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寶項鏈
作者:葡萄
花殤
第一章 花殤
杜隨走出這家全國最有名的Q大學門口時,說不出心裏有什麽感受。這裏曾經是她向往的地方之一,不過當年卻因為一時的心怯沒能進入這裏上大學,其實當時也沒有什麽,自己上的也是名校。後來不知道是因為對現實的失望還是因為喜歡過一個這裏的男孩,遺憾越來越重,到國外知名的學府讀碩士也沒能彌補這種憾意。
現在她來這裏讀博士,卻完全沒有夙願得償的感覺。
“杜小姐。”一個急急忙忙的女聲從後麵匆匆叫她。
她站住等她,這是她的同學,同一個博導,叫做李心眉,是個典型一路走著象牙塔之路過來的女孩子,在這個學校的建築設計係從本科念到博士。不過外形倒不是那種所謂的女知識分子,容貌中上,一味天真,頗有點小家碧玉的味道。
與自己大不相同,一看便知是個受保護的女子。
杜隨無聲地笑笑,她十七歲上大學,二十一歲畢業去法國,一年後拿了碩士學位。在法國知名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就職兩年,去年應邀回國當了合夥人,今年二十五歲,看似簡單順利的經曆,內中自有不少艱險,而眼前這個李心眉實際上雖然與自己同歲,卻不知簡單快樂多少。
“別叫我杜小姐,我們是同學,叫我名字吧。”她微笑說。
“真不習慣呢。”李心眉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去年年末在杜隨的事務所實習,習慣叫半個老板的杜隨作杜小姐。
杜隨也笑笑:“可是叫別的同學見了成什麽樣了,你又不是我的員工。”
“你沒開車嗎?”李心眉在旁邊問
“送修了。”她那輛敞篷版NEWBEETLE漂亮是漂亮,卻著實嬌貴,性價比爾爾。看看李心眉失望的臉色,她善解人意地笑著說:“想搭順風車嗎?我反正也打的,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花市。”
“哦,萊太可以嗎?倒是離我事務所不遠。”說著順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拉著李心眉坐了進去。
“送給男朋友嗎?”為了活躍下氣氛,杜隨故意打趣。
不料李心眉臉一下紅了。
咦,還真被我猜中了?杜隨笑著說:“這也很正常吧,幹嗎臉紅成那樣?”
李心眉有點窘地拂了拂鬢角,小聲說:“明天去他家裏。”
“第一次嗎?”
李心眉點點頭。
杜隨笑了起來:“原來是漂亮媳婦要去見公婆呀!”
李心眉更加臉紅,揚手拍她:“別說了!”
杜隨收住笑:“準備禮物了嗎?”
李心眉皺起眉頭:“不知道送什麽,隻好買束花,送兩瓶酒。”
杜隨點點頭說:“不錯啊。”
不久車開到了萊太花卉的門口,李心眉道謝跨出車門,杜隨忽然心中一動,結了帳也走出來。
李心眉有點驚訝,杜隨笑著解釋:“我有個朋友開了一家法餐廳,今晚是開業的晚宴。這家餐廳的主題是莫奈的睡蓮,我記得上回在這裏偶然看到有一家花店有賣睡蓮,想買一打晚上送去。”
“啊,在哪裏?打折的話改天去試試,”李心眉笑著說。
“離這裏不遠。”
杜隨的記憶力很好,不費事地找到了那家花店,可是卻沒有見到睡蓮,杜隨失望之餘,開口詢問:“我一周前還見到你這裏有睡蓮,莫非是賣完了?可以補訂嗎?”
老板娘是三十多歲,瘦削而活力充沛的南方女子,口音不純:“沒有的呀,通城也沒有的呀!”
“難道是下季了嗎?”杜隨疑惑地問。
“沒有沒有,通城也沒有!”
……
在一堆無意義的反複和無語法的句子中,杜隨終於弄明白了大概的脈絡:睡蓮不是一種常見的花店經營項目,銷量小,產量自也不大,京城隻有京東一家花農出這個,可是這花農不知怎的,一夕之間,家裏所有花都枯死了。
“啊呀真可憐!”李心眉一臉的憐憫之意。
“就是嘛,家裏堂客要上吊的勒!”
“是有什麽害蟲嗎?”
“他們都天天噴藥,哪裏會生蟲的呀?”
杜隨也順口說:“是不是別的花農嫉妒搞的鬼?”
那賣花的老板娘看看四周,低聲說:“有人這麽說的呀,但是他家十裏都沒有別家(花農),哪會有人跑去這麽遠又不被發現喲!也有人說……”她又四周看了看,“是得罪了花神,作祟……”
李心眉失笑。
杜隨沒笑,她知道心眉這種女孩子,雖然對恐怖片又愛又怕,晚上走廊熄了燈不敢獨自上廁所,但聽到作祟這樣鄉土氣息濃鬱的話還是要失笑的。
兩人因為同老板娘說了半天話,稍稍還價之後,也就在她這裏買了花。心眉買了百合配黃色與粉色的康乃馨,又配上滿天星。杜隨買了一打馬蹄蓮配上橘紅的太陽菊。
傍晚杜隨穿上棕褐色小禮服戴著珍珠去赴宴,說是晚宴其實更像雞尾酒會,與會的並沒什麽顯貴,一些大款一些白領和一些外國人,餐廳裝修倒還有品位,地方不大,三百多平米,老板叫陳聰,今年三十,是她在法國認識的朋友,在法國學了烹飪,又在餐廳打工掙了些錢,回國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開了這家店。
見到她來,老板連忙迎了過來。
杜隨上上下下打量穿黑色禮服精神煥發的陳聰,笑著說:“哪裏來的帥哥?”
陳聰雖然讀書不多,人很機靈討喜,也誇張地打量著她笑說:“我剛想說哪來的高貴仕女呢?”
她把花遞給老板,兩人又互相說了許多既客氣又親熱,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使人愉快的漂亮話,賓主盡歡。
陳聰又去招呼別的客人,杜隨自己去斟了一杯拿葡萄牙的Porto和幾種水果做的低度雞尾酒(據她看倒像水果羹),又拿了一些抹了鵝肝醬的小麵包片(相對於魚子醬和牡蠣,她更偏愛這種不符合現代健康標準的美味),四顧沒有發現認識的人。
她自己在靠陽台的落地窗邊斜倚著,一邊吃東西一邊自得其樂地觀察眾人,發現有一個二十幾歲的法國男孩也好像什麽人都不認識,端著一杯酒百無聊賴。
第一眼杜隨就覺得他和自己以往認識的法國男孩不一樣,既不是那種穿毛衣玩滑板,崇拜美國,傻乎乎的讓人懷疑智商的陽光男孩,也不是那種抽大麻喜歡薩特,倘徉街頭認為世上隻有我有思想的憂鬱型。他,怎麽說呢,看上去並不紮眼,有一種陽光和虛幻並存的感覺,也許是他的純正半長金發,讓人聯想起黃金或是黃金時代之類的東西,有點像東方人想象中的歐洲貴族。
那男孩好像有所覺察,朝她看來,目光相迎,杜隨一笑,那男孩子就朝她走過來。
杜隨與他交換了名片,發現他是法國A保險公司的Marketing和媒體廣告部經理,覺得沒意思。她隻對房地產商有興趣,又不打算買保險,眼前這個青年俊彥估計也不見得會在十年之內蓋棟大樓,但當然還是保持笑臉。
而這位金發的青年俊彥則拿著她的名片思考起來,忽然微笑:“我知道你。”他說。
“啊?”杜隨大吃一驚。
“你是2001年的國際青年建築設計師大賽的優勝者。我在報紙上見過你的照片。”
杜隨很是驚訝:莫非他過目不忘?這樣一個三年前的,與己無關的,又不是頭條的新聞,居然記那麽清?
“因為從來沒有過東方女性得獎,所以報紙很是熱炒了一陣,我看過你的專訪,記憶得格外清楚。”金發帥哥微笑著解釋。
有人這麽捧,底下自然也就好說話些。兩人聊得很是愉快。一直到老板致詞完畢來找她,金發帥哥有禮地告退。
“你這個餐廳主題選得不錯,又風雅,又不過分。”
“說出來你別見笑,其實不過因為我舅舅是個花農,家裏種著一池睡蓮。”
“咦,”杜隨有點驚訝,順口問:“你舅舅家在北京嗎?”
“啊,在通縣。”
杜隨一怔:這世界敢莫還真小!
看到她臉上似笑非笑古怪神情,陳聰問:“怎麽了?”
“你舅舅家的花兒是不是一夜間都枯萎了?”
陳聰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
杜隨眨眨眼睛:“山人能掐會算,豈會不知?”
陳聰居然一下扯住她優雅的弋長的袖口:“拜托,哥們,你要真有什麽法兒,可千萬救救我舅舅,我舅媽都快跳樓了!”
見陳聰竟然認真,杜隨倒不好再開玩笑,連忙把日間的事說了。
陳聰這才鬆開她袖子,歎了口氣,一臉失望。
“這麽說來……你真沒辦法?”
“我能有什麽辦法?”杜隨失笑,“我又不是農業專家。”
陳聰歎口氣:“這事還真邪門,就跟中了生化武器一樣!塘裏的幾尾魚也都沒了影子。”
杜隨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像這種生物像中了毒氣一樣死去的情形,他應該說“幾尾魚也都死了”或是“幾尾魚也都翻了肚皮”才對,他卻說“幾尾魚也都沒了影子”,這是何道理?
杜隨越想越詭異,疾聲道:“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陳聰見她神色嚴肅,有點慌張,結結巴巴地說:“我說……生化武器……”
“不對,魚怎麽了?”
“……不見了……”
杜隨皺起眉頭:“好怪的事!”
“可不是嗎?”陳聰精神起來,“人家都說是作祟……半仙大人,你真沒法子嗎?”他還沒放棄希望。
朋友中間有時管杜隨叫半仙,因為她的塔羅牌占卜靈異得很,從來都很準。不知為什麽,大家總覺她與尋常人不同,用小說裏的話就是“靈氣很重”。
杜隨想了想說:“我有點好奇。你什麽時候回舅舅家?或許可以帶我去?”
陳聰大喜:“這個周末我就去!”
杜隨點點頭說:“我也覺得盡快的好。”
獨一無二的睡蓮
第二章 獨一無二的睡蓮
自己的花瓶甲殼蟲實在不適合開到郊外去,於是坐上了陳聰的北京jeep,開過京通高速之後路邊都是樹和田野,空氣也變得清爽了,杜隨感覺有點象郊遊。她本來一路還患得患失,覺得自己過於敏感,小題大做,現在忽然覺得愉快起來,就算是疑神疑鬼好了,當作周末一次愉快的郊遊,杜隨都開始後悔沒叫上幾個朋友了。
陳聰的舅舅家其實還在通州縣城的鄉下,據陳聰介紹,他們家承包了十五畝地,專職養花,收入很不錯,還雇了兩個人,遠近聞名。
杜隨想:這就毫無疑問了,鄉下人家眼界窄,哪見得了小時候在村子頭摸魚打架都不如自己的二牛狗蛋之類的小子突然發家致富,殺人不敢,難道還不敢毒毒你家花花草草?那魚自然也被摸走成了誰家的午餐佳肴。
這麽想著的時候,車開到了一片嶄新的紅磚圍牆前,在一扇大鐵門前停下鳴笛,不一會兒一個常見的壯健北方中年婦女過來開了門,陳聰和杜隨也下了車,陳聰顯然對他舅媽很依戀,一聲舅媽也叫得充滿感情,一邊對杜隨說:“我爹早死,差不多是我舅舅舅媽把我養大的,所以他二老就像我親爹親媽一樣。”
杜隨見這個中年婦女雖然麵有憂色,見到外甥來還是不禁歡喜,也微笑著點點頭:“阿姨您好。”
那中年婦女歡喜說:“小聰這是你女朋友嗎?好俊的姑娘!”
陳聰一下漲紅了臉:“舅媽你說什麽呢?我哪高攀得上人家!這是我在法國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今天帶她來看看。”
他舅媽不好意思地憨笑,一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
走進院子裏,杜隨大吃一驚,這十五畝的花園裏沒有一棵植物是還活著的。就好像火災之後化為焦土一樣。所不同的是每一棵都保持原來形狀,隻是枯萎而已。但這裏有幾百種植物,居然同時同速地枯萎,實在奇怪之極。倘若有一位農業專家研究出這是什麽蟲害非得年度大獎不可。
在草木殘骸間還處處可見符紙,紙錢灰,桃木驅邪符之類的東西,看來這家人沒少想招。
“舅舅呢?”陳聰問。
“去買花苗去了,再一會兒也該回來了,這已經是第四回了,種下去一夜就死,這次要再不行,我們也不幹這行了。”
陳聰憂心忡忡,轉過來問杜隨:“怎麽樣?”
杜隨運起靈識,將附近察看了一遍,發現有淡淡妖氣和濃鬱花香,心裏有了點底,點點頭說:“帶我到別處看看。”
陳聰的舅媽又帶兩人進去暖房和大棚,但情況並不比外麵好,陳聰歎口氣:“看來這兒是一朵花也不剩了!”
他舅媽聽了這話,有點躲閃遲疑:“……花……要說不剩……”
“怎麽回事?”陳聰看出她態度可疑,連忙追問。
“其實還剩了……一朵……”
“什麽?”陳聰不由怔住。
老實巴交的女人歎了口氣:“我帶你們去看就是了……”
繞過正屋到了後院,是個一百多平米的小池塘,自然是那整個北京獨一無二的睡蓮工廠了。
整個池塘裏赫然有一朵花。
隻有一朵花。
所有人睜大了眼睛。
這是一朵……怎麽說呢,樣子是睡蓮的樣子,還是埃及睡蓮的樣子,可是大小……大小足有一米的直徑。閃著像藍寶石一樣的幽藍迷人的光澤,連池水都幽深起來。
陳聰倒抽一口冷氣:“我看……我看這花有點邪門……”
事有反常則為妖。
看來,事情已經明擺著了。
“阿姨,”杜隨和顏悅色地說,“這花開多久了?”
“一個多星期了,沒開三天所有花就死了。”
“阿姨您和叔叔不覺得古怪嗎?為什麽不把這花除掉?”
中年婦女又歎了口氣:“一來是個稀罕物兒,明根說搞不好還能上報紙做免費廣告;二來心裏也害怕,誰也不敢動它;後來請了幾個法師,都說是花神,碰不得,還叫不給外人看。”
杜隨看了一眼,池塘邊還有香和供品。
突然外麵有汽車喇叭聲,大夥兒迎出去,陳聰的舅舅開了輛小卡車回來了,車鬥裏裝滿各種花苗。
因為鬧花神的事,兩個雇工早跑了,陳聰和杜隨幫著老兩口往地裏種,陳聰顯然經常幫忙,手勢很熟練,杜隨是第一回幹這個,有點笨手笨腳,但心裏很高興,覺得很像大學時的植樹節。
一直忙到太陽下山,總算都忙好了,陳聰的舅媽作了地道豐盛的農家飯來款待客人,酸菜燉肉的盤子大得像臉盆。還一個勁兒抱歉說倉促準備菜不夠吃,不停給杜隨夾菜。幸好雖然被人說小資,杜隨倒是很理解我國民間傳統習俗,並沒有嫌筷子上都是別人的口水,又由於勞動了半天,吃得實在很香。
雖說內憂外患,這頓飯一家人倒也吃得其樂融融。
但是隨著夜色越來越沉,大家心裏也沉了下來,這外麵的院子好像隱藏著什麽極可怕的東西,令人心驚膽戰。
陳聰有一句沒一句地安慰著二老,自己卻也臉色漸漸蒼白,心裏顫顫不安。
鄉下睡得早,十點的時候舅媽就站起來給杜隨鋪床去了,應她自己的要求,她睡在一樓後門口的第一間,最靠近睡蓮池的房間。其餘人互相看了一眼。
陳聰知道她是個女孩子,又是客人,何況是為了他家事而來,自己於情於理都應該住她隔壁,此時此景卻說不出口,還是回二樓自個兒房裏去了。
杜隨進到簡陋的房間,倒也甘之如飴,她雖說熱愛並擅長享受,卻也沒少風餐露宿。這樣的環境,當然不能算苦。
當年在法國學業這麽忙,還要天天打工,端盤子,受氣,性騷擾,當導遊,甚至要帶男團員去紅燈區,幫語言不通的這些人與妓女討價還價,在紅燈區的街上等他們完事之後再送他們回旅館。回家後累得像死豬一樣,直接鑽進睡袋躺在不帶家具的小房間的地上呼呼大睡。後來去非洲半年,她進熱帶原始叢林,還是那個睡袋,但是地板換成石頭和泥土,醒過來旁邊有條蟒蛇也呼呼大睡……如這等事,數不勝數。
要說苦,也不是沒吃過。
杜隨倚在床頭,拿出一本ROUSSEAU的畫集來看,她一向很欣賞他的熱帶叢林畫,不由又想起了一些往事,還是在法國工作的第一年,突然被事務所派出差半年,工作地點是打仗接近尾聲的剛果,具體說是它覆蓋滿熱帶原始森林的遼闊的赤道省,工作內容荒謬,巨大而奢華,充滿童話色彩:給它的省長大人,同時也是當地最強盛部族的族長閣下在他私人所有的二十萬公頃的原始森林的深處蓋一棟堪比宮殿的別墅。
這是真事。
不要以為很簡單,在北京,紐約,或巴黎蓋別墅很簡單,但在原始森林……那是真正的原始森林,從形成到今天沒有文明的痕跡進去過,危險不說,要現開路,現供水發電……至少要難一百倍,自然,也要貴上一百倍。但是老族長有的是錢,他除了有一望無際的森林牧場,還有三個鑽石礦和油田。
既然這位有錢的黑皮膚人士要想在森林裏蓋個別墅,就找到了巴黎最著名的建築師事務所,而該所就將他們最出色,最寶貴,最耀眼,最有前途同時也最不怕死的新星介紹給這位黑財主。
其實杜隨倒不害怕這種事情,她的人生信條就是萊蒙托夫曾說過的一句話:人活著就是為了看看明天與今天有什麽不同。所以雖然她勘探時死了兩個拿大砍刀開路的向導,建築初期又死了七個建築工人,死因各異,恐怖莫名,她還是漂亮地完成了任務,並且活著回到了巴黎。
這件事使她聲名鶻起。
外行人自然想不到建築界還有這樣富有冒險精神,傳奇色彩,這樣險惡神奇的事情。
想著想著,杜隨發現快到十二點了,外麵傳來“撲哧撲哧”的聲音。
杜隨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出門朝院子裏走去。
她手裏沒有武器。
外麵月華如洗。
杜隨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妖邪作祟,現在外麵可是名副其實的花前月下啊。
看到這裏,讀者想必都明白了,杜隨是一個靈能力者。
或者說是靈異人士。
所謂靈能力者,是一個定義模糊且廣泛的詞,通稱一些有常人所沒有的能力的人,但是又不同於武林人士,氣功大師等人。
其中內容可謂包羅萬千:蜀山的劍仙們,畫符的茅山道士,煉丹修仙之人,有道高僧,西方的魔法師,女巫,靈煤,占卜師,甚至包括風水師,煉金術士,不一而足,難以盡述。
至於說像妖精,鬼怪,魔道等等非人族群是否包括其中,這是目前各大學派爭論不休的課題,此地不予討論。
而杜隨究竟是什麽種類,也是頗為棘手的問題,所以作者一直不大情願捅破這層紙來正式麵對該問題。
杜隨經曆如下:
1.杜隨幼時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上自然有一座廟,廟是破廟,廟裏嘛,自然有一個老和尚。誰也不知他來曆。
杜隨四歲的時候與母親去廟裏上香,老和尚見了這胖胖的小女娃,便高聲疾呼“與我有緣,與佛有緣!”(打死反革命的老和尚,竟敢將釋迦牟尼閣下放在他這老不死的後頭!)於是盡管當時什麽紅衣主教猥褻幼童案正滿天亂飛,這位大仁大勇的老和尚還是不避嫌忌,讓這小女孩兒每天放學來廟裏修煉。
杜隨修煉的唯一內容就是打坐練氣(所以她最驕傲的就是擅長雙盤,當然,打擊期間杜小姐立馬將該項特長從簡曆中撤出),這種練氣與武林人士的練氣是大不相同,除了強身健體之外,沒事可以從指尖放出或大或小的白色耀眼煙花以供娛樂或照明,這個或大或小自然視修煉年限,天資與勤奮度而定。要說實際用途,相當於光明係攻擊魔法,隻是不念咒語消耗靈力而已。
攻擊時的外形挺像宇智波佐助同學的千鳥,尤其是顏色。
這門佛家功夫自然叫做“金剛伏魔”。(雖然主角抗議她的主要功夫名字老土,強烈建議改名為“吉祥天流”,但被授業老和尚駁回,並勒令不許再看倭寇的漫畫。為了安慰杜大小姐,老和尚透露說該項功夫看似平平,但練到頂點威力驚人,稱作“天人五衰”,據說連天仙也不能抗拒。自然,從沒人練到過,目前最高紀錄是練到十三級,而杜大小姐由於不甚勤奮,本質又不大適合威猛派係法術,至今還在第三重境界停留,相當於天橋水準。)
老和尚消失於杜隨十四歲時,臨走留給她一個可攻可防的法寶:七寶珠。對了,正是大小姐右耳上用一根紅線掛著的白色玉珠子,該項法寶至今為止最大功勳是使得花錢如流水的杜大小姐不曾花費一文在耳環,耳釘,耳墜及類似物品上。可謂居功至偉,可歌可泣。
從此以後,終其一生,杜隨再也沒見過她的恩師,無名老和尚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這世上。
以上所述,是杜小姐的主要家底。
2.杜隨是個興趣極為廣泛的女人(也就是說她不能精通任何一樣),但是她尤其感興趣的是玄學。尤其是高中階段是狂熱期。她研究了周易與奇門遁甲,苦無良師,未有大成。
高二那年暑假,杜隨去了茅山旅遊,並且從一個衣服破爛的道士那裏學習了符咒術,雖然隻學習了兩個月,因為符咒術不要硬工夫,而杜隨於讀書寫字一道著實聰明得緊,成就倒是不俗,連道士也連連驚呼“我看她天賦靈性極強,也沒料到強到如此地步”。
(此事發生期間杜家以為女兒在叛逆期離家出走,尋遍大江南北,驚動警察,此事之後,杜隨做任何事再也沒有一個人驚訝,並且奠定了杜隨青年時代浪蕩不羈的聲名。)
而符咒也因為經濟實用,成本低廉,成為杜隨主要的應敵方式。
3.在歐洲學會了塔羅占卜的奧義,催眠術的基礎和靈煤的通靈。
其實道家符咒裏也有拘魂符,但畫符總嫌麻煩,何況平白無故將人家遊魂拘來,不免有恃強淩弱之感。不像通靈,秉持友好的原則以自己的靈力和誠意發散開來,體察周圍的靈力波動,與遊離狀態的腦電波組(俗稱鬼魂)取得溝通,體現了現代人類世界平等,開放,對話的原則。十分類似數百人在某一山上用意識默默召喚UFO的原理。這是何等健康高尚的事情,簡直應該像瑜伽和素食主義一樣風靡全世界。
佛家也可用靈識來查判妖氣敵情,當然也沒有通靈這樣professionel。
總之時髦的杜大小姐立即學會了通靈術。(前麵解釋這麽多的目的就是為了說明我們英明睿智的主角並沒有浪費時間學習沒用的東西。)
4.在非洲森林地帶期間,杜大小姐當然是要遇到一個神秘部落的,部落的女巫老得不能再老,一見到也被毒箭射到卻沒有死,即將和兩個被俘的建築工人一起成為部落狂歡後的晚餐的杜隨大小姐立即老淚縱橫,用顫抖的鳥爪一樣的手撫摸著美人兒青春年華膚若凝脂吹彈得破美輪美奐完美無缺白裏透紅(這些都是被逼著寫的,本人在非自由意誌下所寫,恕不負法律責任)的臉,泣不成聲仰天長歎“我終於也有繼承人了”(當時女巫說的是土語,當事人完全無從得知實際內容,故據判斷純屬虛構),於是杜隨立即從普通食材變成高貴的女巫繼承人(令人不得不歎息世事無常,真是朝為采花女,暮為王侯妻啊!),可惜繼承人還在昏迷中,於是手下兩個建築工人還是做了晚餐,這真不知道是他們命不好還是狂跳了一晚上舞還沒吃飽的部落成員們命不好了。
(注:剛果金赤道省森林部落中並沒有巴布亞新幾內亞的食人族,純屬虛構。請非洲友人見諒。)
杜隨從女巫婆婆那裏主要學會的是詛咒(婆婆沒上過學,不會說當地的官方語言法語,顯然存在溝通障礙,能學點兒不錯了),但是詛咒對象隻能是人類,又要有名有姓,自然杜隨往後生涯是用不大著了(至少她宣稱自己沒用)。
好,至此為止,筆者已將主角大人的能力巨細靡遺的忠實匯報了一遍,其中用意,想必讀者sama們已經深諳了罷。
什麽,還不明白?!
好吧,既然如此,本大人也豁出去,打開天窗說亮話:杜隨同誌學藝以來,除授業師父們之外,從未見過半個靈能力者,從未降過半隻妖怪,也就是說,毫無實戰經驗。
再看實力:所學繁雜,派係眾多,有用者少,基礎功夫停滯不前。這個玄異世界浩瀚如海,她算哪個等級俺還不知道,但肯定不算高手。
於是,在這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主角白衣飄飄(睡衣),悠然步出房門,手上全無一件武器,走入危機四伏,暗藏無盡可能的黑暗之中,完全用行為在無聲地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難道諸君就不像我一樣為她捏一把冷汗嗎?
終於言歸正傳。
杜隨慢慢沒進黑夜之中時,心裏並不太緊張。她走到池邊站定,看見那朵睡蓮發出幽幽藍光,越發妖豔,周圍新種的花木已經枯萎,這枯萎向浪潮一樣向四麵慢慢蔓延。
花的精力靈氣已經被吸光了。
杜隨想起白天種時的辛苦,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冷笑一聲:“你再不現身,莫非等我用三味真火燒你嗎?”
(當然是虛張聲勢。)
有點細瑣的聲音,然後巨大的睡蓮上慢慢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藍色的小小身影,美麗到無法形容的地步,好像夜的精靈。
體形大約有三四歲的孩子那麽大,形容卻像十五六歲的少年,背上一對透明翅膀,沒有性別。
花神,不,是隻花妖。
其實所有的花神花妖都是沒有性別的,像天使一樣。
這兩種都是無害的種類呀,花神更小,更溫和,沒有妖氣,也沒有攻擊力,花妖有的挺厲害,但是都很良善。
這隻是怎麽了?
杜隨繼續冷笑:“你還真出息了,居然幹起殘害同類的勾當來了!看看你的翅膀,都發黑了!居然有你這種花妖!”
意外的那花妖少年居然十分冷傲倔強,冷冷說:“花兒都不殺生嗎?你還真是孤陋寡聞!至少也該知道日輪花吧?”
注:日輪花是一種罕見的共生肉食性植物,共生夥伴是一種蜘蛛,日輪花有藤蔓,像食人樹一樣可將被她的花朵誘來的獵物縛住,她的共生蜘蛛(體形類似於捕鳥蛛,有成人的拳頭大)就會向獵物注射消化液,然後吸取肉汁,在將其中一部分肉汁轉而注給日輪花。
“你是日輪花嗎?”
冷笑。“我要是你早死了!”
“你是特殊品種嗎?”恨恨暗想:你要是,我就將你道行廢了賣到植物園去!
“我是普通的埃及睡蓮。”
“埃及睡蓮都這麽變態嗎?”
少年冷漠以對,表示不屑回答。
“好了,我不管你是為什麽,我看你還沒入魔道,趁早改悔吧。立刻離開這裏,不許你再做這事!”
少年也不答話,忽然黑暗中一條無聲無息的藤鞭般的物體像蛇一樣攻過來。
史萊姆
第三章 史萊姆
卻說那藤鞭般的武器像蛇一樣在暗夜中無聲無息地掩至,杜隨雖不是學武之人,倒也敏銳,縱身往後一躍,一邊指尖就發出一道白色光芒(原理竊以為很像段譽老兄的六脈神劍)“嗤嗤”疾射而出,那藤條(其實是睡蓮的莖)應聲而斷,斷裂處冒起一縷白煙,斷下來的部分吃痛一般在地上扭動撲騰了幾下。
美麗的花妖少年悶哼了一聲。
杜隨腳尖落地處,忽覺柔軟,心叫不妙,已是來不及了,一張巨大的毯子似的東西從地下卷了上來,將杜隨整個人裹在其中,牢牢製住。
花妖少年冷笑了幾聲:“我還以為是什麽高人,原來這麽弱。”
杜隨鼻子裏聞到一股清香,知道裹住自己的必然是蓮葉。忽然想起“江南好采蓮,蓮葉何田田”,很不合時宜地心裏泛起思鄉之情。(開個玩笑,確實不合時宜,作者也跟她一起鄭重檢討。)
花妖少年顯然有點得意,鼻子裏哼了幾聲,繼續嘲笑她:“怎麽現在不吭聲了,剛才不是伶牙俐齒得很嗎?”
杜隨倒是很平靜,也沒有發怒(她大小姐隻在形勢有利的時候發怒),和聲說:“你現在抓住我了,打算把我怎麽樣呢?”
花妖少年愣了一下:“你怎麽聲音突然變得這麽溫柔?(諸君沒聯想到狼外婆嗎?)莫非,”神情一冷,“莫非你想使美人計嗎?哼哼,那我告訴你是沒用的,我不是男的。”
聽到這麽個美少年稱讚自己是美人,要換一種情形杜隨可要樂瘋了,可惜現在完全被裹得像一隻不折不扣的粽子,她倒也樂不大出來。
(其實我認為她還是很高興的。)
所以杜隨神色如常地歎了口氣:“我怎麽會對你使甚美人計呢?(倘若該少年身形大如常人,性別也不像現在這麽模糊的話,打死她也是會的)但是你現在抓住我了,我總要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那花妖少年聽得此話,大概覺得頗有道理,一下張開翅膀,飛到杜隨麵前邊打量她邊細細思索。從近處看,他更是美麗得像童話裏一樣,而且還有濃鬱的異香。
“我倒不知道埃及睡蓮有這麽香。”杜隨喃喃自語。
盡管在黑夜裏,還是看到花妖一下臉紅了。“埃及睡蓮是沒香味的,我是因為……”
是因為吞噬了的這許多同類中不乏香花。
杜隨見他這麽老實,決定曉之以理:“你這麽吞噬同類總不大好吧?”
那少年卻不像一般花妖那樣頭腦簡單,他板起臉冷笑:“所有動物都沒資格說我。你們活著都是靠吃別的生物!尤其是人類,什麽不吃,同類相食也不罕見!就連最慈悲的人說要茹素,也不過從吃動物變成吃植物而已。”
從這一點來看,杜隨作為作惡多端的人類確實沒資格和進行光合作用的善良的植物辯論。
她又歎了口氣:“你說得都不錯,可是生存模式不是物種本身決定的。你的指責是沒有意義的。你若是在荒郊野外,哪怕吃掉一山的花我也隻當沒看見,但是這些花兒都是這家人辛辛苦苦種的,是他們的財產,自然不能隨你為所欲為。”
花妖少年沉默了一下,冷笑說:“這些與我何幹?”
看來談判破裂,杜隨暗暗歎息,一翻手掌,決定用掌心早畫好的“引火符”將蓮葉燒了。
忽然聽見池塘裏“撲哧撲哧”的聲音,花妖立即轉身,俊美小臉上麵色凝重,如臨大敵。
隻見池塘裏冒起一堆暗綠色的,圓桌大小,半透明的半液態圓形物體。
還不住的翻騰冒著氣泡,形狀詭異。
杜隨吃了一驚:好大的一隻史萊姆!
史萊姆是水係低級魔物,沒有智慧,攻擊力低下,但有腐蝕性。生存能力很強。但是這麽大一隻史萊姆叫人見了實在有點膽戰心驚。
史萊姆產地並不在中國,居然出現在這裏,倒也奇怪。
花妖清叱一聲,十幾根蛇般的花莖向巨型史萊姆卷了過去,一下把史萊姆卷得嚴嚴實實。
杜隨歎了口氣,這樣的攻擊對於半液體可改變形狀的史萊姆有什麽用呢?
果然,史萊姆變成液體一樣從花莖間流了出來,又恢複成原狀。
花妖倒不驚慌,手一指,一張大荷葉將史萊姆裹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
然後呢?
沒有然後。
史萊姆自是不能再跑出來,花妖卻也沒法子殺死它。
於是戰局呈僵持狀態。
杜隨點點頭,她已經明白了:等到天亮,自然雙方鳴金收兵,各自回池塘休息,然後到晚上再上演相同劇碼。
花妖每晚大戰,自然消耗巨大,迫於無奈,隻好將周圍花兒的精氣征收過來。
“我明白了,”杜隨在荷葉粽子裏說,“你是為了對付它才不得以吸取同類吧?”
花妖美少年點點頭:“半個月前不知道從哪裏跑來這隻史萊姆,在池塘裏安了家,把魚兒和我的同類都吃了,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所以隻好和它打了。”
杜隨笑了起來:“你要是以後都聽我的話,我就幫你把它殺了。”
花妖明顯不願意。
杜隨悠然說:“你可搞清楚了,你們這麽打,它可沒什麽消耗,你呢,從這次以後這家人已經決定不種花了,你再也得不到任何補給,你覺得結果會怎樣呢?”
花妖臉色大變,“你說的是真的嗎?”
“不信你就試試看。”
“那……好吧。”思索了一下,花妖不情願地同意了。
他把蓮葉鬆開,將杜隨放了出來。
杜隨伸展了一下筋骨,懶洋洋地走到史萊姆粽子跟前,吩咐花妖:“你鬆開一個口。”
花妖聽話地鬆開了碗口大一塊,史萊姆正要往外擠,一道白光刺穿了它的表皮。
在蓮葉的壓力下,史萊姆體內的綠色液體噴射而出。
杜隨見到下雨一樣的綠色粘稠液體朝自己噴過來,不由一陣驚慌,這惡心的東西有沒有毒啊?就算沒毒,沾在我的白睡衣上洗不洗得掉啊?就算洗得掉我也不想給噴一身!
說時遲那時快,一張巨大的蓮葉擋在她麵前,將惡心的液體完全擋住。
這一刻杜隨心裏真是對花妖感激莫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史萊姆轉眼隻剩了一張皮,卻還在地上蠕動。
杜隨看得惡心極了,掏出一張引火符往上麵一貼,說:“我來把你清理幹淨吧!”
地上立刻燒起熊熊烈火,很快將皮和粘液都燒得一幹二淨。
史萊姆終於被消滅了。
灰燼中剩下十幾顆灰色暗淡的圓珠,有拇指大小。
“哈!”杜隨高興起來,“這就是史萊姆球吧?”
有的大史萊姆體內有史萊姆球,有點像動物的內丹,這東西有毒,可以用來合不少藥。
這幾粒似乎比平常的還大一些,杜隨立即高興地將它揣進兜裏。
這可是降妖生涯的第一個戰利品!杜隨誌得意滿:第一次降妖就這麽成功,老天可真照顧我啊!
尤其是讓我遇到這麽弱的妖怪和魔物。
杜隨裝好史萊姆球,笑吟吟的轉身看著小花妖。
花妖倒是很有骨氣,硬著頭皮說:“你不用這麽看我,我答應的事一定做到!”
杜隨笑著點點頭,開口吐出圓潤清脆悅耳的聲音(救命,她說我再不稱讚她幾句就要把我和史萊姆一樣處置!):“很好,你離開這兒,遠離人群修煉去吧,你性格太倔強,和人類在一起遲早會惹出事來。”
“就這樣?”花妖睜大寶石一樣的眼睛。
“就這樣。”杜隨美目流曦。
“可是,”花妖俊美的臉上露出遲疑不解的神色,“你不要求我做你的奴仆嗎?”
杜隨笑笑,她才不要這麽弱的奴仆呢!何況家裏也沒地方挖個池子養睡蓮吧?
“你以後有空可以來看我。”杜隨的聲音溫柔異常,手中遞過一張名片。
花妖果然上當,接過名片時美麗的眼睛裏有了淚珠。
‘天不早了,你去吧。“杜隨殷殷囑咐,“安定下來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裏。”
這樣萬一有事驅使你還能找到。
不疑有它的純真花妖流著淚點頭,轉身走進池塘裏。
接下來杜隨看到奇跡般的一幕:美麗的巨大睡蓮縮起了花瓣,收成一個花蕾,然後沒入水中,消失無蹤。
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如電如露如幻。
杜隨有點感慨,她其實心裏對這個不同於一般同類,性格倔強冷傲,天真叛逆,一心要活下去的花妖少年很有好感。
可能是有點像她吧。
杜隨回房躺下睡覺時,心情好得不得了。
三屍妖
第四章 三屍妖
第二天早上陳聰家人都驚呆了:花木隻死了三分之一,巨大的妖異睡蓮不見了。
這表示厄運過去了!陳聰一家人明白了過來。
被吵醒的杜隨睡眼惺忪地對這欣喜若狂的一家人說自己昨晚睡得很死,什麽也不知道。
好在陳聰家人隻要瘟神走了就行,倒也不追究怎麽走的。
陳聰有點懷疑,但在杜隨堅決的一問三不知之下也隻好作罷。
午飯後杜隨表示自己度過了愉快而有收獲的一個周末,對陳家人表示了感謝,回城去了。
杜隨住在東三環和四環之間的一處精致的單身公寓裏,去年回國買的房子,實際上就是她設計的大樓。
這處公寓麵向高收入單身年輕白領,大都是四十到六十平米的STUDIO,均價卻高出周圍房子三成,設計方麵無論是實用性還是整體的美觀都無可挑剔,每一套房子都有別出心裁的賣點。
作為設計師,杜隨自然有特權,她買下二十一層的頂樓右翼一間,還霸占了七十平米的樓頂天台做了個空中花園。她的小公寓有六十多平米,除了一個小小的廚房和浴室,完全沒有隔斷。公寓大致是4*15米的長條形,朝南的一麵十五米全是落地玻璃,門開在東北角,有一個由浴室的一麵牆隔出來的ENTREE,擺著一個摩洛哥製的雕花黃銅衣帽架,上麵還有伊朗咖啡玫瑰和貓兒草做的幹花擺設,床是架高的,在層高3.8米的屋子裏倒也沒什麽壓迫感,沿東麵牆安置,床下是電腦桌椅和衣櫃。廚房在最西麵,美國西部酒吧式的木質半門在西南角落裏。從廚房出來就是一個半圓形固定在牆上的可折疊木頭餐桌,兩張高高的粗獷的木頭酒吧椅充作餐椅。整個西麵牆都做成直達天花板的大書架,為了能夠著上麵的書,書架前有一個常出現在歐洲文藝複興時期古老的圖書館裏的厚重的木頭A字形梯,杜隨很喜歡坐在梯級上麵讀書,兩隻腳在半空晃啊晃。書架旁的拐角處則是一個古董橡木酒櫃。
屋裏的東西其實很少,所以雖然是不大的屋子也顯得空曠,中間部分靠落地窗的地方放了一個法國七十年代流行的麻袋型白色單人真皮沙發椅,旁邊窗楣上係著一個亞麻布吊椅,腳下是真正的舊波斯織花地毯,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藤製的精致異常的雜誌架,放了幾本法語的《國家地理》和《曆史》,架上的平麵可以放杯紅茶,不遠處還有一株翠綠欲滴的盆栽巴西木。
這個屋子可以說是“密可羅雀,疏可跑馬”,鬆緊錯落高低有致,又大氣又精致,舒適與風雅並重,看似不經意,實則件件都精心規劃,要比一般家居雜誌的圖片強了許多。
這裏是杜隨得意的安樂窩。
星期一杜隨有課,其中一門是公共課,在大教室上。課上杜隨發現氣氛很不對,許多人竊竊私語,老師臉色蒼白,好像大禍臨頭,人人自危。
課間休息時杜隨忍不住向李心眉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李心眉也臉色發白,惶惶不安,見杜隨問,驚訝地說:“你還不知道嗎?……出大事了!”
“什麽事?”
“聽說,”她壓低聲音,“鬧鬼了。”
每個學校都有無數鬼故事,鬧鬼自然也常常聽說,杜隨聽到這個答案,也就釋然地笑笑。
“真的,我同屋親眼見了屍體,是個大三的女生……她嚇得請病假躲男朋友家去了……”心眉小聲說。
“啊?有人死了?”這下杜隨有點重視了。
“……聽說摔成了肉泥,慘不忍睹……”心眉臉色顯然很不舒服。
“啊?是從樓上摔下來的?那是自殺或事故吧?”
“可是,”心眉臉色已經徹底白了,好像快哭了,“可是,屍體裏已經一滴血也沒有了!”
杜隨手裏的筆掉了下來。
血沒了?!
這是什麽妖怪?吸血鬼也不會將人的血吸得一滴不剩啊!
杜隨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屍體在哪裏嗎?”
“聽說已經送火葬場了,警察怕人心惶惶。”
那就沒辦法了,杜隨想。
接下來杜隨接了個大case,忙著設計圖忙得天昏地暗,周五去學校的時候覺得完全不對了,走動的學生極少,仿佛無人煙一般,到了班裏發現缺席人數居然在一半以上,而且老師還沒到。到的人在吵吵嚷嚷。
“看吧,老師都不來了!”
“咱們也快回去吧!”
“你丫家是北京的能回,我們往哪回呀?”
“嘿,搬出去租房子住怎麽樣?”
“堂堂大男人被鬼嚇跑了,多丟臉啊!”
“你要臉還是要命?”
“鬼神之說,終屬虛無。大家也不用這麽急於下定論吧?”
……
杜隨朝趴在桌上,憂心忡忡的心眉走過去:“又出事了嗎?”
“這幾天每晚一個,又死了四個人,好恐怖啊!”
“都是被吸血了嗎?”
“嗯,都是大量失血死的,但是都沒像第一個人那樣一滴血不剩。”
“脖子或哪裏有牙印嗎?”
心眉打了個寒顫:“最奇怪的就是這裏,據說驗屍下來通體都沒有傷痕。”
不是吸血鬼。
杜隨皺起了眉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會不會是什麽犯罪集團搞的鬼?
“這四個死的都是什麽人?”
心眉如數家珍:“一個經院的研究生,一個大一的新生,一個進修的女生,還有一個英語係的女生。”
“他們互相認識嗎?”
心眉搖搖頭:“警察也想到有什麽內幕了,可是聽說這四個人互相見都沒見過,也沒有任何共同之處。現在人人恐慌,已經沒人上自習了。”
杜隨下課之後去案發的幾個地方轉了一圈,發現邪氣很重,空氣凝滯,但不是普通的妖氣,以杜隨的見識和靈力看不出是什麽作祟。
杜隨知道按一般小說情節發展今晚就該夜探殯儀館,去看一下屍體,但她今天要和一個大客戶吃飯,所以堅決不去。
畢竟掙錢是正事,自己既不是衛斯理又不是GS美神,也沒有義務一定要保護人類和平。
人活在世界上首先總要讓自己有飯吃。
第二天是周六,她宿醉頭疼,再說忙了一個星期實在也應該睡個懶覺,下午起床發現設計圖有個紕漏,連忙開始趕工直到半夜三點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睡去。
星期日繼續趕圖紙,直到晚上十一點半,終於完工了。
杜隨伸了個懶腰,深深鬆了口氣。
電話鈴響了。
是心眉,在電話裏歇斯底裏放聲大哭。
“我看到了……嗚嗚嗚……我看,看到了……”
“你看到什麽了?”杜隨跳了起來,莫非是,她親眼看到了,妖怪?惡鬼?
“屍,屍體……嗚……我去找師妹,就在師,師妹她們樓旁邊……嗚嗚……”
“還是那樣嗎?”
“……慘,慘白……好白好,好白……”
心眉一邊泣不成聲一邊不停地說“白”,看來受的刺激不小。
“……嗚……已經第七個人了……嗚嗚……他出差去了……嗚……我怎麽辦?……嗚……”
杜隨知道自己應該跳起來衝出去開車直奔學校去與邪惡作鬥爭,這是小說主人公的救世命運。
可是她累得爬都爬不動了。
“聽著,心眉。”杜隨的聲音雖然有一絲疲倦,但是異常清晰,低沉,穩定,冷靜。她知道這樣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
“這隻妖怪每天隻殺一個人,所以你現在是安全的,這麽晚如果亂動會很危險,所以你要待在宿舍裏,哪裏也不要去,聽到沒有?”
心眉乖乖地聽著,她聽見杜隨用肯定語氣說“這隻妖怪”的時候早嚇得渾身發抖,不但忘了哭,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現在宿舍有人嗎?”
“就,就是我師妹,她樓裏死,死了人,今晚,和,和我,和我睡。”心眉不能控製地哆嗦。
“很好,心眉,我剛幹完一個大case,下周打算休假,明天我就搬你宿舍去住,我打算重溫一下校園生活。如果我一周休假完了這事還沒完,而你老公還沒回來的話,你就到我家來暫住。”
心眉抱著電話連連點頭,杜隨自然看不見,不過她也沒等心眉回答。
想到一個可能性,杜隨又叮囑心眉說:“對了,這幾天在校園裏走如果聽到有人叫你名字不要回答,無論聲音熟不熟。如果你一時大意答應了,回頭卻沒見到人的話,你要原地站住,拔下三根頭發放在地上,當天晚上別睡在自己床上,準備一個糯米飯團拌上蜂蜜,用你身上的內衣裹住放在空被窩裏。千萬記住。”
“為……為什麽……”心眉嚇得牙都打顫了,上下牙碰得“的的”直響。
“沒什麽,想起我小時候我媽給我講的民間傳說而已,以防萬一,你記住就是了。”
其實杜隨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美人蟒。也就是民間傳說中的美女蛇。美人蟒其實不是吸人魂魄精氣,這也是一種靠鮮血存活的吸血生物。隻不過因為它吸的時候不直接接觸獵物,所以被害者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但其實死因還是過量失血。
學校裏是不是棲居了一隻美人蟒呢?
杜隨心裏隱隱覺得記憶中還有一種妖物是可以不留下傷痕地吸血的,但是搜盡枯腸,怎麽也想不起來,有時覺得就在嘴邊了,可還是說不出。
苦想了半天之後,她承認失敗,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杜隨收拾好必備物品放到一個louis Vitton的旅行包裏,這個包是一個客戶送的,杜隨每次拿出去都很不好意思,因為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滿大街到處可見的贗品。
“為什麽我好不容易的假期不能去蔚藍海岸倒要在學生宿舍度過呢?”杜隨一邊把包扔進車後行李廂一邊小聲嘀咕。
她先去了事務所,把圖紙交過去,又交待了底下人幾句,開始了她的休假生活。
驅車直奔Q大學,到了心眉住的博士生宿舍樓。心眉正在宿舍裏惶惶不可終日,見到她如見光明。
宿舍裏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二十歲,上大二,是心眉的同鄉師妹。叫黃毓。
這女孩子性格和心眉不大一樣,盡管目睹了恐怖的屍體,但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興奮,唧唧呱呱說個不停。
杜隨一見這外向的女孩就斷定昨晚一定是因為心眉自己害怕才把人家拉來的。
師妹見到杜隨也很興奮,不停地表示自己崇拜仰慕杜隨已經很久了,杜隨見她毫不停息也不疲倦不得不承認五歲的年齡差距確實很明顯,精力上相差太多了。
上完課杜隨和心眉黃毓一起去食堂吃飯,杜隨看著食堂像蟻塚附近一樣的人流量,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學時候。
心眉和黃毓熟人都很多,一路不停打招呼,杜隨不認識誰,隻好四顧張望。
突然,一個十五六歲樣子的冷峻漂亮的男孩子走了過去,吸引了杜隨的目光。
那男孩穿著運動裝,無論長相態度都很像大了幾歲的《網球王子》裏的越前龍馬,走路的樣子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與他無關。
突然,杜隨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一樣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三屍妖!
那個男孩的影子!如果開過慧目的修道之人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影子是三層較淡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的。看上去卻和常人無異。
杜隨隻是聽那個教他符咒的茅山道士說起過一次,三屍妖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妖物。其實平心而論,是不是能算作妖怪也很值得商榷的。
自古修仙之人如果得道,最好的自是飛升,直接成為天仙,可天界也怕人口膨脹,要走這條路是難得很,幾乎都被天雷打得形神俱滅,能成功的古往今來可謂是寥寥可數。第二等是躲避天雷,練就元嬰,遨遊四海,成為地仙。這個自是沒有做天仙這麽爽,但是學過一點經濟學的人都知道風險和利益都是成正比遞增的。可其實要成為地仙還是很難的,絕大部分是不能成功的。這樣就有了一個詞:兵解。
兵解是沒能成功的修道人就被殺死而元嬰脫出體內。在這樣情況下,往往也麵臨著選擇。
完美主義者或者說是有誌氣的人會毅然放棄累世修行,重入輪回,投胎轉世。這樣來生從頭修煉要當天仙或地仙都可以重新選擇。這種選擇看似簡單,風險卻很大,六道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連天仙都被其控製,一個小小的修道之人,一旦昧了靈竅,可能數十世都再與修道無緣,在下三道裏打轉,前功盡棄。一般敢這樣做的,一定是有一個道行深厚的長輩或朋友作後台,就算轉世也能找出來收做弟子再行修煉。即便如此還是有風險,如果轉世不在人道怎麽辦?就算是人,如果在南美洲的穴居人部落怎麽辦?就算還在神州大陸也不一定能找到,茫茫人海啊!就算找到了,靈竅也閉了,重新修煉也有資質賢愚之別。
所以許多人就會選擇保全元嬰,用魂魄繼續修煉,成為鬼仙。這樣自然不會有太大成就了。
還有一說是借屍還魂,其實完全是胡說。所謂借屍還魂,就是用魂魄去操縱一個屍體,情況和生人完全不同。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穿上了一件衣服的鬼魂,對於這個鬼魂來說是非常不便而且不利的,一般都是這個鬼還有重大心願未了,必須要以人的身份去做,寧可犧牲一些魂魄的修行力量也采取這個下策。要說可以拿這個軀殼去修煉那是萬萬不能。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些聰敏異能之士就想要謀求別的解決之道。終於在兩千多年前,有一位非正非邪,驚才羨豔的異士想出了一條別的途徑:他兵解之後,努力將魂魄和元嬰煉在一起(很像鬼仙修行的第一步),繼而找到了一個還在母腹之中天賦資質極佳的胎兒,便將自己的元嬰魂魄擠進去,附在胎兒體內,然後一起出生,此後便日日開始煉化這個嬰兒,將自己的魂魄與嬰兒融為一體,一直到這個孩子十五歲時,終於龍虎相會,陰陽交泰,大功告成。
這種方法看似簡單,其實既複雜又凶險。首先,這個胎兒是很難找到的,既要天資好,又必須能夠適應自己的魂魄,幾十萬人裏頭也未必有一個,為了這一點,往往就要等許多年。
而天資好的人往往自我意識也很強,要煉化他的靈魄真是談何容易,何況又是在人家體內,隨時可能被反噬,這十五年就像坐在一個時刻可能噴發的火山口上一樣,片刻大意不得。
這種方法並不是完全消滅宿主的魂魄,而是將兩個魂魄融合起來成為一個,自己的魂魄被摻入別的意識,也不能保持原來的樣子,算不算是自己也難說得很。再說融合靈魂說起來簡單,實際上簡直比把兩個生命融成一個還要難上百倍,完全是逆天行事。而且可能有許多問題和後顧之憂。
有這樣兩個魂魄在體內日夜鬥爭的孩子很像精神分裂,行為古怪,所以遇到危險和被遺棄的可能性也極大,又沒有任何自衛能力,這個魂魄生前的仇人也可能找上門來,一般是很難長到十五歲的,而一旦夭折,也就前功盡棄了。甚至如果融合程度高的話,原來的魂魄元嬰也不能保全。可以說是十分危險。
一旦到了十五歲練成之後,可就極其厲害了,不但完全恢複生前的能力,這個身體還能任意改造,改變形狀體質,非人非鬼,非仙非怪,不老不死,很少有武器法術能傷害它。
但是可能畢竟是人鬼兩個魂魄練就,這種東西性情也和一般人類大大不同。何況完全違背了生命法則,連上天也不大能容忍,所以當時正邪兩道群起而攻之,稱之為三屍妖,追殺千裏。因為這種種艱險困難,後世也就很少有人冒險去效仿,據說古往今來的三屍妖物不超過十隻。
而現在自己眼前就有一隻,叫杜隨怎能不大吃一驚?
“這個孩子是誰呀?看上去還是個中學生?”心眉發現杜隨盯著一個男孩子看,不由問道。
黃毓師妹看了一眼,笑著說:“他可有名了,是今年才進校的著名神童,才十五歲。”
少年班之類的她們也見得多了,杜隨和心眉都沒大驚小怪。
“這孩子是數學係的,聽說十歲就隨手解開了一個什麽什麽猜想,數學神童體育也巨棒,網球打得可以參加溫布爾頓。哦,對了,據謠言說他熟練掌握四門外語……長得也這麽帥,可憐孩子,要是在同齡人裏頭一起長大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校園王子,可惜這裏全是大姐姐,英雄無用武之地啊……唉,可憐!”
“老天有時還真是大方,可見天之驕子這種生物是到底存在的,不同你我凡夫俗子。”李心眉最近在看亦舒,語氣也變得很像人家的主人公。“他叫什麽,這個神童?”
“咦,叫什麽?……好像是……對了……姓金叫金墨。”
“奇怪的名字。”
杜隨冷笑。什麽天之驕子?是天人共誅的妖物!
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在那孩子身上撞了一下,假裝一個踉蹌,手裏熱騰騰的菜飯全合在他身上,慌亂中左手在他肩上扶了一下,好像是避免跌倒。
自然,她的左手掌心已經畫了一枚“驅邪符”。
神色冷峻的男孩皺著眉轉過身來。
杜隨見他肩上被印了一枚“驅邪符”居然宛若無事,不由心下一驚。
“對不起,同學。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杜隨裝得萬分惶恐。
那男孩冷目如電地掃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說:“你確實太不小心了。”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吧,我送去幹洗。”她要看看這男孩胸前是不是有三屍妖的另一個特征:一個隱藏的三瓣花式的白色印記。
“不必,”那男孩冷冷地看著她,“我不喜歡在大庭廣眾下脫衣服。”
“那樣太不好意思了,”杜隨好像沒看懂對方的警告,笑吟吟的,“這樣吧,我正好現在也有事,你告訴我你的宿舍和電話,我晚上去找你。”
現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不宜鬥法,我們另尋時間地點。
對手顯然認可了,沒有感情不動聲色的聲音說:“7號樓401,電話是4651。”
杜隨很有風度地笑笑:“得罪之處,對不起了,不要見怪。”
對方一言不發,隻是銳利的眼睛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大步走開了。
“怎麽回事?”兩個女孩追上來,見杜隨如此著痕跡地去刻意認識金神童,不由萬分詫異。
“你喜歡小男孩嗎?”
“師姐有戀童癖嗎?”
兩個聲音同時問出相同疑問。
杜隨哭笑不得。但是她也沒法子跟她們解釋,隻好故作神秘地笑笑。
這幾宗命案是他幹的嗎?老道士並沒有說三屍妖的食物是人血呀。
不過他也沒說不是。
以卵擊石
第五章 以卵擊石
杜隨七點去找金墨的時候天還沒全黑,但是鬧鬼的事使得B大學校園裏寥寥沒幾個人,完全不同於平時。
李心眉當然再三請求她不要這麽冒險在晚上出去,當然杜隨也是不可能聽人勸告的。
杜隨在7號樓下打電話給他:“是我,中午弄髒你衣服的不長眼睛的女人,你下來好嗎?”
對方沉默了一下,“等一下。”真是清冽動聽的少年的聲音啊,雖然冷得像冰川裏的碎冰流動。
有著如今少有的男孩子既青春又冷冽的美的金墨出現在門口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實杜隨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妖氣,當然了,像這樣高階的妖物是完全能控製自己的氣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種巨大的氣勢像黑洞吸住光線一樣牢牢吸住別人的注意,連普通人也能感覺到。
金墨旁若無人地走到等候他的杜隨的麵前,冷冷地看著她,隻是不說話。
“別這樣啊,就算我弄髒了你衣服也不必把我看成累世大敵吧?”與他恰恰相反,杜隨笑容滿麵。
此時若有了解形勢的人一定會佩服她,麵對一個實力明顯超過自己許多的危險的敵人還能笑成這樣。
杜隨當然也知道此行的危險,但她還是有所倚恃:有她師傅所留的七寶珠護體,若是動動腦筋加上偷襲,或許可以解決掉眼前的魔頭。
“我是誠心來向你賠罪的,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想請你看電影。”杜隨美女笑容可掬。
金墨哼了一聲,藝高人膽大,他沒將杜隨放在眼裏,自然是去哪裏都無所謂的意思。
於是他們去了華星。
電影是新出的英國片《LOVE ACTUAL》,杜隨覺得拍得很不錯,看得津津有味,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黑暗中身旁的少年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感,帶著一點點汗味的年少的氣息,無意(?)碰到她手臂的他的手臂仿佛都在說“這就是青春的肉體”,雖然看不見他是不是在看電影,但可以感覺到他的專心致誌。
真是亦幻亦真,一時間杜隨懷疑了自己,這分明就是個普通的優秀的男孩子,像許多的同齡少年一樣站在我們族群年齡和體能的優越的巔峰,一樣的驕傲,專注,脆弱和殘酷,怎麽會是一隻幾百幾千年的妖物呢?
暗中歎了口氣,杜隨悄悄地將右手無聲無息地伸向他的肋下。
這次她掌心的是她所掌握的最強的降妖符“天龍符”,攻擊的是據說三屍妖唯一的致命之處。
她心狂跳。
她纖細美麗的玉手在黑暗中一寸寸接近目標。
然而黑暗中有一隻手仿佛早就等在那裏,突然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像鐵箍一樣。
杜隨覺得修煉至今的自己手像一隻被鐵索綁住的蝴蝶。連掙紮的一絲餘地都沒有。
她心沉了下去:對方太強了,而且警惕。
少年譏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樣就能對付我嗎?你太天真了。”
她腦子裏許多念頭狂轉,可是想不出一樣有效的方法來擺脫此時的困境。
怎麽辦?怎麽辦?
一隻冰冷的手指在黑暗中輕輕摸索著她被抓住的手的掌心,如果不是現在這麽危險,她一定會癢得笑起來。
然後是旁邊少年的冷笑:“天龍符?”不屑的口氣好象在說“五毛錢?哼哼。”
“我真佩服你,這點道行也敢來對付我,實在是勇氣可嘉。”冰冷而充滿嘲笑的聲音,慢條斯理,好像貓要吃掉被逮住的獵物前玩弄它的態度,偏偏還帶著點清脆好聽的童音,令人不寒而栗。
“沒有辦法啊,”杜隨意外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居然異常冷靜柔軟,“降妖除魔,我輩己任。”
“好大膽的女人……可惜,你這麽弱的貨色,我一隻手指就可以撚死幾百個。”對方聲音低回,帶著奇異的魔力,好像是在自己耳邊說的,杜隨隻覺脖子後頭一陣發癢,那聲音一直進到她心底最深處,蕩魂奪魄,令她難以維持最表麵的冷靜。
“既然如此,”杜隨使出所有的意誌來維持聲音的淡然,“你又何必在對一個這麽不堪一擊,又被你完全控製的人說話時也加進攝魂之術呢?”
對方顯然有點驚訝,他的聲音裏帶著冰冷的殺機和無聲的笑意:“你還真是鎮定。”好像心情有點愉快,“好吧,為了獎勵你的膽量和眼光,我就讓你活到看完這場電影。”
然後他就不再說話了。
其實是自己想看完電影吧?杜隨雖然已經束手無策,卻還有心思異常清晰的在心裏這樣想。
保持著一隻手脈門被扣住的姿勢坐著,她其實心急如焚,如坐針氈,但一時間卻沒有法子應敵。
電影終場了。
少年在人流中一隻手仍扣住她脈門,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把她固定在他身上,杜隨完全動彈不得,隻好任憑他將她就這樣半拖半抱地帶出人群,扯進旁邊一條沒有燈的黑洞洞的小巷子裏。這感覺讓杜隨覺得自己很像被大型貓科動物捕殺的獵物。
他把她狠狠地按到牆上,用身子緊緊壓住她。外人看來會以為是一對正親熱的戀人。
“聰明的話不要呼救,”他低促地說,“隻會使死人增加。”
她點點頭,這點不需要提醒。
“有人指使你嗎?”他呼出的氣都噴在她臉上,溫暖而濕潤。
原來妖怪的呼吸也是熱的。
“沒有。”
“我想也沒有。”他嘲笑地說,“誰會這麽白癡派你這麽弱的人來打草驚蛇?”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嗎?”杜隨直視他眼睛,極其誠懇的低聲問。
他愣了一下,然後冷笑說:“你都快死了,問那麽多幹嘛?”
“都快死了不能做個明白鬼嗎?”杜隨輕聲說,被可能性極大的死亡威脅著,偏偏威脅她生命的對象她一點都不討厭,甚至有一份難以說清的親近之感,她突然覺得很無助,連站立都變成困難起來,她下意識伸出一隻素來為人稱道的纖纖素手,無力地搭在金墨的上臂。
在那一瞬間,金墨的神情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好像五官驟然軟化,但隨即眼中顯出一絲惱怒。“別企圖拖延時間!”三屍妖像一個驕傲的男孩一樣不耐煩,甩開杜隨的手,“我可不會配合你!”
說完他故意伸出一隻冰冷的手在她溫暖細嫩的脖子上輕輕撫摸,好像是尋找下口的地方,又好像是打算隨時一用力就掐死她。
這麽刺激的感覺讓杜隨覺得脊背一陣陣戰栗。
“你修行年頭雖短,”那若妖若人的生物在黑暗中無聲地惡毒地笑,“仔細看倒是最精純的一派,就這麽殺了未免浪費,不如,”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一瞬間杜隨覺得已經看到了他的獠牙。“讓我吃了你吧。”
這是隻幹脆利落的三屍妖,他這麽說完,立刻把嘴湊到她脖子上。
他的嘴唇印上她的頸側大動脈,杜隨幾乎能感覺到自己柔嫩單薄的皮膚在他銳利的獠牙下的觸感,他好像故意拖延,隻是用獠牙輕輕碰觸,甚至還用舌頭舔了一下。
杜隨的本能使她恐懼得心髒收縮,知道他要在自己死前盡情玩弄,可是仍然覺得很像挑逗的熱吻,腦子裏掠過《夜訪吸血鬼》裏頭的香豔情景,原來死亡邊緣的調情真的分外刺激,她控製不住自己肉體的反應,腿發軟,每一寸皮膚都因為強烈的刺激而顫栗。
可能是她的反應刺激到他的雄性本能,三屍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一邊胸部。
意外,刺激,一點驚恐,受攻擊的本能,杜隨發出一聲像呻吟的驚呼。
以杜隨有限的經驗,她也知道這樣的呻吟對男性有多大的刺激,她幾乎是認命地等待他進一步的粗暴攻擊,或許潛意識最深處還有一點點期待,這點她還是很誠實的,黑暗情緒中的一種,雌性動物受到追逐和強迫的潛藏欲望。
果然,他握住她胸脯的手一緊,幾乎弄痛了她。
但是他的動作停頓了下來,好像在思考什麽問題,杜隨想他一定是在考慮要不要找個地方將她先奸後殺。
趁此時機,杜隨暗暗右手結了個印。
看來思索很快有了答案。“……你真是很誘人的女人……”他原本清冽的聲音因為欲望而有些低啞,“不過……可惜,我不喜歡改變已有決定……”
看來三屍妖比普通人類男性更擅長控製自己下半身,或者是自己魅力太差。杜隨自嘲地想。
他的獠牙向她的血管切了下去,同時他的手也用力捏她,好像想把欲望都發泄在那裏。
說時遲那時快,一片乳白色帶著七色彩虹光暈的光芒從她身上彈起,將三屍妖整個震開。
金墨站穩腳步,用很是美麗的姿勢擦掉了嘴角受到震蕩而流的細細血絲,凶狠地看著杜隨。
杜隨站在黑夜之中,方才的乳白色光芒在她一隻伸出的手掌上凝聚成了一個雞子大小的光球,彩虹光暈隱隱流轉,美麗異常。夜風吹動她裙裾,她臉上不悲不喜,仿佛一個在黑暗中獨自光明的女神。
金墨狠狠地說:“七寶珠,哼,想不到你有這樣的佛門至寶!”
那光暈的核心,就是平時杜隨耳朵上那顆不起眼的白色玉珠子。
“小弟弟,”杜隨巧笑嫣然,語氣嫵媚,反擊使她恢複了平時的從容,“你還沒成年呢,雖然是你要強奸我,別人還是會說我猥褻未成年人的。有誰會相信,”她眼中厲芒一閃,冷冷地說,“你是隻年老成精的三屍呢?”
“我對三屍所知不多,想不到是如此凶惡的妖怪,還以人血為食。我本來還不解,既然都是人練成的,何以就被算做了妖魔?現在才知道果然古之人不餘欺也。你方才輕薄我的罪過,現在償還來吧!”
金墨冷冷一笑:“你以為仗著七寶珠就能將我怎樣嗎?”
“一試便知!”杜隨清叱一聲,一手結印,口中念出咒語,白色光球光芒大盛,好像被無形的力量往金墨推過去。
七寶珠是佛門至寶,是當之無愧的A級法寶。據說是釋迦牟尼還是個王子,未曾得道之時雲遊天下尋求幸福真諦,卻最終發現眾生皆苦時留下的一滴悲憫之淚所化,所以莊嚴美麗,大慈大悲,具眾生相,具壽者相,妖邪魔物,一見之下,無不失色自穢,辟易十裏。
可是眼前的三屍妖顯然沒有自慚形穢的意思,不過他大概也不敢碰到這佛門莊嚴法器。隻聽他哼了一聲,指尖一點,一道暗紫色光芒將白光敵在半空之中,相持不下。
杜隨頓感強大壓力,她咬牙苦撐,白光與紫光在空中糾纏,亮麗耀目,比煙花還好看。
如此相持了一刻鍾,杜隨漸覺發際冷汗涔涔而下,對方卻神態自若。
正危急間,忽然壓力一鬆,杜隨鬆了口氣,將七寶珠穩住。一看卻是金墨將紫光收回去了。
杜隨見他如此輕鬆,說收就收,全不懼自己趁機反擊,不由心下大驚。
對麵少年卻不甚高興,厭煩地說:“好了,我已經明白了,你不是我對手,你的七寶珠也奈何不了我,但是你拿這玩意兒護體,我也殺不了你。算了,我放你一馬,你以後也別再來煩我了!”
杜隨知道他說的不假,卻說:“我也不想惹你,不過看著你在學校裏吃我的同類我總不大能做到視若無睹,雖說也知道是以卵擊石,不過即便是我心裏明白,有時也不得不作一兩件傻事。”
她說的都是心裏的大實話,總算沒刺激到三屍,金墨想了想,更加不耐煩地說:“我也不是非喝人血不可,既然如此,以後我自會注意一些。”
對他來說,這已經是最軟的話,最大限度的讓步了。
杜隨知道自己能力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歎了口氣,說:“好罷,隻望你說到做到,你是堂堂男子漢,不要欺騙我這弱女子才好。”
這“堂堂男子漢”一刻鍾前還想吃掉你這“弱女子”呢!
金墨可能總覺有被迫讓步的嫌疑,情緒很是有點煩躁,連回答也不想回答。
杜隨因為今日方知什麽叫做無能為力,有點心灰意冷,情緒也很低落,又生怕不小心刺激了三屍,便低聲說:“我們回學校去罷。”
金墨沒反對,於是一人一妖開著車回到了Q大學。
回到宿舍還不到十二點,心眉和黃毓得知她真和十五歲的男孩出去約會都很是詫異。
養雞場的女飼養員
第六章養雞場的女飼養員
第二天李心眉早鍛回來興奮地搖醒杜隨告訴她說昨天B大學沒有發現犧牲者。
當然了,杜隨心想,昨天跟我這麽晚回來,再出去覓食就也太有興致了!
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脖子,昨天那冰冷修長的手指觸摸的感覺還殘留著,不由打了個寒顫。
第三天,第四天,也都相安無事。
人們開始忘記之前的慘案,相繼回到了學校,B大學漸漸開始恢複舊觀。
人都是健忘的,這也是為什麽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杜隨想,金墨倒也信守諾言。
既然如此,杜隨也就跟李心眉告別,收拾行李開車回家了。
一邊開車,杜隨一直在漫無目的地亂想。
再過些時候,這件事也就隻是校園恐怖故事的一則吧?
三屍以後還會有想要或不得不吃人的時候,不過他應該會謹慎選擇處理吧?
比如說,一個晚歸的舞女,一個夜班的的士司機,甚至一個晚上去作案的賊。這樣就不會太引人注意。杜隨總覺得三屍雖然冷酷,卻是個很聰明很敏感的“人”,有些話自己不用說他也理會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晚上的肌膚相觸,彼此都急促的呼吸,杜隨覺得自己和這隻妖物之間總是有些隱約的默契存在。
不行不行,杜隨忽然一驚,拚命搖頭,想把這胡思亂想排除開去。怎麽能和這麽危險的食人妖物有默契呢?他隻要力有所及一定毫不猶豫將自己吃掉,這麽鬆懈大意,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其實妖怪吃人倒也很正常,人也是吃別的動物的,這點根本不難理解,何況目前地球上人類數目明顯過剩,有點天敵也是好的。隻要謹慎一點,還有不要攻擊精壯中堅。獅子不也挑老弱病殘的牛羚嗎?妖怪也要生存的,隻要保持一定的數量比例控製。
自己想什麽呢?杜隨又是一驚,又不是自然監控者,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呢?作為人類一員,總該從自己族群出發考慮吧?
胡思亂想間,杜隨忽然發現前方一個衣著蔽舊的女孩子神情恍惚地穿過馬路,在馬路中間時突然停下,眼神空洞,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她的車直衝過來。
不好!杜隨猛踩刹車,嚇出一身冷汗,但車頭部還是撞著了那女孩,女孩倒了下去,血流了一攤在地上。
竟然出車禍了!
杜隨苦笑,這幾天還真倒黴。
她走下車,用手機報了警,說了自己車牌號和駕照號碼,然後把那個女孩子送到最近的醫院。
幸好沒有傷到頭部和臉,斷了一根肋骨,受了驚嚇所以暈過去了。
等候醫生檢查的時候交警趕到了,好在有很多目擊證人及監視錄像可以證明完全是這個女孩子違反交通規則並且舉止不合常理才出的事,杜隨處理得又十分冷靜正確,受過良好教育的知性美女負責任的態度讓年輕交警很是激賞,所以完全沒有被責難。
這時醫生來通知說病人搶救完已經轉到加護病房,於是杜隨就和交警去看那個出事的女孩。
那女孩全身麻醉還沒醒,杜隨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所說的打工妹,經濟情況一定很不好,又沒有醫療保險,便主動說要為她負擔所有醫療費用。
見慣了訛詐扯皮,推卸責任的年輕交警很是驚訝,看杜隨的眼光變得像看仙女或觀音(當然,如果杜隨是個中年醜婦,這眼光就會像看傻子或神經病了),做完必要的筆錄之後就離開了。
杜隨在病床旁坐下,她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這麽難得的假期就這樣荒廢了,自己還真是倒黴!
她閑來無事,就觀察起這個昏迷不醒的女孩來。瘦瘦的,青白的臉色,簡直像營養不良,並不很好看,但還算清秀,皮膚和頭發都缺乏護理,有點毛糙。衣服樣子陳舊,卻洗得很幹淨,比一般打工妹看起來要順眼些。瘦小的身材很像南方人,但杜隨直覺她是北方的,而且不是東北的,可能是因為她有點方的顴骨。
這女孩看上去二十來歲,但是杜隨知道實際上她可能隻有十六七歲。她閉著眼睛,不時發出痛苦的低吟,好像在做可怕的噩夢。杜隨想她一定吃過不少苦了,這些打工妹,人人身後都有血淚經曆。可是誰沒吃過苦呢?杜隨自己看上去那麽得天獨厚,實際上也是一路摸爬滾打,出生入死。
所以杜隨並不特別同情她。適者生存,殘酷無情的真理。這個星球上從來沒有下過麵包雨或牛奶雨。
過了半個小時,那女孩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可能麻醉效果還沒過,她眼神茫然。
“你撞上了我的車,”杜隨告訴她,“現在在醫院裏,你斷了一根肋骨,其餘沒什麽大礙,你暫時可以安心修養,我會先幫你墊醫藥費,不過必須說明我並沒有這個責任和義務。”她也很怕這些人胡攪蠻纏,這種事出得多了,為防萬一,她要把話先說清楚。
那女孩好像完全沒聽見她說什麽,眼神空洞地四處張望。
“你要水嗎?”
這回好像聽到了,幾不可查地搖搖頭。
“你叫什麽?”
“……小,小娥……”聲若蚊蚋。
“你住在哪裏?”
茫然的眼神,沒有回答。
“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裏工作,我好通知你的……嗯,朋友。”杜隨溫和耐心地說。
誰知一聽說要通知工作單位,那女孩就像瘋了一樣,“胡”的一下坐了起來,雙手死死攥住杜隨的衣角:“……別,別告訴他們……求求你了…… 他們知道了準說俺是個惹禍的精……準不要俺了……俺就再也回不去了……”說到最後,居然聲嘶力竭,眼淚都下來了。
杜隨很詫異她這麽激動,連忙安撫她:“好好好,我什麽都不說,你先躺下來……你斷了肋骨,怎麽能這麽激烈運動呢?”
好不容易把她安撫下來,這女孩猶自抽泣。杜隨就給她拿水和餐巾紙,一邊又問她想不想吃什麽。
女孩擦幹眼淚,覺得很不好意思,後來確實餓了,才吞吞吐吐地說想吃豆沙包。
杜隨給附近一個相熟的粵菜館打了個電話,讓送一份豆沙,奶黃,叉燒,蝦餃的點心拚盤來。
因為是熟客,對方很巴結,不一會兒四個小小籠屜就送來了,冒著熱騰騰的氣。
看來除了豆沙包,其餘的她都沒吃過,吃得極是香甜。杜隨看著她吃,心裏暗暗叫苦。自己總不能一直陪著這小姑娘吧?
正發愁間,突然聽到一個極為男性化的聲音叫著“小娥,小娥!”然後病房的門口就衝進來一個高大雄健的男子。
一看這男子,杜隨就暗暗喝了聲彩,好一個威猛俊男!身高有一米九,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肌肉形狀和身體比例完美,五官無可挑剔,一頭長發光彩奪目,最難得的是穿了一身時髦豔麗的紅色襯衣和黑皮褲,竟然一點也不顯得脂粉氣或是俗氣。襯衣領口敞得很大,露出胸部潔白如玉的堅實肌肉,性感得令女人流口水。
病床上的小姑娘一見到來者,就哆嗦了一下,臉上泛起一層潮紅,眼中卻露出驚恐。
那俊男一見這小姑娘如獲至寶,立馬衝上去將她整個抱在懷裏,口中還連連呼喚:“小娥,小娥,你沒事吧?”
他看這姑娘的眼光熱得就像恨不得把她當點心合水吞下去,卻又溫柔得舍不得碰她一根指頭,仿佛這打工妹是玻璃做的,隻要遇到一點力量就會碎掉的寶貝。
那姑娘在他懷裏卻不住顫抖。
杜隨看見他顯然沒發覺床邊站了一個比床上的人要漂亮十倍,有氣質一百倍,有魅力一千倍的女人,就咳了兩聲:“咳咳……嗯,這位先生…… 她斷了一根肋骨,你這樣會使她很痛苦……”
不料那猛男站起身來,眼中閃著寒光地盯著她,厲聲說:“就是你,就是你把小娥弄傷的?”
那樣子像是恨不得把她吃了。當然,這和前麵所說的吃法可就有天淵之別了。
饒是杜隨一生自負鎮靜,在這樣的指控麵前也不由有點慌了:“不不,誤會誤會,是她自己過馬路不小心撞的……”
TMD,怎麽這台詞這麽像一般小說電影裏傷害了純潔脆弱的女主角,又軟弱無恥地在前來尋仇護花的英雄男主角麵前發抖求饒的廢物反角呀?
那猛男也像一般小說男主角一樣沒打算輕易放過她,仍然狠狠地盯著她這個罪惡化身。
這個時候應該女主角用柔美而氣若遊絲的聲音說:“答應我,親愛的,放過她……”
可是我們這位病床上的打工妹還在神遊太虛,一點也不入戲。
所以杜大小姐隻好自救:“我沒騙你,”她冷冷說,“你可以向交警谘詢。”
不知是她冷冽的態度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床上女孩的一聲呻吟,俊男立即將注意力轉移,“小娥,痛嗎?我剛剛弄痛你了嗎?”聲音溫柔得像塗了蜜,伸手想抱住她,但是那個小娥卻臉色慘白地躲閃了一下。
威猛俊男立即痛苦得聲音都變了:“你……你怕我嗎?”他難過地咬了咬下唇(動作真是性感得要命),“你怕,我會傷害你嗎?”
“……俺,俺……”
“小娥,我不會傷害你的,別躲開我……”
“……俺,俺……俺怕……”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小娥。”
“黑玉哥哥!”
杜隨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情景太詭異了!
男的是日本漫畫裏才有的超級美男子。
女的是不折不扣蓬頭垢麵的鄉下打工妹。
男的說的是言情小說對白。
女的說的是山東土話。
這世界怎麽了?為什麽出個車禍都能遇到這等震撼場麵?這男的是被下了什麽蠱嗎?
杜隨見他們柔情蜜意,一時半會兒也是不會結束,隻好又咳了兩聲,然後不顧那男的要殺人的目光,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絡方式,如有需要,請和我聯係。”
離開的時候雖然覺得自己的魅力受到空前貶低,杜隨還是笑了笑:她當然知道這個男子不是人類。她和交警都不知道也沒通知這女孩的任何有關的人,他怎麽會知道了,突然就這樣出現的呢?何況他身上的妖氣藏也藏不掉的。但是也許因為在三屍那裏受到的挫折,也許因為看出這男子不會害那個小娥,她不想管。
兩天之後的晚上,杜隨的公寓響起了敲門的聲音。杜隨去開門,是那個俊男。
杜隨一點也不驚訝,便把他讓進來。外麵可能在下雨,他身上和頭發都濕了。
杜隨把他安置在沙發上,給他倒了一杯熱的紅茶,拿了一條幹毛巾。
“謝謝,”他說,“那天我不能自控,得罪你了。”
“沒什麽。”杜隨淡淡說。
俊男的臉上很是疲憊:“對不起,我能現出原形和你說話嗎?我剛修成人形沒幾天,這幾天又特別累,原形比較輕鬆一點。”
“請便。”杜隨善解“人”意地說。
俊男甩了甩頭發上的水,消失無蹤,麵前出現了一隻半人高,紅羽黑翎的神駿公雞。
於是公雞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隻公雞(廢話),迄今為止已經修煉了兩百六十年(原來是個道行還淺的年輕妖怪),到七年前為止我都生活在農家的雞舍裏。因為在人看來雞都長得差不多,我又很小心謹慎,至今為止也沒有被人看出來是一隻已經活了那麽久的公雞。”
“七年前我的上一個主人老張頭把我賣給了他侄子在懷柔的養雞場做種雞,我樣子威武好看,又不衰老,雞場主人雖然驚訝,卻對我很滿意。我很自然地在養雞場裏成了眾雞之王,養尊處優,妻妾成群。(就是都是天天被宰掉一批的妻妾!杜隨想。並且很想打斷這隻公雞王者自鳴得意的英雄傳奇)所有年輕的公雞都不敢仰視我。養雞場周圍就有一處靈穴,很適合修煉,我天天努力不懈。”
“一年前從山東來了一個打工妹,她又勤勞又善良,起早貪黑地幹活(怎麽這麽像高玉寶?),對我也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很喜歡這小姑娘。可是養雞場裏的人卻因為她是外地人欺負她,什麽都給她最次的,明明別的都是男人,卻讓她一個小姑娘幹最重的活,可是她從來沒抱怨過。”
“有一天,雞場主人突然對她起了歹念,晚上摸到她房裏把她強奸了。她很痛苦,卻不敢聲張,隻好在沒人的時候向不會說話的我傾訴。我是一隻種雞,並不覺得交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杜隨點頭表示理解)有時候有的年輕的小母雞不願交尾,我也會啄她們的羽毛,強迫交配。可是看到她哭個不停,我就覺得很心痛。”
“雞場主人後來三天兩頭去找她,別的工人知道了,也紛紛效仿。(杜隨告訴他,上行下效,這在中國是很普遍的。)後來雞場所有的男人都強奸過她。她幾乎天天來找我哭,我雖然氣憤,可當時我連人形都沒有,又有什麽法力幫她呢?隻好默默地在她身邊安慰她。因此她越來越依戀我。然後有一天她把我從籠子裏帶到她房裏過夜,當天晚上有一個男人摸進來,差點沒被我啄瞎了眼睛。別的人笑得不行。於是小娥就天天讓我睡在她房裏,我就這樣保護了她。”
很好,公雞救美。杜隨點點頭。
“直到一個月前的深夜裏,我日夜修煉的成果終於出現了,我變成了人。當時小娥在她的床上熟睡,月光照在她寧靜的睡臉上(杜隨發現這是隻很詩意的公雞),我慢慢走到她麵前,在她身邊躺下,我把她摟在懷裏,用手去撫摸她的頭發和身體,這是我一直的夢想,用人類的手撫摸她,安慰她,當我終於做到時,這幸福的感覺真是無可言喻,是我兩百多年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可是擁抱和撫摸令睡夢中的她有了反應,她扭動著身子輕輕呻吟,我再也控製不住我的欲望,便把她的衣裳解了下來……”
“停,停!”杜隨說,“不必描述細節。”
公雞很不高興自己優美的敘述被打斷,拍拍翅膀說:“這不是色情,是藝術!”
杜隨冷汗直下,連忙說:“我明白,可是畢竟是小娥的隱私,她很害羞的。”
公雞一想也是,就從善如流的接著說:“於是我和小娥一夜雲雨,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此後每天晚上我都變成人形與她交合……”
“什麽?”杜隨大叫:“那你和那些男人有什麽不同?”
“當然不同!”公雞不高興的說,好象杜隨很失禮,“我們是愛的升華,小娥也很享受,她每天在半夢半醒之間都發出愉快的呻吟。”
杜隨無語,隻好道歉。
“四天前的晚上,我做得很盡興,筋疲力盡之下不小心露出了原形,小娥不巧這時醒來,一時受不了巨大的衝擊,尖叫著奪路而逃……”
想來也是,杜隨想,我要是天天做綺夢夢到和一個大帥哥巫山雲雨,有一天半夜醒來卻發現是一隻巨大的公雞壓在自己身上,那也很難若無其事地說“早安,darling”.
“底下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公雞說。
“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黑玉先生?”杜隨有禮地問。
“我要和小娥廝守在一起。”
“黑玉先生,你想好了嗎?你是不老的妖,她是生命青春短促的普通人類,轉眼鶴發雞皮。”
“外形並不重要,何況,”黑玉冷冷地說:“我並不討厭雞皮。”
這小子還挺有種族自尊心。
“哦,失禮。但她有一天會死去。”
“這世上並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
杜隨點點頭,這倒是至理。“那麽,黑玉先生,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麽呢?”
“人間的路我不是很熟悉,小娥……你知道的,近乎一無所知。杜小姐不但修為精深,在俗世也很成功,是個極有見地的高人,希望你能指點我夫妻一條明路。”公雞黑玉大灌迷湯。
“很簡單,或租或買一處房子,賺錢養活你的妻子。”
“可是,”黑玉麵有難色:“我能做什麽工作呢?”
這世道連妖怪都愁找工作!
也是,杜隨想,一隻公雞會做什麽呢?除了配種和打鳴。想到這裏,杜隨忽然靈光一現:“你外形出色,聲音動聽,可以做歌手。”
“歌手?”
“你的資質做偶像派無可挑剔,會有唱片公司搶著捧你。你可以先找個酒吧唱歌,很快就會有星探發掘到你,在此之前,你還可以去夜總會兼職做舞男。”
“舞男?”
“噢,一些女人會付錢給你讓你陪她們上床,報酬不低。”
黑玉大喜:“那豈不是和我之前的工作一樣?”
杜隨點頭說:“大同小異,不過人類女子很善妒嫉,和母雞不同,你要小心應付。”
黑玉謝了她的提醒,並且權威地更正她說母雞們其實也很善爭風吃醋,而能否高效率地擺平這些事正是衡量一隻公雞的能力的標準所在。
黑玉接著就告辭了,說是小娥一人在醫院會害怕。
他走了之後杜隨很是感慨,想不到人妖之間還有這樣的愛情故事。但是她心裏隱隱總覺得哪裏不妥,卻想不明白。
上床的時候她終於想到了,差點沒從床上摔下來:黑玉這兩百多年一直是種雞,那麽它的修煉方式也就呼之即出了:
采陰補陽!
她想起小娥青白的臉色,這女孩還能活到半年之後嗎?
美人蟒
第七章 美人蟒
順利擺平車禍事件後,杜隨在周一休假完畢重新上班,一上班自是又忙得昏天暗地,連課都沒上。三屍那邊沒聽說有什麽新動靜,倒叫杜隨安慰不少。
這樣一直忙到周五下班才算鬆了口氣,杜隨想想打了個電話給李心眉問問情況。
“……啊,沒有,沒人死……但是,杜隨……”心眉好像為什麽事困擾。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事倒是沒出……就是有點奇怪。”心眉吞吞吐吐,後來在杜隨一再催促下才說了出來。
原來上星期日心眉晚上給杜隨打電話時,杜隨曾經懷疑B大學的吸血事件是美人蟒幹的,便教了心眉一個應急的法子。美人蟒的視力不佳,大致跟盲鰻仿佛。所以掠食主要靠嗅覺和聽力。她一般會先盯上一個目標,便呼喚他的名字,聲音很像熟人。獵物不覺,一旦回答就會被她掌握。這時如果在地上放三根自己的頭發,可以起到迷惑的作用,讓美人蟒以為他一直站在那裏,就錯過了攝魂追蹤。但是有的美人蟒年久精明,這一招就不管用了,還是會讓她發現晚上睡覺的位置。這時便用第二招,用糯米和蜂蜜拌成一個飯團,包在自己的貼身內衣裏,放在被窩中,自己卻睡到別的地方。晚上美人蟒來到之前找好的地方,聞著氣味找到那飯團,因為內衣氣息的緣故,會誤以為是獵物。糯米和蜂蜜是美人蟒僅次於鮮血的愛好,所以吃下這個飯團,美人蟒往往也就滿意了,不再追殺原定獵物。
李心眉在得知這個方法之後,立即通知了所有她認識的人,其中就包括她師妹黃毓,黃毓的男朋友也在B大學讀研,所以黃毓就告訴了她男朋友。
昨天中午,黃毓男朋友的同屋吃完午飯從食堂回宿舍,聽到後頭有人叫他,應了一聲,回頭卻沒有熟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倒也沒在意。下午他當作一件沒要緊的事向同屋,也就是黃毓的男朋友偶然提起。黃毓男朋友想起之前他女朋友告訴他的事,就勸他的同屋試試。兩個男生覺得挺好玩,就依法作了,為了玩笑,還特意用身上穿的內褲包的,誰知第二天醒來飯團和內褲都不翼而飛。
“是不是同學惡作劇呢?”
“當天晚上隻有他們兩人在屋,門是鎖的。而黃毓男朋友發誓自己絕沒私藏。”
杜隨擱下電話,覺得事情有點嚴重。她原先懷疑是美人蟒作祟,後來見到了三屍妖金墨,就把原先懷疑推翻了。可是如果現在心眉所說是實,此事就很值得商榷。
金墨絕不會去叫人名字,更不會去吃甚勞什子蜂蜜飯團,據杜隨對他的了解,他還沒這樣的幽默感。
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B大學裏確實有一條食人的美人蟒。
杜隨左思右想,越想越覺不安,終於毅然決定放棄今晚既定的與狐朋狗友在什刹海酒吧尋歡的節目,驅車直奔B大學。
到了學校天已經黑了,杜隨沒驚動李心眉,便自己在校園裏偵查。 美人蟒是一種水蛇,那麽最有可能棲居的地方自然就是那個遠近聞名的湖了。
杜隨走到湖邊,運起靈識,默默察看,發覺這裏水氣極盛,而且隱隱有股腥臭,知道大概錯不了。
她知道美人蟒沒那麽早出洞,自己忙著趕來還沒吃東西,就跑到西門外的肯德基吃了一個新出的黃金烤雞腿漢堡,然後回到湖邊,在一塊石頭上坐下。
前一陣子的鬧鬼使得這裏湖邊晚上不像以前那麽多人,但還是有不少熱戀中不畏死亡寒冷的戀人在這裏依偎。
晚上風有點涼了,杜隨覺得有點寒意,周圍的情侶都抱得更緊,互相以體溫取暖。杜隨不禁有點自怨自艾:人家都雙雙對對,不負良宵。自己形單影隻,在這裏無聊地被冷風吹不說,還要除妖!
可憐自己也是一絕色佳人,怎地落到如此地步?
畢竟是非常時期,十一點剛過,湖邊已經再沒半個人了。可見大家還是深知生命可貴的。
杜隨把咒語背了一遍又一遍,第三次檢查了懷中的符紙。心情漸漸緊張起來。
美人蟒不象花妖和史萊姆那麽弱,手到擒來,也不像三屍那麽強,完全沒有抗爭餘地,這種妖物是勁敵,但杜隨自信靠自己完全可以除去。
但是肯定是要經過一番苦戰。
也就是說,這將是杜大小姐有生以來第一次與勢均力敵的妖物戰鬥,這意味著搏命。
所以杜隨漸漸不能控製自己的手心流出冷汗。
又過了一會兒,一道白色的淡弱的光從湖底升上來。
來了!杜隨站了起來,準備迎敵。
那白光升到湖麵就定住了,杜隨凝神一看,隻見一個一身白衣,一頭漆黑發髻,望著像三十多歲少婦模樣的絕豔麗人站在水麵上。
這就是美人蟒嗎?
杜隨走到了最靠近它的湖邊(她可不會登萍度水的輕功),鼻子裏已經聞到一股濃濃的蛇腥味。
杜隨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氣味和動靜,鑒於上回的失敗,搞偷襲她怕反而上了對方的當,何況對手又是以陰險著稱的蛇類。所以這次她想趁其不備,當麵挑戰。
君子可欺以方,對付邪惡陰險的對手,就隻好用凜凜正氣來壓製了。
“誰?”美人蟒嘶嘶地說。與容貌相比,它的聲音難聽得驚人。為什麽它還能模仿各種口音呢?
“你什麽時候搬來的?”杜隨像在問新搬來的鄰居。
“你是誰?”美人蟒惡毒的嘶嘶聲很像蛇吐信子。
“那些人是你殺的嗎?”
兩個女人都不打算回答對方問題,各自自顧自提問。
美人蟒突然笑起來,它的笑還是嘶嘶的。“你是送上門來的食物啊?哈哈,我就不客氣了!”
它的身子扭了一下,杜隨這才發現從裙子底下露出來的是粗大的蛇尾,拍打了一下水麵,濺起銀色水花。
無恥的蛇女,說話還真不優雅!杜隨厭惡地想。
“昨天的內褲飯團味道好嗎?”
明白過來的美人蟒怒發衝冠,嘶嘶地大叫:“原來是你這個不自量的人類在搗鬼!”她拍動尾巴衝了過來,濺起一路浪花,樣子還真是比普通林蚺都嚇人。
杜隨手一指,指尖一道白色光柱朝美人蟒襲去。她的白光雖然比金墨的紫光全不可同日而語,美人蟒還是不敢小覷,一張嘴,吐出鴨蛋大小的一顆緋紅內丹,將杜隨的“金剛伏魔”敵住。
僵持的情景和那天與三屍對敵很像,但這次勉力支撐的是美人蟒。
何況杜隨還有法寶沒使,還有一隻左手空著。
探得對手實力,杜隨心中大安。
美人蟒見勢不妙,又一張嘴,一團緋色霧氣噴了出來。
不過杜隨早知美人蟒會噴毒,不慌不忙,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張“辟毒符”,對著那團霧氣射了過去。一團金光,如豔陽遇雪,那緋色霧氣消失無蹤。
杜隨正想小小得意,美人蟒突然開口,聲音變得異常嬌媚,開始喚杜隨名字。
這才是美人蟒的看家本領:奪魂魔音。
杜隨雖是個女子,也被這聲音弄得銷魂蝕骨,意馬心猿。心中暖洋洋的隻想回答。
她心底還清醒,暗叫不好,這一回答自己就任妖物擺布了!
運起自小修為的禪門定力,杜隨與魔音努力相抗。
那美人蟒一聲比一聲叫得銷魂,杜隨鼻子上已經有了汗。她伸手打算取下耳邊的七寶珠。
忽然一道白色物體如電一閃,杜隨不及反應,已經被蛇身緊緊纏住,全身再無一處動彈得了。
她隻顧與美人蟒魔音相抗,耳目不靈,被從後頭偷襲了。
美人蟒竟然有兩條!
一個短發,十幾歲清麗女孩模樣的臉湊到她麵前細細打量,身上還穿的是牛仔!
原先的少婦蟒發出嘶嘶的笑聲。
杜隨心中暗暗歎氣,怎麽才幾天她就又遇險了?最近運氣實在不好得厲害!
蛇兒纏得她甚緊,別說取下七寶珠,就連寫在手心裏的符都沒法運用。
看來這次要大大不妙了!
“乖孩子,幹得好!”少婦蟒嘶笑著誇獎它女兒。“這是個修仙的人,她的血不但有營養,還有靈力,吃下去可以至少增加個二三十年的修行!媽媽分你一半!”
聽著一條美人蟒像誇蜂王漿一樣誇自己的血,又借此充分表現偉大母愛,杜隨心裏還真不爽。
美人蟒女兒卻搖頭表示不同意,它的嘶嘶聲也不比它娘親好聽:“媽媽,這人比我好看,我想要她的樣子。讓我把她整個吞下去吧!”
杜隨聽得魂飛魄散:原來美人蟒是通過把一個女子生吞來變成她的模樣!杜隨一想到這蛇以後就變作自己的樣子,不由身上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她開始想象這蛇假裝自己,會去把心眉,黃毓,陳聰一眾人都騙來吃了,金墨它自是吃不了的,不過金墨在蛇身上看到自己的模樣肯定什麽都明白了,估計非笑死不可。
也許老和尚師父知道了會幫我報仇吧!杜隨自我安慰地想,但是轉念一想老和尚說不定早功德圓滿,究竟涅磐了,不由十分喪氣。
她本是頗能看開生死是非的人,但死在兩條惡心的蛇手裏實在有點不甘。
那廂美人蟒母女卻起了爭議,母親覺得自己那樣太虧,分不到半點好處,就極力想說服女兒它已經是傾國傾城了,遠比這個被擒的醜女好看得多,無奈女兒正在叛逆期,好說歹說硬是不聽。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呀!這女人長成這樣,臉大眼睛小,牙齒不整齊。你還覺得她漂亮?”
“我就要她!”
“鼻子是塌的!”
“我就要她!”
“水桶腰!”
“我就要她!”
“沒屁股!”
“我就要她!”
“氣質像三流舞女!”
“我就要她!”
……
“我就要她!”
……
杜隨已經快氣炸肺了,自己這個秀色可餐的美女竟然被說成這樣!照它說的還是自己嗎?那不是門口賣茶葉蛋的大媽嗎?
這個小蟒蛇崽子智商有沒有五十啊?你與你娘分辯不會舉出事實嗎?比如說我的柳眉星眸?性感嘴唇?75D的胸部?纖纖玉腿?當然腿這死蛇是不用考慮的。
更別說我這絕代的風姿了!
雖然不想被吞了,杜隨還是無法忍受被詆毀,差點要反唇相譏了。
慢著,他們自家窩裏鬥,我應該想法子搞點手段脫身啊,等脫了身要把它們做成蛇羹也好,烤蛇段也好,什麽不由我呀。
哼,本小姐要吃個一蛇三吃,涼拌蛇皮,椒鹽蛇段,還有蛇骨湯。不不,這麽兩條大蟒蛇,一定要弄個全蛇宴來!
想到得意處,她嘴角露出微笑來。
“美人妹妹。”杜隨又是溫柔又是嬌媚地喚道。(完全是從剛才人家的魔音得到的靈感。)
“幹嘛?”兩隻蛇火氣都大了,同時回頭瞪著她。
杜隨抿唇一笑:“我叫的是這位秀氣的小妹妹。”
美人蟒女兒聽到誇她,語氣稍微平和了些,扭過身子(她下半身還纏著杜隨,姿勢很不好把握)說:“幹什麽?”
“你就不要跟你那位高貴美麗的媽媽爭了嘛。”
“為什麽,你怕被我生吞嗎?”懷疑的語氣。
“那倒不是,我這不堪入目的蒲柳之姿若能留在妹妹珍貴的身子上,便是死了,也足慰平生。”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兩條蛇被誇得舒服得想哼哼。
“那為什麽?”
“唉,”杜隨幽幽歎息,“女人的心有什麽是女人不懂的?令堂大人雖然風姿豔麗,究竟年華老去。平時還不覺得,但看到女兒都如此亭亭玉立,就不由覺得淒涼了,自是不肯讓你變得美麗超過她,你就算心中不願意,也該體諒你母親的痛苦啊!”
小蟒蛇崽子果然弱智,一聽這話立馬尖聲叫道:“我為什麽要體諒她?她是我娘,應該體諒我才對!”
老蟒蛇卻沒那麽好騙,罵道:“什麽年華老去?哪個妖怪沒有幾百幾千歲?膩了換個樣子就是了,怎麽會老?都是放屁!你這爛女人想挑撥我們母女?休想!”
第一招失敗。
不過杜隨早料到“離間計”很難成功,還預備了利誘。
下一步她就要告訴這兩條蛇自己耳朵上的寶貝,七寶珠名震天下,這老蟒蛇自是看得出寶貝真假來,不會懷疑,然後她就狂吹一通,說這寶物能上天入地,能把擁有者變成天下第一美人雲雲,等兩條蛇都心癢難搔,躍躍欲試,她就說此寶隻認一主,這蛇類本就心性涼薄,到時候兩條蛇打起來,自己就坐收漁翁之利,等著吃全蛇宴。
想好要說的話,杜隨胸有成竹正要開口,忽然聽到一聲冰冷的冷笑。
“誰?”兩條蛇都一起向聲源望去。
杜隨沒有回頭,她當然聽得出是誰。唉,又生變數!看來是屋漏又逢連夜雨啊!
這兩條臭蛇說不定是他養的寵物呢!
這個妖怪是不大會上當的,也深知七寶珠不能把人變成天下第一美女或帥哥,看來自己今晚是當定他的夜宵了。
不過,作他的夜宵總好過被惡心臭蛇生吞。杜隨稍稍安慰自己。
她不看那人,那人卻看著她,然後發出冰冷的嘲笑:“蠢女人,你還真是比我想的都弱,居然打不過兩條低級長蟲?”
我隻是一時不查,被偷襲罷了。杜隨不服氣地想。但是她沒作聲,她知道若是金墨在同樣情況下一定不會像她這樣。
技不如人,多言何益?
那兩條美人蟒被罵成低級長蟲,卻十分暴跳。
“鼠子是誰?”
“想找死嗎?”
這蛇還確實低級,也不看看對頭站在細枝上隨風飄動的身姿,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
金墨如電的目光向兩條蛇一掃,森然說:“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麽?”
誰知此言一出,杜隨忽然發現纏著自己的蛇身抖個不停,再一看,老蟒蛇也抖得印在水裏的月亮都晃動不已。兩條蛇臉上露出極其恐怖的樣子。
它們認出他了,竟然嚇成這樣?
杜隨吃了一驚。
“你們吃了那幾個人,因為這蠢女人來發現了我,立刻藏了起來。你們藏得很好,我又懶得弄濕身子。”金墨冷笑說,“我還以為近在咫尺的美食不能到嘴了呢,到底還是忍不住出來了?”
看來不是寵物,是食物。杜隨心中稍安。
“……我,我們……”美人蟒媽媽聲音抖得不象話,“……不吃東西……不,不能……預,預備冬眠……嗚嗚嗚……饒命……饒,饒命吧……嗚嗚嗚……”
這老蟒蛇真沒骨氣,居然又哭又哆嗦還大叫饒命,杜隨不屑地想,自己當時可比它強多了。
但再看小蟒蛇,已經嚇得軟了,麵色死白,話都說不出來。杜隨發現它已經不能纏緊自己,就脫身鑽了出來。小蟒蛇居然也不阻攔。
到底金墨是何方神聖?怎能讓美人蟒怕成這樣?難道三屍是美人蟒的天敵麽?師傅沒說過呀。
杜隨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咦,那幾個人是長蟲吃的嗎?原來不是你幹的,幹嘛不早說?”
金墨冷著臉說:“第一個是我吃的,那天我十五歲生日,三屍終於練成,體力消耗太大,不吃點血食不行。我本就不愛吃人血,味道既淡又膩,又沒靈氣,吃得我惡心了好幾天。”手一指小美人蟒,“這種才是好吃的。”
小美人蟒被指到,又聽這話,嚇得直接癱在地上,杜隨仔細一看,卻見一陣淡紅色像霧的東西從美人蟒身體裏飛出來,全部匯集到金墨指尖,然後被完全吸收。大約半盞茶時間,小蟒蛇崽子居然成了一具幹屍。
杜隨恍然大悟,原來他吸的是血氣。這自是比直接吃肉喝血要高明得多了。看他吸完之後,更是麵若沈玉,隱隱透出寶光,神氣煥發。
值得驚訝的是老蟒蛇目睹女兒被吃掉,不救援反抗也就罷了,居然逃都不敢逃,隻會在湖麵發抖。
實在可疑。
金墨轉身走向老美人蟒,“你女兒味道尚可,”大概吃了美食心情大好,他居然露齒一笑,“現在輪到你了。”
不過這樣的笑隻能讓所有生物魂飛魄散就是了。老美人蟒幹脆昏過去了。
這樣倒也省了痛苦,老美人蟒很快也成了幹屍。
正歎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
杜隨想到十五分鍾前兩隻長蟲還在討論吃自己,現在卻反被金墨吃了。
正出神,金墨已經走到,不,飄到,不,應該說瞬移到她麵前。
“你這女人總這麽蠢嗎?學藝不精就出來亂闖,居然也能活那麽大?”
每次一聽到金墨那種還沒完全變成男人的男孩的聲音說這些尖酸刻薄的話,杜隨就火冒三丈,這次她本就被美人蟒氣得不行,就不能像上回一樣隱忍不發了。
“我早想好法子了,要不是你來……”
“要不是我來救你,你早屍骨無存了。”
“誰要你救了!”杜隨氣憤地叫。
金墨突然不說話了,隻是一雙冷冽利目上下在她身上掃動。
杜隨一下覺得全身都涼了,像沒入冰窟的感覺,再也不敢和他鬥口。她怎麽在跟這麽危險的妖物這樣說話?
沒來由的一陣恐懼,杜隨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和方才美人蟒的下場,他的眼光簡直就是在挑她身上哪個部位好吃些!杜隨不由顫抖了一下。
“你沒吃飽嗎?”一旦杜隨覺得需要保護自己,就會從女孩子的聲音變成現在這樣優雅低沉,冷靜自信,實則充滿攻擊性的成熟女人的聲音,“你想把我也變成你的夜宵嗎?”
可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又像孩子一樣生起氣來:“你不是說人血難吃嗎?哼,你自己也作了十五年的人類,也不用表現得這麽看不起人吧?”
意外的他沒生氣,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她,聲音變得異常的低啞:“你不必自卑,我說的是普通人,你的話……應該是很美味的……”話裏帶著凶惡的饑渴。
杜隨身子不由自主一顫,心漏跳一拍,更奇怪的是臉竟然紅了。
竟然可以用一句話同時讓她害怕和害羞。
就在堂堂的杜隨大小姐因為三屍一句話而腿發軟時,幸而金墨走開去查看那兩具蛇幹屍。
“這兩具屍首得處理了。”金墨不帶情感波動地說。
“哼,休想我幫你!你自己吃剩的,自己處理!”
“舉手之勞,誰用你幫?”金墨冷笑一聲,“我是說這兩堆廢物還是有點有用的東西。”
“啊?”杜隨突然高興起來:“對了,我要帶回去做全蛇宴!”
三屍快速地瞥了她一眼,不過驚鴻一瞥筆者還是看到了他眼睛裏有不可置信。
他忍了一下,沒能忍住,終於冷然說:“你腦子有病嗎?”
可能意識到理她這麽八婆無意義的話語氣再冷自己的冷酷形象還是受到了嚴重玷汙,三屍沒等她有所反應立即接下去說:“所有妖怪最珍貴的都是內丹,不過可惜美人蟒的內丹不能在屍體中保存,已經化為灰燼了。”
那又說什麽?杜隨悻悻想。內丹,哼哼,把你的內丹給我我倒可以勉強收下。
既是妖怪,三屍妖也有內丹吧?
“除此之外最珍貴的就是它們腦中的結晶體:美人魚之淚。”
“哼哼,明明是蟒蛇,卻號稱人魚,喜歡攀高枝兒套親戚的惡習連妖怪都一樣!”
“美人蟒可比美人魚厲害多了,就像蟒蛇也比魚厲害一樣。”金墨淡淡說。
那也要看是什麽魚,倘若是鯊魚呢?杜隨很聰明的隻是想想,沒有說出來。
“這個什麽人魚之淚有什麽用?”
“聽說是幾個高階水係魔法的必要道具,除此之外,也不過好看罷了。我不練魔法,你拿去玩吧。”
“哼,明知我也不練,拿了作甚?”
“收得多了,穿個項鏈帶不也挺好看的嗎?”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將人魚之淚拿到手中,淡藍色的水滴狀樹脂質地的小珠子,每隻兩個,一共四個,在他掌心閃著神秘而純潔的月光。
好漂亮!杜隨本不愛這些小玩物,也被深深打動了。自己還有史萊姆球,以後再找點別的稀罕物兒,可以穿一個獨一無二的個性項鏈了。嗯,把七寶珠當墜子吧。
真是昂貴的項鏈啊!
不過,冷酷凶暴,嗜血殘忍的三屍妖居然會有這樣有趣的提議,杜隨想,看來他體內那個十五歲孩子的靈魂完全沒有被消滅。
其實仔細想想這話也夠血腥的了。“收得多了穿個項鏈帶”,他指的可是純的“人魚項鏈”呀,這得殺多少條美人蟒?
拿人頭用藥泡小了串起來掛脖子上的獵頭族也要向老兄他甘拜下風啊!
七寶項鏈——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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