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繡鞋
我帶回她的時候天上下著小雨,正巧又沒有帶傘,隻好把她揣在懷裏,稍大一點的老金蓮,帶點弓底,江南款式,應是民國初年的鞋。
在那個紛亂的年代裏,男人們為國家大事,女人們為纏足放腳鬧得不可開交,天天都在流血死人。然而這些東西卻沉默著,不知目睹了多少慘傷的故事,卻從容地保留了下來,正像那舊貨店的老板所說:“小姐,你好眼光,這麽好的繡鞋,真正的老貨,你看這繡工,多漂亮,這可是一段流血的曆史啊。”
每個老板都會把自己的貨說得比什麽都好尤其是老物什的主兒,總是要以小見大地誇耀一番。而我不是為他講的這些,我是一眼見了就覺得熟悉,再拿到手上的時候,仿佛一對剛折下來的花般鮮豔,隻是它前頭繡的一對鴛鴦,兩隻鞋放在一起正好麵向相望,好個情意綿綿的鞋,桃紅緞底,油綠掐牙,鞋幫子上繡的食粉紅荷花和碧葉,鴛鴦的眼睛和花蕊還釘了珠子,可這都是錯眼間的事,我手中的鞋隻登樣了刹那,依然陳舊暗淡,幫子上崩斷了掐牙,磨花了近百年的絲緞,找不到一粒珠子,惟有那對鴛鴦,絲慎針密,這麽久了仍是詡詡如生,這形消神散的瞬間讓我驚詫了半晌,買下了那鞋。
回家的時候,我不幸在路邊滑倒,裝鞋的紙袋摔進積水,她被弄濕了,我隻好將紙袋拆開,用手拈她回去。
燈下對鞋,我細細打量,發現這鞋比一般的金蓮大一點,不是尖頂而是圓頭,如果穿上,如果穿上——我渾身打了一個寒噤——就好像腳的前半部被削去一般。
前些日子曾讀過馮先生的佳作《三寸金蓮》感動得讓我腳疼,不忍再閱。可這鞋,卻活色聲香地擺在麵前,像一雙眼睛,默默地,沒有言語,但是很深很深,深的像井,井沿破了,露出殘缺的真絲的緞子,一抽一縷絲,像一點點被剝去的皮肉,翻出裏麵血色的繡限,碎了舊事的殘肢被無聲地投入井中,沉鹵百年,那腐朽的血腥居然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鞋放下,卻看見深入過鞋被打濕頂端的右手食指上沾了鞋紅的東西,淡淡的,像陳年的血被兌稀的樣子……
故事從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相信的事,在此之後我全信了,我不知道這雙鞋裏居然蘊藏著那樣淒厲的,與我有關的故事,我為此而掩麵痛哭,我不知愛她還是恨她,她如老婦一般將過去娓娓道來,一雙如古井般的眼化作了一張嘴,在夜裏,在我的枕邊
這雙鞋被我裝再盒子裏放在床下麵,然後,從那一天起,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開始得一種病,起床時腳必是極痛,前端像被刀砍過,火燒般的疼,然後持續個五六分鍾就慢慢好了,但第二天也是這樣。
直到有一天,同住得媛問:“你是怎麽了?我有兩次半夜起來上衛生間,聽到你在裏麵大喊,我叫你你不應我,自己睡去了。”
我驚愕道:“你聽見我喊什麽了?”
她說:“我聽見你在叫:‘我是愛你的!我一定可以嫁給你。’還有:‘求你相信我……什麽事我都可以為你做。’”他說完,笑著戳我的額頭,“當時我是嚇了一跳,後來想,你肯定是在夢男人了,你這個二十二歲還沒談過戀愛的老處女,天天在做夢要男人,還不快老實交代,是誰?”
“什麽男人不男人……”我嘀咕著,仔細想了一下,雖然過去對幾個男生有過好感,可都是沒有道愛上的地步,加上我這個人天生感情遲頓,為人冷漠,工作了之後便是男人婆一個,哪有什麽男人讓我癡迷到做夢都喊出來的,而腳疼又是怎麽一回事呢?我百思不得其意,隻好作罷。
可是,這一次的深夜卻是害苦了我,醒來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發出如歌般悠揚的淒號,在這淡白色的晨曦裏異常清冷,有如撕裂的絹帛,腳上的劇痛陣陣襲來,筋肉痙攣,我竟痛得出了一身的汗,殘留的夢的碎片是薄薄的糖衣,化在我漲沸的血液裏,一點痕跡也沒有。我的臉上竟有半幹的淚痕……
鴛鴦繡鞋好好地擺在床下,沉默著,有大朵如花的血色慢慢從情意纏綿地鴛鴦登樣後麵洇出來。我看見一隻女人蒼白冰冷地腳趾從那花心裏探了出來,接著並行探出了另一隻,再又是一隻,但根本沒有完整地雙足,然後這些腳趾像被截斷一樣一隻一隻地掉落到了地上。
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寧願我從來就不認識她,沒有擁有過她,我內心是恨著她,可我心底卻又那麽地愛著她,不願把她丟棄,我不知道她要告訴我什麽,為什麽非要用這麽殘忍的方式,她撕心裂肺地呼喊是為了什麽?讓我如此痛苦。
我慢慢地焦躁不安起來。總覺得鞋子裏藏著可怕地與我有關的秘密,我每夜都被這樣的夢所折磨,可恨的是第二天我卻一點也記不起來,我開始絕望,悲傷,臨近崩潰,掙紮的最後隻能是精疲力盡。
終於我去了精神病院,醫生給我做了全麵地檢查之後發現無恙,於是開始檢查我的鞋,他慢慢的掀起第一層鞋墊,因為年月已久,那墊子已粘結在鞋底上,我過去一直沒有動過它,可是醫生卻把它強行掀起,鞋裏麵卻又兩行鮮紅的小字:“林氏嫡妻,此鞋為矩.”
醫生沉思了半晌,詭莫一笑,說:“現在,我讓你好好想想你的夢吧,讓你知道心結在哪裏。”
鎮定劑被注入到我的血脈裏,像冰河入了岩漿,我聽得見它們溶合時歎息的聲音,我安靜地躺在床上,一會兒,睡意就來了,我模模糊糊地聽見醫生說:“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雙鞋裏麵,你每天做的都是同一個夢,它的漫長和憂傷是過去未有,也是不會再現你隻管去想,跟我講述,仿佛此時,你如浮雲般的身軀已不僅僅屬於現在的你,她也是過去的你,現在我給予你講述和我傾聽的權力,讓你可以如此清醒地在自己的夢裏……”
我安然的入睡了,夢境那麽清晰,在我的心裏我的口中,一點點地浮現出來……
開始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好像是很久以前,因為我看到了舊式的老房子和幾個穿晚清大襟衣服地小腳女人,那仿佛是一個富裕的鄉村,房屋齊整,楊柳清秀,野地裏開著零星的小花,清澈的溪水蜿蜒而過,我不知身處何方,自己是飄浮的,如雲一般,在冥冥之中等待著什麽。
一個女孩提著舊式的藤編箱子過來了,一字劉海,綰著雙髻,鈿銀八寶海棠。身著素花掐腰長袍,小蝴蝶袖,大偏襟一色碧綠馬來玉扣子,領下墜著黃翡緬桂花。那通身的氣派,仿佛舊時的大家閨秀,然而獨自行走,白袍的下擺已沾了些泥汙,時不時顯出一雙天足來,比村婦們大了許多。
我在半空裏迎著她,隻覺得淒迷而親切的憂傷,可又如酸甜的檸檬汁一樣摻雜了喜悅而新鮮的味道。隻見女孩抬起蒼白如雪的臉頰,眉目清清,宛若秋水——我被她的美貌怔住的瞬間,她已迎頭撞上,我的形體在刹那似露幻滅,和她融為一體。
原來,那白衣的女孩,她就是我……
相貌平平的我從不知自己曾這樣美麗和勇敢過,前世的我為了不做省督的繼弦而逃了出來投奔自己再大學時的戀人林浩遠。他是一個大鄉紳的公子,畢業後回到家鄉繼承祖業。
記得那時在學校裏,趕時髦的男生們都在效仿新政府成員穿起了洋裝,惟有他,雖是班上最俊秀的一個,卻依然長袍馬褂,隻是多了一隻銀鏈子的懷表,有人笑他是晚清遺少,但我覺得,他穿這種衣服反而更能襯出他儒雅而憂傷的中國舊少氣質,那味道像舊衣箱底裏樟木丸子的清香,但還帶一點淡淡的胭脂氣——他微笑時紅的唇和淺淺的酒窩。
你知道我有多愛他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那樣地迷戀他,主動地追求他,直到成為公開的戀人。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他的穿著那件暗花白緞長衫的樣子,掐牙都沒有的素淨衣服,憑空裏點綴幾顆碧玉扣子,那樣的清爽而又尊貴,我貼在他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覺得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你是在問一雙鞋麽?就是那雙此時正擺在我床邊的鴛鴦繡鞋?不要急,讓我慢慢說,那雙鞋是一個可怕的冤孽。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一次和浩遠約會的時候,他穿著大袖子的長袍,一個不小心將袖裏的東西落了下來,那個東西居然就是那雙鞋,我會相信麽?一個在新式大學堂天天學習三民主義的男人居然會隨身帶一雙小腳婦人穿的繡花小鞋!
我開始很生氣,以為是他過去喜歡的女人的東西,後來他讓我看了一下那線納的鞋底,居然是雪白的,他隻不過當它作了一個寵物而已,我倒不會跟一雙鞋吃醋,瞅了一眼就叫他拿走,隻是他那時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他說,她就是你,這是專門為你訂做的鞋。
我卻不知這句話意味著什麽,我父親曾是政府督促放足的官員,執意娶了我母親那當時少有的天足女人為妻,我和我姐姐連纏足的任何一樣家什都沒見過,我隻是對他的怪異舉止一笑了之。
可是,後麵發生的事,卻是我想也想不到的,我無法理解,我愛的男人會有那樣腐朽而恐怖的情結。
我曾跟他說過畢業要嫁給他,可我們的私下相許卻因為我家裏不同意而告罄。後來回到家裏我們還有書信往來,我做了一件跟他那件很像的綴玉扣子的白袍來幾年我們的愛情,後來巧得很,他告訴我他沒有定親,他很想念我,甚至後悔畢業後沒把我帶回家。
於是,我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帶著僅有的一點錢,迢迢千裏地去找他。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向著幸福奔去的。我也向著那雙鞋奔去了,我不知道我離它越近我就越可憐,我像飛蛾撲火一樣地撲向它,我不知道我的幸福是由這雙鞋子來主宰,我像一個奴隸一樣地奔向我所渴望的自由,可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現實會如此荒誕和殘忍。
這個旅程很艱苦,他的家太偏遠,以至於我幾乎坐盡了那時所有的交通工具才最終到達。但他家珍珠如土般的富有,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到了浩遠的家裏,頭幾天我真的很快樂,我因為是大少爺的大學同學而倍受禮遇。可我發現,所有的人都盯著我的大腳麵露驚疑之色,我當時不知天高地厚,想笑而已,可後來,卻慢慢感到沉重起來。
這裏的衣服還是前清的款式,慎密而笨重,讓我眼花,規矩是舊式的,沉重而繁雜,讓我心慌。連我與浩遠之間正常的親昵都要像做賊一樣躲在花園的假山後麵才行。
終於有一天,林家察覺到了這一切,於是從老太太到燒火的下人全都換了張臉。讓我從九夏的天裏落進冰窖,但浩遠對我的愛是堅定的,他拉著我的手闖進請安的廳堂,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了非我不娶的誓言。我從沒有那麽感動過,因為我沒有想到看似陰柔的他會那麽勇敢,於是我抱著他的手臂當堂哭了。
你知道麽?我們是被一群像東洋絹偶一般紙白而又綾羅奢華的小腳女人所包圍著的,她們無論美醜老幼都有一雙小的可以放進手心的粽子一般的小腳,當那些小小的腳無力地擱在烏木腳凳上的時候,極像魚類被斬去尾鰭的殘肢。我突然想起畫報上為了宣傳放足而展示的折斷和扭曲骨骼的小腳圖片,不由得在她們的包圍中哆嗦起來,浩遠扶住我,絲綢是冰冷的織物,把他的熱隱藏了起來。
我看見,他臉上的肌肉在抽搐,他在等待她們的判決,我緊緊靠住他的肩膀,不敢出一聲。
我是第二次見到她,那雙此時被你放在我床邊的鴛鴦繡鞋,她被老太太的使女鄭重的捧了出來,放在我的麵前,我終於可以對她細細打量,她那麽美那麽小,像兩瓣璀燦的蓮花,一對鴛鴦象征愛情不渝,白頭偕老。
我歡喜得還沒回過神來,就感到身邊得浩遠用一種奇怪得眼神看著我:“你,把這鞋穿在你的腳上,我隻喜歡小腳得女人.”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當時驚呆了,我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我隻可能放大半隻手進去,至於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啊。
“這是我們家的規矩,這隻四寸的圓頭弓鞋是專門為我們未來的少奶奶訂做的,要是我們這一代,得三寸尖頭才行。”太太發話了,我不懂她在說些什麽,隻知道所有的人都用那樣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感覺自己是入了蟒蛇的窠中,堆金浮繡般豔麗的鱗皮之間,閃動著一些紅色的目光,像是饑餓嗜血又像是幸災樂禍。
“你不肯嗎?”我身邊的浩遠輕輕的問,極其溫柔的為我梳理鬢角邊的頭發,“那你就回去吧。”他鬆開了扶著我的手。
但這怎麽可能?他要我到哪裏去啊?我掙紮地抓住浩遠的袖子,哀求:“不要這樣對我,我是愛你的,你要我為你做什麽我都答應!”
“好啊,你不反悔?日後絕對服從我們家大少爺林浩遠?不會像你離開你的家一樣離開我們林氏族院?”老太太說話了。
我連連點頭,哭著向她跪下叩首道:“老太太,請你們收留我吧,我已無臉回去了。”
“好,來人,”老太太的聲音像鐵鑄的一樣,“把我們未來的少奶奶綁起來,當堂削足!”
我呆住了,那神聖如佛骨的小鞋就擺在我的眼前,那麽小的鞋,用最好的真絲軟緞做成,裏頭納的是千層底,下麵是裝香粉的小屜,縷著千眼兒的圖案,一著腳上可以步步蓮花……
她是我的,她令人窒息的美也是我的,她負載著我所有的愛情和降臨的慘痛成為這世上最完美的一件刑具,我跪下伏地,埋首在浩遠的足前,死死地抓緊他的長袍下擺。
我是害怕了,全身的骨頭都嚇散了,我不知道她們是不是人,是人還是鬼?愛情要用神靈一般地堅強去爭取,可我是凡人,有著知痛知苦的血肉之軀,但在劇痛之外卻是無邊的恐懼,她們穿著那樣美麗而空洞的衣服,堆花疊錦,是一條條盤身而做的蟒。
而我的浩遠脫了他的人皮,露出蛇的麵麵,吐著鮮紅地信子,但我已無路可走了,也許拚就這淩遲般的痛,浩遠他會更愛我。
我不知聽誰說過,製服了女人的腳,也就製服了她的心,這真是奇怪的話,但我自由而好逞強的心慢慢地冷靜下裏,蜷進塵土裏。
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但為了可以被她們接納,我還要失去健全的雙腳……
我看到林家幾個高大的使女手捧銅壺銅盆軟墊等物什伴同專從足事的老嫗走來,那老嫗叩首道:“萬事齊備,祖宗也已祭過,現在就請男丁回避,開始服侍大少奶奶了。”
她們給我的腳用藥水泡淨,然後放進裝滿冰的盆子裏,削足像纏足一樣是門藝術,奇怪的是,刀子下去的時候隻有一點涼卻不太疼。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它在我的骨節之間遊走,它銳利的鋒使我的筋肉如帛斷裂,有一種奇異的痛楚的歡樂,我足上的殘筋在刀刃下顫抖,歌唱如弦,我閉上眼睛,任她們處理,但……你知道,那痛很快地來了,像火一樣地燒上來,我眼前一片黑暗仍看得到自己殘廢了的雙足,像剛被屠過的魚類的殘肢一樣滴下殷紅的血,我的血肉被她們帶走了,她們可以變成祠堂門前石榴樹最肥美的養料,佑佐林家百子千孫。
我在一浪浪襲來的血色劇痛中看到我的斷足被塞進那雙小小的鞋子,鮮血仿佛已要透過層層絹帶,染紅鴛鴦羽下的碧水……
我痛得飄飄而出,記起正在醫院的床上,回望夢境,已然一分為二。我大汗淋漓,舒了一口氣,可卻不見醫生,天早已是暗的了,室內也是一片黑暗,惟有一處牆壁是亮的,竟通透如有燈的巷道……
我看到——夢裏的她來了!
薄如紙人般瘦弱的我穿著那麽美麗的小繡鞋,蹣跚著往今生而來,痛有百轉千回,利刃刻骨銘心,我眼睜睜地看著美如春花的自己似笑非笑地瞪著我,越走越近了,蒼白如雪地麵頰上,紅唇晶瑩似珠,耳墜閃亮仿佛淚滴。點睛之筆是裙下那雙若有若無的小腳,著鴛鴦繡鞋而來,步步蓮花……
鴛鴦繡鞋 作者:蔓殊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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