知道緊著把自己人往回拽,你倒好,還把我往外推?我倒不是怕那肉筋瘋癲,隻是我這一過去,照顧好了壞了的,夫人準保全賴給我,她好脫身,我才不給她頂這個缸!”
  五爺道:“我怎不知?但不是要應個景麽。”
  五奶奶哼了一聲,也沒動地方。
  人群裏,七爺見夏小滿就要被喚走,七奶奶還站在原地抽泣著,自己的妾一個不肯過去,另一個依舊趴著裝死,心裏又氣又惱,大踏步過去,照著那裝死小妾的後腰就是一腳,口中罵道:“還不給爺起來!討打?”
  那小妾吃疼,再挺不住,嗷就是一嗓子,她情知躲不過去,順著疼出眼淚的茬,立馬裝作嚎啕大哭。
  便哭喊聲中,門口傳來年老太爺惱怒的聲音:“家神祠內,哪容你們混鬧?!這成何體統?”
  領導駕臨局麵立刻就不一樣了,鬧騰的那個立時老實下來,而看熱鬧的那群都垂頭裝起良善,隻有那瘋的,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悲悲切切的啼哭著。
  夏小滿還未及回到年諒陣營那邊,就遇到這境況,呆在原地,進退維穀。
  年老太爺先一步進來,瞪了諸人一眼,轉而往家神祠裏去了,隨後是三老爺、四老爺。二爺、四爺想了想,也跟著進去了。五爺因著是三房的事,便沒走,踱過去跟同樣留守的年諒和九爺站到一處。七爺垂手肅然站了,卻悄悄用腳踢了踢那跌坐在地上剛剛由裝死進化成裝哭的小妾,示意她起身。那小妾自然是聰明的,忙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得滿身泥土,忙往後退了退,站到不起眼的角落裏。
  年老夫人扶著四夫人的手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孫子孫女並重孫,都是才從學堂上了小半天的課回來,往她那邊去請安,叫她一路帶過來的。
  祭家神時,因怕幼童不諧事反而衝撞了神仙,因此都是大孩子才跟著祭祀,小孩子由父親代為敬香。所以過來的這幾個孩子最小的也有七歲了,都是懂規矩的,雖然一雙雙眼睛好奇的瞧著七奶奶,卻是一個也不敢吭聲。
  眾人都向年老夫人行了禮,老夫人應了聲,而後瞧了抽泣中七奶奶和一旁的夏小滿,沉聲向二奶奶、四奶奶問道:“怎麽回事?七郎媳婦鬧的什麽?”
  二奶奶和四奶奶忙說了方才七奶奶的怪異舉止,雖先前年諒那話也算是提點了她們勿要在家神祠裏渾說魘著的話,兩人不敢直白陳說魔怔之語,但仍是流露出這個意思。
  年老夫人點了點頭,她出身宗室王府,又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什麽事沒經過?這樣瘋魔的人也遇著幾遭了,到底什麽由頭瘋的人都有,鬼附身了殺人放火的瘋子她都見過,何懼一個發點心的?因此她並無懼意,但想著到底是祭家神的大日子出這樣的事,怕是要引得家神震怒,不吉利,心裏便有些不快。
  她目光掃過站得遠遠的三夫人和五奶奶,哼了一聲,道:“七郎媳婦這般,你們怎麽照料的?怕是誰又惡言惡行駭著她了吧。”
  五奶奶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亦沒回話,眼睛覓著對麵站的丈夫,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我說什麽來著,便是我不沾手,都能往我身上賴呢;我若沾手,那還了得?
  五爺嘴角微微挑起,衝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別忤逆。
  五奶奶撇撇嘴,垂了眼瞼不理論。
  年老夫人原也是句氣話,沒打算誰回應,也就沒理論,她別過頭去,見夏小滿低眉順目的站一旁,又問:“夏姨娘又怎麽回事?”
  二奶奶、四奶奶倒沒冤枉夏小滿,委實讚了她幾句,卻是含沙射影拿著她反襯五奶奶來著。
  夏小滿心裏翻了個白眼,好人果然不是那麽好當的!
  二夫人本就往這邊來,聞言倒先來到夏小滿身邊,拍拍她肩膀,示意跟在自己身後,又回頭示意年諒放心。到老夫人麵前,見了禮,輕描淡寫的說了兩句,這般姿態一擺,二奶奶和四奶奶立時噤聲了。二夫人又問了是否現在就尋人送七奶奶回去延醫診治,因為她這個樣子,實在不像能完成祭祀的,而馬上就是午時了。
  年老夫人點了頭,向眾人道:“都別這邊一堆兒站著了,也快午時了,尋著自己位站了。九郎,這邊站著什麽?還不推你六哥進神祠?五郎七郎也是,都散了。五郎去稟老太爺一聲,我瞧著七郎媳婦實是無法祭祀了,還請老太爺示下。”
  七奶奶自然是無法參與祭祀的了,到底由夏小滿和九奶奶出麵,連哄帶騙的將她送到門外。門外有兩個大力的婆子候著,是找來以備七奶奶鬧騰時好轄製她的。
  夏小滿本想著五奶奶練武的,不知道會不會那種手刀砍人後頸直接砍暈的,若是能,倒是省事,砍昏過去七奶奶,也就不怕她途中鬧騰。可這想法一起,自己都覺得不靠譜,也就丟開了。隻沒口子的囑咐兩個婆子千萬要小心,要哄著七奶奶,別嚇著她雲雲。雖然現在七奶奶看上去很柔順,隻是哭沒旁的,可誰也不能保證一個瘋子不會發飆。老實人發飆可能會更可怕。
  而九奶奶,就叮囑了一句:“盡量背人走,別弄得天下皆知的,還有你們兩個,管好了自個兒的嘴巴,不要渾說去,後果你們是知道的。”
  夏小滿被這句話打敗了,再無言辭,就瞧著兩個婆子不很柔和的架著七奶奶去了,她的身影消失在穿堂盡頭,那嚶嚶的哭聲似乎一直在周遭縈繞。
  午時已到,日懸中天,所有的陰影都縮成最小,老實的聚在腳下,至高無上的家神就在這最光明的時刻開始接受眾生的膜拜。
  青銅鼎裏插滿小兒手腕粗細的檀香,浮煙氤氳,神祠也顯得虛無起來,清酒灑在青磚上,醇香四溢,水漬漸漸深入浸潤,末了隻留下一片暗痕。
  頌詞聲起,整齊而洪亮,可夏小滿嘎巴嘎巴嘴,總覺得那無比混亂,還夾雜著抹不去的哭音。
  ——————
  PS:俺不是故意寫鬱悶的段子大過年的來鬱悶大家的……實在是趕到這裏了,沒法子啊……
  俺也沒法子刻意開個快樂的金手指,若這會兒俺寫七爺突然轉變了,在媳婦麵前痛哭流涕痛改前非,無論媳婦是健康還是疾病,都不離不棄相攜一生……
  那……一定是俺瘋了。(╯﹏╰)
  迅速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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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4、生活是一團麻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4 本章字數:3092

  熟牛羊肉切了薄皮,調料十三香擺上來,果蔬配菜碟碟色香味俱全,誘人無比。可因著先前七奶奶的事,到底倒了些人的胃口,最終一場宴席沒能熱鬧起來,草草收場。
  當各回各家時,三夫人、七爺幾人便一直有意無意盯著夏小滿看,在他們心裏還是覺得七奶奶中了邪,夏小滿是最佳的看護人選,若非二夫人和年諒都鐵青著臉,不容說話的模樣,怕是他們都想著直接把夏小滿搶過去鎮宅。
  夏小滿心裏倒是很矛盾,真的是不遇到一些事,單憑想象怎麽說都行,一旦遇到了,理智和情感的衝突是沒那麽容易解決的。理智上不用提了,她清楚的知道這事無論從規矩還是謀算上,她都不當插手。
  而從感情上來說……哎,其實,她到底還是把人按照親近程度分了三六九等了,如果這會兒是和她關係最好的九奶奶瘋了,她可能立刻就過去照顧了,也不會考慮良多;如果是和她完全沒交集的二奶奶四奶奶誰瘋了,她則是肯定不會管的。現在,瘋的是七奶奶。她對七奶奶不無感情,也不無同情,又是知道七奶奶是那樣個沒個好人照應的狀況了,真是沒法子利索的把自己刨出來全然不理不睬。
  “心安理得”這四個字,最是磨人。
  她就是沒法子心安理得。不是不懂得遊戲規則,而是有時候,不夠狠心,過不了自己所謂良心這一關。
  回到長生居正房的暖閣裏,她擁著個溫乎的湯婆子驅寒,腦子裏還在糾結著這個問題。
  “滿娘,茶。”年諒喚道。
  夏小滿回過神來,才發現屋裏已經沒有伺立的丫鬟了。又要開機密會議了?她起身倒了盞茶,端了過去,卻不知道青櫻怎麽也沒在。
  年諒接過茶盞,沒喝,直接撂在床旁的小幾上,卻是順勢牽了她的手,叫她靠近自己坐了。他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滿娘,我知你是心慈的,但是,別摻和三房的事。”
  夏小滿嗯了一聲,她清楚他的立場,點頭道:“確是想著能幫就幫幫她來著……但我曉得利害關係,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年諒皺了眉,手裏緊了緊,道:“豈是怕你給我找麻煩?離了這個院子,怕是我護你不得。”
  本來是極嚴肅的一句話,可夏小滿忽然就想起發哥的《和平飯店》來,自己是不是也是個女騙子?她忍不住笑了。
  年諒本是怕她執拗,一本正經的囑咐她,卻見她毫不上心的樣子,不由大為頭疼,她爽利了,心也大了,倒不如從前謹慎,若是這般下去,明槍暗箭裏不曉得要吃多少虧,最終送了命也糊裏糊塗!他說話間就帶了點兒森然,道:“你莫要不上心。怎的不想,三房上有三嬸,中有五嫂,下有眾姨娘,在底下還有一幹丫鬟婆子,緣何偏要你去?這事豈是好做的?”
  夏小滿哪裏不知道!那是個瘋子,就是不害怕的,還膈應呢,誰肯上前?為什麽找她?她身份低下好調配,讓她幹啥她幹啥,還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她命硬能鎮鬼啊!回頭真有什麽,她便又是一個替罪羊矣。
  她笑了笑,戲謔道:“我鎮鬼啊。”
  年諒手緊了緊,竟是失語,半晌才道:“想來你也聽說了,前兩日五嫂連老七的人也打了,你同她講理麽?她們套上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便先發難你,我這廂鞭長莫及又焉得護你?”
  鎮鬼。鎮鬼便是最大的謊話。這會兒要使喚她,又說她能鎮鬼。若她真能鎮鬼,長生居早已無有魍魎精怪,當日緣何又汙蔑青槐妖孽纏身!鎮鬼不鎮鬼,便都是隨她們說吧。
  他想起先前滿娘被灌藥的事情,若不是他處於昏迷,定不會讓她們動自己的人;唉,若不是當時他情急跌傷了自己,也不會連累滿娘了。到底是……
  他歎了口氣,忽然拉了夏小滿入懷,像是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我是盡己所能,卻怕是千慮萬慮終有疏忽,倒是累了你……你行事也當多思量,自己小心些才是……”
  夏小滿聽他提老七那個倒黴丫鬟,正感慨中,忽然手上一緊,一個沒留神已被他扯到懷裏。她身子一僵,隨即放鬆了下來,歎了口氣。再聽他所說,卻是句句為的她好,不由心裏一暖,嗯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抱著,她原隻當這是義務。卻是第一次,她覺得靠近他心口那半麵臉非常溫暖,溫暖到……耳朵尖都燙起來。
  對比的力量是強大的,你隻有看到一些不幸了,才會曉得你已得到了多麽多的幸福。
  她不愛他。即便如此也不愛。但她不是小姑娘了,穿越前她找結婚對象也從不是要找愛的死去活來的人,而是要找個能一起過日子的人。
  她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抱著她要護著她的人能不能和她一起過日子。
  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
  他是不是她的良人?
  采蘩挑簾子進門的時候,就瞧見自家爺和姨奶奶這麽個造型。理論上說,她應當無限嬌羞的紅著臉垂下頭,細聲細語的向主子爺稟報事情,以示自己的純潔純情。
  可惜,她恰恰相反,她心裏燒著火,臉上掛著冰,冷冷的盯著倆人,咳嗽一聲,用新聞播報員一樣標準的、貌似不帶任何感情因素的聲音,回稟道:“爺,二夫人往咱們這邊來了。”
  於是,夏小滿同學也找到了答案,不是。現在已經不是這個人如何如何的問題了,而是,必須和這個人的一大家子一塊兒過日子的話,忒累。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來滴,但是我知道我將是怎麽沒滴。——累死滴。
  夏小滿輕笑一聲,起身,理了理衣裳,也不瞧采蘩,邁著方步出去迎接二夫人。
  誰能跟誰一輩子?能跟你一輩子的,隻有你的心肝脾胃肺,連牙齒都不能。所以,人這一輩子,首先要靠自己。
  出了暖閣,卻沒在外間找到當值的丫鬟,青櫻也沒在,她懶得回去指使采蘩幹活,那嘴臉,跟誰欠了八百吊錢似的,讓她瞧了就不爽。到了院子裏,方逮了個小丫鬟往廚下通知燒水烹茶去,二夫人對沏茶的水質要求頗高,得提前備下才成。
  直到二夫人進了暖閣坐下,青櫻才現身,匆匆奉了茶上來。夏小滿原以為留了青櫻這邊伺候就成了,抬腳就要走人,卻被二夫人喊住。
  二夫人打發下去諸人,正色道:“滿娘,這幾日隻在院子裏好生伺候六郎,除非老夫人召喚,任三夫人她們誰送信來,也勿要理會,可省得?”
  夏小滿一怔,這還戰時戒備狀態了?忙點頭應了。
  年諒皺眉道:“三嬸她們還待怎樣?”
  二夫人歎道:“方才去瞧了七郎媳婦,大夫說是邪風入顱,施了針,倒是穩當了些,不哭不鬧了,卻還不認人。七郎不認得了,孩子也不認得了……”
  想起七奶奶還有兩個孩子,夏小滿心下唏噓,那長女不過三歲,幼子要正月裏才滿周歲。七奶奶瘋了,這倆孩子怕是要吃苦頭了,幸好這裏沒有庶母帶嫡子的規矩,不然那群妖精後媽怕是要把倆孩子折磨死吧。若是交由老夫人帶,地位、待遇許是能好些,但老夫人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這又是庶孫的孩子,怕是不能給帶的。而若三夫人帶著……還真不知會怎樣呢。
  二夫人那邊繼續道:“……已經派人去請親家老爺夫人過來看看了,許是認得娘家人的。再不成還要去請玉仙觀餘真人。……七郎房裏的丫鬟都叫拖出去跪著了,挨個問的,誰也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有丫鬟回說七郎媳婦打回府時還是好的,待去見了五郎媳婦,回來便哭了一宿,早上就這般了。——這便又掛到五郎媳婦那刺頭兒身上。唉,這回還不知道怎麽鬧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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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5、親家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5 本章字數:3436

  通常,五奶奶是撒旦,是邪惡的代名詞,貌似任何歹事裏都有她的身影。
  不知道這次鬥爭會到什麽程度,不過雖然不知道過程,卻是能猜到結果。夏小滿心裏哼哼,十之八九又是,上了金殿亦無果,奈何奈何奈若何呀。
  年諒臉上也掛著點兒諷刺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轉而召喚夏小滿,往裏櫃子裏將早上的書信取出來遞與二夫人。他道:“侄兒請嬸子過來便是為的這事,想討嬸子個主意。”
  二夫人接過書信看罷,長出口氣,念了句佛,道:“你姨母到底是熬出來了。想她家大郎考了這些年,終是中了。便是這次未得登金榜,說什麽也要讓你四叔他們按著他,以舉人功名謀個官缺,可不能再讓他走他爹的老路。——都是紀家人的執拗性子,自己不省事,隻苦了你姨母!”
  二夫人和鄭氏姐妹都極投緣,但對年諒這姨母所嫁紀家全無好感。主要還是紀家人是天生的偏執狂。
  這位紀爺原隻是個窮秀才,機緣巧合,在酒館裏高談闊論時被途經瑀州的鄭老爺看中,倒是投緣結下忘年交。鄭老爺惜他才華,不嫌他家貧,襄助其讀書,當年果然就考中舉人,迎娶了鄭二小姐。
  翌年,他躊躇滿誌上京趕考,不想卻是落第。他自覺文章做的極好,瞧著那些不如他的同年皆是發達,又氣又惱,哪肯服輸?回到家鄉便不肯捐官也不肯經商,就隻關起門苦讀書,從此執拗起來,一定要考中才罷。三年又考,不中;三年又考,不中;再三年……整整考了近二十年,運也,命也,終是與金榜無緣,最後鬱鬱而終。
  然而紀家像被詛咒了一般,他唯一的兒子紀淙書也墮入同樣的怪圈,小小年紀便是秀才了,可到考舉人時,就開始屢試不第。偏他既得父親教誨,又繼承了乃父的偏執個性,也是說什麽也不肯放棄,一心就要考下去。這打十四五便開始考,三年複三年,磨來磨去,如今二十四五了,方才考上。
  紀鄭氏和姐姐一樣,妝奩便是幾間鋪子,隻是紀家不比年家,年家可以留那鋪子在瑾州不動,紀家卻是家貧如洗,生計艱難,紀鄭氏便是賣了瑾州的鋪子,帶著銀錢去的瑀州。她嫁了個純書生,除了讀書一無是處。而她雖然出自商賈之家,卻並不擅殖貨之術,這些年持家也是十分吃力的,滿心盼著丈夫兒子早當官,奈何心強命不濟,直熬到今日。
  若能掰過來紀淙書那非金榜題名不可的心態,叫他老老實實捐官開始仕途,實是紀鄭氏的解脫。
  年諒也聽過兩回二夫人叨念這事,點了點頭,道:“表哥的事回頭侄兒與祖父說便是,謀官當是不難。隻不知道表哥肯不肯,怕還要好生勸解才成。隻是這宅子的事情……侄兒原是想……”
  二夫人笑道:“我的兒,你想些什麽嬸子會不知?隻是眼下卻不是提的時候。待七郎媳婦這事過去的,再與老太君說說,瞧瞧她的意思,這也……算得親家……尚且好說。你也忒心急,瑀州到這裏不過五七日的腳程,他們年後方動身吧,便是接到他們動身的信兒再計較也不遲。宅子先租下也罷,嬸子便是留也隻能留你姨母和她家小囡囡,若紀家大郎妻兒一路過來,倒是不好留的。”
  年諒道:“九弟明年也考,若是講和表哥一處切磋學問……”才起個頭兒,自己就曉得行不通了,確實沒有留人家一大家子住下的道理,便也笑了,道:“還是侄兒心急了。”
  二夫人笑道:“我的兒,平素怎麽瞧你都是不疾不徐,一朝急起來真個是比誰都急。你且安心,這事岔不了。”
  她無意識的用手指反複壓了壓那信箋的折痕,輕聲道:“莫要急,待七郎媳婦這事情過去吧……”
  *
  送走二夫人,夏小滿回了房裏,見茴香樂嗬嗬的拿了一小匣子鬆子迎過來,笑道:“主子嚐嚐,奴婢弟弟從外麵得的。”
  夏小滿笑著接過來,翻了翻,尋出個開口的鬆子剝開,果仁丟到嘴裏,小是小了點兒,不足塞牙縫,可,真香,她吧唧吧唧嘴,道:“又打聽話兒去了吧?”
  茴香笑道:“主子料事如神。”
  夏小滿哂然一笑,茴香那給五爺做小廝的弟弟極有狗仔隊的潛質,消息靈通的緊,既然是送了東西過來,肯定得附贈八卦新聞若幹。不過七奶奶瘋了這件事應當控製在小圈子內,外麵未必知道,不曉得這娃帶來的是什麽消息。
  茴香道:“前兒五奶奶不是打了七爺房裏人麽……奴婢聽說,那是七奶奶娘家姐夫把咱們府上當鋪裏一個夥計的腿生生打折了,還搶了不少銀子走……”
  第二個鬆子仁順著她手指縫掉在地上,夏小滿目瞪口呆,啥?打斷腿,搶銀子?七奶奶的姐夫是走黑社會路線的……?
  *
  城北榔頭巷&#8226;唐家
  那個被誇大到黑幫分子一樣唐成仁,現在完全沒有一點兒黑幫氣質,他涎著臉,哄著哭天抹淚的娘子,賭咒發誓道:“皇天後土,真個是吃醉糊塗了,半分記不得了。但凡還有丁點兒清明,我哪裏還會尋這個麻煩。”
  他十一足睡了大半日,醒來又被招去喝酒,卻是又醉到癱倒,家也回不去了,在朋友哪裏湊合了一夜,十二快晌午了才被喚醒,忙不迭跑回家,險些誤了祭家神的時辰。
  唐周氏十一和妹子吵完繼續盤完了她的賬,因臨近祭家神,白晌生意還算好,她看了會子店鋪才回家。本去覓丈夫商量銀錢之事,誰知道丈夫在她回來之前就又去喝酒了。
  隻顧自己快活。她這麽想著不免又添了新氣,再苦等一宿,這三分氣也漲成了十分、百分。唐成仁這一回來,她強壓著火,祭了家神,而後關起門來兜頭就罵。先還是罵這回的事,罵著罵著,想到日子日漸艱難,這又添了外債,前景堪憂,可不叫人活了,便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唐成仁起先聽著糊塗,還反駁了幾句,後來見媳婦非常罕見的哭了,也是手足無措,再慢慢也恍惚想起打人搶錢的事來,可實在是記不真切了。他不由又悔又惱,那日確是吃多了酒,怎麽就糊塗到如此呢?關鍵是……銀子呢?!他全然沒有銀子怎麽輸的、輸給誰的印象了……不過,關鍵,他似乎連那日怎麽回的家也沒印象了……
  回頭得找賭坊裏的侯五問問去,別是誰耍我,趁著我酒醉誑我。唐成仁暗暗尋思著,嘴上還是一個勁兒的給娘子賠罪。還道:“你別哭了,我兄弟家借去就是。年總歸是要過的。”
  “借?你問誰借?”唐周氏抹了一把臉,也不管胭脂水粉黛墨口脂在臉上混了一片,罵道:“你哪裏還有兄弟?狐朋狗友!賭錢的兄弟誰肯借你?親兄弟便更不濟了。當初問咱們借錢時候個頂個嘴上塗了蜜似的。現下你想問他們借?個頂個的腳底抹油,溜的一個賽一個的快!你能借來什麽?再說三百兩是小數嗎?!說借就借來的!”
  唐成仁不滿道:“我是狐朋狗友。便二妹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沒管事時,喝花酒都來我這邊拿錢,我哪次少給他了?十兩八兩零零碎碎的,少說也有百兩了。如今差這麽點子銀子,還揪著不放!”
  “喝、花、酒?”唐周氏從牙縫裏吃力擠出這三個字來,跳起來揪著丈夫衣襟就打,口中罵道:“王X蛋,你胳膊肘往哪邊拐?年誼那混蛋不是你兄弟,妹妹是咱親妹妹!!你這混蛋,竟給妹夫錢去吃花酒?!你……你混蛋!!你混蛋!!”
  兄弟妹夫的,都是男人,不就那麽回事,有應酬,有欲望,偶爾喝個花酒算得什麽大事?唐成仁心裏不以為然,但到底是說走嘴了,忙躲著媳婦的拳頭,哄道:“那也是幾年前的舊事了,提它做甚,後來不是沒給了麽。”
  一番糾纏之後,唐周氏沒了力氣,也不鬧了,放開他,坐在椅子上喘粗氣,道:“唐成仁,老娘告訴你,你別扯那花花腸子,別打誰幌子辦事,若是你敢抬個窯姐兒進門,老娘就叫她轎子進來棺材出去!”
  唐成仁見扯到自家身上,忙不迭說是,然後迅速轉移了話題,道:“你說,問二妹妹借不成麽?你原說她在年家月銀也有二十兩,再加上丫頭小子的,一年少說也有四五百兩吧,求她且勻些給咱們補上也就是了。回頭再還她就容易了。這事也不是和她沒幹係,她當是肯幫的。”
  唐周氏狠狠的啐了一口,罵道:“我呸!你還真有臉!就你這般還指望我妹子掏銀子解難?!”見唐成仁被說的沒詞,她頓了頓,終是道:“她當是不寬裕的。回頭我去娘家想想法子吧。你個混蛋!你就造孽去吧!”
  正說話間,小丫鬟來回:“親家夫人遣人來請爺和奶奶過去一趟,說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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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6、親家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09 本章字數:4412

  臘月十三。
  夏小滿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覺得左眼皮一直跳,像上足了發條一樣,直到洗漱過後吃罷早飯,還沒停歇的意思。
  她記得句俗語是說“左眼跳X,右眼跳X”來著,X財或者災,可最關鍵是,哪邊管財、哪邊管災,她壓根就沒搞清楚過!
  好像……哪種說法都有吧,到底遵從什麽?她抱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最後倒想起個頗為無稽的土法子,尋了張白紙,撕下小小的一角,沾了口水貼到眼皮上----傳說中取“白跳”之意,即甭管跳啥都是白跳,無財也無災。
  白紙屑貼上了,眼皮還是一直突突,夏小滿有點兒鬧心起來。她心裏還是覺得跳災的麵兒大。所用乃是排除法,眼下沒有發財的機會,這世上沒彩票這一說,年終紅包不當這時候發,而若想在長生居院子裏撿錢……,那未免忒不靠譜。
  跳災應的哪一遭?眼下能扯上她的,就一條,七奶奶。這一夜,那邊沒任何動靜----當然,她所住長生居是東路北院,七奶奶住的鴝鵒居在西路北院,隔的極遠,便是那邊喊破嗓子,她這邊也未必能聽到什麽。也許沒消息才是好消息,但某種平靜總是會讓人有些不安。
  亂想沒用。她按著眼皮告訴自己,消息是要封鎖的,別說她手上沒線人。就算有幾個頂用地丫鬟,這種時候她也不能冒冒失失派人出去打探去。
  叨念幾句,她還沒成功按住自己亂跳的眼皮和亂想的腦子時,訪客上門了。
  大清早的,九奶奶拎著個小包裹來訪。
  九奶奶見了夏小滿的麵兒就合不攏嘴的笑,伸手就要去摸她眼皮道:“滿姐姐,這是做什麽?倒是俏皮。”
  夏小滿迎她時忘了眼皮上貼紙這茬,忙偏了偏頭躲過去。笑道:“鄉下的土方子,治眼皮跳的。”
  九奶奶仍是笑,卻認真端詳她半天,問道:“我眼皮也跳過。你這貼地什麽?可管用?”
  “白紙而已。”夏小滿無奈的指了指仍在跳動不息的眼皮,“顯然,不管用。”
  九奶奶忍不住又去伸手撥弄,抿嘴笑道:“既是不管用的,不如取下來。這般瞧著,嘻嘻。著實……”
  夏小滿笑著側身讓座道:“放著吧,也不礙事。萬一一會兒管用了呢。你來不會是為了給我相麵的吧?”
  九奶奶笑著坐下,道:“相麵是餘真人做的事,我可不會。姐姐若想相麵。恰今兒家還說要請他過來,正好你叫他給相相便是。”她揚了揚手中的包裹,又道,“我來是送回禮的。也是回家帶了些吃食、小物什,昨兒就與你說了。想著就過來的。偏下晌往我家夫人跟前伺候了會子。我們爺又在家,便沒得空。今一早我們爺拜會先生去了,我忙過來給姐姐送來。再不來,可不成敬意了。”
  餘真人?夏小滿聽著這名兒有點兒耳熟,想不起來是什麽,待聽了她後話,忙擺手道:“敬意這倆字可別給我用上。倒是折煞我了。”說著接過那包袱,打開來看,是一小匣子什錦點心,以及一些閨閣裝飾小物什,彩繩編了新花結地絡子、花布縫新鮮形狀的墜腳等等。
  夏小滿笑著謝過,又喊茴香,叫把昨兒她弟弟送的鬆子拿來給九奶奶嚐嚐。九奶奶最喜歡堅果,牙口又好,嗑鬆子跟嗑瓜子似的,一會兒麵前就一小堆殼了,瞧得夏小滿直羨慕。她前世今生牙都不夠結實,昨天先隻翻開口地鬆子吃,因並不多,意猶未盡,便將整個兒鬆子丟到嘴裏去咬,牙齒都要硌掉了,愣是一個仁兒也沒到嘴兒,最終怏怏放棄了。
  這會兒瞧著九奶奶吃的這般快,她突然想起《查理和巧克力工廠》裏那群整理堅果的小鬆鼠來,擎不住笑了。
  九奶奶不知道她笑的什麽,忙推了點心過去,緊著介紹道:“這個蜜麻酥極是好吃的,滿姐姐快些嚐嚐夏小滿嘴裏含著點心,側頭瞧著九奶奶,她烏嘟嘟地眼睛,長長地睫毛忽閃忽閃地,小嘴極快的蠕動,怎麽看怎麽像隻小鬆鼠。她臉上那笑意也就怎麽也藏不住。哎,這會兒她也想像那部電影裏的那個被寵壞了地女孩一樣,說,我要一隻那樣的鬆鼠。
  極可愛的,會剝堅果的鬆鼠。
  哎,有個那樣的鬆鼠就可以讓它給自己剝果仁了,真是省力。不過,如果沒有“工人”,有工具也好。比如,找鐵匠鋪鑄造一個開堅果的鉗子?
  這個點子突然衝到夏小滿腦子裏來,直接刺激了大腦皮層,讓她興奮不已。哎,昨兒怎麽沒想起來呢!她從前是見過開核桃的堅果鉗的,如果縮小一些,改良改良,是不是開鬆子也成?開榛子也成?!如果批量生產呢?這樣的家居必備小工具,成本不會很高,推廣極快……
  哎,看起來,左眼是跳財啊!這不是生財之路嗎?夏小滿忙撲弄下去那片紙屑,捂著仍跳個不停的左眼皮,美滋滋的沉浸在“成立一個小工具工廠、席卷全球小工具市場”的宏大構想中。太過投入,九奶奶叫她兩聲也沒聽見,直到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滿姐姐想什麽呢?”九奶奶笑道,“倒真當然請餘真人瞧瞧才好,什麽勾了姐姐的魂兒。”
  “哎……餘真人……”夏小滿忽然想起來,這個名字昨兒二夫人也說過,隻當時她腦子沒在那上。沒當回事,如今想來……“這玉仙觀地餘真人……是不是上次長生居捉妖的那個?”
  那個給青槐墮胎、給“原版”灌藥那神棍?!
  九奶奶原是無心一句,餘真人因著相麵算卦除妖都是出了名的,京畿中人常引以戲言玩笑。待她聽到夏小滿這句,猛想起來前事,也意識到自己提了不當提之事,不由變了臉色,有些緊張的注意著夏小滿的表情。勉強笑著岔開道:“京裏就他家道觀最是出名……其實他家……他家道觀後山……後山的鬆樹極多,也是產鬆子的……不若下次我尋些來。”
  哎,這也能扯到一塊兒去。夏小滿啞然失笑。她不過是想確認一下罷了,九奶奶這反應已經是給了她答案。她笑了笑,道:“道觀的鬆子也往外麵賣麽?”
  後山果樹承包?這貌似也是生財之路。果然是跳財!
  九奶奶搖搖頭,道:“多是觀裏道士采地,時有饋贈香客。原先我娘家外祖在玉仙觀裏有供奉仙位,逢年過節都送香火錢,道士有時就會回饋些觀裏的果子。我便在外祖家裏吃過。”
  原來是用來回禮的土特產。瞧九奶奶神經沒那麽緊張了,夏小滿才問:“是請餘真人來瞧七奶奶的?”
  九奶奶頓了頓,偷眼瞧了夏小滿神色無異,才鬆了口氣。道:“嗯。大夫來瞧,說邪風入顱,施針也隻管了一陣兒,大夫走了,她又不好了。昨兒我在我家夫人跟前。二嫂四嫂過來說的。合計了還是請餘真人過來瞧瞧才踏實。說是今兒去請。怕是要下晌吧。昨兒給七嫂娘家送信了,想來待會兒周家就會來人,若是七嫂子還認得娘家人。病就好了大半,許是就不用請餘真人了。”
  夏小滿嗯了一聲。但願七奶奶還有一絲清明,能認得家人吧。若是神棍來了,還指不上說什麽呢,這次,不知道輪到七爺屋裏的那群妖精誰倒黴了。
  最好是那個演技高超裝死極像的妾。夏小滿想起那女人華麗麗的倒地動作,就極想學七爺那樣,也狠狠踹上那女人一腳。她忍不住低聲感慨一句:“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七奶奶就毀在房裏那群人手裏了。”
  九奶奶也唏噓一回,道:“滿姐姐你是不知道,昨兒下午也才熱鬧。七爺屋裏那群被三伯娘提溜著跪一排,因著沒照料好七嫂,挨個論罪。她們便哭天搶地的喊冤,又攀上了這個……”她一隻手攤開,比劃個“五”字。
  夏小滿昨兒聽二夫人提了一句,不知道後文,便問:“她又怎樣說?”
  九奶奶撇撇嘴,道:“能怎樣說?隻梗梗著就說七嫂子是連她門都沒進地。倒是有丫鬟婆子為證,說是七嫂子吃了她閉門羹。可焉知她沒傳什麽話出來氣七嫂子?反正七嫂子是打從她那邊回去就哭個不停的,若說她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誰信?”
  她猶不過癮,繼續嘲諷道:“她可威風著呢!還說什麽我做的事自不會賴,不是我做的也休要賴到我頭上。笑死人了,她哪次不是胡攪蠻纏東賴西賴地?這會兒又充英雄豪傑!”
  夏小滿笑而不語,九奶奶對五奶奶那不是一般的厭惡了,而她,畢竟沒交集,沒那麽大抵觸情緒。此言真假勿論,她冥想了下五奶奶的形象,若是大義凜然的說這麽句“勿要欲加之罪”的話,那當是相當有氣勢地。英雄豪傑,這四個字真好,如果不在宅門裏,五奶奶許是一個俠女吧。
  呃……當然,也許變成女土匪地可能性更大些吧……
  正聊著,外麵有小丫鬟來回,說六爺請姨奶奶過去。九奶奶笑道:“滿姐姐有事,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過來瞧姐姐。”
  夏小滿嘴上陪笑應著,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一般九奶奶過來她這裏時,年諒那邊都是知道地,很少有半路打斷叫她過去的----這就等同於要攆人家走一樣,甚不禮貌。今天不知道是有什麽急事。
  她叫茴香把那匣子鬆子包了給九奶奶帶回去,九奶奶推讓一番還是收下了,不肯她送自己出去,隻叫她快去忙她的。
  夏小滿也就沒和她客氣,叫茴香代為送客,自己帶了豆蔻往上房去。
  暖閣外間,丫鬟采菽替她挑起外門門簾時,壓低聲音道:“姨奶奶,老太君身邊地青梅姐姐在裏麵……奴婢影影綽綽聽了隻言片語,說是叫您照應誰,六爺似乎不痛快,您自己留
  二夫人說,除非老夫人召喚,誰喊你都別搭理。
  現在,青梅估計來傳老夫人的話……還能有啥事?!
  夏小滿伸手摸了下左眼皮,蒼天,紙屑摘早了,這到底是跳的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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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編輯大人說開V就要先更一章V。討價還價無效。眼淚。
  so,現在更的是準備明天早上貼的,然後明天的……還不知道在哪裏……TT
  so,明天早上那更挪到晚上了……幾點俺不知道……TT
  別pia俺……俺……俺……俺現在實在是心強命不濟啊……上回來回複加精。
  555,7號趕緊過去吧……
  流著血淚爬走。。。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熱PK中。
  十六的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
  誠覓誌願者協助完成此夢想。^-^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7、親家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13 本章字數:5070

  青梅臉上掛著非常職業的笑容,不遠,不近,不冷,不熱。更難得的是,這是一種持續性極為良好的笑容,無論她是說話還是聆聽,這嘴角上翹多少度、眼睛下彎多少度、露出幾顆牙等等皆成標準,一路達標。
  夏小滿原還覺得自己那層職業麵具修煉得已是不錯了,這會兒見了這人外人,真是自愧弗如。嘖嘖,首席丫鬟果然不是誰都能當的。
  青梅見夏小滿進來,簡單躬了躬身,算是施禮,而後微笑道:“夏姨奶奶,老太君吩咐,讓你過去照看七奶奶……”
  話未說完,就被年諒非常不配合的打斷,他沉著臉道:“是暫且過去,晌午我這邊要滿娘奉藥。”
  青梅陪笑道:“哪敢耽誤六爺的事?方才不是與您說了,隻這一會兒。”
  年諒嘴上是和青梅說,眼睛卻是瞧著夏小滿,道:“便是當著滿娘說清楚罷。她也好自己曉得到時辰回來,免得你們混忘了,倒像我沒交代、她不省事。”
  青梅笑道:“瞧六爺說的,奴婢們哪敢忘了您的吩咐!”
  年諒沒有一點兒笑模樣,瞧著夏小滿的目光裏帶著點兒無奈,更多的是提醒。這是老夫人發話,他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夏小滿會意,一言不發,一路裝蒙娜麗莎幹笑到底。關鍵,她也沒發言權。就像豬肉白菜幾塊一斤一樣。青梅和她主子年六爺商量好了價錢,一批發,她就裝車跟著人家走。人身自由是什麽東西?
  買賣成交,青梅叫了小輦在院外等著,夏小滿回房換衣裳。
  青櫻倒跟著夏小滿過來了,一邊兒從茴香手裏接了衣裳親自替她更衣,一邊兒低聲道:“委屈姨奶奶了……方才說是七奶奶昨天一夜不得消停,早上又不大好了。大夫下了針,卻不敢保好多久,玉仙觀餘真人要下晌能過來。因怕親家來人瞧著不妥,所以請姨奶奶先去……”
  她解釋地聲音越來越低,夏小滿牽了牽嘴角,如她所料,凡找她的都打著鎮鬼的牌子。天知道她能鎮得住什麽!好在,這是臨時性鎮鬼。下午正宗神棍回來接手她這冒牌神婆的工作吧。鎮鬼,鎮鬼。有人說還真就有人信。這才是見了鬼呢!
  夏小滿也懶得回話,隻嗯了一聲了事。青櫻低低歎了口氣,最後給她整了整頭飾,近乎耳語道:“爺吩咐。您約摸著晌午的藥點兒,就借引子回來。不要攪合他們的事情。但問什麽,都不回;但要什麽,都往爺這邊推。”
  夏小滿倒是正經笑了,行。他能做到這步。她也承情。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沒有過最好或者最壞打算,一切都靠自個兒。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櫻先一步離開,夏小滿交代了豆蔻兩句,帶著茴香出門。
  雖然夏小滿沒給茴香講七奶奶瘋癲的事,府裏的流言也尚未蔓延開來流入茴香耳中,可從九奶奶並青櫻方才地隻言片語裏,她還是得出非常糟糕的結論,知道此去不是什麽美差。她潛意識裏浮出的是上次主子被按住灌藥的情形,因此顯得頗為緊張。
  遠遠的瞧見小輦在院門口候著了,茴香忽然磕磕巴巴的開口道:“主子,要不……要不咱們想個法子……推了……”
  夏小滿聞言一愣,頓住腳步回頭瞧了一眼,發現小姑娘臉色都不太對了,她不由一笑,像往常一樣掐了掐茴香的小臉,沒正經的調笑道:“你家主子命硬,你怕什麽?”
  茴香這話音兒裏都帶出點兒哭腔來,道:“主子,咱們……咱們……這要是……”
  “沒要是。”夏小滿挑了挑眉,道:“傻丫頭,這是青梅過來了,這是老太君的吩咐,躲得過?”
  見茴香仍是無措狀,夏小滿深吸了口氣,正色道:“沒多少功夫耗在那邊。你隻記住一句話,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管她們說什麽,照做不照做要另說,但咱得是能不回口就不回口。”
  茴香嘴皮子也不弱,而且長期保護“原版”成了習慣,條件反射般事事先一步出言護著主子,無論在這長生居內,還是在夏家。便是她有思考,也難改本性。若在這兩處,茴香說了也就說了,倒沒太大問題,夏小滿自認為此兩處她還是可以擺平地,夏家不必提,長生居內,她雖是半奴,卻是那群奴婢的半個主子,別說嗆她們,就是收拾了她們,也名正言順。
  七奶奶的鴝鵒居可不一樣。那群妖精她夏小滿動不得。別說她隻是六爺的一個妾,就算她是六奶奶,理論上說也一樣動她們不得。敢視規矩於無物地五奶奶隻有一個。
  麵對一個瘋了的七奶奶已經很麻煩了,為了不惹更多麻煩,一定要管住茴香的嘴巴,以及,她自己的嘴巴。
  “少說話。切記。切記。”她告誡茴香,也在告誡自己。
  茴香手指絞著,使勁點點頭,卻仍對即將麵臨的事充滿恐懼,毫無信心。
  七爺地鴝鵒居。
  屋裏地氣壓有點兒低,幾個貼身伺候地丫鬟都像缺氧似的無精打采,人人頂著一張蔥心綠的臉、一雙熊貓黑地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前一夜,七奶奶前半夜安安穩穩的,夜半時分忽然醒來,先哭後笑,也不理人,怎麽也安撫不下。嚇得一幹丫鬟魂兒都沒了,哪裏還睡得著。大丫鬟紫蓯硬著頭皮往書房去砸門----七爺和青桂在書房歇地。想討個主意或是傳話出去請大夫,結果被罵了出來,隻得咬牙挺了,幾個人就這麽對著七奶奶一整夜。
  天亮時丫鬟們都蔫了,同樣一夜沒睡覺的七奶奶倒是倍兒精神,一點兒想睡的意思都沒有,早上想是餓了,還消停些。乖乖喝了參湯,卻是沒多大會兒功夫便全嘔了出去,然後便是大哭,誰哄也沒用。
  三夫人一早來瞧正遇到這一幕,忙叫請了大夫,但這次針灸的效果卻不太明顯,七奶奶還是哭個不停,眼淚哭盡了,仍是不斷抽搭抽搭的。
  三夫人一直頭疼著見親家的問題。實不知道怎麽說,本想著今天七奶奶若是能看上去好一些,見了親家也比較好說話,可現下這個樣子……她心底不由罵起來。為什麽偏要通知親家,這要先不聲張的治,治不好再說,不就沒這麽多麻煩了嗎?!
  她實在沒轍,給老夫人請安時。被問起媳婦如何。便實話實說。這才有了調夏小滿過來臨時鎮鬼之事。
  帶著“命硬可鎮鬼”光環的夏小滿同學進門後,幾個丫鬟顯然鬆了口氣,紛紛過來見禮。由衷地問了安。
  七爺一個妾張姨娘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夏小滿一點頭,算是問好了。
  夏小滿勉強回以一笑,這個是當日那跑了的,瞧她今兒一身淺淡顏色衣裳,手裏還拿串佛珠,刻意帶了些慈悲模樣,估計是來走過場應景的。那日跑了的姨娘人影不見,若是應景都不肯,實在不符合她愛裝樣子的風格,估計那就當是挨了打,借由子養傷不過來這邊吧。想到那裝死的十之八九挨了打,夏小滿心裏還暢快點兒。
  夏小滿原以為過來會碰到一大票領導,然後被指派幫忙幹活什麽啊的,結果她和年諒都是“多慮了”,七奶奶這邊愣是一個中層幹部都沒有。----三夫人早上來瞧了一圈後就回自個兒院了,吩咐說親家來了再稟報她;七爺是壓根麵也沒露;現場就一個妾室張姨娘,也絕不是個指揮者,她跟夏小滿交換笑容問了好後,完全沒有交談的意思,坐回椅子上便徑自低垂眼瞼,手撚念珠,雙唇無聲無息的張合,倒像是在念佛進入忘我境界,哪管旁人都幹嘛。
  七奶奶這會兒倒不哭鬧了,眼睛一直滴溜溜盯著地上走動地丫鬟看。丫鬟往哪邊去,她瞧哪邊,可待丫鬟站住腳瞧她,問她要什麽時,她又像害怕似的,慌忙移開視線,間或抽泣幾聲,但很快又沒了動靜。
  夏小滿過去哄了幾聲,七奶奶也不瞧她也不說話,隻悄悄地往後縮著身子,像要躲她一樣。幾個丫鬟過來悄聲說了自家主子現下的狀況,她們已經不祈求別的了,主子能一直這樣安靜就心滿意足了,言語之間又對夏小滿幾番恭維,儼然把她當成了鎮鬼神符。夏小滿歎了口氣,也不再問了,退回原位繼續裝她地靈符。
  枯燥無味的時光沒持續多久,外麵小丫鬟匆匆跑來回話道:“親家夫人並舅奶奶、姨奶奶過來了,在夫人上房說話,夫人叫這邊趕緊給奶奶收拾收拾。”
  幾個丫鬟暗自咒罵了一番通傳的小廝----怎麽不在周家人一進年府大門就通稟!卻忘了這些人當是從西側門進來,那邊門離著西路北院是極近的,等小廝通稟到了,人也差不多到院門口了。
  七奶奶這會兒有些不肯讓人近身了,給她整理衣裳她也老是躲著,幾個丫鬟慶幸著可算在早上主子不這麽鬧騰時給她洗了臉換了衣裳,現下倒是不太費事,強哄著她,調整了靠背和被褥床鋪,好讓瞧上去立整些。
  還在忙活中,周家人進門了。
  三夫人打頭陣,進門瞧見起身行禮的夏小滿,她心裏稍微就踏實了那麽點兒,再見七奶奶也不哭鬧了,貌似很安靜,心裏就踏實多了,而後引了一老二少三位婦人進來,正是周母並七奶奶地二嫂周洪氏以及姐姐唐周氏。
  昨兒唐周氏和丈夫唐成仁正商量著怎麽還這三百兩地饑荒,還想著回娘家拆兌些,就得了娘家信兒說有事讓回去。
  待回了周家,卻聽聞是年家來人送信說妹子病了,請親家過去瞧瞧。周父周母問送信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是心急不知道閨女得地什麽急症,當時就想著過去來著,卻被兒子媳婦安撫下,道已是天擦黑了,不好行路,到了年府時辰晚了,倒是惹人生厭,不若次日再去穩妥些。
  待請了唐周氏家來商量,唐周氏也這個意思,因著這兩日妹子在家還好端端的,十一那天還有精神頭跑去她鋪子裏興師問罪,她可不信妹子能得什麽重症,心底還隱隱覺得怕是年家想追究那三百兩銀子的事,因此老娘讓她跟著往年府去瞧妹子時,她還想著推掉地,但見老娘黑了臉,她又想著那三百兩銀子少不得要從娘家這邊借,這才滿口應了下來。
  進年府唐周氏還忐忑著,聽了三夫人說真是妹子病了,她還鬆了口氣。周母那邊卻是心急如焚,緊著問到底是什麽病症,三夫人卻是含糊其辭,隻領她去瞧。
  周母進了屋,見閨女瞧著沒什麽病態,懸著的心便放下來了,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拉七奶奶的手,歎道:“我的兒,倒嚇壞了為娘,你身上哪裏不爽利?”
  三夫人並滿屋子的丫鬟都緊張的瞧著七奶奶,都是盼著七奶奶能認得家人的。
  七奶奶雖然讓她拉著手沒有躲,卻微低頭含著下頜翻著眼睛瞧人,半晌不語。周母見她這樣,心裏又是忽悠一下,話音裏帶了些驚恐,道:“我的兒,你怎麽了?怎的不說話?”
  唐周氏在旁邊瞧著妹子倒像在看自己,又是生氣的模樣,有些尷尬,為了避免妹子亂說話,她忙近身去,手搭上妹子的肩膀輕推了下,笑道:“妹子這是怎麽了?娘和姐姐來看你了……”
  七奶奶微微側過頭,又斜吊著眼睛瞧了唐周氏半晌,忽然低下頭,雙手在身邊翻來翻去,像在找什麽。丫鬟紫蓯連忙過來陪笑道:“奶奶找什麽,奴婢給您找。”
  七奶奶隻是不理,終是翻著個荷包,掏出裏麵香噴噴的檀香餅來,伸手往周母、唐周氏那邊遞,柔聲道:“我當家了,請你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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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的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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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8、親家④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17 本章字數:4267

  唐周氏看著妹妹手裏握著焚香用的檀香餅子還口口聲聲說點心那茬,不由額上青筋直蹦,滿身的血都往臉上衝來,又紅又漲又臊得慌。她沒想到這個一向老實仁厚的妹子能這般羞辱她!
  唐周氏很想撂兩句狠話,或者上去給妹子兩巴掌,問問她當初自己怎麽待她,現在她又怎麽待自己,良心都被狗吃去了嗎?!可畢竟在年家,唐周氏隻得生生嚼碎了那些詛咒咽下去爛在肚裏,那些怨氣就蒸騰出來,從眼裏躥出,變成刀子一樣尖利的目光,悉數落在妹子身上,恨不得生剮了她,嘴上卻隻好勉強笑道:“妹子真會說笑……”
  這話才溢出來,就淹沒在周母驚慌的聲音裏。
  周母緊緊抓過二女兒的手,惶然道:“丹娘,你……你這是怎麽了?!”
  七奶奶也不抬頭,隻盯著母親抓著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回收手,那哪裏還能收得動?她有些急,有些怕,又忽然湧上來些委屈,扁扁嘴,又開始抽搭抽搭的,像是要哭。周母亦是心急,見女兒不回話便使勁使勁往回扯她的手,又去抬她的臉,也是帶上了哭腔大聲問話。
  七奶奶抽搭到了極限,終於放聲大哭,一邊兒往回收手,一邊兒往後傾著身子躲著人。周母由驚到悲,又夾雜著恐懼,也是嚎啕大哭,一口一個“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麽了”,一麵扯著閨女地胳膊就往自己懷裏拉。一個躲,一個拽,兩個都是哭天搶地,屋裏登時亂成一團。
  唐周氏完全被這場麵鎮住了,剛剛湧到臉上的熱血急速冷凍,變成了碎冰碴子,她隻覺得渾身又冷又刺。----妹子這是……魔怔了?!她這腦子也凍硬了,怎麽也轉不過彎來,愣怔的看著母親和妹妹,徹底傻在當場。
  七奶奶的二嫂周洪氏也瞧出小姑子這是魔怔了,慌了手腳,又不大敢拉著婆婆----這事她個做媳婦的怎生勸得,還得落下埋怨,還是要大姑姐勸才是。這一偏頭,卻見大姑姐眼睛直勾勾的瞧著小姑子。神色詭異,她又是唬了一跳,別是大姑姐也要魔怔吧,她又怕又急。眼淚也下來了,哭著推唐周氏道:“大姐,你怎麽了?快來勸勸娘,叫保重身子才是……”
  唐周氏這才回過神來,忙搶過去抱住母親。道:“娘。娘。莫急,莫急,保重身子……”
  周家人沒有心理準備。年家人卻是各個都瞪圓眼睛瞧著反應呢,七奶奶那邊拿出檀香餅子時,三夫人心裏就咯噔一下,知道要壞,忙回身去瞧鎮宅靈符夏小滿。
  夏小滿此時精神頭全放在七奶奶身上,根本沒注意誰在瞅她。倒是一旁的張姨娘先瞧見了。
  張姨娘本來也伸長了脖子瞧那邊呢,但她百煉成精,頗有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功力,忽然接收到三夫人地目光,她反應迅速,立刻低下頭,撚佛珠,口裏念念有詞----“阿彌陀佛,佛主保佑”,似是聚精會神盯著地麵,實際上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三夫人的動態。當發覺三夫人實際是瞧著夏小滿時,她暗暗鬆了口氣,見夏小滿沒注意這邊,忙悄悄傾了身子,低聲向夏小滿道:“阿彌陀佛,……夏姨奶奶。佛主保佑,……夫人叫你……”
  夏小滿忽然聽了這麽一句,完全沒懂說的是啥火星話,下意識一扭頭,正撞上三夫人的視線。三夫人衝裏頭揚了揚下巴,嘴巴無聲張合,看口形是叫她去看看。
  夏小滿哢吧哢吧眼睛,她到底不是被供著當靈符用的----別人不知道、她自個兒能幹啥自個兒還不知道麽。她歎了口氣,轉回頭開始踅摸怎麽突破人群過去七奶奶身邊。
  周家仨人已經站作半包圍式,另一半兒卻是七奶奶的幾個丫鬟站了。那幾個丫鬟都是心裏有數的,“時刻準備著”呢,這邊一有異常,她們就迅速列隊站好,開展安撫工作。紫蓯原就在七奶奶身邊,經曆了剛才那一幕,雖然知道是周母嚇著了自家主子,但那是主子的親娘,她哪裏敢去掰周母的手!便隻是心裏著急,和另幾個丫鬟一道,不住哄著自家主子,卻是毫無成效。
  唐周氏由原本地站位移動到周母身邊後,床邊瞬間出現了一個空位。夏小滿同學毫不猶豫的、迅速的占領了此位。她一眼就瞧出症結所在,剛好唐周氏又勸了周母那麽一句“保重身子”,她忙借著唐周氏的話,神情凝重語氣平緩地向周母道:“親家夫人莫急,您要保重。而現在這樣也會唬著七奶奶,倒讓她難受了。來……您先放開她……咱們有話慢慢說……”說著慢慢伸出手,想去解放七奶奶被周母攥著的手。
  周母先是不肯放,依舊哭喊,隨後像是突然瞧見夏小滿的妾室裝束一般,她猛的放開了閨女的手,轉而鉗住夏小滿地腕子,瞪著那雙哭得滿是血絲地眼睛,怒道:“說,你們到底怎麽我女兒了?十一打家走還好好地,怎麽才回你們府裏便成了這般模樣?!”
  夏小滿倒吸一口涼氣,這老太太,瞧著幹瘦幹瘦的,倒有一把子力氣,這腕子捏得生疼。她隻有苦笑的份,她是多麽想說“我其實是來客串靈符地,不幹我事”啊,可惜,這話也就想想吧。回頭去瞧七奶奶,獲得自由的七奶奶已經受驚是的縮到床鋪裏頭,抽搭抽搭的,眼神遊移,在眾人臉上飄來飄去。她迅速調整心態,認真道:“親家夫人莫惱,我不是親奶奶身邊兒伺候的,並不曉得這事。不過咱們已經在積極給七奶奶診治了。這才兩日,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得慢慢恢複,終是會好地……”
  周母甩開她的手,怒道:“呸,休要來哄我!平白的人怎麽就變成了這樣?還不是你們這起子人治的!哪有女婿登嶽家門罵妻的?!都是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小婦挑唆的!”
  夏小滿原聽她說什麽“女婿登嶽家門罵妻”就有些糊塗,可真切的聽了後麵“小婦”這詞,臉立刻撂下來了。她被這個稱謂刺激到了。一邊兒揉著腕子,一邊兒冷冷道:“夫人最好弄清楚了再罵,我不是這屋地人,不過平白過來幫忙的,沒哪裏對不起您的。您有什麽怨氣衝這屋的人發,別捎帶上我!”
  周母一怔,隨即氣更難平,罵道:“反了,反了。女婿登嶽家門罵妻,小婦也敢這邊猖狂,丹娘就是你們治的!……親家母!”她似乎才想起來親家母也在,忙推開攬著自己的大女兒。瞧向站在外圈的三夫人,喊道:“親家母,親家母!可要給老身個說道!”
  三夫人一臉尷尬,心裏疾呼倒黴,不得已移步過來。向周母道:“親家夫人莫惱。這婢子混說。莫和她計較……”忙又嗬斥夏小滿一聲道:“滿娘,你倔什麽?還不快給親家夫人賠罪!”
  夏小滿瞧三夫人那模樣,忽然對五奶奶有愛起來。三夫人這樣的人,還真就得五奶奶治她!她是不能學五奶奶那樣了,一來她沒五奶奶那樣的好功夫,再來,也沒五奶奶那樣地勇猛個性,最重要的是,她近乎是階級金字塔的基座那層,如年諒所言,她就是和七爺房裏那丫鬟一樣被打個半死,也沒處說理去。
  不過,道歉?做夢。她掛上職業笑容,倒向三夫人一福身,道:“回夫人的話,可是老太君命滿娘過來瞧瞧七奶奶地,老太君也有交代----伺候好六爺。現下也到了六爺那邊進藥的時辰了,滿娘還要趕著去奉藥,這事若耽擱了,可是忤逆了老太君的話,滿娘可擔當不起,就此告退。”
  三夫人本不耐煩聽夏小滿說什麽,在她說話間還在插口道:“莫說旁的,先去賠罪……”待聽到夏小滿口口聲聲的老太君,不由一愣,張了張嘴,下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抬出年諒她還能斥責兩句,這抬出老太君,她還能說什麽?!年諒是什麽身份、什麽身子骨,在老太君眼裏又是什麽地位,她再說下去豈非便是忤逆老太君地意思!
  周母還在氣頭上,也沒聽個仔細,還在喋喋不休說道。三夫人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向夏小滿道:“六郎地身子要緊,你便回去吧……”然後轉向周母道:“親家夫人莫惱,這個……這個……這個婢子確不是七郎房裏的……是我家老太君打發過來……”
  夏小滿沒興趣看她打圓場,回頭瞧了一眼縮在床裏的七奶奶,又瞧了周母、唐周氏和周洪氏,心裏歎了口氣。禮節性地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張姨娘忙以送夏小滿出去的借口跟著出來了,她也才是地道的七爺房裏“小婦”,這會兒不跑,保不齊下一把火就燒到她這裏,她可沒夏小滿這護身符,還不燒成渣渣了!
  夏小滿猜她也是想借機溜掉,又瞧不上此人,便就沒怎麽應付於她,張姨娘搭訕兩句沒得到回應,也就不吱聲了。
  出了院門,正待作別,忽然見穿堂裏過來兩輛小輦,青梅挑簾子下來,瞧見夏小滿和張姨娘,笑著問了聲好。夏小滿隻點頭一笑,張姨娘卻是滿臉堆笑問了好,又道:“姑娘好陣子沒往咱們這邊來了,今兒怎麽得空?快請裏麵喝口熱茶去去寒。”
  青梅顯然不買她帳,不軟不硬道:“卻是有要緊事得先辦了。”說著轉向夏小滿,奇道:“夏姨奶奶這是?”
  夏小滿非常坦然道:“到六爺吃藥時辰了。”
  青梅挑了挑眉,望了望日頭的位置----沒有表,沒處看漏刻,便隻能看日頭確認時間了,雖然不夠精準,但是也很明顯看出,夏小滿在瞎掰。她不置可否,又問道:“有人回老太君說七奶奶娘家人過來了。現下,七奶奶可認人了?”
  夏小滿搖了搖頭。
  青梅道:“也罷,餘真人方才進的府,這會兒老太君請親家過去相見,剛好叫餘真人現下過來吧。”她頓了頓,道:“餘真人怕是往長生居去了,姨奶奶此番回去,剛好請你捎個口信,便說請餘真人過來鴝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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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還好趕上了……擦汗……
  今天工作沒能全部結束,明天還得跑那邊幹去。依舊白天不在線。帖子晚上回來回複加精。
  明天的更新……可能還得這個時候了。唉……
  希望明天工作能順利些……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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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9、訛獸①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21 本章字數:3884

  夏小滿回長生居時,並沒見著什麽玉仙觀的餘真人。隻年諒一個人被青櫻推著在院裏放風。
  這麽早就回來了?年諒瞧見夏小滿那一瞬間,也下意識抬頭望了下日頭確認了時間,轉而想起好像走了一個時辰都沒有。瞧著夏小滿和茴香的臉上都沒掛出什麽來,應是沒什麽事,他放下心來,但仍開口問道:“沒受委屈吧……?”
  夏小滿哂然一笑,道:“多虧你教了我奉藥那句,就借這句話回來的。”
  年諒點點頭,道:“沒事就好。”
  夏小滿又簡單匯報了七奶奶娘家人過來集體哭鬧的盛況,但年諒對似乎這件事一點兒不關心,夏小滿講的簡短,他回答的更是簡短----隻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後下達新指令道:“起風了。回房吧。”
  夏小滿挑挑眉,他確是對三房極其不滿吧,聽了三房的事都是這個態度。她過去接了年諒的輪椅,向青櫻道:“剛才從鴝鵒居出來時候碰到青梅了,她說玉仙觀餘真人進了府往長生居來了,讓我回來瞧見他捎信請他鴝鵒居瞧瞧去。餘真人是從咱們這兒走了嗎?既是我沒遇上,你就打發個小丫鬟過去告訴青梅一聲吧,也免得誤了她的事。”
  青櫻奇道:“餘真人?餘真人沒過來啊。”
  年諒轉過頭瞧著她,黑了臉。幾乎同時沉聲道:“他往長生居來做什麽?”
  鬼才知道他來做什麽。夏小滿撇撇嘴,興許是售後回訪---看你年某人捉妖之後是不是活蹦亂跳。唔,跳是跳不起來了,瘸了……
  夏小滿對神棍沒好感,對坑了“原版”地神棍更加沒有,隻道:“我隻是碰到了青梅,聽她這麽一說而已。沒來就沒來吧。那青櫻,你也打發人去說一聲吧。好歹算是我話帶到了。”
  青櫻點頭應了,去找小丫鬟通稟。年諒則哼了一聲,轉回頭去,道:“回房。。。”
  進了暖閣,才把年諒挪到床上安置妥當,夏小滿正準備回房換衣裳,外麵小丫鬟進來回稟,大韋管家並餘真人過來了。
  這樣的道士剛入府應該先去拜見老太爺老太君吧----若非這樣,青梅也不會確切知道此人將往哪裏去。怕還是他自己說起的。青梅既然套車到了鴝鵒居跟夏小滿說了那捎信的話,那餘真人應當是從老太君那邊出來多時了。這會兒才晃悠到長生居,估計是一路拜會了幾個老爺末了才來的長生居吧。
  這是自十一月初十年諒醒來後,餘真人第一次來長生居。夏小滿瞧了一眼年諒。後者毫不掩飾一臉厭惡。
  昨兒是青槐的五七,他對那件事怕是恨意正濃。夏小滿心裏歎氣,臉上笑道:“你若不想見,直接就說請他去七爺鴝鵒居好了。反正那邊也在請他。”
  年諒揮揮手,道:“不必。”又向丫鬟道:“請真人進來暖閣。”
  一旁青櫻卻出言喊住那丫鬟。向年諒道:“爺要見他?若是他再說些個……”
  年諒哼了一聲。道:“那便就聽聽他能說些個什麽。”
  青櫻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又交代小丫鬟沏茶諸事。夏小滿則起身要回避。
  大秦封建禮教並非極端森嚴,而且會因著職業特殊性,許多條款頗為寬鬆。比如大夫進門,若床榻上的女眷衣著不整,那是要撂帳子地,若是穿戴整齊,就沒那麽多忌諱;而像捉妖道士這樣的,既然能出入內院,更無須女眷回避----多少神怪都是冠以“附體”之名,這要都回避了,捉妖的抓誰當妖怪去?!
  所以常規來講,夏小滿同學不需要回避。不過現在,她回避,卻不是什麽守禮,卻是心虛。
  她曾堅定的認為這餘真人是神棍,可臨到要碰麵了,她也就沒法子保持那麽堅定了,也想著“萬一呢”。她不是“原版”,這是鐵打的事實。萬一這個牛鼻子老道真有兩把刷子,看出她是借屍還魂的,再出點幺蛾子,把她也弄去火化了……
  她想想都一身冷汗,忙著想回避,剛剛好借著方才要回去換衣裳的由頭走,還不顯得突兀。
  年諒卻道:“既要見外客,正好不必換了。”
  夏小滿在當場。拜托,誰要見外客啊……
  或者……?她眯起眼睛,年諒想拿她去試探餘真人?畢竟吃了忘憂散的人不是年諒,是她。
  “我就沒必要見了吧?”夏小滿站起身,她沒興趣用自身安危做賭注去驗證無稽的事情。
  年諒一愣,隨即點頭道:“也好,那你先回房吧。”
  夏小滿沒想到他這麽利索地就答應了,越發搞不清楚他想些什麽,也許問題很簡單,是她想複雜了。她歎了口氣,到底,是她無法徹底信任他吧。或者,她無法徹底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腦子一亂套,腳步就不夠快,點子也不夠正,剛出暖閣就在院裏正遇上韋棣引著個四五十歲的道人往這邊來。
  沒有立時就跑的。尤其韋棣見是姨奶奶閑庭信步院子裏溜達,哪裏知道她是胡思亂想導致閃人閃地不夠快,忙就躬身施禮問好。
  夏小滿穿越後是見過韋棣的,知道是長生居外事大管家,因此他向她行禮時,她也忙還了半禮,而後偷眼打量起那道人來。
  那道人身量瘦小,須發花白,並未戴冠,發髻隻用一支烏木發簪別著,一身極其普通的灰藍大襟道袍洗得有些發白,白色襪筒直裹到膝下用帶子紮係,一雙黑布圓口鞋。樸素的一塌糊塗,若是再背上一把寶劍掛個葫蘆,那就更像一個雲遊道人而非一觀之主了。
  玉仙觀不是號稱京畿香火極盛之地嗎?按理說香油錢就當有許多吧!九奶奶不還說她外祖家定時要去送香火錢的。咋個一觀之主穿成這樣?還是現在流行首席CEO休閑裝上陣?可這也忒休閑了點兒吧?!
  夏小滿還以為神棍會是一個頭戴蓮花冠身穿八卦袍造型華麗出塵脫俗地神仙代言人模樣,就算不像太上老君至少要像太白金星吧,結果卻是這種……呃,不知道為嘛,小滿一看見他就想起全真七子來……瀑布汗……
  不過,他這個打扮倒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嚴肅,頗有點……唔,知識分子氣息。
  夏小滿心裏捏了一把汗,這麽看上去,還真不像個神棍,似是有些本事地樣子。她這臉上便帶出些不自然來,隻想著,快有多遠閃多遠……
  那餘真人掃了夏小滿一眼,時隔一個月,他還沒忘得幹淨,那日此女嚇得臉色慘白魂不附體,抖抖瑟瑟話也說不全乎,最是膽小怯懦之人。他也沒理會,礙著有個姨娘名頭,行了起手禮也就過去了。
  夏小滿也是簡單福了福身算見禮,也就轉身往自己房間走了。她這麵上雖是淡定,卻是心跳加速,極是擔心身後忽然爆出一句“站住,你這妖孽!”。結果這句話一直沒聽到,她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見韋棣和餘真人已經挑了門簾進了屋,這才鬆了口氣,揉著心口窩安撫著她那險些跳出腔子地小心肝。
  如果沒認出來她是借屍還魂,能不能說明這廝是個沒本事愣裝蒜的神棍?唔,也不盡然,高人是有的,但是神人怕是不多地。到底不能因為人家非是神人而否定其是高人的事實吧。這事怕沒個定論。
  地球實在太危險了,還是回火星去吧。她自己給自己放鬆著神經,哎,早知道不會被認出來,她就應該呆在年諒房裏,好好近距離觀察神棍是怎樣騙人的……夏小滿一晃腦袋,吐了吐舌頭,兀自笑了一回。
  回屋時,卻是小韋嫂子給挑的簾子。
  夏小滿笑著問了好,讓了座,寒暄道:“小韋嫂子多暫來的?讓你久等了。”
  小韋嫂子忙笑道:“姨奶奶可折煞我了。您這麽著,我可都不敢再閑時過來了。姨奶奶這是打哪兒回來?”
  夏小滿張口便道:“從七奶奶……嗯,從七奶奶那邊回來的。”七奶奶三個字說出口,她便意識到不妥,卻不好立時改口,反正也沒說什麽,也就順下來了。
  小韋嫂子還不知道七奶奶瘋癲的事,因此對夏小滿如此說並沒什麽反應,便就順著她的話茬提了兩句七奶奶的尋常話。
  夏小滿聊了兩句,忽然有什麽東西在腦裏閃過。她說她今兒怎麽瞧著七奶奶那娘家姐姐那麽眼熟,卻遍尋記憶而不得,當是沒見這位大姐的,於是隻當自己是認得和唐周氏相貌相似的,錯認了罷了。今兒看見小韋嫂子,她忽然想起前天她打家回來路上,小韋嫂子說瞧見了七奶奶那事。
  她未瞧見七奶奶上馬車什麽的,卻是在馬車旁瞧見了個婦人,----不正是這七奶奶的娘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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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不需要去挨凍了。阿彌陀佛。
  剛趕出這章來,明兒的更沒法子在早上送到了,怕還得在晚上。擦汗……給俺個調整時間哈,俺努力的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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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0、訛獸②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25 本章字數:4457

  “嫂子可還記得那天從我娘家出來都過了幾條街?”夏小滿向小韋嫂子問道。
  小韋嫂子笑道:“姨奶奶可真問倒我了。攏共有七八條吧,我也記不分明了。”雖她對城北極是熟悉,但彼時想著讓夏小滿開心,特地繞了些路走,七扭八拐的,哪裏記得清楚。
  夏小滿點點頭,尋思了下,又問:“你和我說過,一家糊燈籠的鋪子,花樣子最多,是有些名氣的,那是哪一條街上的?我記得是街口頭一家。”
  小韋嫂子想了想,道:“是了,姨奶奶說的可是崔神君街的桃蓮菊那間鋪子?就是我上次給您講的,----他家老板原姓梅,最會紮花燈,各季的花樣子極精細極巧的,如真的一般,可偏就沒有梅花樣子的。人都道奇怪,當是姓梅的最愛梅花才是,他偏不肯,後來人就送他了個諢號叫桃蓮菊,說他春夏秋三季的花都做得,獨缺了冬天的。他也不惱,還真就把鋪子都改了這個名……”
  這段“書”夏小滿聽過了,上次就剛好聽到這裏時小韋嫂子停下來說馬車的,那馬車……記得是停在一家賣香燭燒紙的鋪子。
  “崔神君街是嗎……?”夏小滿自語似的問道。回頭找人打聽打聽吧,如果小韋嫂子沒看錯,自己也沒看錯,這裏麵怕是還有些隱情的。
  周母到了年家。還能口口聲聲七爺年誼到嶽家罵妻子,是瞎說地可能性不太大,最次也是有什麽誤會。聯係起之前茴香弟弟帶來的八卦----周家人到年家當鋪打了人搶了銀子!那就不會是誤會這麽簡單了。
  茴香講的那打人事件離奇無比,說什麽七奶奶娘家姐夫三拳兩腳撂倒了幾個夥計,又拿了家夥對其中一個夥計窮追猛打,生生敲斷了他的腿,然後揪著朝奉搶了銀子。夏小滿真懷疑自己在聽武俠評書,若不是搶的是親家。這行徑美化美化、再往好聽裏說說,那就是劫富濟貧的梁山好漢啊。
  夏小滿對這打劫不盡相信,不全然是茴香說得誇張太過,而是這件事本身有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甭說親家親戚情深之類的鬼話,武家地例子赫然擺在那裏,親家也極可能是好不講情麵世故的。但武家敢鬧,畢竟是有些仗勢的,這周家不過是個商家,怎麽也敢鬧?宰相門前七品官。年家鋪子裏的夥計也不是那麽好惹的吧,況且打人搶錢是何等大事,掃了年家臉麵,年家怎麽會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但是。她也沒一點兒都不信,她信奉那句話----“每一個謠言背後都一定會有一個真相”。事情都是傳來傳去被一點點兒添油加醋最終變成謠言的,若是一點兒事兒都沒有,也不會有人憑空捏造這樣的事情出來。況且五奶奶怒而打了七爺丫鬟這是事實,若說是因為七奶奶娘家人打人搶銀子惹惱了五奶奶。五奶奶去興師問罪才有後事。是解釋得通的。
  不知道那個香燭鋪子門口的婦人是不是七奶奶地娘家姐姐。那個嫁給了土匪一樣夫君的姐姐,也不知道她在這場戲裏扮演了什麽角色……
  她兀自想著,小韋嫂子那邊還說著自己的:“您還別說。昨兒瞧見我家街坊才從他家買的蓮花燈----要供到佛前地,是新樣子,蓮瓣上紋路都是真真的,著實好手藝!姨奶奶這是也想添置幾個燈?要什麽樣子您盡管提,我給您訂去……姨奶奶……姨奶奶……?”
  夏小滿聽她叫喚,才回過神來,忙笑道:“方才想事來著,溜號了。嫂子說什麽……?”
  小韋嫂子也笑道:“我是問姨奶奶要什麽的花燈。昨兒瞧見街坊買的蓮花燈是極好的。姨奶奶若是喜歡,我去訂了來。”
  花燈?夏小滿環視屋裏一周,就沒找到能安置花燈地地方,便擺手道:“罷了,也不是掛燈地時候,待元宵節時再說吧……”
  小韋嫂子笑著應了,又轉而講起京畿元宵節地盛況,哪條街巷花燈多,哪條街巷吃食好,哪條街巷最熱鬧,她統統曉得,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把夏小滿的癮也勾起來了。就這麽從元宵節退著講到春節,又講到小年,正月臘月的節講了個遍,直聊到時近晌午飯食,小丫鬟過來提醒夏小滿該傳飯了,小韋嫂子才意識到晚了,忙不迭賠罪,起身告辭。夏小滿也不便多留,叫送走了她,自己收拾收拾過去年諒那邊準備開飯了。
  上房。青櫻並沒在暖閣裏,卻是帶著兩個小丫鬟在暖閣外間做活。
  夏小滿進門見這光景,還道那餘真人沒走呢,忙往裏頭指了指,低聲問道:“客人還在?”
  青櫻笑道:“沒。真人早就走了。方才姨奶奶要給青梅姐姐帶地話已著人帶到了。因著後來餘真人到底過來了,奴婢便又打發人給青梅姐姐送了信,三房就遣人過來請了餘真人過去那邊。”
  夏小滿道:“那裏頭……”
  青櫻道:“爺倦了,正睡著。”
  夏小滿點點頭。倦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個神棍周旋的,用腦過度。想起年諒所言“聽聽他能說些個什麽”,她不由好奇起來,瞧著是采菽采兩個比較靠譜的孩子在,便沒很忌諱,問青櫻道:“餘真人這次……交代什麽了沒?”
  青櫻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餘真人說六爺未服忘憂散,孽根未拔……”說話間,仔細注意著夏小滿神色,見她非但臉色無異,倒露出個笑容來,這心底顧慮未出又添疑慮。聲音也就漸緩漸沉。
  夏小滿實是不屑,牽了牽嘴角,道:“是誰告訴他六爺沒服藥地?還是他號了脈?相了麵?抑或,未卜先知?!”
  青櫻聽她語意不善,有些尷尬,她對一些事情也不甚信,卻是敬畏的,便勉強笑道:“餘真人相麵是出了名的。他瞧了爺。便言道六爺印堂紫黑,隱約有桃花浮紋,分明是情障未除,若服了貧道的忘憂散斷不會是這般光景。”
  夏小滿忍不住笑出聲來,印堂發黑也就罷了,這基本上是算命先生的傳統台詞,可這桃花浮紋是啥米東西?浮雕類的?這都掰出花兒來了!!回頭年諒腦門上那花許是還能做成花燈花樣子呢!
  沒有號脈,看個麵相就知道沒服藥?!她已經可以確認這是個神棍了。----沒什麽玄乎的神技,年諒還活著。這就是最好的未服藥證明!
  青櫻被夏小滿笑得糊塗了,訕訕地試圖轉移話題,道:“姨奶奶可是要叫傳飯了?”
  夏小滿因笑得暢快,冷不丁轉移了話題。這笑容還沒能收起來,依舊呲著牙道:“不忙,還是依著規矩等六爺醒了吧。”然後不容青櫻再岔到旁的上,又問:“那餘真人又留下藥了?”
  如果有藥,那就可以想法子證明是毒藥了。就可以……哎。不對……那個一直困擾她的問題又浮出來了。一個道士敢光明正大的拿毒藥毒殺一個貴族公子?殺青槐是他想有手段弄了個怪胎,殺年諒卻用什麽借口?!就算他不是禍首隻是幫凶,也會不得好死吧。
  而。若證明了他給年諒的是毒藥,那她又怎麽解釋她服了同樣的藥卻沒有死這件事?!
  “沒有藥。”青櫻歎了口氣,她還真希望有藥能根治主子的病,可靈丹妙藥哪裏那麽好尋?她方才跟著伺候,爺臉色一直不大好,對餘真人並不禮敬,她卻是一直心有所祈、恭恭敬敬,最後又央求餘真人賜藥的。
  餘真人卻道:“若非年府下貼相邀,貧道斷不會來府上。貧道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不過為得慈悲二字。那忘憂散甚是珍貴,奈何六爺自誤,貧道也無甚良方,隻得看六爺造化了。”
  六爺的造化。青櫻心裏苦笑。將這話複述給夏小滿聽。
  六爺地造化。夏小滿滿臉嘲笑。好一番冠冕堂皇之詞,很好,很有知識分子氣息,神棍和跳大神的果然不是一個等級的。
  屋裏年諒醒了,喊人進來奉茶,夏小滿青櫻一幹人便統統進去服侍,少一時,午飯也擺上來了。
  夏小滿坐的位置正對著床,忍不住去瞧年諒地額頭。那腦門光潔平滑,連顆青春痘都沒有,從哪裏看出桃花樣的浮雕來呢?而且那一片皮膚是病態的蒼白,毫無一點兒血色,紅潤都沒有,哪裏看出發黑呢……
  視線一挪,正對上年諒的眼睛,卻見他微微皺著眉瞧著自己,顯示出某種疑惑。
  年諒見夏小滿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奇道:“滿娘,你瞧些什麽?”
  夏小滿一怔,隨即露出一個無比燦爛地笑容:“沒什麽,我在看……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棗樹街周家
  愁雲慘淡萬裏凝。
  因著年老夫人地一句“老身瞧著京郊地雲靜庵極好,幽靜,清淨,最宜養病,擬叫丹娘過去將養些時日。”
  這不是商量,這是通知。周母又驚又怒,卻是無可奈何。
  年家雖然朱門大戶,但三夫人不過是商家女,同周母出身相當;三爺又不過是個庶出,且無官職在身,三夫人自然稱不上什麽高貴誥命夫人,便在周母眼裏隻是尋常,尚且敢同她叫板。
  年老夫人卻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宗室女,隻這樣想,周母就自覺矮了九九八十一等,雲泥之別。她別說叫號,就是正常說話都帶著敬畏,年老夫人說什麽,她也隻有應著的份兒,哪敢頂撞?
  況且,女兒這般,她也實在沒有更好地法子了。女兒魔怔了,這可是極不體麵的事,別說這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便是在未出閣的閨女,也隻能尋個去處靜養,強過留在家中受人詬病。
  周母坐在車上哭了一路,周洪氏想勸又不敢,索性陪著一塊兒掉眼淚----這總是不會錯的。唐周氏腦裏亂糟糟的,又是妹子魔怔了,又是那三百兩銀子的饑荒,哎,這年關怎的這般難過!
  歸了家,周父聽說女兒是這麽個病症,也是大為慪火,斥罵了幾句,想起那日女兒回娘家女婿還能上門來和媳婦拌嘴,女兒保不齊就是年家逼淩致使瘋魔的,便又大罵年家無義。
  周家次子周天奎最是個火爆脾氣,聽聞父親這話,不由怒道:“年家便是勢大,也不能這般欺辱人!那年誼又算什麽東西,二妹妹哪裏配不得他了,三媒六聘娶過門,便是這樣待她?!這般欺人太甚!!不成,爹,哥,咱們定要給他個好看,叫他知道知道二妹妹娘家不是沒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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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又這麽晚了……我有罪,我有罪……
  極有誠意的90鞠躬道歉。然後……迅速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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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1、訛獸③
更新時間:2009-1-10 18:13:30 本章字數:5488

  周天奎是個莽夫,他父兄卻不是傻瓜。周父不過是忿恨,罵上幾句出出氣罷了,究竟是不敢怎樣年家人的;周家長子周天翼性子原就頗為沉穩,又因著接手家中祖業,要為闔家生計操勞,少不得要先從這養家角度上看待妹子這事,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囫圇收拾了年誼,惹麻煩上身。這年家不止是官府中人,京中商界裏亦有一席之地,得罪了年家,別說官家許不許的,就是以後在生意場上遇到,也定是沒個好結果的。
  他瞧著周天奎罵了一陣子,氣有些消,便四平八穩的開口道:“老二不要魯莽,此事要慎重,慎重,要從長計議……”
  周天奎是罵累了,歇一會兒,聽他這話,火又上來,怒道:“老大你日日裏講慎重,可就是這般才被人欺負的!憑年家怎樣,抬得過個理去?你TMD就是窩囊怕事,我不管,反正我總要揍那年老七一頓方出得這口惡氣!”
  周天翼瞧著這最喜歡揮老拳的兄弟就頭疼,一甩袖子不再搭理。周天奎卻來勁兒了,扯著脖子和哥哥喊來喊去,隻罵他窩囊。
  一旁周洪氏見丈夫得罪大哥,急得不行。本來這樣的家裏議事輪不到兒媳婦參與的,但因著大姑奶奶唐周氏在場,她和周天翼媳婦周黃氏算是作陪。她偷眼瞧嫂子周黃氏臉上不動聲色,眼裏已經帶了厭惡。心裏又急又怕,現下大哥大嫂當家,那冤家有爹娘寵著不把大哥當回事,大哥亦奈何不了他,回頭得小鞋穿地便隻能是她這當媳婦的。
  冤家啊冤家。周洪氏心裏暗罵,淚珠兒在眼圈裏打轉轉,急切的望向大姑姐,滿眼的祈求。盼著她能出麵解圍。
  從小到大周天翼犯渾多少次了,唐周氏都懶得管他,現在自家還在為那三百兩饑荒發愁,瞧見了二弟妹的表情便也裝作沒瞧見。但越後來越聽見兄弟說話不靠譜,又是打砸年家,又是敲年誼悶棍的,她不由怒了,一拍桌子,喝道:“老二。你別犯渾!揍人輕巧,你當是白揍的?!回頭揍個好歹的,得賠多少銀子?!”
  這話最是感慨,她那哪裏隻是三百兩地饑荒。還得賠人家夥計湯藥錢!
  周天奎從小不怕大哥,反怕這大姐。因著小時候一塊兒玩,若有打架,大哥向來打不過他,還常是被他打哭;可這大姐比男人還猛。挨打了也不哭鬧。每每更猛烈的還擊。連踢帶踹、連撓帶擰,他便很快就掛花敗下陣來,數次挑釁也始終不是對手。最終徹底臣服了,再不敢在大姐麵前乍刺兒。長大後,大姐待他也實是不錯,銀子沒少幫襯他,媳婦也是大姐給張羅的,他就越發服服帖帖。唐周氏便成了周家唯一能降服住周天奎的人。
  這會兒大姐拍了桌子,周天奎立刻老實了,心裏不服,嘴上也不敢說了。
  唐周氏啐了兄弟一口,轉而向周天翼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周天翼心裏哼哼,他能有什麽意思?妹子嫁出去了就是年家的人了,論理生老病死都是夫家人管,這出了事,娘家人替出頭,行,可問題是這年家咱惹得起嗎?
  他望了望吹胡子瞪眼睛的父親、不停哭泣的母親,又瞧了一眼因氣惱滿臉漲得通紅的兄弟、麵如寒霜目露精光地大妹妹,那惹不起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最終隻歎了口氣,喃喃道:“從長計議吧,從長計議……”
  他想得到的,唐周氏也想得到,她又是有債在身上的,若鬧一鬧,能把饑荒鬧沒了還成;現在娘家還不知道她欠了年家饑荒這事,若是鬧將開來,年家扯出周成仁打人地事來,被知道了妹夫上門來吵是自家給小妹惹的麻煩,怕是娘家也不容她,這還饑荒更沒個指望了。
  無債一身輕,若是她這會兒沒什麽事兒在身上,早就找年家撕擄給妹子出氣去了,哪裏會這樣苦悶。她越發恨起自家那冤家來。
  一時間無人應話,誰都沒個主意。
  周家的家庭會議最終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隻得在周母的哭泣聲中宣告散會。
  唐周氏並沒急著回自己家,而是跑去了大哥書房,等他交代了管家些事,打發人都下去了,她才開口提及借錢:“……家裏鋪子最近周轉吃力,想問大哥借四百兩銀子,正月裏貨都賣了,得了利頭一個過來還大哥。”
  周天翼歎氣道:“大妹妹,我這邊的境況和你那邊實是一樣地,到年底都是囤貨地,自家周轉也是吃力,哪裏有這些銀子出來?”
  唐周氏忙道:“便是沒有四百兩,三百兩也成,不然,暫借我二百兩吧……這原是能和爹娘借地,可二妹妹這事讓爹娘這般傷懷,我哪裏還敢再給爹娘添堵?大哥也是不忍爹娘勞心的,且先借我些個,周轉一二……”
  周天翼心裏冷笑,妹子也是沒少淘澄爹娘的銀子,這會知道拿不出來了又說這個。他卻麵露難色,道:“大妹妹還是說地外道話,但凡我這做大哥有的,哪裏會虧了弟妹?確是現下拿不出這麽多。妹妹若真個難的,你嫂子那邊還收著備年下要走禮的五十兩,你先拿去,多暫寬裕了多暫還來,我這邊想法子擠出來禮錢來也就是了。再多真是難為大哥了。”
  唐周氏費盡口舌,周天翼也始終不鬆口,隻肯借這五十兩。唐周氏沒法子,隻得應了,有總比沒有強,跟著周天翼往後院周黃氏這邊取了銀子,辭了兩人去了。
  周黃氏打開錢匣子又點了一遍銀子。向周天翼道:“除去前兒你拿出去地散銀子,再加上大妹妹借去這五十兩,手邊的零散銀子還得七百四十六兩,今兒的帳還沒盤,官中銀子怕也不到一千之數了,鋪子裏得了利先挪回家裏來些吧,省得年下緊。”她頓了頓,又道:“大妹妹怎的就借了五十兩?五十兩夠什麽用的?好不了還得回來。我看還得備著一二百兩她再來借的……”
  周天翼冷笑道:“就借五十兩?她張口四百兩!我推說沒有,隻借她五十兩罷了。”
  周黃氏平素和這大姑姐相處還是不錯的,頗喜她那能張羅事的爽利性子,聞言掃了一眼匣子裏地七百來兩銀子,不由皺了眉。
  周天翼瞧了,又辯道:“你莫心慈,咱不是沒錢,不是不心疼這妹子,可你也知唐二那混蛋賭呢!這跑不了就是他的賭債!唐家兄弟也不少。也不是沒家底,怎的不去那邊借,偏要讓妹子回娘家借來?!欺的就是你心慈!這會兒借多少都得給敗光了,誰有銀子填他這沒底的窟窿去?妹子若說缺吃少穿。回來我自拿給她,可要銀子,一個子兒也沒有!”
  周黃氏點了點頭,大妹夫自打染上這賭,便沒個譜了。裏外親戚都勸過。可哪裏勸得住呢。她歎了口氣。惋惜道:“可惜了大妹妹這剛強的人……”
  城北榔頭巷8226;唐家
  那個剛強的唐周氏這會兒也剛強不起來了,俯在桌上,呆呆盯著眼前兩個二十五兩的元寶。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先兌些貨出去。唐家人她素來不指望,未成想娘家也沒能借來銀子,妹妹那邊如今也不可能了,再想那些親戚朋友,誰也不是能拿這筆錢出來的樣子,零碎著借錢她著實不耐煩,隻得算計起自己鋪子裏那點貨來。兌就兌吧,賠些也成,多少能收攏回些銀子吧……
  她正在肉疼中,忽然見丈夫唐成仁氣呼呼地進了門,滿身的酒氣離多遠都能聞到。唐周氏不由惱了,罵道:“挨千刀的,你死哪裏去了?天都要塌下來了,你還隻顧著自己快活!”
  唐成仁一邊兒喊小丫鬟沏茶來,一邊兒回口道:“我快活個P!我去尋侯二這兔崽子去了,若不是他們趁我酒醉動了手腳,三百兩銀子哪裏能輸的那麽痛快!”
  唐周氏罵道:“你還有臉提這個!便是他們耍你,你還能尋回來不成?!若你真個隻是尋他去了,身上這酒味怎麽來地?!”
  唐成仁惱道:“別提了,我遇著年老七那混蛋,因想著跟他商量商量那銀子的事,便請他去吃酒,好麽,白搭了酒錢,倒惹了一肚子氣!”他說罷,忽然一拍腦袋,道:“你今兒去看二妹妹了?她怎麽著了?怎的年老七說什麽惡疾要休妻?!”
  唐周氏聽了“休妻”二字,瞪圓了眼睛,呆了一呆,隨即反應過來,“嗷”的一嗓子,抬手把桌子掀了。唬了唐成仁一跳,慌忙過去攔腰抱住媳婦,哄道:“彤娘莫氣,彤娘莫急,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唐周氏氣極,揮拳跺腳破口大罵,唐成仁連哄帶勸,死命按著她不叫她砸東西,半天她才穩下神來,身子猶在打顫,咬牙切齒道:“年、老、七這個王8蛋……欺辱完我妹子還想休她?老娘絕饒不了他!……瞧著,回頭就叫老二揍他個臭死!”
  唐成仁忙跟風道:“是極!是極!回頭我也要好好揍他一頓出氣!”
  想到年誼不仁,唐成仁也是一肚子氣,當年年誼沒管著年家鋪子時,不過一浪蕩少年,手頭那點月錢銀子遠不夠狐朋狗友買酒喝的,常往他這做姐夫地這裏打秋風。早年間他有銀子,又是個滿撒手地性子,幫襯了這妹夫多少?現下日子艱難了,年誼又得意了,不說收回來那些給地,回報他些個也是應該的吧?
  誰知今日一和年誼提緩免這三百兩銀子,年誼就黑了臉,毫不念往日交情,銀子要盡早賠回來不說,還得貼補夥計們的湯藥錢。
  他提及就算不提往年。現下好歹是連襟,看在周家姐妹情分上,也當通融一二,年誼卻冷笑道:“令妹如今是身染惡疾,可是犯了七出,所差不過一份休書。唐二哥這樣地親戚小弟再不敢認。您還是趁著我五哥沒追究前趕緊把銀子還來吧,不然大家都沒體麵。”說罷拂袖而去。
  唐成仁氣得自己又灌了一壺酒,可氣惱也沒用。年五爺也有些諢號在外頭的,他曉得這事利害。這才無可奈何的歸家跟妻子商量此事。
  屋裏這邊鬧翻了天,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門口,她本是不敢打斷裏麵兩位主子掐架的,可捏了捏手裏剛剛收來的一小塊銀子,她又有了勇氣,硬著頭皮稟報道:“回爺和奶奶話,外麵有個大娘說有事尋奶奶。”
  屋裏嘶吼咒罵的兩人停了下來,唐周氏不知哪裏來的客人。忙推開丈夫,自己整了整衣裳頭發,一扭身出去了。小丫鬟剛要跟出去,被唐成仁喊住。過去收拾了被推翻地桌子和滿地茶壺茶盞碎瓷片。
  唐成仁從地上撿起那兩個二十五兩的元寶,擱手裏掂了掂,尋思了下,順手揣到懷裏,見小丫鬟把桌子整理妥當了。往桌邊一坐。吩咐她端濃茶上來。一盞茶還沒涼下去。唐周氏已從外麵回來了,懷裏抱了個包袱。坐在桌邊,端起茶來一飲而盡。穩了穩心神,打發了小丫鬟下去並關了門,這才把包袱攤在桌上,層層打開。
  唐成仁喝了盞茶倒有些上頭,乜斜著醉眼,問道:“什麽物什,這般金貴,瞧你這樣小心的……”話沒說完,眼睛就由狹長一條變得溜圓,醉意全消。
  那是一個扁平的木匣子,外觀毫不起眼,攤開來,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個元寶。
  白花花五百兩雪花紋銀。
  唐成仁不是沒見過錢,可眼下正是缺錢,就如久旱逢甘霖,這眼裏便開始放光,舌頭也有些大了,道:“這是哪裏來的……什麽意思……?”
  唐周氏附到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又道:“這事不小,我雖是恨,卻不敢做主,沒給死話的。那家倒大方,先就給這麽多,叫先還了債好說話,又許事成再給這些……”
  唐成仁摸著銀子,腦子裏轉啊轉,好一番權衡,悄悄拿袖子攏住兩個元寶,問道:“那家又為的什麽?有什麽好處?”
  唐周氏坐下來,搖頭道:“許是有好處的,沒好處誰做這樣的事?我也是不知道那家為地什麽。心裏也是怕……不過斷沒有人為這樣的事舍得這些銀子的。”唐成仁袖子裏的三個指頭已經掐住了個元寶,涎著臉向妻子笑道:“說地也是,誰也不是冤大頭,我看沒什麽。這麽著,你若不敢,咱也先不給回話,隻拖著他,等我拿了銀子翻些錢出來,再退了他這五百兩也就是了……”
  唐周氏忙撲到匣子上,護住銀子道:“你這混蛋又要去賭?!若非你賭錢,哪裏會惹出這許多麻煩了?你幾時贏過那許多?給你你也都輸進去了!”
  唐成仁已是袖走了兩個元寶的,加上懷裏那兩個,足一百兩銀子,夠賭好一陣子的了。他這心裏便癢癢起來,當下笑道:“娘子說怎樣就怎樣,為夫皆聽娘子的,先暫借些翻點兒出來好給娘子買花粉……”說話間腳步已經往外移動,就在唐周氏的咒罵聲中溜出門尋賭坊花差花差去了。
  唐周氏這會兒卻是沒閑心管他,狠狠地罵了兩句,一遍又一遍點起銀子,想著方才那婦人與她說地,心裏躊躇不決。
  最終,她下了決心,點出十三個元寶單獨包好,準備還債地,其餘壓箱底收了起來,那些銀子也足夠過年的。
  至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是最疼妹子的那一個,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這事裏扮演了個怎樣地角色。在她心裏,不仁義的,是妹子,是年家,她卻是那以德報怨的。
  抓著包袱,唐周氏兀自發狠,暗下毒誓,“妹子,你瞧著,姐可不容旁人欺負你,定要給你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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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的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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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2、強悍的是命運①
更新時間:2009-1-12 1:16:43 本章字數:4847

  神棍餘真人的到來到底沒有讓七奶奶的病情有任何好轉。
  夏小滿因著好奇,打著“曾同為中邪的病友,互相交流學習”的幌子,借著年諒的名頭著人去打聽餘真人給七奶奶用的什麽藥。
  結果答案讓她笑上了三天。
  高級神棍就是不同凡響的,餘真人極會因人製宜,聰明的沒有留下任何藥物,而是留下一個內裝神符的小錦囊,叫七奶奶隨身帶著。聲稱,七奶奶邪魅入體,盤結於顱,非藥物可逼出,要拿靈符一點點削弱邪魅的法力,最終把邪魅拔出來,病根才能除掉。
  說得仿佛附體的妖孽是寄生蟲,要靠吃藥打下來;而這邪魅是風濕,隻能靠貼膏藥往外拔寒氣。夏小滿笑到腸子打結。就像某些號稱能治療疾病的磁性手鐲項鏈,其療效如何隻有商家和上帝知道一樣,這神符錦囊到底能不能驅邪,隻有神棍和鬼知道。
  餘神棍交代了三房許多話,最後總結起來中心思想隻有一句,治愈隻是時間問題。
  這就是最大的鬼話,就像紅樓裏那冰糖白梨妒婦方,----百年之後,人死了,那所謂邪魅自然就不複存在了。
  但年家似乎真的想將七奶奶的病交給時間來治愈,臘月十六祭祀一過,七奶奶便被送往京郊雲靜庵休養。這舉動悄無聲息地。連一直關注的九奶奶也是翌日得的信兒。但夏小滿卻是當天就知道了的,消息源自二夫人。
  十六祭土地的宴席上,二夫人特特點名叫夏小滿跟著進入鳴鸞樓伺候。雖然依舊是人家吃著她看著,卻是某種身份的認可與說明----她夏小滿就此打上二夫人的戳,受二夫人庇佑。至於她自己稀罕不稀罕這種認證,從來不在人家考慮範圍之內。
  這實際上並不是一件很受年家人關注的事情,二夫人疼年諒是合家皆知地,年諒眼下就這個一個妾。大家都覺著,二夫人護著夏小滿也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而因著數年來夏小滿一直性子怯懦不被看好,所以在大多數人看來,二夫人這姿態隻是用來表達對三夫人調用她的人的不滿罷了。
  這事雖然並沒能引起什麽轟動,卻也達到了震懾目的,席間三夫人的臉色就一直不大自然,二奶奶和四奶奶祭家神那天就領教過了,倒是神色自若,但射向夏小滿的目光依舊別具深意。
  夏小滿隻覺得這事和自己不相幹。完全是人家主觀行為。二夫人現在罩她了,也不代表會一直罩下去,畢竟她隻是個外人,就連二夫人會不會一直疼年諒都很難說。哪裏輪得到她這會兒揚眉吐氣呢。於是,她依舊是磨鈍了自己的眼神,磨厚了自己的臉皮,隨便別人瞧去,她任誰也不瞅。低眉順目的專心從事布菜事業。全然是馴良模樣。
  也不知道這模樣能唬得了誰。但想必二夫人對她地表現是滿意的。就在散席的時候,二夫人沒有叫夏小滿跟著年諒的小輦一起回去,而是要她同乘自己地小輦回長生居。
  便在路上。二夫人言及七奶奶這會兒已是被送走了。
  夏小滿默然,她這幾天也曾想過七奶奶之後的命運,而現下的結果還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對於瘋魔了的女眷的處理,她見過最多地版本是,大戶人家通常會找個偏僻地院子鎖其終生,其人便夜夜飲泣,啼如鬼哭,擾上這家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最終成為一個傳說----還是鬼故事。
  對於七奶奶現下地情況,尼姑庵其實是一個不壞的選擇,佛門清淨之地最宜沉寂心靈好生靜養,七奶奶目前最需要的也就是放鬆神經了。夏小滿沒分析過七奶奶地病因,這對她來說是無意義的事,因為她沒可能出麵去給予七奶奶什麽治療。但她也知道,一般的瘋子,大抵都是偏執狂,隻因一味鑽牛角尖,自己拐不出來了,這才會瘋掉。如果能尋得清淨地,放鬆心情,慢慢走出誤區,也許就恢複清明了。還有一點是對比因素,七爺鴝鵒居裏太多妖精了。這群人非但不會照顧七奶奶,怕還會緊著使壞,反正就算不會被她們給害了,也絕對得不到好處便是了,能躲出去也是福氣。
  隻是,七奶奶這歸期未免遙遙,論理自是病愈時回府,然也可能是窮此一生不複回還。
  夏小滿有些寬慰也有些唏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得點點頭,低垂了腦袋,免得做出不合時宜的表情。二夫人瞧了,淡淡笑道:“如今好了,不必再憂心旁的,窮守著個院子,現下你樂意四下轉轉便隨意去吧。”
  夏小滿忙抬起頭,扯了個笑容,嘴上應著,言說謝恩,但心底卻十分不屑。
  原說不叫她出門,是怕半路上被抓去當鎮邪的苦勞力,可她沒出門,人家該調她過去,還是會調她----就如十三那天上午,豈是躲得過的?平白拘著,毫無收效。幸而她素日裏也是個不大出門的,多說九奶奶那邊請了,過去湊個熱鬧,再就是到二夫人這邊請安罷了,所以說是拘著,實質上也沒悶成什麽樣子。現在這般說,她沒啥實際好處,不過是白賣個恩典。
  二夫人聽著她感恩戴德,笑著不住點頭,而後話鋒一轉,道:“逛逛是好的,隻別沒的顧著自家散心,忘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她笑容依舊,卻沒了笑意,目光灼然,道,“萬事,要以你家主子為先。我瞧著你是穩妥的,當不會讓我操心吧。”
  夏小滿地笑容有點兒僵。可還勉強維持住了燦爛狀,沒有立時握拳發誓表忠心,隻搬用了通用台詞,道:“夫人放心,滿娘省得。”
  二夫人瞧了她片刻,方垂下眼瞼,微微點點頭,不再言語。
  回到長生居。二夫人並沒有下來坐坐,直接離去了。
  年諒瞧著二夫人的車遠去了,笑著瞧了瞧夏小滿,剛待說話,那邊便有人來報大韋管家又拿了宅子的圖紙給爺過目。
  年諒點點頭,道:“叫進來吧。”又向夏小滿笑道:“滿娘去換了衣裳也過來。”
  這幾日年諒一直命韋楷四下裏尋合適的宅子,準備給紀家母子上京用的。因他腿腳還不利索,出不得門,韋楷回來複述也總有模糊之處。最後夏小滿隨口一句要不就簡單畫圖出來,正中年諒意思,之後韋楷便每日裏拿著尋到宅子的圖紙過來交差。
  對選宅子這件事,年諒表現出的熱情超乎夏小滿的想象。他不厭其煩地挑選,堪輿風水也要細究不說,更是挑剔房宅的每一個角落細節,完全不像是要租房子,倒像要找個住幾輩子的房子一般。夏小滿疑心他這完全是精力過剩。閑極無聊。年諒因著健康狀況欠佳。往年身體較好時。出去應酬的時候也並不多,若這病倒臥床,除了吃飯睡覺。娛樂活動越發少了,大抵是看看書,自己和自己下下棋,如此而已。這回好不容易找著個事來做,便就這般若狂模樣了。
  其實夏小滿比他的娛樂項目還少,“原版”不識字啊,她可是連書都不能看的。下棋她本身也不會,象棋隻知道行走規則,圍棋是連規則都不知道。跳棋倒是會,可現下顯然不是搞跳棋或者撲克牌這樣物什發明的時候。閨閣那些女工也不必提。最終她隻找到一個勉強能打發時間還算有用的事情----打算盤。
  若以後能獨立,打算盤算賬是必須學會的東西。因而夏小滿拐彎抹角地讓小韋嫂子弄了個算盤來,又和她學了怎麽使用。夏小滿那還是小學時候學過的珠算,隻記得加法,從一加到一百,結果是五千零五十,減法、乘除她都是不會的。這回一次性學來,反複練習,消磨時光,也為將來做準備。
  夏小滿完全是因想閑著也是閑著,才把看圖紙當做打算盤之外的娛樂項目地。韋楷尋到的宅子不是每家都會有建築圖紙,有時候拿回來的也是自行簡單幾筆勾勒,然後他口述一些,夏小滿幫著在圖紙上添改幾筆。她從前學過工程製圖課,雖然當時不過是應付考試而已,過後工作中沒有應用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但好歹一些基礎的還有印象,像畫宅子平麵圖這樣的完全算不上內行,卻也不會很外行。
  年諒看過夏小滿地輪椅圖紙,清晰明白,心裏是讚地,但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從前滿娘地繡品是極好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雖然他沒見滿娘畫過花樣子,但是他深信滿娘隻是不畫而已,並非不會畫。那些花樣子就在滿娘的腦子裏,就像他腦子裏裝滿了詩詞曲賦一樣,想用隨時都能用。既然滿娘有能力畫出複雜地花鳥魚蟲花樣子,畫簡單的宅子圖還不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也樂得來找滿娘瞧圖。
  夏小滿換了衣裳過去跟著看圖紙,經過一個來時辰的掰扯,韋楷今日拿來的三個宅子再次全部被否定。
  年諒略有些心急的樣子,夏小滿則滿不在乎的勸了一句,二夫人說的沒錯,人要正月裏才過來呢,還有半個月,滿京城還找不出個合意的宅子來?
  韋楷卻是不著急的,主子說不成,那就繼續去找,他心裏有數,反正肯定要住下來的,臨到時候沒得住了,也就沒這麽挑剔了,便什麽樣的宅子都住得,他現在急有什麽用!翌日,九奶奶紅著眼圈過來的長生居。一見夏小滿就帶了些戚然,道:“滿姐姐,七嫂子被送去雲靜庵了。”
  夏小滿瞧她那楚楚的樣子,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更沒法子先說自己已知道這事了。
  九奶奶也不是過來找安慰的,像是來宣泄的,感慨了好一陣子七奶奶命運多舛,而後道:“滿姐姐,我著人送了些東西去了雲靜庵,也帶了你和賢姐姐的份了,算是咱們仨給七嫂子的一點心意。”
  她口中的賢姐姐,是二爺的妾室潘姨娘。九奶奶一向與七奶奶、夏小滿和這潘姨娘關係最為好。但夏小滿和這倆人關係都平平,尤其與是這潘姨娘,不過是點頭之交。隻是九奶奶習慣性把她的朋友都捆成一打說,就如現在,她送東西,帶著另兩個人的份,就把仨人當成一個整體了。
  夏小滿心下也感慨,她確是沒想過要送東西過去給七奶奶,----這又不是送監牢裏去了,缺吃少穿的,這是送去庵裏靜養,那雲靜庵她也聽茴香說了,是個極大的尼姑庵,條件應當不錯,況且既是年家送了七奶奶過去,就不會虧待於她。她想是這麽想,但見了九奶奶這般行事,到底自愧弗如,自己的良善確是極為有限的。
  夏小滿道了句謝,就七奶奶的事,又開解了九奶奶幾句,描繪了個比較光明的前景給她聽。
  九奶奶頻頻點頭,末了拉著她的手喟歎道:“滿姐姐和賢姐姐都是極好極好的人,我常在想,若我家爺以後……的姐妹都如兩位姐姐這般當有多好,---七嫂子便是被屋裏那些刺兒頭氣的。”
  夏小滿嘴角有點抽抽,主母們自然都是希望妾室安分守己的,而做妾的則希望主母寬以待人,聽了九奶奶這話,想想七爺房裏那群妖精,再想想周母那日張口閉口罵“小婦”,哎,這一家子真誰都不容易。
  想到周家,不知道對於七奶奶被送走周家是什麽反應。雖然夏小滿認為周家小門小戶攪不起多大風浪來,但是那日看周母那般利害模樣,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誰知道周母是瞧著利害,並沒什麽真格的。過後九奶奶打發送東西的人回來,言說周家也派人送了東西,哭了一場,並無旁的。夏小滿免不了又唏噓一陣社會等級問題。
  之後的幾天,一直風平浪靜,七奶奶的謠言還沒傳起來就消失殆盡,很快就被忙著準備年節的人們遺忘了。
  然,臘月二十,周家遞了狀子到阜澤府衙。
  一告年家七子年誼,縱奴行凶,毆打親家舅兄周天奎致傷。
  二告年家五子年訪之妻年武氏,惡言惡行,欺侮弟婦年周氏致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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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3、強悍的是命運②
更新時間:2009-1-13 1:48:21 本章字數:4672

  大秦王朝官家的年節假攏共二十來天,各府衙從臘月二十三起封印,到翌年正月十五開印。這一假期,比起前朝臘月二十就封印正月二十才開印是短了八九日,但是比之夏小滿所知道公務員春節法定假期八天,已是長了太多。
  雖然實際上是臘月二十三才正式封印,但一般到了年根底下,告狀的也沒那麽多了,所以打臘月十七八起,衙門口裏便頗為清閑,隻等著二十三封了印徹底放鬆回家過年了。
  誰知道,在二十這天,還能收到個棘手的狀子,阜澤府尹陶梁坊掐著狀紙,頭疼欲裂。
  這狀子本身是件再簡單不過的家庭瑣事,妯娌之間吵吵嘴,妹夫打了大舅哥,這樣的案子他閉著眼睛都能判個明白。可,偏拉上兩家惹不得的人家。
  年家皇親國戚。別說年家多少子弟在朝為官,別說年老太爺一朝翰林學士多少門生故吏,亦不肖說宮裏那位生養了兩個皇子的淑妃娘娘可得帝心,單說年老夫人正宗宗室郡主,子孫五世帶爵,年家有爵位的人平摞起來也有一人半高,哪裏是他這阜澤府尹所能動的?
  武家戰功顯赫。毫無根基隻憑軍功便得了將軍之位的,滿朝能有幾人?有秦以來,又有幾人?西南西北一直都不太平,自是還大有用他之處,不然前陣子盛傳武將軍和兵部大人當堂爭吵。皇上怎地非但沒惱,反而重賞武家,還稱其“敢直言”、“乃國之忠臣”?這是怎樣的聖眷!便說這武家千金,早年也有諢名在外,最是潑辣,大內皆知,皇上卻依舊金口兩度賜婚,兵部侍郎武家不要。還由他擇了年家!這又是怎樣的聖眷!
  周家一個三流人家,能和年家結了親,那都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如今昏了頭了跑來告年家、武家?!
  他陶梁坊若接了,那就是他昏了頭了!
  可若尋常時節,他自不必憂慮,樂不得賣兩家大人個人情。然今歲吏部考評未下,而又傳聞來年禦史台有變革,禦史們便猛於瘋狗。那是逮誰咬誰。他若想敷衍了事,真個落到禦史手裏,怕是比得罪年、武兩家更糟。
  接。得接。唉,若是民告官。他還可以依法先打周家一頓,震懾周家,叫其知難而退,可年家五爺七爺都是沒官沒爵的,武氏也沒禦封誥命。門第是高。卻非官家。
  查。得查。真查起來。唉,涉及家宅私情……真個叫人為難呐……
  這狀子,這狀子……陶梁坊雙手平了平險些掐得褶皺的狀紙。唉聲歎氣,這是存心不讓他過好年啊。罷,拖上一拖,能拖上三日,便是年後了,到時再說……
  身後心腹師爺抻著脖子撚著胡子瞧了瞧,讚道:“倒是一手好字,有幾分筆力,這訟詞寫的也頗有文采,猶如……”
  “咳,老汪……”陶梁坊打斷他,沒好氣道:“莫要玩笑。”
  那汪師爺一笑,繼續道:“好字,好文,可這,所謀何事?”
  “嗯?”陶梁坊掠了一遍狀子就光顧著頭疼那兩家人了,知道大意,卻並未在意苦主所求為何。他眯縫起眼睛,點了點頭,道:“不錯,老汪,謄一份狀子,拿我的拜帖往年府走一遭。”
  臘月二十未時,年府鬆鶴堂
  夏小滿推著年諒一進院子就覺得氣壓極低,明明下午兩點當是陽光最好溫度最高地時候,可滿院子站著手持家法的奴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黑著臉,感覺好像立時陰天沒了光似的,還透著股子涼意。
  遙遙可見年老太爺年老夫人堂上端坐,合家男女都到齊了,分在兩旁。五爺夫婦並七爺卻是在堂下垂手站了,地上還跪了個二十來歲三等管家裝束的男仆,正抖抖索索回稟著什麽。聽見門外稟報“六爺到”,裏麵人停止了說話。
  夏小滿極其無奈的微微低下身,在年諒耳邊低聲道:“你說不急,怎樣,遲了吧……”
  年諒牽了牽嘴角,側頭低聲回道:“祖父知我服藥時辰,不會怪罪。何況也不差咱們……”
  夏小滿撇撇嘴,道:“不差?!那咱回去吧。”
  年諒笑意更深,卻不再說話。快到門口,年諒收起笑容,夏小滿也直了身板,掛上職業麵具,請門口侍立的仆從幫忙抬起輪椅過了門檻,推他到堂上。
  年老太爺待年諒見過禮後,溫言問了幾句服藥的情況,指了二夫人身旁的空位,叫夏小滿推年諒過去,夏小滿這才鬆了口氣。午飯時通知下午鬆鶴堂全體家庭成員會議。年諒悄然著人打聽了,竟是周家告狀,阜澤府尹遣人來報信,老太爺震怒,要當著全家審老五夫婦並老七,給老七媳婦個公道。夏小滿的觀念裏,開會遲到最是要不得,可年諒聞之所為何事,便就不著急了,慢悠悠地等了吃藥的時辰,慢悠悠的出來。夏小滿就一人幹著急,還怕來晚了領導怪罪呢,幸好沒有。
  領導這會兒卻是沒空怪罪的,領導這會兒要先審案。
  地上跪著地人是七爺鴝鵒居的三等管家喚做胡荼的,雖由心腹長隨升成了三等管家,但平素仍跟著七爺到處跑。且說十九日,七爺狹路相逢二舅哥周天奎,兩句話不對付,便動起手來。周天奎似是有備而來,帶了幾個壯小夥,拳腳上都有兩下子。七爺當年也曾是浪蕩少年,別看文不成武不就,打架卻是在行,跟班這幾個人也是不善,沒學過武藝還沒打過架麽?都是年輕氣盛。誰怕誰!
  兩下打起來,胡荼又指揮小廝往附近熟識地鋪子裏借夥計來幫忙,結果七爺這邊人越來越多,----群毆有時不看誰狠,要看誰人多,好虎架不住群狼啊,這一群人烏鴉鴉壓下周天奎幾個就是一頓胖揍。
  打服了他們,七爺便喊做東。請大家喝酒去,一幹人揚長而去,誰也沒管地上趴著的周天奎。胡荼到底是年輕,靠著關係爬上管家位置,沒什麽實打實地謀算本事,看自家爺都懶得搭理這親家二舅哥,自然也是不理會地。結果究竟將人打傷成什麽樣,胡荼完全不清楚。
  這會兒聽說周家人來告,胡荼唬得夠嗆。一來他實不知道這周天奎到底是傷是殘;再來,他也不知道主子對待這親家到底是什麽態度。而實際上,他還真就不是怕官家如何----年家是什麽門第,能叫人輕易告倒了去?怕就怕。主子爺為自身脫幹係,把他折進去。
  跪在老太爺麵前,他就一遍又一遍強調,是周天奎先動手地,他是怕主子有閃失為了護著主子這才還手的。傾力打造一副忠心為主的形象。
  年老太爺哼了一聲。轉向七爺。問道:“你怎麽說?”
  七爺心裏這個鬱悶啊,他地經驗是打架時最是要先護住頭臉地,結果他身上挨了幾下子。又青又紫,臉上卻光溜水滑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怎麽看都不像挨打了的。唉,若是肯舍得臉麵,叫人打上一拳,有個青印子,他這會兒也好裝可憐!
  他那舅哥周天奎,估計也沒斷胳膊斷腿的----這他還是有分寸的,但最少臉上是掛花了的---有一拳還是他打的,若真上了公堂,麵上看過去,就全然是周天奎委屈了。哎,真個失算。
  七爺聽老太爺問話,忙躬身恭敬的回道:“回祖父的話,確是周家二哥先動的手。孫兒擎不住,一時糊塗,才還了幾下子……”
  老太爺斥道:“好個一時糊塗!一時糊塗能叫上二十幾個人打得親家致傷,告到衙門?這糊塗得也太過了吧!你說周家二郎先動手?那你說,好端端地他為何打你?”
  七爺忙道:“是為些個銀錢瑣事。實是一場誤會。”對此事他還是想說道說道的,畢竟自家占了理,完全是唐成仁理虧麽。
  老太爺吩咐了身邊小廝幾句,小廝跑出去喊了當鋪掌櫃進來。
  那掌櫃的晌午被招進府來,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叫他來的都是老太爺地人,問誰誰也不說。他糊塗著進了鬆鶴堂,聽老太爺問起前些日子七奶奶姐夫唐成仁打人搶錢的事情,他忙簡單說了。
  因還不知道七奶奶瘋了、周家人告狀之事,這掌櫃的乃七爺心腹之人,還本著替七爺長臉的原則,對唐成仁多行徑有掩飾,加之唐周氏臘月十四就把銀子還上了,還賠了十五兩銀子給受傷的曲老三,這事也算抹平了,掌櫃地更是說了不少好話,就差沒誇唐家兩口子了。
  夏小滿在一旁聽了心裏直樂,倒不笑旁地,笑這群添油加醋地好手段,明明是簡單的事,到了茴香弟弟那娃嘴裏,愣能說成土匪打劫一樣。
  七爺在一旁聽了,卻是臉都綠了,真想過去踹那掌櫃的一腳,他巴不得這會兒掌櫃地說成是土匪打劫呢!!他方好裝無辜!現下卻是徹底沒可裝了,他正暗罵,就聽老太爺怒問道:“臘月十四人家就還了銀子,臘月十九你又為的哪項銀子和人爭鬥?何況,沒聽說欠了銀子的會打債主!還不說實話?!”
  七爺艱難的咽下去一口唾沫,想是繞不過老太爺的,最後隻得硬著頭皮道:“孫兒冤枉,周二哥不隻是為了銀子的事,也是誤會丹娘是孫兒害的……”
  他是多麽不想提這茬啊,他倒從未覺得媳婦瘋了和自己有嘛關係,但若說起來,那天早上他闖去嶽家斥責媳婦,確實是失禮之極。當時是氣頭上,沒覺得什麽,事後嶽家人來瞧丹娘時,與三夫人說了他那行徑,回頭他被三夫人好一頓罵,自己品品,便也覺得著實過分了。這會兒老太爺若追究他的失禮之罪,他是辯不了躲不過的。
  老太爺還沒追究,老夫人卻開口追究起旁的。
  “那丹娘是誰害的……?”老夫人冰冷的目光由七爺身上挪到五奶奶臉上,森然道,“五郎媳婦說說。”
  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落到五奶奶身上,誰都知道,這次實是審的她。七爺最是滑頭,毫不肯吃一點兒虧的,平素就說嘴能耐,審他用費什麽力氣,唬兩句他立時就服軟。五奶奶才是那塊難啃的硬骨頭。
  夏小滿想起五奶奶與年家高層的數次交鋒,暗自揣測這次結果會是如何,總體來說,她還是看好五奶奶的。
  五奶奶渾然不覺眾人眼色,冷笑一聲,朗聲道:“老太君莫不是忘了?餘神仙可都說七弟妹是邪魅入顱了。我哪裏有本事這麽害她?”
  夏小滿強忍著沒笑出來,心裏叫了聲好,五奶奶果然是一把快刀。
  老太君聞言一拍桌子,怒道:“休要耍嘴!大夫言說七郎媳婦是驚嚇過度、邪風入顱致使瘋癲。七郎媳婦從娘家回府還好端端的,從你那裏走了一遭回屋就瘋癲了,若非你惡言駭了七郎媳婦,她怎的會這般?!”
  五奶奶聲音也跟著抬高了一等,道:“早一時我家夫人也都問過了,我也答過了。今兒便還撂那句話下來----是我做的,我不混賴;不是我做的,也休想賴到我頭上來!老七媳婦連我大門都沒進,我更是連句話也沒說,她究竟怎麽瘋的,和我全不相幹!”
  一直沉默的五爺就在這會兒躬身施禮,接口道:“祖母息怒。這事實與戎娘不相幹。當日孫兒也在場,是孫兒打發人叫七弟妹回去的,----戎娘並未見七弟妹,也未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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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4、強悍的是命運③
更新時間:2009-1-24 19:01:43 本章字數:4352

  老太君冷冷道:“五郎少要替她辯白,都是你縱的她!”
  五爺依舊畢恭畢敬道:“祖母真個誤會了。此事確與戎娘無關。”
  老夫人揮揮手,喝道:“五郎退下。七郎房裏的珍誰打的?若非五郎媳婦打了珍,又說了狠話,怎會駭著七郎媳婦?你說你們一句話也未與七郎媳婦說,那她怎得會啼哭一夜乃至瘋魔?!”
  五奶奶眼睛一立,道:“老太君又挑我打珍的毛病?未免遲了吧?若是打錯了,怎的當時沒說,這會兒又翻起舊賬來?我不過打了個奴才,又犯了哪條國法家規?”
  老夫人喝道:“年家素來以仁厚寬待下人,幾時出了你這麽個歹毒婦人!虐打奴婢,逼瘋弟婦,真是蛇蠍心腸,平白的壞了我年府聲名!我豈能留你?!”
  五爺一聽立時撩衣襟跪倒,俯身在地,道:“祖母息怒,此事另有隱情……”
  五奶奶卻火了,一點兒不理會丈夫的圓場,橫眉冷對,道:“老太君這是又想著攆我走了!這次我卻不能走,還是那句話,我做的我認,不是我做的也休想賴到我頭上!說我壞了年府的名聲?!年家仁厚?!年家仁厚還會……”
  五爺眉頭緊鎖,聽了這話忙直起上身,拽了她的袖子,低聲喝道:“戎娘!別說了!”
  五奶奶卻甩開他,怒道:“你是不知老太君的意思嗎?我不說,我不說她便不攆我了嗎?要沒體麵大家一起沒體麵,我為什麽不說!”
  說著,她緊走兩步,點手指著二奶奶,道:“年家仁厚。嘿,年家仁厚!合家上下皆說她仁厚吧,可老太君怎的不問問她,她鴻鵠居後院井裏下了幾個人了?”
  二奶奶先前見她奔著自己過來時,還是麵容平靜,帶著點子大慈大悲的笑容,待聽了她的話,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不再像女仙,倒似女鬼。轉而眼中霧氣氤氳,顫巍巍起身跪倒在椅子邊,薄肩微微聳動,向老夫人泣道:“老太君明鑒!孫媳婦冤枉……”話未盡已是隻剩嗚咽,泣不成聲。
  四奶奶瞧著老太君未言語,便在一旁搭腔。怒喝道:“你休要血口噴人!”
  五奶奶臉上滿是譏諷,又指向四奶奶,道:“這也是個素有口碑的仁厚人,老太君怎的不問問她,她居梁上又掛了幾個人了?!”
  四奶奶卻不似二奶奶那般,臉色也是青了,卻瞪著眼睛。反唇相譏道:“你自家不要體麵,反咬我們!你當老太君是耳根軟地,會誤聽誤信你的鬼話?”
  五奶奶呸了一口,道:“做了什麽事你們自個心裏明白,打量誰是傻子?我不說罷了!甭往我身上潑髒水。你們都裝什麽幹淨人!我狠毒,我狠毒我做的事我敢認,你們呢,滿身的醃,認都不敢認,還有臉裝著菩薩樣子。我呸!”
  老夫人那邊摔了一個茶盞。老太爺也拍桌子喝道:“尊長麵前這般爭吵,成何體統?!”
  五爺也顧不得許多了。忙站起身來,過來拉媳婦,眼睛瞪著她,轉而嘴裏向老太爺老夫人賠罪道:“祖父祖母息怒,是戎娘性子急了些……”
  他起身的同時,那邊二爺黑著臉,悄悄拽二奶奶一下,未見她起來,忽想起前年投井的通房丫鬟,卻多少有些不明不白之處,終是撒開了手,不再理會。四爺卻是跟在後頭低聲喝起媳婦來,四奶奶倒是聽人勸,漲紅了臉,兀自氣鼓鼓的,狠狠瞪著五奶奶卻不回嘴了。
  夏小滿瞧著那一鍋粥,強咬著下唇竭力維持一本正經麵具的完整性,憋地嘴角直抽抽。看二奶奶那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委屈的樣子,暗自搖了搖頭,她書啊電視啊看地多了,這大宅門裏的齷齪事見得多了,這“畫皮”也見得多了,都是神仙皮下藏了妖魔的心腸。真個沒誰是幹淨的。
  夏小滿她瞧見對麵九奶奶望向她,臉上也是似笑非笑看熱鬧的神情,對上她的視線,九奶奶還俏皮地眨眨眼。她也想著要不要回個表情,卻見五奶奶又甩開五爺的手,直勾勾盯著她,往她這邊走了兩步。
  夏小滿徹底傻了,難道“原版”身上也有什麽歹事?不會吧……就“原版”那性格……難道是蔫壞型……
  五奶奶一隻手伸了出來,指頭顫顫巍巍指上了夏小滿。夏小滿下意識的向後傾了傾身子,她身前的年諒已經出言沉聲道:“五嫂子鬧夠了沒有!”
  誰知道五奶奶卻是幾乎同時說道:“還有她,還有她!她今兒站這裏,那是她命大!仁厚?哼,誰做了什麽,當旁人都不知道麽?大家裝糊塗罷了!便就誰都別說誰!”
  這回輪到年諒也傻了,他萬沒想到五嫂說的這麽一句,意識想回頭瞧一眼滿娘,卻生生忍住。夏小滿也是下意識低頭去看年諒,以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麵容,卻是清楚地看見他放在腿上的雙手由掌變了拳。
  五奶奶那邊也沒理會他倆,轉回堂中,袖子一甩,高揚著下巴,斜著眼睛掃過周圍的人,無視老太爺和老夫人的怒斥,傲然道:“我不過算計些銀錢,要的又是我應得地,這你們便不肯容我。放著那些算計人命的不管,倒來挑我不仁義!這會兒說我打了珍,天大的罪過一樣。可我打的是誰?不過是個忤逆的奴才罷了!忤逆還不當打?!兩位老祖宗且問問您那些仁義的好兒媳孫媳,誰個手上沒有大地小地幾條人命?那是誰的人命?那是年家子子孫孫地人命!這又怎麽說?”
  這一句話出來,在座人都變了臉色。凡做主母的,有幾個沒往小妾丫鬟碗裏下過東西的?毒死人未必,斷送了年家子孫卻是真的,這會兒大半都是心裏有鬼。
  三老爺的妾最多,三夫人自然斷送地最多,臉色最是難看。又氣又急,因是自己兒媳婦,也沒思量那麽多,先一步就吼道:“反了,反了!敢在兩位老祖宗麵前撒潑?!家法呢?都等什麽呢?”
  老夫人也沒責三夫人越俎代庖,隨之喝五奶奶道:“虧你還知道忤逆二字!你現下不是忤逆是什麽?!既你也知忤逆當是挨打的,也不算冤了你。執仗呢?還不給我拖下去行了家法!五十杖!”
  五爺聞言一手拽了妻子的胳膊,自家直挺挺跪在地上。肅然道:“是孫兒管教無方,請兩位老祖宗責罰!”
  老夫人一揮袖子。喝道:“五郎!休要再縱他!今日由不得你!”說著招手,兩旁早已候著多時的執管家法仆從一擁而上。
  武戲!夏小滿期待已久的武戲!!她一直覺得文鬥吼來吼去腦子都疼了,還是武鬥爽利些。等的就是五奶奶俠女風采。五爺這便又出頭了,不知道是真個英雄救美還是演雙簧,但無論如何,這怕是火上澆油了!好一場戰鬥。夏小滿不厚道的興奮起來,隱隱的有些熱血沸騰。
  然而,她卻忽然聽到一聲歎息,讓她地熱血迅速冷卻,進而冰凍。那歎息極低沉,極短暫,轉瞬消失。她不由錯愕,又懷疑自己幻聽,堂上鬧成一團,她怎麽可能聽見極低的歎息……莫非見鬼了?!她後背汗毛都立起來了,驚出一身冷汗。
  等她回過神來。那邊五爺已被架到一邊。沒有狗血地生離死別般咆哮教主式的叫喊,五爺臉上到底帶了些猙獰狂態,卻極力保持某種冷靜,不斷向老太爺陳述鋪子如何如何。
  五奶奶在方才陳說人命之事時,末了已經進入暴怒狀態,似要抓狂暴走一般。可這會兒一群操著家夥的婆子圍了上來。她反而不怒了。第一次丈夫替她挨了板子,她惶然無措。失聲痛哭。這一次,她卻是鎮定自若,似乎比五爺還冷靜幾分,冷冷向老夫人道:“當日我在廣慈殿上跪也跪了,太後教誨字字銘刻於心,絲毫不敢忘。老太君卻忘了太後千歲說的什麽?今兒您若是想打死我,您可想想太後那邊的話。”
  老夫人哼了一聲,道:“我自會進宮稟告太後,這次鐵證如山,再容不得你放肆。再縱你下去,年家不知要被你禍害成何等模樣!”
  “鐵證如山?!”五奶奶冷笑一聲,道:“幾句誣陷之詞就是鐵證如山?!今兒家法我絕不會受,我亦不會走!想用這樣法子逼我走,不能夠!我就回我鴟居等著去!周家要告,且讓她告去,就讓阜澤府查去,我偏不信這個邪,不是我做的真就能混賴到我身上來!!大不了我也去告,告、禦、狀!”
  老夫人手裏又一個茶盞陣亡了。
  五奶奶全然不加理會,轉身大踏步就往外走。幾個婆子是得了死令要扣著五奶奶上刑凳地,忙就上前要攔,五奶奶罵了一句“尋死”,一腳踹出,身子斜撞,一招撂倒了兩人。那起子人雖壯實,但畢竟不是真的習武之人,空有一把子力氣罷了,這包圍圈被五奶奶撞開,哪裏還攔得下她?也不敢太過撕擄,基本上兩下就被放到。外院倒是站了些個有群毆經驗的男仆,可這到底是奶奶,誰敢伸手?
  五奶奶就在喝罵聲中,踩著滿地碎金陽光決然而去。
  五爺已被仆從放開了,他鬆了口氣,心裏琢磨著阜澤府的案子,既然府尹大人能來報信,這事就有很大回旋餘地,隻看……他再度跪倒在老太爺腳邊,恭敬的、認真的磕了個頭,道:“孫兒教管無方,請老祖宗責罰。”
  七爺那邊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看來這事沒個完,他咬咬牙,也在五爺身邊跪下,道:“孫兒魯莽惹了禍事,請老祖宗責罰。”
  散場後,夏小滿發現年諒一直沉遮臉,鬱鬱模樣。莫非五爺沒挨打,他覺得不解氣?夏小滿也不好相問。直到回了長生居,打發下去所有人,年諒靠在靠背上,長歎了口氣。
  夏小滿聽這動靜和方才在鬆鶴堂聽地一般,她這才徹底放鬆下來----不是什麽鬼怪就好。忍不住問他一句:“你又這般感慨什麽?”
  年諒頓了頓,似乎在思度,半晌道:“不能讓五嫂離了年家。”
  “啥?”夏小滿一時錯愕,他不是最討厭三房的人嗎?她以為他會是第一個支持三房滅了五奶奶的,誰知道這會兒竟說……他這是腦子軸了?
  年諒瞧著她的眼睛,認真重複了一遍不能叫五奶奶走的話,末了,他歎了口氣,道:“若五嫂子不在了……那我出京去玫州之事,怕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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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白天有事不在線。帖子回來回複加精。挨個抱抱。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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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5、強悍的是命運④
更新時間:2009-1-24 19:01:52 本章字數:4528

  為什麽會去玫州?一個庶孫媳婦鬧上一次,就把個年家嫡長孫逼出京畿了?
  開玩笑!!
  “五奶奶鬧”,不過是個借口。是老太君尋的一個台階,也是年諒自己尋的一個台階。年諒的問題,實算得是個陳年的老問題了。而問題本質,無礙乎銀錢。
  所謂官中,即是公共之意。在沒分家之前,年家各處田莊、鋪麵的收益均是要入官中的,為家族內部所共有,即這些都是全家人的共有財產。
  年家人誰有個頭疼腦熱大病小災的,都是官中出醫藥銀子,年諒自然也不例外。可特殊之處在於,年諒的藥費遠比旁人多出許多。這十九年來,花在年諒身上的藥錢,足夠用來打造一十九個他真人大小的金人了。這說白了,就是年諒現下是在大量消耗的大家口袋裏的錢。
  大秦律,分家時祖產嫡子三分之二,餘下分予庶子,私生要視情況而定;母親的財產遺給親子;嫡子(庶子)之間祖產均分。
  年諒之父大老爺年崴雖是嫡長,也不過是爵位襲的高級一點,在財產分割上,是不占任何便宜的,他將和自己的兩個嫡親兄弟四爺、五爺共分年老太爺的三分之二財產和年老夫人的全部財產,每人一份,絕對公正。
  因此,年諒雖貴為嫡長孫,也沒有權利享用更多的財產。他現在多花一兩,他的叔伯兄弟將來就少得一兩。
  當初還有大夫人鄭氏的鋪子盈利收入,管著能不能抵得上年諒那些珍稀藥物的銀錢呢,但好歹在年家其他人心理上是一種平複,使之沒那麽抵觸。待鄭氏鋪子銀錢被五老爺扣下,官中的銀子依舊水一樣的流出,換來各色補藥水一樣流進長生居。那府裏原本就存在地不滿論調,聲音便越來越大,但因著老太爺最疼年諒,而五老爺是老夫人的心尖子,旁人便隻是私下抱怨罷了,尚不敢拿到明麵上來怎樣。
  這年家,便隻五奶奶一個炮仗吧,點火就著。
  她第一次鬧還鬧的是五老爺的事。並未將年諒的藥費扯出來說話,那也已是大家瞧熱鬧了。等著看結果呢。而上一次青槐之事,隻玉仙觀做了三七二十一天的道場便抽了三千兩銀子,加上年諒這一通吊命用上等好參、尋醫問診諸多費用,攏共不下五千之數,五奶奶這下矛頭直指年諒時,委實遂了不少人心願。
  去玫州之說。既是老太君想堵住那喧嘩嘩眾人口,亦是年諒想離開這亂哄哄是非地。
  這些夏小滿都是知道的,對於她來說,去玫州也是符合她利益的事情----離開京畿,她成功跑掉地幾率就高上幾分。無論最終如何,多一份希望總是好的。
  如果年諒隻是年諒,她可以考慮更長遠地事情。可年諒身後還有一個家族。在這個家族裏。她想做正妻,除非年家高層領導死絕了。
  況且,瞧瞧那幾位正房夫人奶奶,有什麽好的?她做了正室,是能像五奶奶那樣打得老公不敢納妾啊。還是能學來人家二奶奶多挖幾口井往裏填人玩?!或者醫藥全通,沒事給小妾們下下墮胎藥絕育散?
  若做妾?!那就是一物什,要打、要殺、要賣,都隨人家。若主母是歹毒的,那她就指不上被丟哪個井裏蹲著,哪個梁上懸著了;即便遇上主母是當真仁厚的。她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同二夫人房裏那個毫無存在感的妾一樣。行屍走肉。
  不走,就是死局。
  要走。現下她就和年諒是拴在一根繩上地螞蚱。
  夏小滿盯著年諒的眼睛,點了點頭,認真道:“我明白。”
  雖說“被五奶奶鬧的要走”不過是個借口,但五奶奶這幌子實不能丟。五奶奶不在年家,老夫人隨時都可能改變主意,對此,年諒毫無把握,而且一旦老夫人改變主意,說辭將更加冠冕堂皇無可辯駁,他就徹底走不了了。況且這次,五奶奶翻出太多陰事,未免人人自危,都怕老夫人心情不好尋由頭處置人,短期內,絕不會再有人出來乍刺兒,那年諒越發沒有走的理由了。
  “我明白。”夏小滿道,“不過,這周家昏了頭了吧?和年家打官司……能贏?”
  她怎麽聽著這麽不靠譜?!就算周家因著兒子挨了年誼的打,憤憤不平要告,怎的還扯出自家閨女的事來,瘋魔了豈是體麵地事?年家沒體麵,你周家就體麵了?年家是什麽人家,想抹平一個案子何等容易,你叫年家沒體麵,年家豈會饒過你?周家這都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個兒頭---自殺啊!
  年諒垂了眼瞼,道:“臘月二十三封印,此前若不能撕擄明白,便要拖到正月十五之後。夜長夢多……”
  夏小滿一皺眉,七爺打人還真會選時候!“三天能做什麽?”況且沒有三天了。今兒眼瞅就掌燈時候了,二十算過去了。二十三封印。便隻二十一、二十二兩天。
  她還想說,你又能做什麽?不會傻到把自己折進去的吧?那樣,更加走不了。最終還是閉了嘴。
  年諒也沒言語,陷入沉思。
  夏小滿頓了頓,又道:“五爺顯然是不想休了五奶奶的,他在外頭那麽多年,總有些法子手段應付官場吧。其實……其實年家想抹平著事太容易了,叫周家合家人間蒸發都成,可,就怕是年家有些人也想拖吧----借引子休掉五奶奶。
  二十天,還不是刻意拖拉案件,極自然的,一點兒毛病沒有。而結局未出之前什麽事都可能發生,萬一此間宮裏那位至高無上地女性什麽時候一鬆動……哎,五爺五奶奶這婚,到底是皇家說的算的。
  周家人到底是昏了頭。還是給人當了槍?
  她想起鳳姐在尤二姐前夫告狀案裏一句經典教唆台詞----“就告我們家謀反也沒要緊!不過想借他一鬧。”
  年家人到底是自編自導,還是順水推舟?
  夏小滿覺得腦仁都疼了,不能想了,太費腦細胞。她揉著太陽穴,心裏默念,不想了不想了,這事和她不相幹,不相幹。她不需要知道原因。她現在隻等結果。
  年諒瞧著她頭疼的樣子,略有歉意一笑。道:“卻不當和你說這些,倒累你勞心。你莫想了,去把香換一下,要螺。”
  從前滿娘隻會聽,不會講,也不會想。他有時也不過就要她一雙耳朵罷了。好過自己憋悶,也好過自言自語。現下的滿娘倒是常肯幫著想事地,不過這樣地事,婦道人家到底是見識淺薄,沒甚法子罷,何苦累她頭疼。
  夏小滿暗叫一聲,毛病。好端端攏好香了。非要換!螺香味道清冽,有提神作用,雖然她也喜歡,可是,咳咳。她嫌麻煩,懶得動手換。好吧,領導發話了,她不情願地起身開了櫃子,去尋那放香燭香餅的匣子。
  香燭。她忽然想起件早被忘到腦後地事。她本是想著去驗證……可後來著實忘了……
  年諒正埋頭苦思,在自己的人際圈裏劃拉能幫上忙的人。忽然聽到夏小滿像螺香一樣清冽的聲音響起。她喚道:“六爺。”
  “嗯?”他抬起頭,見她手裏拿著支香燭。靠在櫃上,神色肅然,便問:“怎地?香沒了?”
  “呃?啊,不是。有。那個香還有。”她險些被他打岔忘了自己想說什麽,她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攏了攏思路,道:“不是香。是有旁的事。我想,也許用得上。”
  她便將那日自己和小韋嫂子回府時看到地都告訴給了年諒,又言及那日自己被調去鴝鵒居鎮邪,遇到周家人,周母斥責年誼登嶽家門罵妻的事,接著盡可能簡潔的說了自己的疑點,末了,又道:“說到底,也隻是我這麽想,還沒去尋人打聽,所以也說不準究竟是,不過呢……”
  年諒緊著點了幾下頭,道:“無妨。回頭我……”
  “也未必用你出手。”夏小滿眨眨眼睛。某些事到了某些人手裏,無論真假,都應當能做些文章出來吧。如果那個人手腳足夠麻利,人脈足夠多,許是用不了兩天就能平了這事。“我那丫鬟茴香,她親弟弟是五爺的小廝。”
  年諒微一怔,隨即會意,嘴角懸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甚好。”
  夏小滿往門口走了兩步,要去喊外間候著地茴香,年諒在她身後道:“叫外麵的人散了。沒吩咐外間也不必留人。待會兒傳飯時再叫茴香去傳人。”
  夏小滿應了一聲,挑簾子叫了茴香進來,又叫外麵候著的采蘩、采薇、采、采菽都散了,不肖留人,有事再另行召喚。
  茴香不知道主子叫自己何事,進得裏屋,見年諒不語,又沒明顯的活計要做,便站在那裏略有些拘謹。
  夏小滿回來,坐到床邊凳墩上,指著一旁的小杌子叫她也坐了,開門見山道:“一會兒想法子給你弟弟帶個話。其一,告訴他,十一早上你隨我打我娘家回來時,路過崔神君街一家香燭鋪子,瞧見一個人像是七奶奶---發髻不整。一旁還有一個,像是七奶奶娘家姐姐。鋪子,叫唐記。其二,告訴他,城北那一帶的馬車行都是一戶姓姚人家的----那日唐記門口停地車,也是姚記車行的。其三,那*****隨我去鴝鵒居,聽著周家夫人斥責七爺上嶽家罵妻。”
  這事茴香都是經過的,點頭說省得。夏小滿認真道:“背下來,一個字也別落。”
  茴香本以為記得就成,聽主子這麽說不由一愣,但夏小滿的新脾氣她也摸透了幾分,平日裏主子戲謔玩笑時,大家稍有僭越也無妨,但主子一本正經說話時是絕對要遵從,不能有半點兒馬虎的。她點點頭,又請夏小滿重複一遍,心裏默記,然後又背給夏小滿聽,直到夏小滿點頭說通過為止。
  夏小滿又道:“我要你做什麽你可知道了?”
  茴香也不是傻子,主子要真想交代什麽話給她弟弟,那直接招呼她弟弟過來就是,何必用她轉述?既然找她來,便就是讓她和她弟都是傳話地,這話是傳給誰的,還用問嗎?
  茴香忙道:“奴婢省得。主子放心。話一定叫奴婢弟弟帶到。”她頓了下,又重複一遍說辭,然後道:“奴婢也絕不會讓他落下一個字。也不會讓旁人知道一個字。”
  夏小滿點點頭,很好,這娃很上道。她道:“知道應該怎麽做就好。你這便去吧。事盡早辦了,叫廚房給你留飯。你出去時候順便給廚下看藥的青櫻捎個話,叫她著人奉藥過來吧。”
  茴香應下,行了禮便要轉身退出去。
  忽然聽到外麵稀裏嘩啦碗碟落地破碎的聲音,又有個女子皆低聲疾呼“疼……”。
  茴香和夏小滿相視一眼,忙要快步往外走,身後年諒同時揚聲朝外問道:“誰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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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6、強悍的是命運⑤
更新時間:2009-1-24 19:01:58 本章字數:4395

  沒待夏小滿兩人出去,青櫻打外麵進了來,施禮陪笑道:“驚擾了爺和姨奶奶。因著是爺進藥的時辰了,奴婢帶了采豈奉藥過來,剛才不慎失手打了……”說話間她眼睛瞄著夏小滿和年諒並茴香,神情略顯得有些古怪。
  夏小滿沒注意她什麽表情,隻想起采豈那團團臉和小虎牙,忙道:“燙著人沒?快去拿涼水衝衝,然後塗點兒醬……”
  年諒卻在同時揚聲道:“外麵都誰?都進來!”
  青櫻陪笑道:“爺息怒……確是她們不慎……奴婢這就重熬藥去。”又向夏小滿道:“謝姨奶奶惦記她。藥是晾溫了的,不礙事。”說著就想告罪退下去。
  門外兩個丫鬟卻是聽得裏麵年諒斷喝,挑簾子進了來,恭恭敬敬行了禮。
  采豈過來便跪倒在地,隻見她身上一大片藥湯汙漬,小嘴嘟嘟著,臉上已經有了淚痕,眼角還掛著珍珠兒,小心翼翼的瞧著年諒,低聲反複賠罪道:“奴婢知罪了……奴婢知罪了……爺恕罪……”
  另一個卻是采蘩,行了禮就垂手站在青櫻身後,並不言語。青櫻斜眼瞪了她一眼。
  方才她帶著采豈端藥過來,這邊剛伸手要挑門簾,正趕上那邊采蘩匆忙挑門簾出來,兩下撞上,藥湯灑了采豈一手一身。那藥湯雖是晾過的,可哪裏能晾到涼呢,說是溫,溫度卻也不低,潑到采豈手上燙得她一哆嗦,忍不住低呼了聲疼。可采蘩卻如未見,皺著眉,向青櫻一點頭。就要往外走。
  青櫻剛待說她一句,就聽見裏麵爺問了話。采蘩臉上出現短暫的惶恐,望向青櫻的目光裏帶了些祈求之意。青櫻因知道夏小滿在裏屋,瞧采蘩剛才匆忙,這會兒又是這樣,還以為她無意中衝撞了兩位主子的好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忙低聲道:“你別急。我給你說說,主子素來寬仁。陪個罪也就是了。”
  采蘩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下去了,猶疑著留在原地瞧著青櫻去了。到年諒叫外麵人進去,她盤算妥當,深吸口氣。攏攏頭發,整整衣裳,瞧也不瞧收拾地上蓋盅碎片的采豈,先一步往內室去了。采豈忍著手上疼痛,把碎瓷片攏到一處,也跟著進了暖閣。
  青櫻進了屋,見夏小滿衣裳頭發都立立整整的。主子那邊衣裳被褥也沒一點褶皺模樣,又見茴香也在,地當間還放了個小杌子,有人坐過的樣子,顯然是她想左了。便有些個不好意思。心裏還尋思采蘩為地什麽慌張,這會兒見了采豈不住請罪,采蘩卻沒事人一樣理也不理,她不由有些惱了。但在主子麵前,尚不好說什麽,隻得瞪了她一眼。抬眼去瞧年諒。尋思著替采豈求情。
  夏小滿本來就特別喜歡這長了小虎牙的丫頭,這會兒見她那可憐見的小樣。手上又是紅了一片,顯然還是被燙了,她便不由出來打圓場,笑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下次可要注意了,砸了藥不說,不也燙著了自個
  采豈因夏小滿素日待她們都好,聽她笑著說話,心裏踏實了些,喃喃道:“奴婢不慎撞著采蘩姐姐,才失手打了藥……並不是存心的,主子恕罪,奴婢再不敢大意……”
  年諒朝采蘩望了一眼,采蘩略有些緊張,很快用嫵媚的笑容遮掩過去,粲然道:“奴婢想著快掌燈了,過來問問爺和滿……姨奶奶可要傳飯。”
  年諒卻沒理,問采豈道:“方才誰先進門的?”
  采豈全然不知道主子問的什麽意思,老老實實道:“回爺的話,采蘩姐姐出門,奴婢進門,撞到地。”
  年諒點點頭,又轉了話題,問道:“這是頭和藥?”
  采豈道:“這是新方子第一副,頭和。青櫻姐姐不放心,跟著一起看的吊子。”
  年諒嗯了一聲,道:“再去熬來。”
  采豈如蒙大赦,忙俯身磕頭,謝過年諒不怪罪。夏小滿笑著過來拉她道:“起來吧,起來吧。茴香,來,先帶她換衣裳上點兒燙傷藥,然後好去廚下熬藥。”她說著瞧向年諒,又衝茴香那邊努努嘴,示意他先要茴香出去辦事再說。
  年諒垂下眼瞼,微點了下頭。夏小滿給茴香使了個眼色,茴香忙應聲過來,帶了采豈下去。
  夏小滿瞧著倆人走了,回身坐到年諒床邊進入看戲狀態,瞧采蘩還能出什麽幺蛾子。采蘩聽牆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地沒的地,像防家賊似的防著她。夏小滿瞄了眼年諒,相貌是不錯,可漂亮能當飯吃?何況是個男人!更要命的是這是個病秧子,說句難聽的,指不上什麽時候一蹬腿去了,這群人就算巴上做小老婆了,又能得什麽好?
  她理解她們想過好日子的心態,可無法理解這些人對好日子地定義。
  她想起她那便宜小妹夏秋令,初十那天她和夏家決裂,晚上壓根沒去吃飯,吃的自己街上買來的吃食,夏秋令卻是送了飯過來,沒太多言語,也沒有道歉,對於私拿她的衣裳首飾,隻解釋了句想在姚家人麵前體麵點
  小孩子愛虛榮,她也不想和其計較,而想到其之後的命運,到底有點唏噓,並不是想拯救誰,她也拯救不了誰,隻提醒道:“去姚家,是做妾。”
  夏秋令隻道:“姐,我想過好日子。她反問道:“做妾就會有好日子?”
  夏秋令指了指那些衣物,亦反問:“姐不是過著好日子嗎?”
  她再沒話說。如果,這就是人家想要的好日子,她還能說什麽呢?
  夏小滿瞧著采蘩,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也是隻圖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嗎?可年諒不是那個會憐香惜玉地寶玉,除了對青櫻外,對餘下幾個並不親近。而對采蘩的態度最為鮮明,幾乎不理睬的,她越撲上來,他越不理睬,就這樣,她所圖的好日子能得到嗎?
  年諒見茴香和采豈出去了,便向青櫻道:“去叫幾個婆子進來。”
  青櫻不知他要做什麽,見他黑著臉。也不好問,忙就去叫人。
  采蘩有點兒慌神。強作鎮定,陪笑道:“爺和姨奶奶可要傳飯?”
  年諒也不理。待婆子進來,他一反平素地溫吞形象,神情凜然,聲音低沉,一連串地命令湧出口。全然不容抗拒,道:“采蘩東廂小裏間禁足。沒我的話,不許叫出來。回頭茶水飯食一律采菽給送,旁人不許往那邊靠。違者一並禁足。”
  夏小滿目瞪口呆的瞧著年諒,這廝多暫這麽碴利了?
  青櫻也有些吃驚,不知道采蘩哪裏衝撞了主子,主子素來對下人發火都十分罕見。責罰近乎沒有,這次竟然……
  采蘩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帶著十二萬分的委屈,調子拐了十八個彎,喚了聲:“爺…”
  夏小滿本來還覺得她罪不至此。聽牆角這事雖然犯忌諱,但自古有之,幾乎無可避免。而且,畢竟她和年諒說的又不是什麽國家機密,采蘩不知前事,便聽去了。也沒什麽吧。她原以為也就訓斥一頓。甚至打幾下子給個教訓也就罷了,這關小黑屋……她怎麽覺得這麽不人道呢?然而她那剛剛萌芽地善心才露了尖尖角。就被采蘩那十八拐地調子給磨得溜平,她打了個冷戰,咬了咬牙,----關小黑屋!關到那廝舌頭平整了為止!!
  年諒瞧了眼青櫻,冷冷道:“還不帶她下去?”
  青櫻有些為難,倒不是這丫鬟怎樣,畢竟還要給她身後人個麵子。但年諒這邊顯然在氣頭上,也勸不得,便轉而向采蘩道:“也聽見了。走吧。”
  采蘩麵露懼色,卻不肯下跪求饒,依舊頂著一雙明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年諒,聲音打著卷兒,辯道:“爺!奴婢冤枉”
  年諒熟視無睹,隻看青櫻,青櫻過去拽了采蘩地胳膊,低聲喝道:“走吧。再晚仔細有皮肉之苦。”
  采蘩哪裏肯走,掙了掙胳膊,也不說別的,隻嚷嚷著:“爺,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可也僅限如此了,至於咋個冤枉法,她隻字未提。然後,她居然還有閑心眼神如飛刀,刀刀往夏小滿身上飄。
  夏小滿咂咂舌,這丫頭不會以為她說了什麽導致年諒發飆吧?冤枉,她才冤枉!
  那幾個婆子瞧了年諒和夏小滿的臉色,便都過來要架采蘩。采蘩忽然就不掙了,推開身邊的婆子,跪倒在地上,恨聲道:“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個是冤枉的。爺在氣頭上,奴婢也不辯了,待爺不氣了,放了奴婢回來,奴婢再……奴婢再……”她咬咬牙,額頭觸地發出沉悶地響聲,再抬頭時候,下唇咬得沒了血色,空留一排牙印。她起身,向外走去,頭也不回。
  青櫻瞧著年諒,也頗為無奈,福了福身,帶著婆子跟了上去。
  屋裏安靜了,夏小滿看著仍黑著臉的年諒,挑了挑眉,尋了茶盞倒了茶端過來遞給年諒。倆人也不說話,一人一杯茶,小口小口抿著。
  片刻青櫻回來複命,簡單說了幾句,瞧著年諒臉色轉好了些,便勸道:“奴婢不是為采蘩求情,且說個理兒。您不看僧麵看佛麵,就是要處置她,多少也瞧在她老子娘麵上,瞧在四老爺麵上……”
  “我自有分寸。”年諒打斷她的話,“不必多言,去瞧藥吧。”
  青櫻歎了口氣,勉強笑道:“是奴婢僭越了。”再次告退出去。
  夏小滿倒是把采蘩老子娘是四老爺那邊的人這事給忘了,聽這麽一提醒,難道說采蘩是粽子?她把視線撂到年諒身上,正對上他的。
  年諒瞥了她一眼,又專注於手裏的茶盞,小口抿著,道:“莫不是你也想求情?”
  夏小滿心裏冷哼,莫不是你腦子抽了?我怎麽會給她求情?!但嘴上隻能語氣緩和的道:“沒這回事。”
  年諒點點頭,便兀自道:“你不必心慈,你也知她老子娘都在四老爺那邊當差。她今天出了長生居,旁地未必會怎樣,那馬車行的車夫定是尋不到了。”
  夏小滿牽了牽嘴角,這她也知道,她隻是好奇,年諒既然一直懷疑此女是粽子,為什麽還容其在長生居這麽多年。這會兒發作采蘩,隻是阻了她報信這麽簡單?
  年諒那邊忽然轉移了話題,問夏小滿道:“滿娘近來在學算盤?”
  見夏小滿點頭,他淡然一笑,道:“若無事,便跟著青櫻學學認字攏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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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47、強悍的是命運⑥
更新時間:2009-1-24 19:02:04 本章字數:5946

  臘月二十三祭灶神。祭祀是在黃昏之時,而白晌是當年最後一次朝會。此後,大秦便正式進入年節休息期,直到翌年正月十五。
  阜澤府尹陶梁坊站立朝臣之中,一麵百無聊賴的聽著作為收場的辭舊歲祭詞,一麵想著袖子裏裝著的劄子遞上去後的效果。
  他萬沒想到周家告年、武兩家的案子竟會引得太後親自垂詢,幸而自己這次做得幹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讓人尋不是的地方。這劄子一上,想必太後也是會滿意的。至少,今年吏部的考評,自家就不用擔心了。
  都說武家聖眷正隆,果然不是虛的!陶梁坊心下暗想,也幸虧這次自己押對了寶。
  他先前見周家那狀紙,通篇陳說年家不仁不義,口口聲聲要討個“公道”,可經汪師爺一提醒,再細細品來,卻發現他們似是並不想真的要個什麽結果,倒也是想著拖案子。再一琢磨,怕是這周家虛張聲勢,不過想多謀些銀錢----年家既要體麵,少不得要拿出些銀子來堵住周家人的嘴吧。
  他叫汪師爺謄了狀紙拿了拜帖去拜會年老大人,既是示好,也是看看年家的反應,如果年家想拿錢來平了這事,他樂不得抽上一份,還落個清閑。
  結果年老太爺的反應讓他十分失望,----徹底的老學究的作風,謝過他提點,又申明一定會問訊子弟,深究此事,還人家個公道。既不是官腔,也不是全然摯誠,饒是汪師爺與人當了多年幕僚,在官場裏打滾半輩子。也沒能摸透年老大人到底是正直太過,還是虛偽太過,糊裏糊塗回來交了差。
  而當天白晌狀紙遞來,入夜就有人自稱受周家所托,奉了二百兩銀子來,滿是恭維辭色,一頂一頂高帽送出,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一個字。“拖”。陶梁坊深曉其意,笑納銀子。案子便丟在一旁,反正苦主也是不著急的,正好就讓年家自己先掰扯去吧。
  然年家次日就有了反應,年家五爺登門拜訪。
  這年五爺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言辭幹練。態度懇切,更重要的是,難得這份氣魄啊,一出手就是五百兩!陶梁坊這一邊兒交談一邊兒心下暗讚不已,---這年家果然非小戶周家所能比的!和這樣的人辦事,有什麽辦不明白的嗎?而且,五爺拿出來地。不止是銀子。
  五爺的職業經理人不是白做的,辦事效率極高。
  很快挖出姚記的一個馬車夫,證明其臘月十一一早從崔神君街唐記香燭鋪子裏接了位婦人並一個小丫鬟往棗樹街周大戶家去。
  車夫言說,唐記的夥計尋的他,掌櫃的並一位奶奶同他講的價。付了一錢銀子零二十個大子兒地車錢。那奶奶自稱那婦人是她妹子,並吩咐車走得穩些。
  又言,那婦人發髻不整,眼睛哭的紅腫,臉上指印宛然。小丫鬟上下車時遮遮掩掩,神色慌張。此兩處皆有可疑。
  收了銀子又得了線索地陶梁坊大人也有了極高的效率。一紙公文傳喚唐記的霍掌櫃並幾個夥計上堂。霍掌櫃並不知道周家告年家什麽事。但聽大人問話,涉及那日東家奶奶娘家私事。他也不好多說,便含糊其辭,隻推說年底生意忙亂,一早混忘了。
  可一夥計供認十一那日掌櫃的有叫其找馬車,霍掌櫃是賴賬也無用。陶大人一惱喊上刑,衙役們的夾棍剛架到他腿上,稍加用力,霍掌櫃便立時供認那日確實是東家奶奶唐周氏的妹子找來了,姐妹兩人發生口角並動了手,後來唐周氏吩咐他尋車送了妹子走,又供說周氏帶來地丫鬟也是全知道的。
  於是乎,周家的丫鬟和年家周氏的丫鬟統統被提上堂,排排站,讓霍掌櫃指認,小鐲兒便被提溜了出來。拶子丟下堂,還沒往手指頭上套,小鐲兒已是駭得厲害,哭都不敢哭,問什麽說什麽,說什麽應什麽,很快,一個紅彤彤的小手印就拍在了供詞上。周天奎被打的案子更加簡單了,周天奎自小就是個惹事的主兒,街坊鄰居誰人不知他最是脾氣暴拳頭硬地。偏那一日又是糾結的幾個地痞去打年家七爺年誼,那幾個也是沒一個好口碑的,還有在牢裏骨碌過幾朝的,便是衙役都能指責其乃歹人。
  這上堂一審,稍一用刑,歹人們便交代了周天奎給銀子雇人圖謀毆打年誼,那年誼的縱奴行凶立時就變成正當防衛。這年誼一舉從凶手轉型成了受害人,仆從也非但反而有功----舍命護主忠義有佳!
  很快就定了案,周天奎蓄意買凶傷人在先,賊喊捉賊誣陷在後,主犯判杖三十,從犯判杖二十。因主犯周天奎身上多處骨斷,不能到堂受刑,而年家仁厚不予追究,反予三十兩銀子為湯藥費,便隻打了一幹從犯,就此了結。
  周天奎帶不到堂上,唐周氏卻是被傳喚上堂地。
  因至始至終覺得自家問心無愧,她壓根沒把自己往妹子那案子上套過,----況且那案子有人許了幫她打點,叫她隻要出麵去告也就是了,旁的都不用她操
  待供詞摔到她麵前,堂上大人厲聲疾問,她才傻了眼慌了神,她那麻利的嘴就像塞了麻桃,話也說不清,反複的隻道自家冤枉,道是旁人誣陷。
  證據確鑿,豈容她不認?最終陶大人一落驚堂木,批唐周氏逼瘋親妹,行事歹毒,後又妄捏虛詞,意圖嫁禍親妹妯娌,實是用心險惡,本當重判收監,但年家以德報怨從中求情,隻判杖八十。
  給她留的體麵,讓著中衣受刑,未大庭廣眾下露體。板子揚起落下,很快衣上一片殷紅。衣下血肉模糊。初始唐周氏還是哭喊咒罵,後來再叫不出。幸而陶梁坊還記著有個“周家”的二百兩銀子,幸而陶青天還自覺十分仁德----依著規矩,雖未辦成事,這二百銀子卻也不會退,不過,哎,老爺真是宅心仁厚。便權當她買命錢罷----這才暗中吩咐人杖下超生,給唐周氏留了口氣。
  一個案子輕鬆解決。年家五爺又點了三百兩與衙門上下道辛苦,陶梁坊心裏大快。待太後遣個小黃門來問詢案子,陶梁坊更覺自家英明無比,忙手書劄子,待朝會之後呈與太後。
  哎,今年考評是穩能得個“上”。而保不齊日後還有更多好處……隨即年諒著人去知會四夫人那邊一聲,道是采蘩、采薇皆十六七歲,當是放出去配人地年紀,因念幾年來伺候妥當,特賞其家自行聘嫁。
  彼時老夫人方攜二夫人、四夫人依規矩進宮朝拜太後回來。四夫人還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聽人回話,便請老夫人主意。
  老夫人因被太後攮了兩句,心下不痛快,倦怠之極。便揮手喝道:“隨他!都隨他!今後怎樣都隨他們,老太婆樂得清閑!”
  四夫人不敢言語,待老夫人氣消了,陪笑道是要往長生居補人:“本來長生居一等丫鬟就有個缺兒,這一下子又去了兩個二等地,剩下一群小丫頭。怕是六郎身邊越發沒有個應手的了。老太君心慈憐惜下人。放了她們去,隻是這六郎房裏也得配上三個。依規矩湊齊八個之數。依媳婦看,配四個也使得,---那青櫻一早也是要給六郎做屋裏人地,老太君瞧她如何?媳婦瞧她是好地,也當配得扶為妾的。不如一並把她這缺兒也先備上,免得到時候現尋的人六郎用著不伏手。”
  老夫人歎了口氣,道:“六郎娘沒的早,我精神頭也是短了,這些個事還是指著你們這幾個當嬸子的多上心。你和洛娘商量著調吧。”洛是二夫人高氏的閨名,二夫人忙起身跟著應了。
  兩人這邊選了四個丫鬟送去長生居,誰知道年諒一個不肯收,隻道人夠用了。
  二夫人親自去勸,遣退旁人,道:“旁的不說,你院裏這些個小丫頭都不行事,總要有兩個妥當的看藥吊子塗膏藥地吧。你若一個不留,又說嫌人多,怕是老太君那邊或是你四嬸那邊要撥個青過來與你了。你想想道理,嬸子手邊還有幾個人,你不中意咱們選的,便自己擇人就是。”
  年諒這才留下兩個和府裏沒多大瓜葛、年紀又不大地小丫鬟,取名采藻、采艾,皆定了三等,倒把原先的采菽、采提成二等,一等仍就青櫻一人。
  采薇對於離開無可無不可,左右都是早有謀算的,便領了年諒的賞銀,謝了恩回去收拾東西了。采蘩卻是哭天抹淚的不肯收拾,一個下晌隻嚷嚷要見六爺訴冤,年諒初始壓根不理會,後叫青櫻傳了兩句話予她,她才略有安分。
  采蘩老子娘得了信也是滿心不樂意的。采蘩老娘便往四夫人那邊說道,又走了老夫人陪房張婆婆地門路,往老夫人那邊說情。
  該著他們倒黴,卻是沒選好時機。四夫人這邊隻冷冷幾句回絕了,采蘩娘怏怏而歸;張婆婆那邊卻是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惹得老太君不痛快,竟被掌嘴,把那本就掉得差不多的牙齒又打落了幾顆,幾十年的老臉一朝丟盡了。
  老太君這幾個陪房婆婆素日裏就彼此不對付,又都待下苛刻的,這一遭張婆婆鬧了個沒臉,周婆婆等幾人無不冷嘲熱諷極盡陰損,下麵人也拍手稱快,明裏暗裏指指點點說說道道。張婆婆窩了一肚子火,便都落在采蘩老娘身上,就此把她恨上了。
  送灶神之後,一輛青帷小車將長生居的兩個丫鬟送出了年府。采蘩就這樣以夏小滿未曾想到的方式淡出了她視線。
  臘月二十三,還有兩樁事,是落入她視線的。
  五奶奶那案子塵埃落定,皆是周家誣陷,而年家得了寬宏仁義地好名聲,甚至不知道怎麽上達天聽,皇上、太後還下了賞賜。大讚其德。
  病榻上養棒瘡的七爺一得著官司贏了的信兒,立時臥榻疾書寫了休書,遣人送到周家。落實之後才委委屈屈稟報了父母、祖父母,言說自家娶妻不淑,險些累及家人,加之妻有惡疾,故此休妻謝罪。
  年老夫人今兒入宮時,太後就把陶梁坊的劄子交與她看。又若有若無地攮了年老夫人兩句,且言說皇上和她瞧武家戎娘是好地。脾氣雖不那麽柔順,卻最是好心,若攤上周家女兒唐周氏這樣惡毒心腸的,還指不上怎樣。然後又安撫於她,大讚年家厚德,不追究周家雲雲。
  年老夫人是一句話說不出來。恨周家恨得牙根癢癢。因此這會兒七爺提說要休了周氏,她並不理會。
  年老太爺卻是大怒,直斥七爺不義,還要再打他板子,最終叫眾人勸下來,---休書已送出斷沒追回的道理,況且周家理虧。也不敢怎樣。年老太爺無可奈何,定要傳話去周家,媳婦雖是休了,若母家想接回便接回,若不想接回。就還在雲靜庵住著,年家每年會給雲靜庵香火錢。
  七奶奶被休這話,從九奶奶嘴裏落到夏小滿耳裏。
  自古“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祭灶的儀式女眷是不參與的。九奶奶便在祭灶祭祀時,過來長生居,與夏小滿送糖。又提起這事。
  雖然滿嘴甜膩膩的糖。也掩不住九奶奶口裏地酸澀調子。她既為七奶奶鳴不平,斥責周家歹毒。又含了貶斥五奶奶和七爺之意,最終落下一聲歎息。不得不說,到了這步田地,有無休書都是一般,七奶奶此生也就如此了,縱是沒休、縱是有朝一日她好了,也難能再回年家門---娘家鬧成這樣,她回來怎生麵對夫家諸人?
  若說七奶奶先前毀在七爺手裏,後來便是毀在自家人手裏,可實際上,到底是毀在她自己手裏地。性格決定一切,若她不是這般性子,斷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莫怨東風當自嗟。
  送走了九奶奶,又迎來了五奶奶地信使。
  五奶奶托茴香弟弟轉交給夏小滿一個模樣尋常的四方匣子。
  “奴婢弟弟說,是五奶奶叫給的醬豆,”茴香笑道,“他轉五奶奶的話,早年的合方記鋪子已沒了,這是旁家仿著他家做的,嚐著味兒還成,想著上次你捎地,想必也是喜歡這口兒的,便送來與你嚐嚐。算是回禮。”
  捎話,一個字不落。
  一包油紙包的醬豆,下麵壓著六張麵額五十兩的銀票。那是大秦麵額最小的銀票。
  夏小滿擺弄著銀票,想起剛上班時收到的第一筆賄賂,原料供應商給的五百塊商場購物券。
  那算是一種潛規則,在買方市場裏,賣方既是被挑選地一方,為了能被選擇上,就必須付出一些----即便你是正常交易,也一樣。這種所謂的辛苦費,買方采購部拿大頭,其餘相關部門拿小頭,人人有份。這就是遊戲規則。
  但彼時她剛出校門,還不太敢拿,被前輩好一頓教誨,才略有忐忑的收了。之後,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她再沒有任何感覺。她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遊戲。
  而現在,這些銀票,是預示另一種遊戲規則了。
  “回禮?”夏小滿牽了牽嘴角,把銀票放回匣子,道:“裝些點心,原盒退回。與她說,實是六爺喜吃醬豆,實與我不相幹,不敢擔她的謝。”
  她夏小滿是為自己利益做的這件事,和五奶奶本身沒有任何關係,這下拿了五奶奶地銀子,倒成了替她賣命一般,且拿人手短,她要就此變成五奶奶的人,那才是大糟特糟。
  五奶奶這次是把年家所有人得罪遍了,以後的路,不止荊棘遍布,怕是滿是風雨雷電刀光劍影呢。誰捆到她身上誰倒黴。
  這個遊戲,五奶奶許是玩得,可她夏小滿,玩不起。
  然那匣子到底又拿回來了。
  茴香小心翼翼回道:“五奶奶說,若你不說,誰人知六爺喜醬豆?不為旁的,謝你肯說罷了。我素分明,一宗是一宗,之前不相幹,往後也不相幹。”
  夏小滿啞然失笑,果然分明,一碼是一碼,不講人情,收了銀子,便兩不相欠。此後便是五奶奶再要找年諒麻煩,他們也無法拿這次相幫的恩德壓她。
  收了。夏小滿笑了,她嫌人家是麻煩,人家也嫌她是麻煩呢。彼此要的都是這個效果---以後不相幹。
  夏小滿叫茴香取了自己體己銀匣子,銀票放到了一處。又多三百兩,離她地目標又近了一步。瞧著閃亮亮地銀子,她摸了摸左眼皮,那日跳個不停,卻沒遇著災,倒是最終招了這財。
  原來左眼是跳財的,這回可要記下了。她自己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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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熱PK中。
  十六地夢想是,把掃雪壓在粉紅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寶貝兒搶來俺家玩,啦啦啦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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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十樣錦 卷三 / 秦十六 著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385166 bytes) () 06/10/2009 postreply 22:32:37

十樣錦 卷四-1 / 秦十六 著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17993 bytes) () 06/10/2009 postreply 22:38:35

十樣錦 卷四-2 / 秦十六 著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34083 bytes) () 06/10/2009 postreply 22:41:14

十樣錦 卷五 / 秦十六 著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93420 bytes) () 06/10/2009 postreply 22:42:44

終於看完了。多謝多謝。 -跳舞的塵埃- 給 跳舞的塵埃 發送悄悄話 跳舞的塵埃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13/2009 postreply 23:03:01

謝謝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45 bytes) () 06/15/2009 postreply 07:20:35

謝謝,意猶未盡,就沒了? -金羊媽媽- 給 金羊媽媽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6/15/2009 postreply 09:03:15

回複:十樣錦 卷五 / 秦十六 著 -lydianlu- 給 lydianlu 發送悄悄話 (31 bytes) () 06/17/2009 postreply 08:07:47

前麵都很好,超爛的結尾,什麽都沒交代,嘎然而止 -chchzhzh- 給 chchzhzh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6/18/2009 postreply 10:2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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