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是呂之簡體,昔正體無呂,《康熙字典》不收。呂也曾一度作文字,隻存於殷商卜甲,上下二囗之呂,概作地名,如「方征於呂」一句,卜問「呂」受外方之國征伐,是知其地必屬於商王朝,位置該靠近邊境。呂因形構未明,取義不詳,非可冒然讀同呂。故古文字之呂,當與呂分,沒有足夠證據等作一字,而後世之篆隸楷,唯見一呂字,未知有呂。
呂不能肯定作呂,然與今字又未必絕對無間接關係。「宮」甲骨文作宮,上部之宀為大屋頂蓋,下有兩個四方的囗,上下分書,偶爾相接或部份疊寫,像表示大屋內分室,室與室有不相通的,也有可相通的。古代室之結構,屋頂下四幅外牆,室內大多不再立壁,如欲分開空間,隻用屏風遮擋,如今人之one room living。要是一室當中建實壁間隔,那必定是極大的建築物,另名之宮或作宮,宀之房蓋下加呂或呂,係強調在大屋頂下存在多室。卜辭之宮,乃供奉先公神主並行祭祀之所,如「公宮衣」,公是先公,衣乃祭名,為遍祭先祖的盛大合祭,故祭祀的房子要大,地方要多,此之謂宮。宮中舉祭,若行衣祭,先公是一位接一位分祭。立神主之室,本或室室相隔,後為便行事,需室室互達的宮,室與室之間打通,設置路口,其字在大屋蓋下,改呂為呂,囗和囗分室中間,多出來一劃,形同閭巷之過道。商代以後,宮漸改作君主辦公和起居之用,日常公私生活,沒有說可以室室不通的道理,因此宗廟之宮變王室之宮,字中間終於固定多安置一筆,事出有因!
讀作宮之呂,見之「躳」字,即躬本字。躬原是躳之俗寫,後以俗為正,皆改書作躬字,人多不再知前有躳字。躬今作鞠躬之躬,彎身似弓。然看躬本義「身也」,身直才自然,不似弓,故躳應更合此正直之身義。躳亦身,那又何煩在身之外,又多生一躳字?蓋躳與身雖同為身體的身,其含義卻略有偏重,指謂微別。身是一身總稱,但躳則看一身之中,還有內臟空間,像重重宮室,既分又合,故以「呂」「身」作躳字。我們若說反躬自問,其實寫成「反躳自問」為妥,人自返其身,一層一層深問自己,到底可否心無愧怍?如果隻稱反身自問,隻此一身,一問便完了,所以說反躳自問,是敢於麵對自己的真實本相,層層深切剖白省思。又如祝人健康,古人說福躬康泰,其實最好寫作福躳康泰。所以不說福身康泰,因為祈願人家的,不隻身子外麵看來很好,而是舉體由外到內都必須完好。
呂為躳字旁讀宮,指身為內在互通之空間。呂獨立成字,不讀宮,讀若旅。《說文解字》「呂,脊骨也。」脊之小篆上部像人背垂骨,下從肉,脊即人背骨肉統稱。呂為脊中骨,小篆形作二〇形,立一豎居正中相連,像小段脊椎骨,上下有靭帶,為跟其他骨節接合。古時喜心、呂並稱,以二者為人最重要器官。史載昔者太嶽又名大嶽,助大禹治水有功,帝視之心呂之臣,封侯賜領地命名呂,子孫後人以國為姓,故呂今為百家姓之一。
呂另一引申義,為音律的律呂之呂。古樂由低到高分十二個音準,奇數為律,偶數為呂,合名律呂。由於古人以竹管定音,所以稱律,因律名從聿,舉手執管定法;而所以名呂,為如脊椎之長管,節節分寸必計。古籍《方言》記載,宋魯之人言呂表示「長」義,當是脊管之長的引申。又《漢書》論律曆,以呂作「旅」義,也屬長行而成旅程之引申。後因脊骨之呂,為姓氏之呂、律呂之呂等等呂義所由出,比從之引申出之諸義較為特殊,故寧捨形取義,呂另改書作「膂」,專門表示背脊肉中梁骨,旅三十三椎塊長行而下。
因知這「呂」字,正中有一筆上下相貫,至為重要。呂本義之脊梁,無中豎之支撐,那還怎麼算脊椎骨?人無脊梁,又何以為人?律呂以管定音,管之上下有口,可是聲音高低的標準,要由管身長短決定,空有二口,沒有管身,何來律呂?從呂有「閭」字,本為裏巷大門,拿掉閭中關鍵,門不開,巷不通,閭裏相鄰而不相親,閭巷相近而不相聞,閭豈不空置?脊椎末端四小骨塊合成一骨,構造特別,尾椎位置,古稱尾閭。尾閭在《莊子》,為萬川趨歸傾泄之穴,亦醫書穴位名,近脊尾骨端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太極拳譜兩大要領:「虛靈頂勁,尾閭中正」,要求身姿,上端虛領神氣貫注頭頂,下端尾閭卷沉不偏左右不過前後,使脊柱由自然彎曲狀態到人為拉直狀態,這樣無論舉手投足,力皆自腰脊中發,而人體內氣流轉,尾閭正處打通任督二脈關口為命宮。閭即呂門,上下若睽隔窒息又何以成呂?再如從呂之「侶」字,人同處貴相通,這才成侶,否則隻結伴同居而已。
呂及宮躳閭侶凡從呂之字,不論讀法,皆取呂中央能相接互通之義。見今呂字,煞費苦心七筆為省一劃,無端硬給簡化掉那最要害之一筆!服從簡化,竟破碎害義,所為何事呀?