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被嘲笑或者被憐憫
2006年6月中旬的上海。
天一日熱似一日,上下班打的越來越難了,叫車的人光憑機智和耐心還不夠,還得拿出勇氣和信仰才成。
隻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人們靜下心來,才會注意到街道兩旁的花圃上,一簇簇紛繁的白色,給城市帶來一星半點的清涼。
DB中國完成了BROAD BANDING(薪酬寬帶製)項目,根據各崗位對企業利潤的相對貢獻度,也就是說誰是實現利潤的關鍵環節、次關鍵環節等,依次排隊,重新審視確定了各工作崗位的級別。
在DB中國新的寬帶體係中,經理視其重要程度的不同被分為4、5、6共三個級別。拉拉被定為4級,在經理級別中,她得了個最低的級別,和重要職能的專員同處一個寬帶內。
這個結果意味著新的薪酬體係並不認可或者忽略了杜拉拉這個崗位的職責中所涵蓋的HR的部分,這個崗位被定義或被視同定義為一個“純粹的”行政經理,從市場的角度講,還是行政經理中比較JUNIOR(初級)和CHEAP(便宜)的那一個檔次,因為市場上的行政經理,有處在4級的,也有處在5級的,視任職者工作內容的難度而定——關於這些專業內容,拉拉並不確切地具備完整的見識,因為王宏向來不曾給她任何接觸市場薪酬報告的機會,而她畢竟做HR的時間偏短,比不上童家明基本功紮實,一個職位放在台麵上,根據它的崗位職責,該什麽級別你糊弄不了他。
但拉拉還是清楚地判斷出自己的級別被定低了。這全靠了曲絡繹的一個好處,就是他很注重團隊內的經驗分享,尤其是知識性的內容,比如每個項目的負責人都得在每月一次的部門經理會議上,介紹所負責項目的進展。拉拉因此得以在本部門的經理會上知道了所有崗位的級別,比如HR專員是4級,像王宏下屬的專員雷恩就是4級,而所有“純粹”的HR經理們,王宏和童家明他們都是6級,陳豐和孫建冬這些大區銷售經理也都是6級,至於他們的下屬,張凱、梁詩洛、黃海濤、施南生,甚至李坤,這些小區銷售經理則都定為5級。
有了參照物,拉拉便判斷出自己被定低了。這就叫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拉拉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工作難度和貢獻度明顯比雷恩大,因此好歹不該和王宏的下屬雷恩處在同一個級別;就算她不在乎這一點,她在工作中可是時常要和大區銷售經理共同工作的,有時候免不了還要挑戰大區經理的決定,在南區,銷售們有時候戲稱拉拉是“杜政委”,管自己的大區經理則叫“陳師長”和“孫師長”——都知道政委和師長是平級的,說明在南區的民間意識裏,杜拉拉和大區經理陳豐、孫建冬在工作上是可以平等對話的,可現在自己的級別比大區經理下屬的小區經理的級別還要低,隻能算是“教導員”,撐死了就一營級幹部,這以後還怎麽和“團長”、“師長”們工作?銷售經理們都是很強勢的,有朝一日知道了你杜拉拉的級別,他們表麵上或許會和從前一樣對待你,可你又怎麽能不想到在他們的內心,你正在被嘲笑或者被憐憫呢?
除了自己的失落外,拉拉還麵臨著另一個痛苦:由於自己被定為4級,下屬的級別隻能依次再往下降,同樣做著招聘,拉拉下屬的兩個主管周亮和周酒意明明分別帶著三個下屬,他們的級別卻比童家明下麵不帶人的專員還要低。
拉拉感到很難向手下人交代:你要業績的時候,把人家周亮和周酒意逼得要死,到了維護他們利益的關鍵時刻,你卻連屁也放不響一個,以後誰還肯心甘情願地跟著你賣命?
尤其拉拉幾乎能想象出,到時候不知死活的海倫大黑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著打聽的樣子:“拉拉,你的級別是幾級?聽人說你是4級?陳豐和孫建冬他們知道你的級別嗎?”拉拉不由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一時有點喘不過氣。
當天的部門經理會上,所有的HR經理,沒有人提出杜拉拉的級別是否定低了。大部分HR經理認為,他們才是HR的正規軍,使的是漢陽造鋼槍,而杜拉拉隻能算HR中的土八路,使的是自製牌紅纓槍,在正規軍管轄不到或者不屑於管轄到的三不靠邊區地帶混個地盤罷了。他們中不太善良的,心裏就想著不妨狠狠打擊一下杜拉拉的非分念頭,讓她知道HR不是那麽好混進來的,比如就給她定個4級,讓她和HR專員坐在同一排椅子上。
確實也有人內心覺得該給杜拉拉評個5級,因為無可否認,即使把杜拉拉的崗位定義為“純粹的”行政經理,她也夠得上是個比較高級的行政經理——但是最後誰也沒有站出來說話,這可是朱啟東和王宏一起做出來的項目,朱啟東是組織戰略發展經理,王宏是薪酬經理,他們誰敢說自己比這倆對BROADBANDING(薪酬寬帶製)更專業?何況掛牌領導這個項目的是曲絡繹本人。
因此,當朱啟東和王宏在會上做了BROAD BANDING項目的總結後,曲絡繹循例問大家“ANY QUESTION?ANY SUGGESTION?(有問題嗎?有建議嗎?)”的時候,這幫HR經理沒有一個願意或者勇於多嘴的。拉拉自己也沒有當場跳起來,請大家重新審視自己的級別是否太低。
拉拉無法接受這個BAND 4(4級)。會後,她穩住煩惱的心神,試圖集中思想,好FIGURE OUT(合計出)怎麽做才能解決問題。
按常規出牌的話,她應該先和負責BROAD BANDING項目的朱啟東和王宏溝通一下,但是拉拉心裏明白,組織戰略經理朱啟東是從宏觀上根本看不起她杜拉拉:一方麵,朱啟東是地道的上海人,上海人講究的男孩窮養,女孩富養,女孩要會大方溫婉地交際或者撒嬌,要有善於花錢的見識,才算得體;就會像驢一樣幹死幹活的,是要被鄙視的,何況杜拉拉是眾所周知的“倔 驢”,不但“驢”,而且“倔”。朱啟東聽說過公司裏流傳的一個笑話,說李斯特有一次被不屈不撓要求升職的杜拉拉糾纏得不勝煩惱,曾和當時的招聘經理李文華叫苦道:“比如路上有一個坑,一頭驢走過來,掉下這個坑去了。第二次,這頭驢又路過這裏,它再次直接走過去,因此它第二次掉下坑去了。後來,驢第三次路過此地,這次驢終於繞過這個坑走了,因此它沒有第三次掉進同一個坑。可是你知道要是換了拉拉會怎麽樣嗎?讓我來告訴你,她會第三次直接走過去,第三次掉進同一個坑,因為她認為那裏就是不該有那個坑。因此,她不是一頭普通的‘驢’,而是‘倔 驢’。”
在朱啟東看來,杜拉拉交際的STYLE(風格,類型)毫無ELEGANCE(優雅)可言,她既沒有去過瑞士也沒有去過埃及,這都罷了,身為一個年輕女性,LV(法國品牌,奢侈品)或者GUCCI(意大利品牌,奢侈品)之類的東西,明顯是後天被硬灌輸給她的,焊接的痕跡生硬得硌人,不像很多上海女孩,根本就是為這些優雅的奢侈品而生的。朱啟東認為:自己是紳士,但杜拉拉這樣的女性是無法博得一個紳士的好感的。
杜拉拉的英語程度也令英語幾乎比中文還好的朱啟東發自內心的不屑,據朱啟東觀察,杜拉拉那點英文水平也就夠在外埠的那幫銷售當中混個好排名,到了靠英文掙半碗飯吃的總部HR這兒,英文成了她的露怯之處。
尤其杜拉拉說起話來用詞太大白話,比如好端端的INSIGHT(洞察力),到她嘴裏她就敢跟你說成“有眼力勁兒”,讓做過培訓、十分注重用詞專業度的朱啟東,有時候實在是忍無可忍地覺得,有她這樣的同事幾乎是沒麵子的事情。朱啟東不了解杜拉拉作為一個行政經理都有啥本事,但作為一個專業而資深的HR經理,他發自肺腑地無法認同她為一個PEER(指同級別的同事),他是拍著自己還算誠實的良心把杜拉拉定在4級的。
至於薪酬經理王宏,他倒沒有看不起拉拉,但是在微觀上順便給杜拉拉添點兒堵,對他而言,還是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何況這事兒又不是他的主意,他隻不過按照朱啟東的提議準備功課罷了,並沒有主動落井下石的行為。既然曲絡繹看了評級方案都沒說話,何需他王宏再為個不相幹的人多嘴?因此,王宏的心裏雖然明白拉拉吃虧了,他的嘴巴反而閉得比任何時候都緊。
拉拉盤算過,覺得和這樣兩位同事去溝通要求修正自己的級別,不過是給自己找沒意思。
要是一年前,這樣的情況下,拉拉可以去找當時的HR總監李斯特提要求,不管他最終是否同意,他總不至於因為你有不同意見就給你臉色看,就是說,有意見你盡管提,準保不會有危害,屬於不提白不提,當然,可能提了也白提,但起碼向李斯特提出不同意見你是安全的。可如今李斯特退休回美國都一年了。
現任HR總監曲絡繹是個心中裝滿宏圖大略的主,他沒有心思來糾正這樣的小偏差,假如這稱得上是個偏差的話。以他的強硬風格而言,如果有人來ARGUE(爭論)說自己的級別定低了,HR就給他升級別,那項目不就亂套了嗎?整個DB中國,行政經理就一個杜拉拉,就算把她的級別定得偏低了,也不過就定錯了一個杜拉拉,影響的範圍很小很小。你也別想著給他列工作清單來說明自己的重要性,那比直接向他提要求還糟,他不愛看,你真列,沒準他直接讓你走人,當他看不出你在耍小聰明逼他向你妥協麽?行政經理的人選有什麽難搞的,實在沒好的,就找個湊合的,行政做得差點,對核心業務能有什麽了不起的影響!至於區域HR這一部分工作內容,都是HR中非常簡單的內容,任職者的可替代性很強,周酒意、周亮都不是不能考慮升起來。
曲絡繹的關注點主要放在銷售部的級別上了,至於HR這邊,他看過HR經理都定在6級,這部分就算PASS(過關)了。關於杜拉拉的4級,曲絡繹眼睛確實看到了,但腦子壓根兒沒做出任何反應,甚至幾乎沒留下印象。對他而言,杜拉拉是個不錯的下屬,敬業,執行力強,但她的職能不重要,而她於HR上功夫也尚欠火候。
當年栽培拉拉的何好德早離開DB了,現任總裁是有貴族血統的齊浩天,齊浩天對杜拉拉雖然有些基本的好感,但隻是說推翻就推翻的膚淺印象,靠不住。況且,為了這樣的事情去找齊浩天,絕對不是曲絡繹能容忍的“越級”。誰要是真想這麽做,那簡直比在A股裏搏傻還搏傻。
拉拉無計可出,心裏像填滿了枯草一樣,又慌又澀,連著兩天,她下班回到家就在沙發上幹坐著發愣,做什麽都無精打采。
等到新的工資單出來,拉拉一看,嗬!原來的頭銜“人事行政經理”,人家幹脆在係統裏給簡化成了“行政經理”。
拉拉心說,我還跟這混什麽大勁兒呀!
跳槽吧,就看有沒有跳槽的資本了。
她決定試一試。
47、求職的滋味
懷著惡劣的心情,在2006年的盛夏,杜拉拉冒著酷暑踏上了漫漫的求職之路。
雖然心情不好,但腦子沒壞,她一再告誡自己,生氣隻是個導火線,絕不僅僅為了不滿意現在的工作而跳槽,要因為更滿意新工作而跳。
痛定思痛,拉拉決定,非得做HR中的C&B(薪酬福利)經理不可,做了C&B經理就能搞清楚,幹什麽的值多少錢,什麽值錢什麽不值錢。
第一步是寫簡曆。
拉拉閉上眼睛REVIEW自己每次為了招到合適的人,查閱那些堆成小山丘一樣五花八門的簡曆的心情,她總是巴不得每份簡曆都隻有一頁內容,清晰準確簡單,並且把要點用粗體字標示出來,好讓她一眼看到,而最重要的要點,是應聘者在什麽公司擔任何種職務為期多長。能做到這幾點的人,首先在第一階段就勝出了,起碼邏輯好,善於換位思考,讓你能在三分鍾之內完成簡曆掃描。
因此她就寫了這樣一份簡曆,真的隻有一頁內容,當然,是中文一頁,英文一頁,包括性別、教育程度、行業年資,簡單明確到幾乎是一份表格式描述,一目了然,何年至何年,某公司某職位,向誰報告,期間主要業績。
寫完後,拉拉自己看看也不像話,這種毫無個性成分隻有數據的簡曆,要是個學數學的來求職倒也罷了,一個想做HR經理的,這麽寫會嚇到人家的,讓人感覺簡曆後麵的那顆心對職業懷著漠然。
她吸口氣,穩下心來,在電腦上敲下中規中矩的簡曆開篇:
Dear Sir,
I am Dulala,female.Bachelor degree,3.5 years of workingexperience as an HR & Admin Manager in an US based fortune 500company.Capable and mature,result oriented,a problem solver,1 would like to apply for the position of C&B Manager from youresteemed company...
(尊敬的先生,我是杜拉拉,女,學士學位,3.5年美資五百強企業人事行政經理工作經驗。我的特點是成熟幹練、結果導向、善於解決問題,意欲向貴公司申請薪酬福利經理一職雲雲)
完成簡曆的文字部分後,拉拉想到每次自己看簡曆的時候,總是更容易記住那些附有照片的簡曆,她深諳帶照片的簡曆顯然要更合算的道理,便決定慷慨地附上一張一寸正麵免冠無碼免墨鏡的大頭照,照片上的杜拉拉顯得職業而陽光,用聰明坦誠的眼神朝氣蓬勃地望著每一個看簡曆的人。這並非她眼下的狀態,是她裝出來的,沒辦法,誰會喜歡一個帶著怨婦情結的應聘者呢。
簡曆投出去後,麵試通知很快就開始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拉拉和各種各樣的獵頭公司打了不少交道,她越和他們交道,就越覺得他們像放高利貸的。這感覺說來也正常,因為獵頭其實不是HR,獵頭是銷售,而且是一種很有壓力的銷售,因為他們的工作和時間的關聯特別密切,凡是和時間關聯密切的工作總是壓力大的,像新聞記者什麽的。
獵頭自己那麽不容易,對主顧也難得總是好聲氣,何況杜拉拉不是主顧,而是“貨 色”。
有時候,獵頭不看好拉拉和職位的匹配,他們就會變得咄咄逼人,另一些時候,獵頭覺得杜拉拉馬上要和雇主速配成功了,他們又會奉上非常NICE的NICE。
總的說來,拉拉估計自己的際遇就算不錯的了,因為她畢竟本身就在HR,又占著招聘的一塊地頭,獵頭們即使賣不成杜拉拉給別人,也期望以後有機會賣點什麽人給杜拉拉。
雇主那頭的麵試一般分幾關,HR的招聘經理先見,見得合適了,就推給HR總監見,合適了,再推給GM和亞太區的HRD見。
拉拉本來就有總結情結,她的身上總是潛伏著強烈的總結願望和衝動,於是,見來見去,每次麵試問到的問題,十道裏她倒能猜到九道。照這點來看,論說她該很快找到合適的工作才對,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拉拉有一個硬傷,做HR的時間太短。通常,大公司要求一個HR經理要有五年以上的HR從業經驗,然而拉拉是半路出家,仗著行政這一塊的優勢,扯上了HR的邊,含含糊糊地叫個HR & ADMIN MANAGER,說穿了,她也就做了三年多的HR,而且,幹的主要是招聘。她想做C&B經理,但她幾乎可以說沒有沾過C&B的邊,全憑著當年李文華建議她去考人力資源師時,學了一點薪酬福利模塊的理論知識。而C&B這個模塊,是HR的幾項職能中技術性最強的一塊,充滿了數字和符號,屬於技術工種,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不好搗糨 糊的。
既是這麽著,論說拉拉本該第一輪麵試中就給人家刷下來,她還真有本事,老是走完全程,人家才懷著矛盾的心情決定不要她。想要她的,通常都是中華區的GM(總經理),不想要她的,通常是亞太的HRD(HR總監)。
拉拉自己覺得這也很合理。
因為她曾受過總裁何好德的栽培,深受總裁式的思維模式影響,一個GM或者一個總裁,會比較容易接受她。
至於中華區的HRD看得上她也不難理解,杜拉拉的能幹和聰明,是一個了解中國文化的人比較容易認識到的。
於是她過了中國這邊的關口,給流到下一個關口——亞太區的HRD那裏去了。
而亞太區的HRD不要她,是最最正常的。因為亞太區的HRD,通常都不太了解中國,而從HR的專業角度講,杜拉拉根本沒接觸過C&B,怎麽做C&B經理呀?
搞來搞去,獵頭都不耐煩了,勸杜拉拉不如考慮做一個HR的招聘經理,難度就會小很多。
但是拉拉很堅持,她就要做C&B經理,獵頭覺得八成是DB的薪酬寬帶製給她留下了比較重的心理陰影。
杜拉拉有杜拉拉的道理,她做了三年的招聘,深諳各大公司用人之難,中國的經濟正處在黃金十年,到處都需要人才,有些時候,大公司們招了半天招不到合乎崗位要求的人,最後隻好退而求其次,錄用經驗不夠但是有一定潛力的應聘者。
當年李文華離開後,李斯特就是找了六個月才招來童家明的。其實獵頭第一次把童家明推薦給李斯特的時候,李斯特並不完全滿意,把人家童家明給淘汰了,後來挑來挑去實在挑不到更合意的,才又回頭招了童家明。這個過程,拉拉是非常了解的。
拉拉想,自己在DB的這個職位,怎麽說也是個美資500強的經理,市場上多的是人眼紅這個職位呢,如果不能達到一定的提升,何必舍了這麽個有一定吸引力的職位去跳呢?因此,她咬死了非C&B經理不跳,就等著哪家大公司熬不住了,放寬要求。
策略雖說很明確,執行起來還是很艱難。麵試是個體力活兒,很累人的。而拉拉幾乎每個月都有兩場麵試。到後來,拉拉簡直不想去麵試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會堅持下去的,一直堅持到有人願意招她做C&B經理為止。
不斷出去麵試的副作用是杜拉拉反複地向周亮和周酒意強調,要善待來麵試的應聘者,不管人家合用還是不合用。“想想吧,就憑人家專門請了假出來麵試,就不容易。”拉拉說。
48、沉浸地賺錢
人的年紀越長,日子過得越快,要不怎麽有白駒過隙的說法呢。轉眼王偉離開DB也有一年了。
2006年的秋天,拉拉到北京出差。
飛機上,一個叫李都的北京男人和拉拉搭訕。這李都的相貌和聲音都跟王偉有幾分相似,拉拉暗想,是否相貌類似的男子,對女人的喜好也類似。
黃昏時分,在建國門地鐵口的小廣場上,拉拉找了張長椅坐下,看著一群半大孩子嬉鬧,幾個老人在旁邊閑聊。拉拉忽然意識到,就是這張長椅,當年自己曾和王偉一起在上麵坐過……工作不順,情感無著,年華空逝。低垂的暮色中,杜拉拉暗自神傷。
窗簾沒拉嚴實,晨曦從簾縫中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纖細的塵埃如單純尚在的女子,乘機在這一束陽光中無邪地賣弄起它們的快活。
拉拉轉了轉頭,枕邊被眼淚浸濕了的一片有點兒涼,刺激了她的臉頰,她猛然驚醒,遲疑地半坐起身子,白色緞子麵料兒的睡裙微微滑落,露出她的半邊肩來,拉拉茫然地想:我這是在哪兒呀?
北京國際飯店的擺設是拉拉很熟悉的,房間裏靜謐無聲,根本沒有王偉,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半擁著鬆軟的大薄被子傻坐在床上。
原來李都雖是個真人,卻不過是個路人甲,其“王偉表弟”的身份原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產物,至於跟王偉在酒店大堂的擁抱,更叫“白日做夢”了。
“弗洛伊德他老人家果然說得不錯,夢表達了未能滿足的願望”,拉拉自嘲了一下,心有不甘地重又倒下,企圖重續前夢,以期“未能滿足的願望”再被滿足一會兒。
白折騰了幾個來回,她終於承認這個願望沒有可行性,隻得怏怏起身,拉開窗簾懶懶地往外望去,秋天的長安大街上樹葉的顏色已經很漂亮了,街對麵“恒基”外牆上的大玻璃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拉拉返身走到玄關的大鏡子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發了一會兒愣,才在書桌前坐下開始收電子郵件,她看到有一封是李都發來的郵件,順手點開粗粗遊覽了一遍,卻提不起什麽興致。
在長期支持世上最現實的銷售職能、備感生活壓力的杜拉拉看來,現階段的李都不論其物理年齡多大,就其化學年齡而言仍然是個毛頭小夥子——以權威的口吻談論並不十分了解的東西、刻意追求與眾不同、不了解有效影響他人的方式、缺乏挫折和經曆,以及容易受到引誘。
李都和王偉頗有幾分相似的外貌,曾讓拉拉在那一刻心裏一顫,她甚至給李都發了那封“早日實現退休——你需要眼光和資格”的郵件來共勉2007。但人總要回到現實,且不提男女結交的現實目標,單從聽覺或者傾訴角度考慮,李都就很難滿足拉拉,而疲憊忙碌的拉拉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和李都社交。
程輝上線的時候,拉拉已經吃過早餐,正收拾行李。
拉拉一看這主來了,有興致說話了:“Hi!猜我做了啥夢?”
男人最怕女人讓他猜,但程輝EQ高,而且他喜歡跟拉拉說話,就一本正經地配合道:“不會是夢到我了吧?”
拉拉掃興地說:“看來你也做夢了。”
程輝在那頭咧嘴溫和地笑了:“唉,我就喜歡你這樣兒的,夠刻薄。”
拉拉哼哼唧唧道:“不刻薄怎麽著,我得養活我自己。”
程輝特理解地說:“這不怪你,換了我,也得這麽刻薄,壓力大呀——養活你可不是筆小數,要不我能被嚇著嗎?”
拉拉不說話了,繼續收拾著行李。
程輝見她半天不發信息,怕她生氣,哄她說:“其實是你看不上我。”
拉拉哼哼道:“那當然,我不是足夠滿意你,這才是關鍵。”
程輝啟發道:“別太理想主義嘛,世上哪去找這麽些個讓人百分之百滿意的好事兒呢?要不怎麽說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比如我吧,雖然不夠理想,但是我很真實地存在著。”
拉拉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真實地存在著”那幾個字,她把睡衣放進旅行箱裏,跟程輝說:“不聊了,我待會兒要去機場。”
程輝覺著氣氛有點兒不對,趕緊說:“我錯了。再聊會兒吧。”
拉拉不吭氣兒。
程輝不逗她了,關心地問道:“你夢到他啦?”
拉拉很茫然:“唉!程輝,一年沒有他的消息了,你說要是演電視連續劇,導演該怎麽安排他,觀眾才滿意?他死了?或者他出國了?不然這戲沒法演下去了——他要是好端端的,我去和別人好了呢,這觀眾該不滿意了,會嫌我太隨便,不忠誠,電視劇也就不唯美了;他要是沒死,他更不能和別的女人好了,否則大家會抵製的。可你說,總不能幹耗著,就我一人兒在這兒見天地給大夥兒講職場規則,我倒不在乎,反正這是我的強項——但那得多枯燥,累不累呀,收視率肯定還是不行。”
程輝安慰她說:“他不會死的,也許他出國了。”
拉拉灰心道:“我知道他不怪我,但是他覺得沒有意思了。”
程輝聽她這麽說,不由生了憐惜,但是他也知道,杜拉拉在精神上比一般的男人更為剽悍,隻要她不樂意,輪不到他來憐惜。
拉拉繼續說:“我也沒有那麽好,對我來說,和大部分人一樣,失戀不是問題,隻要有足夠好的新愛人。”
程輝聽出拉拉話中的那絲心灰意冷,他一時沒有好的說法開解她,隻得往自己身上攬責任說:“你這話很對,一個令人滿意的新愛人,是醫治失戀的最佳良方。所以這事吧,主要還是怨我,我不是足夠好。”
拉拉神氣地說:“那是。”
程輝見她情緒略有好轉,挑了個她喜歡的話題鞏固形勢道:“你的股票怎麽樣了?”
提起股票,拉拉立馬眉飛色舞:“繼續拿著,打死都不賣。”
程輝向來不信股票這玩意兒能改變人生,隻不過知道拉拉有興趣,他就順著她說說罷了:“有才姐,看來您要發財了。”
拉拉摩拳擦掌道:“該著我發一票了。我正想著把我的遊戲ID改一改,不叫‘有才’了,改叫‘旺財’,給2007年圖個好兆頭。”
程輝不太喜歡這個主意,他勸說道:“‘有才’非常適合你,‘旺財’呢,挺吉利,不過好像有條狗的名字也叫‘旺財’。”
拉拉聽不進去:“那怎麽了?你又怎麽能保證這世上就沒有狗叫‘有才’?隻要能發財,我願意叫‘旺財’。”
程輝感歎道:“女人真愛錢!”
拉拉微翹起右手,垂眼端詳著中指上王偉送她的鑽戒,它正在2006年秋天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她的手指愈發的修長嬌嫩。她沉吟道:“你還別說,他走後,賺錢在我生活中的意義就顯現出來了。05年的秋天要不是他離開了,我還真不會那麽惡狠狠地去買了一堆‘萬科’的股票。過去,我在賺錢上也很努力,而現在,我在賺錢上的主要特點不再是努力,而是沉浸,我沉浸地賺錢——這沒啥不好,人總得有追求,有個事情讓你沉浸,你想到這事就會興奮投入,寂寞也罷辛苦也罷就都可以忍受了。所以,如果連錢我都不喜歡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
這年的11月底,很少外出的齊浩天忽然到南區來看市場,這是他任DB中國總裁以來第三次到廣州,至於進廣州辦,則是第一次。
曲絡繹覺著齊浩天南巡完全是為了看市場,與HR無關,因此事先並沒有通知拉拉。
結果齊浩天隻由一個翻譯陪著,早上九點進了廣州辦,拉拉才知道總裁來了。幾個大區經理都不在辦公室裏,拉拉連忙接駕,領著齊浩天在廣州辦走了一圈。其實齊浩天沒有太大的興趣參觀廣州辦,但是他也知道,已經來得夠少了,再不走一圈實在不合適。拉拉對齊浩天的心理還是能把握到的,因此介紹得也很簡單,隻跟齊浩天說一些輕鬆得體的場麵話。
齊浩天看了一圈下來問:“拉拉,廣州辦男女員工的比例是多少?”
拉拉笑道:“大概是一比一吧。上回美國地產部總監羅斯來中國的時候說過,在DB中國,女員工的比例特別高,而且女經理也不少,DB中國高管團隊中就有好幾位女性,這是世界上其他國家沒有的情況,比如DB美國總部的管理層團隊中就隻有兩位女性。”
齊浩天說:“是呀,我正這麽想。”
拉拉解釋說:“1949年後,中國女性的社會地位得到很大提高。在就業上表現得很明顯,在家庭經濟的掌控上,中國女性也比較強勢。”
齊浩天笑道:“I CAN SEE THAT(看得出來)。”
齊浩天是個話很少的人,既然做了總裁,管你愛不愛講話,對員工們揮手微笑說哈羅是應盡的職責,他全做到了。
但是廣州辦的員工表現得沒有上海辦的員工大方,大部分人沒有對總裁表現出應有的熱情,由於語言上的困難,有的人麵對總裁的微笑甚至僵硬地退後了,因而顯得有點沒禮貌,而且南區的三個大區經理不知道是真忙還是假忙,TOTALLY沒見他們在辦公室露頭,隻剩拉拉和齊浩天的翻譯陪著。
齊浩天倒是表現得很有風度。他告訴拉拉,他的助理事先已經通知三位大區經理了,上午十點和廣州辦全體員工開一個見麵會。
拉拉便給齊浩天安排了一間辦公室以便他可以先收發電子郵件,又吩咐海倫趕緊準備好大會議室,並催促三位大區經理馬上回公司。那三位倒是前後腳都回來了,拉拉責備陳豐道:“明知道齊浩天今天進廣州辦,怎麽不早一點回來。”
陳豐笑著辯解道:“通知是十點開會,沒想到他九點就進辦公室了。”
十點的見麵會,員工們大都沒有主動參加的熱情,連動員帶命令,大家扭扭捏捏地進了大會議室,拉拉這才放心把齊浩天請來。
齊浩天其實長得很帥,跟克林頓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作為一個總裁,他發表了非常標準的演講,並盡量讓自己顯得親切。講完後,他問大家“ANYQUESTION?”
翻譯翻完後,沒有人說話。連坐在最前麵的三位大區經理,也隻笑不提問。他們很為難,說中文吧,作為大區經理好像不合適,說英文吧,結結巴巴也不光榮。
會場上尷尬地沉默了幾分鍾,難為齊浩天一直很有風度地微笑著,獨自站在會場前麵。
拉拉覺得這麽下去不合適,員工們什麽話都沒有也太不給總裁麵子了。她站起來向大家建議道:“要不這樣,由我們南區的各位經理每人三句話,向總裁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和團隊吧。”
這個主意馬上得到員工們的響應,其實大家也對貴族出身、一直微笑的總裁有點過意不去。翻譯翻給齊浩天,他也感到高興。
於是從左到右,大家一圈輪下去自我介紹,有兩個經理比較新,一時緊張站起來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麽好,拉拉就代為介紹了他們本人和他們的團隊,會場上的氣氛活躍起來,見麵會在皆大歡喜中結束。
大區經理們見拉拉的英語陪齊浩天聊天沒問題,就靈機一動,晚宴非拉上拉拉一起,並把她的位置安排在齊浩天邊上。
拉拉是生了二心的人,已經沒心思在總裁麵前搶出位了,人一放鬆,反而自自然然地幫著把滿桌子氣氛調節得很好,結果這一頓飯吃得齊浩天和大區經理們都比較自在。
杜拉拉的得體和聰明博得了齊浩天的好感,他對她有了點具體的認識。
齊浩天回上海見到曲絡繹,對他說起杜拉拉的表現,表揚了幾句,大意是難得外圍有這麽個人。
曲絡繹這時候才忽然想起,杜拉拉好像是4級,比別的HR經理都低兩級。他研究了一下拉拉的職責,又做了一個橫向對比,感到似乎定得低了一點,蠻好定成5級的,但是現在這麽單給她調級顯然不合適,況且杜拉拉本人並沒有提過異議,也看不出有什麽不滿情緒。
曲絡繹想,春節前年度加薪的時候先給她的工資加好一點,等來年五月參加歐美企業年度薪酬調查的時候,再看看是否給杜拉拉調高一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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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完了,好好的文章被金子弄的五馬分屍, ^-^ -王菲的寓言- ♀ (0 bytes) () 02/08/2009 postreply 13:24:30
• 謝謝MM分享 -畫眉深淺- ♀ (0 bytes) () 02/08/2009 postreply 15:04:43
• 多謝灑! -出喝酒- ♀ (45 bytes) () 02/08/2009 postreply 18:5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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